====================================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隋唐之乱世攻略 作者:公子越 晋江银牌推荐VIP2015-08-18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410428   总书评数:1125 当前被收藏数:3315 文章积分:42,488,440 文案 备注: 这篇文留给我喜欢的隋唐英雄人物,冷面寒枪,罗成。 感谢好基友公子携行做的封面,超级喜欢,谢谢O(∩_∩)O~ 入坑扫雷: ① 非正剧,非考据文,欢脱向,慢热文,人物可能会崩坏 ,灵感来源《兴唐传》和电视剧《隋唐演义》 ② 耽美,开放式结局,HE,罗成受,小攻二选一,宇文成都or李元吉。 文案简介: 我终于把罪恶之手伸向隋唐十八好汉了~~ 特遣行动组成员穿罗成,从小婴儿,到小公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此文轻松向,男主是个学习好、思想好、工作好、纪律好、作风好的五好青年。 ※男主二货不解释,脑洞巨大,傲娇萌蠢。 内容标签:历史剧 穿越时空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成 ┃ 配角:李氏三兄弟,罗家人,宇文成都,秦琼,程咬金,单雄信等 ┃ 其它: 编辑评价================== 穿越到隋朝末年的愤青少年罗成一心只想推翻隋朝暴政。改良古代兵器,救忠良之后,结兄弟之义,破杨林一字长蛇阵,建罗成一世威名…… 这篇文偏评书风,让人耳目一新。作者对于总体的把握很好,条理清晰,笔触精妙,从小处看,语句中处处透着诙谐,使得整篇文的基调都轻松了起来,从大处看,战斗场面宏大而细致,让人有身临其境,热血沸腾之感,同时,小清新的三角恋基情戏也吊足了读者们的胃口。   ☆、第一回 01 北平王府,烦心事多 罗艺心里苦啊。 想他北平王罗艺,自幼父母双亡,风餐露宿,什么苦不曾吃过?之后投了名师,习了一身的武艺,尤其枪法,更得了独门传授,精心钻研,才能在抗敌时,脱颖而出,连挫隋朝大将,甚至靠山王杨林都败在他马下,险些丧命。 然,匹夫之勇,不过尔尔。 南陈气数已尽,他百般无奈之下归隋,但依然敢跟隋文帝叫起板来,达成了这“生杀自主,听调不听宣”的霸道协议。这些年来,镇守幽燕九郡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凡事总不可能太顺畅。这不,老天估摸着是看他活得太自在了,就降了个祸头子给他。 这祸头子三天两头地想造反,真是愁煞他了。今天说要出门结交绿林好汉,明天说要去劫富济贫,诛杀贪官污吏,十二岁时发誓要给天下一个太平。 壮志雄心倒是够了,可惜,还天下一个太平?这太平跟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娃子有何关联?就算要一个太平,那也是杨家来给。说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无非就是一个结果——株连九族。 身边藏着个时刻会被牵连株连九族的祸头子,罗艺头痛不已,这杀还杀不得,谁让他还管他叫爹呢。 祸头子姓罗,单名一个成字,正是他北平王罗艺的独子,一出生便被隋文帝封为燕山公。 幸好,交手那么多次,罗艺自认还算有几分了解自己儿子的。 儿子十岁以后,眼看和他话中大逆不道程度相媲美的武力值也蹭蹭蹭地暴涨,以防他出去惹事,罗艺派人四处搜罗民间的绝世棍法,剑法,刀法的武功秘籍,不管好的坏的,统统扔给了臭小子,让他闭门练武艺,索性这小子熊归熊,武艺上半点不落下,身上透着股狠劲,誓将十八般武艺练个遍。所以,罗艺这招对安抚他确实管用。 罗艺曾自我检讨过,他家乖巧伶俐的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暴力二愣子的? 唔--他九岁的时候,带着下人亲自采购了许多烟花回来,然后闷在房间里,研究什么“炮弹”。结果,那一阵北平王府每个月总有几间房间会着火,连带自家儿子也无数次伤痕累累地被担架抬出来。 每次他母妃心疼不已地抹着眼泪给他喂药时,他总是安慰道:“母妃不哭,等着孩儿创造奇迹。” 奇迹?什么是奇迹? 奇迹就是他在被烟花炸伤137次之后,还活着。 成儿七岁的时候,已经长得非常精致可爱,看到他的人总说他长得像菩萨身旁的童子,弄得身为父亲的他也好不自豪。可这个童子不喜欢窝在爹娘怀里撒娇,看见他最多的动作,就是在练习武艺。 他是想儿子继承衣钵,习就一身本领。 但是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身披着草皮,脸糊着泥土,窝在后花园玩什么隐蔽训练。 臭小子,你对得起爹娘给你的那张精致无比的容颜么? 成儿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爬树。说句不夸张的话,就是那大街上耍杂的猴子,也未必有那野小子爬得快。第一次大显身手的时候,嗖嗖嗖几下,直接从他母妃怀里窜上了几丈高的大树,简直看傻了他和王妃。 之后王妃心有余悸地问他:王爷,这是你们老罗家世代遗传的独门绝技? 独门绝技什么的,谁会遗传爬树啊…… 成儿三岁的时候,其实才刚刚走路扎实起来。不过刚学会走路,就已经学会跑了,清早围着北平王府的后花园喊号子跑步前行,风雨无阻,看着那小短腿跑,嘴里还喊着口号,真是累得慌啊。偏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今日,府里上至他和夫人,下至婢女仆人,哪个没有不曾被他清早喊醒的经历。 有一次,兴致正浓,他想和夫人缠绵一番,刚要水乳/交融的时候,被这小子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险些以后都硬不起来。 罗艺想想,也不知道近些年夫人的肚子再没有动静,是不是和这个臭小子当年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有关。 现下细细回想一下,罗艺惊觉,这孩子竟然从来就没有正常过!从小到大,从头至尾就是个奇葩。 正想得汗涔涔,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夫人喊他一起用膳。 罗艺挽着夫人的手臂,偷偷瞄了眼自家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夫人,实在很难想象,生了这么个从行为到思想都透着诡异的孩子。 刚走进客厅,双目一拐,看到客厅角落处放着的两口铁皮大箱子,尺寸之大,就是藏个人都绰绰有余。 “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回王爷的话,是少保一大早带回来的,说是先搁这的,这会儿少保晨跑去了。” 罗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个熊孩子有个习惯,每日必定早起锻炼,绕着后花园跑上四五十圈之后,才来用早膳,用完膳之后再去武艺场练武,除去用膳,几乎一练就是一整天。 至于那两口大铁箱子--他压根看都不想看一眼,谁知道是不是那小子从哪弄回来的废铜烂铁,烟花爆竹的。 “王爷,王爷——” 罗艺刚坐下,抬起头就看到一向稳重得当的旗牌官张公瑾喜不胜收地大步踏进了前厅。 “王爷,王妃,好消息,好消息啊,真是大快人心。” “公瑾何事这么高兴?” 张公瑾弯腰行礼毕,道:“王爷,昨晚上定国公府和安国公府被劫了。” 说起这定国公安国公伍亮兄弟,可是大有来头。这两兄弟是杨林的亲信,奉隋文帝杨坚之命,前来幽燕九郡帮忙北平王府处理军务,说的好听是帮办军务,实则是朝廷的耳目,作暗中监视之用。 这伍亮兄弟父子三人来到北平王府地盘上之后,专横跋扈,胡作非为,闹得民不安生,丝毫不知收敛。罗艺本人也是极为看不过,但是碍于隋文帝的面子,也就勉强忍了下来,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便罢。 如今听说这伍家兄弟的宅院被劫了,罗艺也是喜上眉梢,拉着张公瑾坐下道:“哦?怎么回事?与本王详细说说。” “在下今日一大早经过定国公府邸时,里面闹翻天了,连守卫什么都不见了,后来拉着一个小厮一问才知道,定国公府和安国公府同时被劫,这会儿府里所有人都去抓那贼人去了。” “属下估摸着伍亮兄弟这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膏,也藏了不少好东西,这下,全被劫了,据说伍亮埋在井底下的两大箱子珠宝都被挖出来了给盗走了。” “呵呵……王爷,您说他可不得急得跳脚么?说不定棺材本都在里头呢。” 罗艺笑过之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来着。 “你说被盗了两大箱金银珠宝?” “是啊,据说是大铁箱子装着,埋在井底的,也不知道那贼人是如何知晓的,竟然连箱子一起搬走了。” “没想到在我北平王府的地盘上,还有如此能人啊,少说一箱子也有百八十斤重,一夜来回跑了两回。末了,生怕伍亮不知道,还在他睡觉的榻前贴了张白字条说是井里的财宝他不客气的收下了,代替幽燕九郡的百姓们感谢定国公慷慨解囊。伍亮兄弟这才知道攒了半辈子的财宝被人给盗了。” “那贼人还真是有趣。”王妃掩帕笑。 “可不是。而且还武艺高强,谁能踏入安国公府,如履平地啊。” “不过,这样的贼人……万一来盗取我北平王府怎么办?”王妃秀眉微蹙,担心道。 “王妃多虑了,那贼人留字条所说,偷盗是为了接济百姓,说明他有一颗仁义之心,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王爷一向爱民如子,是难得的好官,又怎么会被那侠盗惦记上?” 张公瑾语毕,一转头就看到自家王爷额头上冷汗淋淋,似是很不舒服。 “王爷,您怎么了?” “公瑾——” “嗯?” “你说那贼人可不可能偷盗了财宝,还没来得及分发给百姓?” “应该不会吧,及时销赃,这个道理他应该懂。” “那他要是有要事要做,耽搁了呢?” “比如说?” “每日五更天,雷也打不动的晨练。” “……” 王妃秦蕊珠心下一突:“王爷,您是说——” 顺着北平王的目光,两人皆往大厅墙角处看去,那里安安稳稳地放着两口大铁皮箱子…… ——————————————————————————————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02 罗家有儿,尚未长成 罗艺伸手,几次三番触碰到大铁皮箱就缩了回来。 “王爷,我来开吧。”王爷那纠结的模样,张公瑾不忍目睹。 “唉……” “你叹什么气,还没看呢,兴许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成儿隔三差五就会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指不定这箱子里装的就是那些东西。” “算了算了,本王还是不看了,看了之后睡不着觉,头发也白了几根,就权当王妃所说的,这两箱子就是成儿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正是正是。”张公瑾顺水推舟道。 大厅里的人都开始自我催眠,当它不存在吧。有这么一位小公子,心理素质差一点都不行。 果然,罗艺届时感觉好受许多,也有心情拿起筷子了,只是—— “今日这个时辰了,成儿怎么还没来用早膳。” “回王爷,您忘了?前几日少保新收了几个孩子入陪练队,这几日都在抓紧练习,估计是忘了时辰。” “胡闹!再怎么用功练武,早膳还是要吃的,身体还要不要了。“罗艺眼一瞪,孩子熊归熊,但毕竟是自己的眼珠子,心疼得紧。 不过眼角不经意间又扫到大厅角落处那两口铁皮箱,哎哟,这种事怎么能自我催眠当它没发生过?他又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 筷子往桌上一拍:“去,去练武场把少保叫来,本王有事要问他。” “这——” “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是,是,马上就去。” ———————————————————— 这天下要是论兵器大全,非罗家的练武场莫属。 瞧瞧,这诺大的练武场内,单单辟出了一块空地,空地上了竖了好几排井然有序的兵器架,十八般兵器样样不缺不说,还有一些极为少见的兵器在这里也能见到,更不要说层出不穷的暗器,更是密密麻麻列满了墙壁。 场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练武。 他大喝一声,抽了兵器架上其中一根长棍,长棍较之其身高更长,但却在他手中收缩自如,姿态灵活多变,棍声呼啸,有棍打一片之气势。 棍梢撑地,弹身而起,跳过第一排兵器架,随手一抛,长棍似长了眼睛,直插入身后的兵器架之中。 一个前空翻,他伸手夺了第二排兵器架上头一位的兵器,双手执柄,左右辗转,疾速连击,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 若是细观此兵器,此兵器是刀,又非普通大刀,那是一把长约五尺的苗刀,兼具刀和枪两种功能。这种刀是明代戚继光将军在于倭寇对战中琢磨出来的一种改良兵器,专为克制日本刀而制,它有一套完整的技法,善于连续进攻,攻中有防,其用法跳跃,诡秘具有欺诈性。 场中练武的少年正是北平王罗艺之子,燕山公罗成罗少保。 而那把明朝才被发明出来的苗刀也是他命人循着前世的记忆打造出来的。 没错,罗成自出生便带着前世的记忆。 上一世他也叫罗成,出生于1920年,也就是民国九年,云南的一个小山寨中。阿爸是族长,担任保卫全寨的任务,所以他从小就被以族长的要求严格训练。直至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日军全面侵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参了军,经历了台儿庄战役,之后因为其特殊的才能,被特工处选入,成为一支游走于刺杀汉奸和日军高官,完成特殊任务的特工组成员之一。 这个小组里有担任智囊的组长赵岳,留德回来的爆破专家刘洋,善于乔装的冯义,狙击手林子,还有熟晓各路暗器的张德张大胡子,而他……也许是最无用,也是最没有特点的一个。 他死的时候,年仅21岁,死于刺杀关东地区特高课课长森源秀一任务,掩护队友离开的途中。 那次任务极其凶险,任务被泄密,他们刚潜入指挥部,就被包围了,最后他凭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掩护队友离开。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高尚的人,只是在他看来,经历那么多次的生死相别,包括全寨子157口人全部被日军屠杀,他恨透了日本人,而这个队伍之中,任谁都是不可或缺的,除了他。 他腿部中枪,双膝下跪,面朝着队长他们,背靠着那扇大门,死扛着门后鬼子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在队友们的泪光下,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失去知觉前,他还有些遗憾,他还没有给全寨子的人报仇,没有等到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国土的那一天…… 谁知他一睁眼,竟然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了。 隋朝,国祚38年,公元619年隋恭帝杨侑禅让李渊,隋朝灭亡。在此之前,乱世纷争,英雄辈出。而他这一世的父王,也是赫赫有名,南陈的旧臣,隋朝的降臣——北平王罗艺。 他之所以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不是他学问有多好。事实上,直到他死,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在他16岁之前,他对于山寨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每天除了习武打猎,便是到林子里布陷阱。知道这些,还多亏了队友张大胡子,他本身是江湖人出身,听多了评书戏文,由于他爱听,所以每天都在他面前卖弄,讲上一段。时间久了,肚子里没货了,就倒腾着重复说叨。 没有任务的时候,他最喜欢跟在刘洋后头看他在实验室里捣弄定时炸弹,这东西确实神奇。 他还会和林子一起比眼力,林子使狙击枪,他使弓弩。 冯义说话有些女气,不过他那手乔装的技术让人咋舌,他如果化妆成女人,要是他那位被鬼子杀掉的老娘还活着,估计都认不出来。 队长是个大好人,要是没有队长,他早就死在台儿庄战场上了…… 想起前世,罗成手上一紧,他有多想念同伴,就有多恨日本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啊——”一声怒喝,双手紧握刀柄,手中的苗刀自上而下竖劈,直接把兵器架给砍成了两截,那势不可挡的力道和眼前瘦削的小人,形成鲜明对比。实在是视觉冲击太大,看傻了一旁陪练的少年们。 “少保,要不今天到此为止吧,您还没用早膳呢。”众少年推举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上前。 此少年名叫罗勇,是陪练队里的头目,自打七岁被王爷从人贩子手上挑中,至今已经九个年头了。 见少保没回应,罗勇心里也突了一下,这样的训练强度,这群小屁孩恐怕都受不住吧。 正猜测着少保的心思,突见他身子微侧,一脚踢向靠在墙边的长枪,枪身往他身上倾斜,伸手握住枪身,掌心重推,就见那长枪直飞门前而去。 恰此时,大门从内往外,刚刚被拉开一条缝—— 砰——一声巨响,木门颤了颤,那银枪头稳稳地嵌进了木门之中。 “去看看门外是什么人。” 罗勇一愣,原来有人擅闯练武场。推开门,就见跌坐在地上的小厮,是前厅的下人。 罗勇一弯胳膊,直接将发愣的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扔到了少保面前。 “你难道不知道练武场数十尺以外不许近人么?”罗成居高临下问道。 “知,知道……回,回少保的话,是王爷急召,让您去大厅。”小厮说话都在颤抖,这也就是自己稍犹豫了下,要不然,这枪头插进的就是自己的脑袋,而不是门板。想起来双腿直犯哆嗦,站都站不起来。 “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我随后就到。” “好,好的,小的这就去。”小厮连滚带爬欲走。 “等等,下回有事直接拉前院的铃铛,不要再贸贸然闯进来。” “是,小的明白。” 罗成单手握刀柄,刀尖向下,往罗勇方向扔了过去,后者堪堪接住。 “通知下去,今日可以先去用膳了。” 语毕,众少年欢呼了起来,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明日照旧。”清冷的声音道。 “啊……”又是一阵齐刷刷的哀怨声。 罗成沐浴完毕,换上一身白色大袖襦长袍,极为干净飘逸,再配上那精致俊俏的面庞,让人不禁感叹谁家生得如此好儿郎。 罗艺每每看自家儿子,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只是……乍一看而已。 “孩儿给父王,母妃请安。” “公瑾给少保请安。” “张大哥也在?” “嗯,刚来不久。” “成儿快起吧,到母妃这来。” 一道威严的声音穿插了进来:“慢着。”罗艺心中各种痒痒,不吐不快。 “成儿,过来,为父还有件事要问你。。” “嗯,儿臣听着呢。” 看着他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罗艺有些胃疼,但愿真不是你小子干的。 “成儿,定国公府和安国公府被盗,此事,你可知道?”罗艺问得还是比较委婉的,毕竟万一冤枉了儿子,会不会对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这一层面他也得周全到。 谁曾想—— “嗯,是儿臣盗的。伍氏兄弟真够能埋的,入地三尺有余。儿臣在那口枯井里挖了整半夜,才把两大箱子金银珠宝挖了出来,手上都快磨出水泡来了。” 罗艺瞪圆了眼睛,似乎不会转了。到底是人家能埋,还是你能找……苦主没抱怨,你还抱怨上了。 “那……那两箱子——”罗艺不好的预感从来没现在这么强烈过。 “没错,就是那两口大铁皮箱子。” “……” 还没等罗艺抱怨熊孩子竟然不知道销赃!竟然还把赃物带回家!竟然毫无愧疚,一脸坦然地承认!一切都来不及了—— 因为罗春进门禀告,伍氏兄弟求见王爷千岁,现下人已经站在门外了,就等他宣召…… ——————————————————————————————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03 误打误撞,撞破盗案 罗艺听罗春前来禀告,道那伍氏兄弟已经在门口等候时,一时气急,又想责骂儿子,又想先藏了赃物再说,一时之间惶惶然不知所以。 和自己手忙脚乱形成鲜明对比,熊孩子捧着一小瓷碗的米粥,吹散掉些热气,低头小口小口,十分秀气地喝了起来。 罗艺看着就来气,敢情这夜盗之人是我,不是你。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还吃得下,到底说你这孩子迟钝好,还是无知者无畏。 厅中,张公瑾尚算镇定:“他们可曾说来作何?” “据说是来请兵一同捉拿盗贼的。”罗春刚把话说完,自知失言,要知道,这个贼人可是他家少保。 张公瑾略一沉吟,便对上座道:“王爷,看来少保并没有露出马脚,我们不必自乱阵脚——” 罗成此时也从小瓷碗中探出脑袋,好生安慰道:“父王不必担忧,儿臣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 罗艺:“……”去你的有信心。 罗艺略一思索,便吩咐罗春:“这样吧,你赶紧让人把这两箱东西搬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放起来,然后再传话让伍家兄弟进来。” “不必传话了,本将已经进来了。”伍魁甫一进门,就面色不善,若不是他等不及先闯了进来,还真是听不到罗艺这句话! 而如今目光落在大厅角落处的两口大铁皮箱上,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黑得和那灶房的锅底一般。 虽说铁皮箱子大同小异,但是,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府上刚丢失两个铁皮箱,他北平王府大厅就多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铁皮箱?况且刚才进门时听到的那句话,罗艺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怕是赃物还没来得及处理。 “好你个罗艺,”伍魁阴着一张脸,沉声道,“今日怕是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这会儿都让人人赃并获了,罗艺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剑拔弩张之际,突然有人拍桌而起,气势非同小可:“放肆!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我北平王府。” 张公瑾定定地看着桌子一角……硬生生被拍掉了一个角,暗叹少保的武力值。 罗艺心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方桌拍掉了三个角,再来一下,就圆满了,直接晋升成圆桌。 伍魁死盯着地上那个桌角,这是假的吧假的吧…… “今日是谁当值?竟让人手持兵器擅闯我北平王府,还敢直言王爷名讳,前者居心叵测,意欲行凶,后者实乃犯了大不敬之罪,杖毙都不为过。” 罗艺闹了半天才闹清楚,熊孩子这是打算恶人先告状? 伍氏兄弟立时傻眼,直到王府侍卫训练有素地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卸了兵器之后,强按着两人的头跪在了罗艺面前,伍氏兄弟才惊醒,开始一个劲地挣扎:“罗艺,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命人盗窃我府邸在先,这会儿竟然还敢绑了我兄弟二人,真当我伍氏兄弟是软柿子,好欺负不成?再怎么说,我们还是皇上亲封的大将。” “亲封的大将就可以持兵器,凶神恶煞地擅闯我北平王府?还是可以直呼王爷千岁的大名,任意污蔑我北平王府?我父王可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北平王,镇守幽燕九郡,生杀自主。”亏你还拿皇帝顶岗,人家皇帝还说了,这地盘就是我爹的,杀个人压根不需要征求他同意。 “罗少保!”伍亮跪在地上,气得直发抖,“你敢说你家大厅里那两大口铁皮箱子里的东西是你北平王府的?” “废话,不是我北平王府的东西,难不成还是你安国公府的。” 罗艺眉头一跳,儿子,话不要说得太满,凡事留个余地。 “好!那罗少保敢不敢让末将上前查看一二,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的府邸昨晚恰好丢失了两口大铁皮箱子的金银珠宝。”伍亮一双利眼死死地盯着罗艺。 罗艺郁闷了,现在为难你的人不是我好么,命人卸你兵器,强压着跪下的人也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请你公平一点,把你那仇视的眼神挪一挪。 “父王,他定国公府丢了两口大铁皮箱子跟我家有两口大铁皮箱子有什么必然联系?” 罗艺腆着老脸附和道:“的确没联系。” “罗艺你——” “我儿说的不错,这市面上的大铁皮箱子大同小异,北平王府有两口大铁皮箱有什么好奇怪的。” “大铁皮箱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箱子里的东西!敢问王爷敢不敢让我亲自搜查一下。”伍亮相对于伍魁,脾气更冲,开门见山道。 而伍魁此时头脑清晰了很多,顿时冷汗连连,踏进北平王府大厅之前,他们压根就没怀疑过这贼出自北平王府。所以,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会儿让他们误打误撞给撞了个正着,这要是真被揭穿了,为了掩盖真相,难保罗艺不杀他们兄弟灭口。 “那你倒是说说,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箱子里是一些金银珠宝,还有这些年皇上给我兄弟二人的赏赐。”伍亮照实说。 罗艺一听是皇上御赐,暗道不好,御赐之物可都是有标记的,若是实在拦不住,那么只能杀了此二人,总好过让他们去皇帝那嚼舌头。 “我说这箱子里是一些兵器。” “罗少保如此肯定?万一是我府上的金银珠宝又当如何?” “就算是金银珠宝,也不能说明这就是你府上的东西,难不成这金银珠宝上还刻了你的名字?” “你!罗少保,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御赐之物是有标记的。” “我北平王府内御赐之物也不少,难不成你以为就你家有?什么御赐之物?最好列张清单我瞧瞧。” 见伍氏兄弟气得脸红脖子粗,罗艺才缓缓开口,充当和事老:“成儿不许胡闹。”转过头弯着唇角,面对伍氏兄弟皮笑肉不笑的,“将军,误会,真是个误会啊,这两箱子确是我儿的东西,这孩子被本王宠坏了,被你这么一冤枉,愣是耍起孩子脾气来了,让你笑话了,还望海涵啊,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 罗艺嘴上说的客气,语气里可丝毫没瞧出诚意来,反正你今天就是别想开箱子了。 伍魁眼下空手赤拳,狼狈地被人按在地上,暗自着急。这罗艺就是冀北的土霸王,在人家地盘上,他兄弟二人就算封号再高有何用?逼急了罗艺,人家照杀不误。末了,指不定上奏朝廷,给两人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若是就这么被杀了,真心冤枉啊。 当今皇上会给他俩报仇么?肯定不会,就连风光大葬都做不到。 皇上虽不放心罗艺,委派他二人前来此地监军,实则监视他,但罗艺毕竟有兵权在手,武艺在身,把西边的突厥防得死死的,皇上还用得着他,是不会轻易动他的。 想明白这些,伍魁后背都湿了,再也不敢计较那两箱子珠宝了,怪只怪兄弟二人一不小心撞破了这盗窃之事。 这会儿看样子罗艺存心给两人台阶下,于是顺势就道:“王爷言重了,罗少保说得在理。想必是内弟看错了,铁箱子都长得差不多,怎能凭着箱子乱认。” 哎!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干嘛上赶着让我杀你,罗艺心里舒服了,大手一挥,押着伍氏兄弟的侍卫们纷纷退到一边。 “哥,这明明就是——” “你给我住口!”伍魁打断道。 “唉……” “既然是误会,将军快快请起,地上凉。” 被这么一提醒,两人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是罗艺一家坐着,他们二人跪着。 伍氏兄弟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伍魁明白,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但至少命是保住了,还是赶紧撤吧,省的再有变数,至于和北平王府的仇恨,早晚得算。 伍魁不敢耽误,上前鞠躬行礼:“王爷公务繁忙,我兄弟二人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慢着——”罗成打断道,“既然有怀疑,若是用强权压制不让你们看,怕你们也是不会甘心的。” 伍氏兄弟欲哭无泪:罗少保,这事明明已经揭过了好么。我们真心不想看了,我们不想被灭口。 眼见推脱不得,伍魁未雨绸缪,先行替北平王府开脱:“就算真是珠宝,也必不是我府上的,罗少保说的没错,北平王府什么没有?珠宝什么的,最不稀罕了。” 张公瑾头顶三根黑线,这伍氏兄弟无意间撞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不知道这贼人还好,这会儿明知道贼人就在眼前,不但不能抓获,还得千方百计替他开罪……这,这,实在是比缩头乌龟还不如。 说话的档口,罗成已经踱步走到角落处,伸手触到了箱子,哐的一声打开——   ☆、第四回 04 八十军棍,小惩大诫 伍氏兄弟顿时看直了眼,满满一箱子全是刀剑类兵器。 “将军可曾看清了。”罗成走到两人跟前。 “莫要说我北平王府仗势欺人,如今这箱子也打开了,你们也看到了,这本是我命人采购的兵器,专供陪练队练习之用,和你们那些什么金银珠宝相差甚远。” 伍氏兄弟这下不害怕都不行了,光想着要真是一箱珠宝,怎么替北平王府开脱,干脆抵死不认帐,就白白便宜北平王府得了,罗艺得了便宜也不会太为难他们,而如今这箱子里根本不是那东西,这一顶诬陷的罪名压下来,着实让人喘不过气来,看样子,罗少保是不肯轻易放两人回去了。 此时,伍氏兄弟后悔莫及,夜盗珠宝的究竟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这会儿的焦点是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罗艺也有些傻眼,和张公瑾对视了一眼,俱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难怪死小子这般镇定,搞了半天,这箱子里的东西早就偷龙转凤掉了,亏他还替他担心了半天,甚至于动了若是伍氏兄弟坚持查看,直接杀了二人也不能让这事传到隋文帝耳朵里。 罗艺拍桌而起,怒不可遏,眉毛都竖了起来,大有追究责任的姿态:“大胆伍氏兄弟,先是携带兵器擅闯我北平王府,这会儿又污蔑我北平王府行偷盗之事,强行搜查,真当我北平王府是好欺负!” 伍氏兄弟有口难言,他们也不想看的,难不成他们嫌命长么?!罗少保啊罗少保,这回真让你害死了! 伍氏兄弟明知其中必有缘故,但此刻却不敢再造次半分,只主动跪下请罪。 “既是请罪,那应该如何论处啊。” “父王,按照法例,当斩。”小人儿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有模有样。 罗艺脸色阴沉了,骑虎难下,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你凑什么热闹! 伍氏兄弟一听也傻眼了,再看罗艺那阴郁的表情,这大老粗还真说不准……万一真把他二人给砍了,一时间全身冒起了冷汗,抖索得不行,不得不说这误会着实妙得很。 “不过,看在你二人丢了财宝,心急如焚的份上,难免行为失当,若是就这么斩了,未免太过小题大做,本王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多谢王爷开恩。” 罗艺略一沉吟,便道:“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你二人肯认错,那么就每人二--” “父王,二百军棍实在太多,两位将军年纪不轻了,这要是二百军棍打下去,不定有命在。”不是不定有命在,是肯定没命了。 罗成话音刚落,伍氏兄弟皆已惧怕得不行,惊恐不安,瘫软在原地,一脸颓败,看样子罗艺老儿是借着行罚的名义,还是要他们俩的命啊! 罗艺瞪圆了牛眼:死小子,臭小子,谁说二百军棍了!老子想说的是每人二十军棍,二十军棍! 罗成心想,母妃说得一点没错,父王就是个小心眼,还是想把人打死啊。 “父王,儿臣为两位将军求情,不如一人八十军棍,小惩大诫,如何?” “公瑾也为两位将军求情,望王爷开恩。”王爷确实太狠了。 “王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位将军也已知错,不如就此饶了他们。”这个莽汉怎的还是如此鲁莽行事,二百军棍他是想直接替伍氏兄弟收尸么? 罗艺张了张嘴,有口难言,为毛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想挟私报复,直接打死那二人?我还没那么暴虐好么。 罗艺烦心得很:“罢罢,就听你的,拉下去,打……八十军棍。” “谢王爷开恩!” 伍氏兄弟被拖下去行刑后,罗艺一人坐在原处生着闷气,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理解我啊!我伤心了。 “来成儿,你爱吃的二十四气馄饨,娘亲特地命厨房做的,多吃一些,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练武这么辛苦,可不能亏了身体。” 罗成看着小瓷碗盛得满满的馄饨,原本已经差不多饱了,愣是又把一碗馄饨给吃下了肚。怪不得他喜欢吃,以前打鬼子都来不及,风餐露宿的,吃饭也没个正点,饥一顿饱一顿的,所以每每看到这些美食,胃口大好。 所谓二十四气馄饨,其实不过是造型馅料各异的二十四种馄饨,做起来破费些时间,不过罗成尤其爱吃。 罗艺在一旁生了半天闷气,见也没人理他,心下不平,冷哼一声道:“过几日,我要与你母妃回京述职,你一个人在家给我老实点,我不在的时候,少给我惹事。” 罗成从碗中抬起头,眼底亮得惊人:“父王,儿臣也想去京都。” “是啊,王爷,这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前几次成儿都太小,路途劳顿的,也就没带上他,而如今他也已经十四了,是不是也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了。” 罗成冲着罗艺拼命点头。 “点头,你点什么头!这事没得商量。” “父王——”湿漉漉的小眼神。 “王爷——”温柔似水的娇嗔。 臭小子那直接拒绝就是了,可夫人这里……若是语气生硬,今晚铁定进不了房。 罗艺想解释缘由给她听,但一瞥见臭小子,立马想起这小子耳聪目明的,于是推推搡搡地拉着自个夫人进房间商议。 “成儿年纪也不小了,都快十五了,愣是没出过这北平王府的地盘,平日里朝廷里来个这些那些官员的,你也从不让他接触,不是赶着他回屋就是催着他去练武。” “罗艺,今个我就把话挑明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必须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嫌弃成儿给你丢脸了,若是这样,我带着儿子这就出北平王府,天南海北的,任由他去,难道不比拘在这鸟笼里强?”秦蕊珠说着说着,便小声抽泣了起来。 “夫人——”罗艺皱着眉头,扳过她的肩,被她挣脱掉了,耐着性子,弯着腰凑上前道,“夫人,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嫌弃成儿。” “成儿是你我唯一的骨血,自小筋骨极佳,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的武学造诣,我不疼他我疼谁?就在刚才,这打开要真是两箱珠宝,我是定不会让伍氏兄弟活着走出北平王府的。” 秦蕊珠一想刚才他那狠劲,倒不似作伪,袖子掖了掖眼角道:“那你为什么老把他拘在府里,不许他去这,不许他去那。” “夫人哎,你怎么不往深处想想。”罗艺急得跳脚,手指着门外道,“就我们家那小子,我能放他出去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乖乖待在家吧。” 掰着手指数落:“那伍氏兄弟来咱们冀北多久了?那伍安福隔三差五地被那臭小子打着玩,哪一回不是鼻青脸肿的,这也就是我比他老子官大,在咱们地盘,伍魁不敢怎么样,要不然早找咱们儿子算账了。” “还有他七岁那年,我问他练武打算作何,还记得他说什么吗?”罗艺拍着大腿,往事不堪回首,“他说推翻隋朝暴/政,举兵攻下倭国。” “夫人啊,咱们儿子不是不好,而是这小子脑后有反骨,时不时地想着造反,你说我敢放他出去么?我这是把他放在我眼皮底下,才能安心,才能护得住他啊。” 秦蕊珠愣住了,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眼泪也不掉了:“王爷,可是我看这趟京都之行,成儿抱有很大的期望,除非是他心甘情愿留守王府,要不然,恐怕是拘不住的,这孩子一天天大了,武艺尽得你真传,我们这一走,这府里怕是没人能拦得住他。” 罗艺奸诈一笑:“夫人,我早就想好对策了,夫人,附耳过来。”   ☆、第五回 05 姜氏母子,寻亲而来 上回说到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让咱们罗少保心动不已,但长安是什么地方? 那是隋朝京都,天子脚下。 这要是答应了臭小子,难保不惹出些事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罗艺自然是不愿意儿子同去的,于是一大早就把他叫进了书房。 “成儿,父王不是不想带你去京都,而是父王不能带你去。” 看着儿子清澄的双目困惑地看向自己,罗艺又道:“成儿,当年大隋攻打南陈,你外公和舅舅也遭了不幸,我本想替他们报仇,连过三关,眼看就要打下潼关,却传来陈后主被俘的消息,知道大势已去,而那时候你母亲又怀了身孕,无奈之下,才听了昌平王邱瑞的劝降,和隋帝杨坚定下约定,镇守幽燕九郡。” “但是,他杨坚真就相信为父了?为父手握兵权,还生杀自主,皇上这会儿怕是早就后悔了,要不然也不会派伍氏兄弟前来监军,这是监视我北平王府哪,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有所行动。” “唉,每次回京述职,为父都提心吊胆,不知道哪次就变成了鸿门宴。幸好,你长大了,可以替为父分忧了。为父现在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 想象中的惊喜若狂没有嘛……臭小子,要不要这么缺少表情。 “我和你母妃前去京都,你留守北平王府,万一这皇帝想设鸿门宴,也得顾及你还在北平王府,手握兵权,不敢轻举妄动。” 见儿子不接茬,罗艺心里没底:“成儿,你的作用非同小可,你在府里得加紧练兵,不能懈怠,要有未雨绸缪的打算。” “父王,儿臣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 “既然皇帝想设鸿门宴,您和母妃为什么还要去,我们直接反了不就得了?这每日提心吊胆的,您过着不难受么?” “……” 罗艺按着眉间不断跳动的青筋:“成儿,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毕竟皇帝他还没这么做,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但是我也觉得父王分析得有道理,他早晚会对我北平王府动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左右隋朝也好不了多久。” 什么叫左右隋朝也好不了多久?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你这小子好像连北平王府地盘都没踏出过。 还先下手为强……你的教课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罗艺强忍着暴走的心情,轻轻拍了拍罗成的肩膀:“成儿,你还小,没有分析到其中利害关系,隋朝现下哪怕有些不稳,但是总体来说国力还很强,如果我们现下造反……那么你想隋帝会怎么样?” “自然是派军来征讨。” “嗯,不只是整个隋朝的军队会来围剿,而且我们也得不到民心,老百姓们没看到隋帝如何迫害我们,只看到皇帝给了我们锦衣玉食,高官厚禄,但是我们却不知感恩,还要造反,那是与天下人为敌,我们不占一个理字。” “前有强敌,身后又不得民心,那么我们的结果如何?” 罗成皱着眉头,歪着脑袋道:“功败垂成。” 罗艺摸了摸臭小子的脑袋:“所以说切不可鲁莽行事。” “父王,我明白了,是儿子考虑不周。” “嗯,明白了就好。”不枉费他费尽心思劝说他留下。 “现下确实不是造反的好时机,我们应该静待时机成熟。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早作打算,招兵买马,训练兵士,来日才能推翻隋朝。” 罗艺傻眼,所以,儿子,我说了半天,你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我的意思是不让你造反,不让你造反! “父王,我听你的,我不去京都了。我留在北平王府,就算他想扣住你和娘亲,还得掂量掂量,若他真这么做了,我就倾我北平王府之力,领兵直扫他老巢京都长安。” 喂喂,你那一脸意气奋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咳……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隔墙有耳。”把他留在北平王府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知道了,父亲。” “对了,那两大空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成有些羞愧:“回父王,儿臣无能,那两箱子实在太重了,所以自定国公府回来的路上,我就将珠宝一路散发掉了。” “那你拿两大空箱子回来作甚?” “这两箱子不值钱,谁都不要,儿子想着左右不要浪费了,就把它拿回来盛放兵器了。” “……”你可真节俭。 —————————————— 北平王夫妇上京都之后,罗成更是抓紧时间练武,不敢怠慢。 终于把那群小崽子们一个个给累趴了,才勉强同意休半天假。 看着无聊透顶,病怏怏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茶杯看的少保,罗勇轻声道:“少保,要不咱们出去转转?” 罗成掀了掀眼皮:“不去。” 一会又从椅子上站起:“你倒是提醒了我,难得今日有空,我去后院小屋里研究研究火药,你去帮我把刚购置的那箱子烟花爆竹搬来。” 罗勇一听,脸都白了。 看他久久没回应,罗成转过头道:“怎么了?” “少保,你上次炸伤的伤口还没好透呢。”还想炸自己一回?这好端端的,做什么孽啊。 “没事,已经痊愈了。” “少保——”我还没愈合呢。 “还有事?” “少保,要不……我们上街去吧,锄强扶弱,乃吾辈之责。对了,武安福,定国公府的少爷,看看他最近又干什么坏事了。”武家公子,你就行行好,折腾点事出来吧,也好让少保有事干不是,总不能老玩自残,王爷王妃回来,我怎么交代啊。 罗成一想,也好,武家的小胖子整日不做好事,仗着他爹是定国公伍魁,在北平王府地盘上耀武扬威的,也不知道被他揍过多少回了,愣是不吸取教训,还有越挫越勇之趋势,这几日忙着训练新人,都快忘了这茬了,这会儿想起来,揍揍更健康。 于是,二话不说提脚就往门口走,才刚走出门槛,就听到大门处传来吵闹声,这下倒是奇了,有谁敢在北平王府门前闹事? “侍卫大哥,行行好,帮忙通报一声,我们真的找北平王有要事,松儿,快,快跪下——”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扯着身旁双十左右年纪的年轻人一同下跪,“求求你了,侍卫大哥,求你行行好,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姜氏桂枝求见。” “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跟你说了王爷不在,你们怎么听不进去呢?在这又哭又闹的,想干嘛?走走走……赶紧走。”守门的侍卫被烦得不行,好说歹说的,这娘俩就是不肯松口,推推搡搡之间,一时不慎,竟将那妇人推倒在地。 “娘,娘你怎么样?”姜松一手扶着娘亲,愤愤然地抬头看着守门的侍卫道。 侍卫冷嗤道:“瞪什么瞪?王爷是你们说见就见的么?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娘,他飞黄腾达了,如今高官厚禄,早就把我们给忘了……” “松儿,你不要这么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咳咳……”姜氏心中苦涩,急急地开口,一下子咳得面红耳赤,好不可怜。 突见一方帕巾递到眼前,微微一愣,顺着那洁白的衣袖往上看,面前站着一位面容俊俏的小公子。 罗成把手绢往前递了递:“擦擦吧。” 姜松接过手帕,在娘亲唇边擦了擦,竟是生生咳出了血来,染红了白帕。 “娘,娘亲你怎么样?” 姜氏大概是气急攻心,本来就不好的身体,经过刚才那般折腾,不堪重负,终是昏了过去。 “娘,娘……”姜松双手抱住,大喊道。   ☆、第六回 06 枪法试探,兄弟相认 练武场内,罗成左一枪右一枪,来回穿刺,都被一一挑开,全数奉还,罗家的七十二路枪法使尽了,也没伤到姜松分毫,反倒是姜松将那之前七十二路枪法悉数还了回去,还紧追不放。 罗成被逼得退无可退,转身一招回马枪,直刺其身。 姜松早就防备着呢,但看到他使出回马枪,还是脸色一变。回马枪乃五虎断魂枪中杀手锏,此类反败为胜的招式着实不好练,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已经习得,不过这还不足以让姜松脸色发白,真正的原因是这招刺出去的力道极大,有破釜沉舟之势,极不容易收回,看来,这少年试探是假,要杀了他才是真。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姜松不禁怒从中来,使出浑身解数,意要与他拼一高下。 姜松护身的长枪还没来得及拉回身前,只见那竿银枪已经在距离自己胸前一尺处停住。心下大骇,这人不但能使出回马枪,竟然还能收放自如。就算是他,刚才那种情况下,怕是也难收手。原来少年并未有伤害自己之意,是自己想多了。 罗成不知道眨眼的功夫,自己在姜松心中的形象已经一变再变,他看姜松格挡的招式,已料到就算他没有及时收手,也是不能伤害他分毫的。显然,眼前这位所使枪法较之罗家枪法还要更胜一筹。 顿时便相信他刚才所说,父王罗艺是从姜家人手上习得的枪法,后钻研求精之后,变成了如今的罗家枪法。看眼前的情况,怕是姜家人在教授姜家枪法的时候,还留了一手,罗家枪法有的姜家枪法都有,罗家枪法没有的,姜家枪法还有后招。 罗成利索地收了兵器,往身后一扔,枪身打了个圈,立进了兵器架的圆筒中。 姜松心下有了计较,看来,这位弟弟的武艺可不单单看到得这般简单,虽然看上去似乎是他更胜一筹,不过他也不敢小看了他。 罗成单膝下跪:“哥哥在上,请受弟弟一拜。” 姜松赶紧伸手扶住:“快起来快起来,罗少保,使不得。” 罗成站起来之后,脸上的冰霜一概褪去,稚嫩的脸上多了份由衷的笑意:“你我兄弟,哥哥不必介怀,叫我罗成就可以了。刚才不过是想试试哥哥的枪法,并非有意刁难,还望哥哥见谅。” 姜松对罗成的成见早在他收回回马枪时,消失殆尽,此刻只觉得此少年,年纪轻轻,就有勇有谋,不容小觑。 突然觉得手上一暖,原是这位新出炉的弟弟亲亲热热地拉着自己的手。看着那张笑容堪比六月的阳光还灿烂的脸,姜松怎么也不能把这张脸和刚才那高高在上,清冷无比的表情联系在一起。 “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出生时,父亲已经入伍,来不及给我取名,娘亲给我取名单名一个松字。” 认亲归认亲,姜松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若不是有乡人说看到幽燕九郡张贴的公告上说北平王名罗艺,字彦超,他们怕是还不会前来。 这些年战火纷飞,原来的家早就被毁了。这一路上颠沛流离,过得好不凄楚,娘亲重病缠身,只盼望他们父子相认,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来北平王府一路,娘亲早就和他提过,若北平王罗艺真是他父亲,那么多年,怕也是早就娶妻生子,望他无需介怀。 所以,现下见到这么一位年龄相差甚多的弟弟,并不稀奇,反而觉得,以他北平王如今的身份地位,后院只有一位王妃,只得一子才稀奇呢。后又听说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后院并无妻妾,不禁为自己娘亲哀伤起来。 姜松的心思,罗成是不知道的,他这会儿正想着是不是该赶紧通知父王母妃,究竟作何安排。 私底下,他是非常喜欢有个哥哥的,前世他就是队伍中年龄最小的,哥哥们都疼他,让他颇受照顾。这一世偏偏他是独子,让他难受了好一阵,连个说话依赖的人儿都没有,不过很快就想起张大胡子曾说过,罗成有一哥哥,名叫姜松,枪法了得,为人老实。 日子久了,他也就把这事给忘了,这会儿突然见到有人上门寻亲,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莫不是我家哥哥…… 这会儿确定了更是高兴坏了,难免喜形于色。 不过,就他拽着人家衣袖不肯松手的模样,姜松不免有些尴尬,暗想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太过亲热了些,但很快就释怀了,这总比人家嫌弃他来得要强,看样子,这位弟弟并不难相处。 两人相谈甚欢,就听到那边丫头来报,说是夫人醒了,两人便急匆匆地赶往客房。 姜桂枝睁开眼,看到头顶华丽的顶账时,有些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突然听到哐嘡一声,一个小丫头丢下了面盆,跑了出去,嘴里还在喊着:“醒了,醒了,那妇人醒了。” 不多久,就见松儿急匆匆地从外头赶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之前那位精雕玉琢般的小公子。 姜桂枝撑着身体就要起身,被姜松一把扶住:“娘,你好好休息,不用起身。” “松儿,这里是哪里?” “娘,这里就是北平王府。”姜松看了眼身后的小人,“娘,我刚刚已经和弟弟相认。”说到弟弟时,姜松有些尴尬,从刚才到现在,几乎就是他走哪,弟弟跟哪,那亲昵劲让原本没有兄弟姐妹的姜松多少有些不习惯。 姜桂枝一听,眼底透着光亮:“你就是……你就是……” 罗成先一步上前,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歪着脑袋愣了半天。 “夫人,我到底该叫你什么?”有些懊恼。 姜桂芝被他那率直的性子给逗乐了,忙伸手将他扶起:“罗少保叫我姜夫人吧。”姜桂芝心里明白,论身份论地位,她虽是罗艺的原配,但是罗艺如今已有妻子儿女,她是万万不敢托大的。 “夫人可好些了?” “好多了,不知王爷他——”姜桂芝着急相认,她这身体怕是撑不了几天了,急着将松儿托付于他。 “娘亲,我们来得不巧,弟弟说爹爹他回京述职,已有数日,这会儿怕是还没到京都长安。” 姜桂芝难免有些失望,幽幽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他最后一面……” “夫人莫急,我已经打算快马加鞭,亲自去把父王请回来。” “这怎么可以。”姜桂芝面上一惊,赶紧摆手道。 不说姜桂芝惊讶,就连姜松也是一怔,他没想过他竟然会做此决定。 一番推让之后,罗成和姜松一同步出房间。 刚走到屋外,姜松看了眼身后禁闭的房门,黯淡道:“弟弟还是算了,父亲有公务在身,怎可因小失大。” “哥哥可知道夫人的病情?” 姜松紧皱着眉头:“娘亲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为了生计,我们娘俩四处奔波,寻找父亲,娘亲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大夫曾说过,娘亲她……大限将至,只不过因为还有一丝念想,强撑着罢了。这会儿心愿已了,怕是……” “不瞒哥哥说,刚才府里的大夫也是这意思。若是夫人达不成这最后的心愿,不只夫人难以瞑目,就连哥哥也会抱憾终生吧。” 姜松紧抿着唇,他又何尝不知道,但是用娘亲的话来说,怎可拖累父亲? 想起娘亲咳血的身子骨,姜松不禁悲从中来,好不容易快要一家团聚了,娘亲却已时日不多,真是造化弄人。 突然,身上一重,说是拥抱,实际上以他和罗成的身高差距,说是半挂在他身上更贴切些。 “哥哥莫要伤心,我即刻启程,快马加鞭,一定来得及请爹爹回来见夫人最后一面的。”罗成轻声安慰道。就像前世安慰那些失去亲人的兄弟们一样,他们不需要眼泪,男人之间只需要一个拥抱。 姜松闻到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萦绕在鼻翼处。那香味清凉高雅,似乎还带着带着淡淡的甘甜,让人心旷神怡。也许,有这么个弟弟,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七回 07 小山林中,搭救李渊 “少保,这快到长安城了,要不咱们还是停下歇息歇息吧。” 这会儿天热得紧,太阳当空照着,只恨不得把人晒成人干。 罗成回头看了眼带出来的四五人,皆是一脸疲惫。 是啊,从北平王府出来,他们一路快马加鞭,都不知道赶了多少个夜路,连马匹都累死了两匹。 “好,那就听杜大哥的。”话音刚落,罗成突然屏住呼吸,伸手做了个停的动作,众人纷纷止在原地,不做其他。 “有人喊救命。” 杜文忠等人对视一眼,一脸茫然:“没听到啊。” 罗成翻身下马,人匍匐在地,左耳贴在地面上一听,片刻便站了起来:“西南方向有劫路的,好像人数还不少。” 杜文忠皱起眉头:“这不太可能吧,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京都附近,谁敢在这里打劫。” “不管怎么说,我先去看看。”罗成说罢,一跃而上,两腿一夹,提着长枪就飞驰了出去。 往前走,先看到小山丘上好几个蒙面人正围着一个身穿官员服的人打斗,那人虽一人敌数人,但还应付得过去,而转眼看山坳处的马车,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方才罗成听到的呼救声就是来自马车上的女眷们。 蒙面黑衣人人数众多,目测竟有百十来号人,而遭袭击的官员一行,主仆加起来不过一二十人,很多都是手无寸铁的丫鬟仆人。 罗成看那些黑衣人身手利落,招招凶猛,不似普通盗贼,而且若是普通盗贼,劫财居多,哪有这般下死手的,倒像是杀人灭口更多。 马车周围,三四个年轻人手持利剑,拼死抵抗,身上也都挂彩。 “秀宁,等我和大哥开始突围,你就护着娘亲和元霸出去,别管我们,逃命要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少女不甘示弱回视:“不行,二哥,我哪都不去,誓与李家共存亡。” “秀宁!” “呵呵……死到临头还想着突围?你们不用废话了,今天谁都走不出这个山头。”领头人目光一凛,“待我抓了你们,就可以逼李渊自刎了。” 李世民看着远处山头上与众人搏斗的爹爹,车轮战下,已是不敌。想要相助,又自顾不暇,他眉头紧锁,难不成今日真要死在这个无名山头。 “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小人,放马过来吧,就算是战死,小爷也不留一滴眼泪。” “元吉——” “大哥二哥,还等什么呢,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多拉两个垫背的。” 三兄弟目光一汇集,亦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呵,那就让我送你们一程。”领头人大手一挥,身后的蒙面人一拥而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李渊此刻站在高处的山丘上,看着山坳处打斗,也是心焦得很。可这边却也放松不得,稍一分心,手臂上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眼见领头人的大刀高高提起,就要往夫人身上砍去,秀宁俯身护在了她身上,紧抱着娘亲,闭上了双眼,只能等着大刀落下—— “秀宁——”李渊痛呼。 哧——空气中传来利器刺穿身体的声音。 领头人手持着大刀,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眼胸前的枪头,生生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背,他想要回头看身后……轰然倒地。 “将军,将军!”蒙面人等眼看领头人倒在身前,一时都慌了阵脚,竟然忘了掩饰身份。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少年赤手空拳从另一山头上策马奔腾而下,直奔此处而来。 少年白衣皎皎,眉目如画,清冷通彻,风姿凛然。 此人正是罗成。 罗成驱马直下,奔到那领头人尸体前,一手握缰绳,单手握住立于尸体上的枪身,稍一使劲,长枪贯穿尸体,被拔了出来。 “我生平最恨残杀老幼妇孺之人。”长枪在手,罗成挑了个枪花,将李秀宁窦氏等人护在了身后。 蒙面人等显然没从刚才的冲击中晃过神来,这人真的是从那么远的地方,直接掷枪刺死了将军? 初初看,眼前的人不过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身手,不免惊讶。 半路杀出个拦路虎,蒙面人一时之间举棋不定,看样子,这少年着实不好对付,但殿下的命令不得不从,若是完不成任务,他们是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再抬头时,蒙面人等面面相觑,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顷刻间,持着刀剑一窝蜂地只管往小少年身上刺去。 罗成将枪头往泥里一插,手握枪身,腾空而起,豁然跳出了刀光剑影的包围圈。 回身一个回马枪,刺穿其中一人的身体,将人挑起半空,突然抽枪,那尸体便往一众蒙面人身上抛去,累得众人的攻势全都乱了,而李家三兄弟见状,也纷纷加入到了战场中。 罗成趁势挥枪左右横扫,势如破竹,与之交接的兵器纷纷断裂,足见力道之大。 一竿长枪,似是长了眼睛,逮哪戳哪,以一敌众,把人逼得连连后退,局面立时反转。 在山丘上和李渊打得难舍难分的蒙面人首领也察觉到了山坳处的异样,看了眼已经伤痕累累,几乎没有还手能力的李渊,立马抛下李渊让手下解决,自己则策马奔下山丘,直奔李氏家眷而来。 “首领!副首领让这小子给杀了。” 那首领一到马车旁,还没死的蒙面人纷纷往他身边靠拢。 那首领蒙着面,露在外面的双眼如鹰隼般犀利,他扫了眼地上蒙面人的尸体,伸手冲罗成勾了勾手指。 罗成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手持长枪就刺了过去。 那人身子侧过,往旁边一躲,顺势握住了距离枪头仅一尺的枪身。 罗成这下才惊觉遇到练家子了,他使劲拔枪,可那长枪在他手中不动分毫。 蒙面人首领眼睛微微眯起,另一只手上的大刀已劈天盖地地往他身上招呼而来。 “小英雄当心!”李世民惊呼。 只见千钧一发之际,罗成顺着枪身直接近身到那首领身边,从靴中拔出匕首,往他身上捅了过去。 那首领一时不查,险些被刺中,尽管如此,胸口的盔甲还是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偷袭!” “你们埋伏在这,想杀人家一家,难道就不是偷袭?”罗成冷嗤,“小爷我急着赶路,没带我那把大刀,要不然,早把你脑袋削下来了。” “好,很好!”还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能耐。 蒙面人首领双手握刀,刚要发起攻势—— 只听山丘上频频传出哀嚎声,他抬头一看,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又窜出来一个救兵,手持双锏,身手了得,没几下就把李渊给救了。 眼看那边大势已去,这边又冒出来一个不知所谓的臭小子。耽搁下去,怕是不但杀不了人,还会暴露身份,无奈之下,只得吹响哨子,命令所有人撤退。 “这就滚蛋了?杀了那么多人,就想一走了之。” “元吉,你回来!”李建成赶忙喊道。 可这时候杀红了眼的李元吉哪管得了这么多,本就脾气暴躁,而如今,眼看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一片狼藉,只想着血债血偿。 “小英雄,麻烦你去把我三弟追回来。”情急之下,李世民单膝下跪。 罗成惊悚了,刚才如果还不知道这家人是谁,那么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也清楚明了了,谁曾想误打误撞,竟然救了李渊的家眷。 至于山丘上那持双锏的人怕是自己还未相认的表哥秦琼秦叔宝了。 “你起来,你快起来……”被未来的明君下跪,罗小英雄闹了个大红脸。 “我这就去追他,你们在这等着。” “多谢小英雄。” 罗成跑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李元吉的身影,这个蠢蛋卖起蠢来不遗余力,他喊了几次,那家伙只当听不到。 几次下来,他也恼了,直接递枪过去,几个枪花下来,攻势是被他狼狈地躲过了,不过下一刻李元吉的身体就飘了起来,低头一看,这人竟然挑着他的腰带,直接把他给挑在了半空,一收手,人就被横按在了他的坐骑上,一拉马绳,调转方向原路返回了。 “喂,你放我下来!臭小子,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这么对我!” “吁——”到了跟前,罗成利索地把人丢下,砰的一声激起好大尘土。 “爹爹,这就是方才救我们的小英雄。” 罗成左右张望了下,李渊倒是在这,但是没看见那位传奇色彩的表哥,心想大概已经走掉了,心下不免有些遗憾。 “今日多谢小英雄相救。”李渊双手抱拳,感激道。 “爹,这家伙竟然拿枪刺我,还把我扔在地上。” “胡闹!谁让你追上去了?这些人本就打算赶尽杀绝的,若不是有这位小英雄和刚才那位琼五爷相助,这里怕就是我李家的葬身之地了。” 李元吉被骂得气哼哼的,心里还是不爽快,正瞪着眼那人呢,就听刺啦一声,低头一看——   ☆、第八回 08 捉弄元吉,袒露身份 “哎呀,三哥,你的腰带怎么松了。”李元霸拍着双手,像个孩童一般又笑又跳道,“哈哈……三哥,你的衣服都敞开了,里衣都露出来了。” “娘亲不是说人前不能衣冠不整么?二哥,你还整日说我呢,你看看三哥那模样比我差远了。” 李元霸自小头脑不太好使,脾气又暴躁,幸而极听李世民的话,这会儿看到李元吉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连个傻子都嘲笑他,顿时把李元吉羞得不知道躲哪,这还有女眷在呢,慌忙之中,又是要裹住外衣,又是要捡腰带,一时手忙脚乱。 噌——长枪脱手,挑起那玉色般的腰带递到他身前。 李元吉抬头,又羞又恼,只死死地盯着那人。 他在看罗成的时候,罗成也在打量他。 啧啧……这李家四位公子,大公子温雅风流,二公子雄才武略,四公子尚且年幼,不过传闻他脑袋不太使看来也是真的,至于这位三公子……脾气暴躁,行事冲动,就连长相——好吧,虽然他嫌弃他的行事,不过单单长相而言,勉强过得去,浓眉大眼的,五官深邃,初看,还是挺人模狗样的。 “喂,你打算就这么双手环胸?如果不需要腰带,那我扔了。”作势就要丢掉。 李元吉闻言,一把把枪头上的腰带给抢了过来,背过身去,悉悉索索地开始系腰带。 等他系完腰带,发现自家爹娘和兄弟姐妹都被这小子给蛊惑了,爹竟然要带着全家给这小子下跪。 “使不得,快快请起。”罗成下马,双手扶起地上的人。 “元吉,还不快来和小恩公道谢。” “爹,要不是他,我的腰带能松掉么?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混账,若不是有小恩公出手,你娘和这么多兄弟姐妹的命怕是都保不住了,区区小事,你还记恨于此,再说了,世民都告诉我了,你贸然追击,若不是小恩公出手阻你,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你更应该好好叩谢小恩公。” 叩谢没得到,倒是又被那个小心眼狠狠瞪了两眼,罗成脾气也倔,你不拜?我就偏不出声。 李元吉无奈,顶着老爹的压力,硬着头皮,腿弯一弯,单膝下跪,腰挺得直直的,头撇向一边:“多谢小恩公救命之恩。” 跪了个实打实,罗成才假模假样地装作刚看到,咧嘴一笑,伸手去扶人:“怎么还真跪啊,哥哥年纪比我还大,我怎么受得起,快起来快起来。” 李元吉站起身,一把甩掉他的手,幅度稍有些大。 “哥哥腰带系好了么?动作太大,不会再掉下来吧?” 李元吉一张脸铁青铁青,早忘了救命之恩,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异常恶劣,总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自小练武,出身煊赫,有谁敢这么小瞧他?气不过,实在是气不过。 罗成充分发挥了自己年纪小的优势,笑眯眯地半开玩笑道:“哥哥又不是小姑娘,我故意挑开你腰带做什么?真的是误会一场,哥哥不要生气了。” 臭小子,还敢说!你还说! 看着元吉吃了瘪,脸憋得通红,忿然的模样,再对比小恩公那洋洋得意的小模样,李渊不厚道地低头哑笑,小恩公虽是武艺高强,不过毕竟还是个孩子,瞧这一番言语,摆明了挤兑元吉,孩子气十足。 “你好厉害,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把那些坏人一个个打趴下。”李元霸笑嘻嘻走近,目光不离他手上的长枪,“小恩公,我可以摸摸它么?” 李世民生怕李元霸惹事,赶紧上前阻拦:“元霸不许胡闹。” “二哥,我就摸一下,摸一下不成么?” “二公子,没关系。”罗成把长枪往前递了递,李元霸欢欣地摸着枪身,眼羡不已。 “今日多谢小恩公救命之恩。”李世民作势也要下跪,被罗成匆忙扶起,没有跪下,完全和李元吉区别对待。 李世民抬头看了眼小恩公,不免有些愣神,方才只顾着保命,倒是没细看,这会儿定睛一看,这少年真心长得好,五官比少女还要精致,可偏偏不会让人觉得女气,一脸的英气。 罗成扶起李世民之后,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哥哥怎么还拜我?我以后还要拜哥哥呢。” 李元吉看到,更是怒火中烧,我说你那凶神恶煞,毫不留情就是专门针对我的对吧。 “敢问小恩公尊姓大名,在下皇上亲封的唐国公李渊,今日多亏小恩公拔刀相助。” 罗成刚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几道身影由远及近。 李渊绷紧了身体,严阵以待,就听身旁的小人伸手冲着那边招呼:“杜大哥,白大哥,我在这里。” 话说杜文忠等人怎么会寻来,还不是因为少保一说完话便驾马飞驰而去,等他们回过神,少保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地等了会,还不见少保身影,四人一商量,这回出来人本就带得不多,万一少保出了什么事,怎么跟王爷王妃交代,于是前来寻找。 也幸好还记得少保说是西南方向都打斗声,他就循着方向找来了,要不然偌大的树林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寻。 一见到少保,杜文忠立马下马奔上前,上下查看:“少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遇到一群贼人罢了,现下没事了。” 杜文忠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恐怕绝不像少保那般轻描淡写。 “少保?敢问小恩公是?” 杜文忠原本还有所保留,毕竟出门在外,多少存着些戒备。 可李渊是谁?要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从杨坚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这会儿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顾及,赶紧表明身份道:“哦,壮士莫要担忧,老夫不是坏人,老夫乃是皇上亲封的唐国公李渊。” 杜文忠闻言,赶紧行礼道:“叩见唐国公,属下乃北平王旗下旗牌官杜文忠,这位正是当朝燕山公,我家罗少保。” 李渊眼底一亮:“原来你是罗艺之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世伯好,别再叫什么小恩公了,我叫罗成。” “好,好,没想到成儿长这么大了,当年见你的时候,你还尚在襁褓之中。” “来来来——老夫为你介绍一下我的四个儿子。” “哥哥们好。”罗成模样长得本就是少见的俊俏,这会儿眉眼弯弯,咧嘴一笑,说不出的乖巧,十分讨喜。 “我可不是哥哥,我是弟弟。”李元霸出声道。 “对,是弟弟。”罗成伸手摸了摸李元霸的发顶。 “呵呵……有这么厉害的哥哥,我一定也很厉害。”李元霸笑呵呵道。 你厉害,你当然厉害,你以后是隋唐第一好汉,罗成心说。 一番寒暄之后,罗成面色一整:“世伯,我看方才埋伏刺杀你们的人也不是普通盗贼,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那些人又折回来。” “成儿说的在理,救命之恩在此谢过,来日再见,必当重谢。”李渊也明白这个道理,得尽快赶回封地才是。 女眷们都安顿好了,坐回马车,李渊等人翻身上马,冲罗成双手抱拳:“来日必亲自登门北平王府答谢。” “世伯严重了。”罗成回礼。 目光转移到李世民身上,独独对他道:“哥哥,来日再会。” 李世民面带笑容,仪态翩翩:“期待和贤弟再见之日。” 罗成冲李世民微微一笑,伸手挥动马鞭,一马当先,杜文忠等人紧跟其后。 看着消失在树林之中的几人,李渊摸着胡须感慨道:“没想到罗艺竟然还有如此优秀的儿子。” 李渊倒是逃出升天了,只是京都之内的丞相府中却因此事不得安生——   ☆、第九回 09 仇人相见,却不相识 “金蛇卫乃皇家卫队,执行暗杀任务从未失手,此番失手到底是为何?”主位之上,宇文化及眉头紧锁苛责道。 底下跪着一排人,为首之人头顶双凤金盔,身穿一件锁子黄金甲,眉眼锋利,虽是跪着,但丝毫不折其英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宇文化及之子,天宝将军宇文成都,也是方才刺杀李渊一行人的首领。 “父亲,如果不是突然杀出两个拦路虎,李渊一家跑不了。”宇文成都开口,声音一如他的长相,清冷凉薄。 “腰牌丢失,此番又失手,不仅可能牵连我宇文家族,还有可能牵连晋王殿下。” 宇文成都微微颌首:“父亲,我再走一趟,必将腰牌追回。” “你不是说救兵是两个人么?区区两人,怎能抵挡的住百余金蛇卫?” “确实是两人,与我交手的是名少年,不足十五的光景,面容俊俏,不苟言笑,手持银枪,十分骁勇。” 说到这,宇文化及愤愤然地扔了手边的茶杯砸向他:“怎么?你现在连一个小孩都打不过了么?” 砰的一声茶杯在身前破裂,宇文成都丝毫没有躲让。 他紧抿着唇不说话,虽是偷袭,让那少年稍胜了半招,但输了就是输了,他无话好说。 宇文化及见他低头屈服的模样,又放缓了语气道:“听说,你胸前被那小贼刺了一刀,严重么?” “多谢父亲关心,儿臣无碍,幸而儿臣有身着两层盔甲的习惯。” “那便好。若是再让你去追杀那名少年,你可曾认得他?” “认得。”不得不说,那样出众的容貌,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好,那就派你亲自出马,务必将此人灭口,追回腰牌。” 宇文成都一愣:“父亲,腰牌应该并不在那名少年手上,丢失腰牌的金蛇卫并不曾到山坳处,只在山丘上与李渊和另一名黄脸汉子打斗过。” 宇文化及双眼微微眯起:“所以,你的意思是腰牌不是在李渊手上,就是在那名黄脸汉子手上?” “是。” “李渊那边我会派人潜伏打探,至于那名突然杀出来的黄脸汉子……金蛇卫中除了你,谁最优秀?” “司马欣。” “好,你们兵分两路,让司马欣带着活着回来的金蛇卫去认那个黄脸汉子,你就负责去取那名少年的首级回来。” “儿臣遵命。”宇文成都双手抱拳退下。 大步跨出偏殿,伸手一摸胸口被刺破的单层盔甲,那小子似笑非笑的挑衅模样便回荡在脑海里,宇文成都眉头紧锁,就算有些感慨这小子长大后前途不可限量,但父命难为,这人必须得死,只是可惜了。 宇文成都单枪匹马,沿着马蹄印一路追杀而来,最终竟是上了通往长安城门方向的官道。 他略一沉吟,回想起那少年一身锦衣华服,气度非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不会是什么朝廷高官之子吧?但细细想来,朝廷高官之子中似乎并无此等能人。 得不到答案,宇文成都有些郁郁地回到丞相府,恰管家前来通知他,今晚皇宫设宴,皇上要款待回京述职的北平王罗艺。宇文成都不耐地摆摆手,他确实不擅此类应酬,这罗艺回京述职已有数日,皇上为了彰显其重视,已连续几日设宴宫中,群臣同欢。 长安城内 北平王府 “吁——”罗成翻身下马,不由分说,直奔大门而去。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北平王府。”门前侍卫将其拦下。 “大胆,竟敢拦截燕山公。”杜文忠紧跟其后,掏出令牌,侍卫纷纷下跪。 罗成不及多想,直奔门内。 不得不说,隋文帝对于罗艺的看重,彰显在方方面面。比如说,明明就驻地在外,三年才回京述职一趟,可偏偏在长安城最热闹繁华的位置有一栋设施齐全的北平王府。 书房内,罗艺听完罗成所说,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家夫人的表情,见她此刻神清萧瑟,淡然地坐在一旁饮茶,他更是坐不住了。 “夫人——” “啪——”茶杯被重重地放回原处,“你个老东西,竟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原以为你老实憨厚,没曾想最龌龊的就是你,抛弃妻子都干得出来。” “哎,夫人哪,你这说的是哪的话?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姜桂芝以前的确是我的夫人,我和她成亲之后不久,她便有了身孕,但那时朝廷征兵,我被征召入伍,之后我们便失散了,后来我几番周折寻找他母子,但都无果,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你在跟我成亲之前,为何不告诉我?” 罗艺紧锁眉头焦急道:“夫人,我何曾不想?可我……可我哪敢啊。”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现下,人家娘俩千里迢迢已经寻来,你是认与不认?” 罗艺硬着头皮道:“那我……理当得认。” “认?”语调微微上翘。 罗艺见夫人说了一个字之后,便再没了声响,不免有些心慌,该不是生气了吧?不过,既是他对不住她们母子,必然是要相认的,就算夫人……怪罪,他还是得认。 “认,认就好。”秦蕊珠幽幽道,“你若是不认,我真当你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如此之人,我也没什么好念想的了,只当自己瞎了眼珠。” “夫人……”罗艺闻言,心下稍松,上前握住秦蕊珠的手,“夫人,多谢夫人体谅。你要相信,自从和你成婚以后,我罗艺此生最爱之人仅你一人——” “咳……”罗成松握着拳头抵在唇边,“这里还有别人呢。” “你这个臭小子,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好了,你们父子俩别闹了。”秦蕊珠收拾了下心情,缓缓道,“我像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么?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姜姐姐是先来的那个,而且为你生儿育女,这些年为了找你又吃尽了苦头,我自然会接纳她,还有姜松好歹是你的孩子,回去之后,便把他的姓氏改了吧,列入族谱。” “夫人,你真是我的好夫人呐,我罗艺能娶到你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我……” “好了,肉不肉麻,孩子还在这呢。”秦蕊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嘿嘿……”罗艺咧嘴笑。 “反正你这述职也差不多了,不如就以此事奏请皇上,提前启程,明日便回去吧。成儿也说了,姜姐姐身体不好,怕是没多少时日了,我们赶紧回去,兴许看到你,姜姐姐一高兴,病痛也去了大半。” “好,就听夫人的。” 但是,这么一来,罗艺心中又犯难了,这小子要是不来,都好说,但这小子都已经来了,不参加晚宴自是说不过去,若是被隋文帝知道,又得疑神疑鬼了。 于是,非常不情愿下,罗艺只得关上门在府里对罗成一番耳提面命,一再警告他晚宴之上慎言慎行,得到保证之后,才带他一同出门。 宫门之外,宇文成都正在部署晚宴的守卫,听属下前来禀告说那日与他交手的少年毫无踪迹可寻时,不由得心烦意乱。 这长安城是他们的地盘,找个如此醒目的人都找不到,这人总不能长翅膀飞了吧。 恰此时,只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前数位骑将护送,为首之人鲜衣怒马,意气奋发,看呆了宇文成都。 为首那人目光一瞥,从他身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神态倨傲。 直到这一行人从他身边走过,经过宫门,听得太监尖利的声音宣唱:“宣北平王一家入殿——” 身旁的属下早已瞪圆了眼睛看向宇文成都:“将军,这……这人不正是……” 宇文成都反手一拳打得那人连连退后数步,咬牙切齿道:“废物,人都跑到我面前了,你还敢对我说什么挖地三尺,毫无踪迹!” 宇文成都不敢怠慢,大步回府,如今事情有变,杀个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就算是朝廷官员之子都好说,但是这人是手握重兵的北平王府中人,而且看样子,应该是罗艺的至亲之人,不说杀不杀得了他,且说敢不敢杀他,他老子可不是善茬。 思及此,宇文成都心底竟然暗自庆幸起来,有这层关系,怕是父亲不敢贸贸然命令痛下杀手了。   ☆、第十回 10 宴席之上,装聋作哑 “哦?北平王罗艺之子,你确定?”宇文化及侧头,声音略高,难掩诧异。 “已经打听清楚了,和我交手的少年正是北平王罗艺之子,燕山公罗成罗少保,其余的……打听不出来。”宇文成都斟酌道,“这罗艺倒是把儿子藏得紧的,从没听人提起过,若不是今日一同入宴,还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宇文化及思前想后,自言自语道:“你确定腰牌不在罗成手中?” “嗯,这腰牌应该在李渊或是那黄脸汉子手上。” “那好,暂时不要动罗成,若是罗成在长安城内出事,不管是不是我们做的,罗艺都不会善罢甘休,事情闹大了,皇上要是彻查此事,我们和晋王都脱不了关系。” “儿臣遵命。” 皇上设宴北平王罗艺,群臣受邀,皆是陪客。 太子坐于殿下左侧,紧挨着下手是罗艺一家,二皇子杨广坐于殿下右侧上手,其次是宇文化及父子。 罗艺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懈怠,一扭头结果看到自家儿子盯着桌上的糕点一眼不眨,赶紧伸手在桌底下拉了拉他的衣襟。 罗成侧过头看着父亲,表情有些茫然,不是说不让说话,不让乱看,怎么连发呆也不许? 罗艺:你自然点。 罗成:啊? 显然父子俩的交流不在同一区,谁也没闹明白谁的想法,罗成等了半天没等到父王有所交代,于是又侧过头去看桌上的糕点,这糕点做得真好看啊,瞧瞧,一样的糯米枣糕,怎么能做得这般精细?刚才那侍女说叫什么来着?这叫水晶龙凤糕?想必入口也是极其细腻的,罗成没别的爱好,尤其爱吃甜食,此刻既然不能四处打量,也不能随意说话,那么一双眼很自然地就盯着眼前的食物了。 “北平王于我大隋江山有不可磨灭之功勋,常年镇守冀北,让突厥闻风丧胆,才不至于有入侵的机会……这些年真是辛苦了……” 罗成舔了舔下唇,什么时候开宴啊。 这可怪不得他贪吃,实在是连日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这不刚刚一觉睡醒,就被通知前来晚宴,害得他一口水都没喝,一点点心都没下肚,这会儿那么多好酒好菜放在眼前,散发着香味,偏偏还吃不着,有这么折腾人的么。 罗成见隋文帝根本没有开宴的意思,而自家老爹似乎听赞美之词听得也是欢欣鼓舞的模样,趁着不注意,左手偷偷摸摸地爬上桌子边缘,往最旁边的糕点摸去。 这才刚摸到桌角呢,直接被人给拉了下来,罗成歪着脑袋看了眼一边一脸正色地听着隋文帝说话,一边还有空阻拦他的老爹。 见他不松手,只能安分守己地把上手摊开放在膝盖上,悻悻然地低垂下脑袋,一动不动。 从刚才宇文成都就在打量对面的人,把这一系列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唇角不禁上扬,没想到在打斗中寸步不让的少年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听说今日殿上,燕山公也来了?” 罗成冷不丁被人点名,愣了愣,顺势看自己老爹,只见老爹毕恭毕敬地起身作揖:“是的,小儿罗成也在。” 话音刚落,得不到回应,回头一看,那小子竟然还安之若素地坐在原位上不动弹,顿时气急,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站起来。 这回罗成看懂了,起身行礼。 隋文帝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笑道:“罗少保真是好相貌啊,年纪轻轻,便英伟不凡。” 罗成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听身侧声音道:“皇上,可能因为气候不适,小儿到了长安之后,偶感风寒,有些咳嗽,说话多有不便,不如有微臣代劳?” “哦?”隋文帝关心状地看了眼罗成,“罗少保,可曾好些?” 罗成眼角抽了抽,老爹,为了不让我说话,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怎的不直接说我生下来就是哑巴。 想归想,罗成配合地咳嗽了两声,之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压低声音故作沙哑道:“回皇上——” “好了好了,不用说话,多多注意休息才是,罗少保赶紧坐下吧。” 罗成坦荡荡地一屁股坐下,又做壁画状,眼观鼻鼻观心,手脚僵硬,有变成化石的迹象。 直到隋文帝宣布开宴—— 手不僵,脚不硬,身子极其灵活,直接拿住那双筷子,一筷子夹住眼前的糕点放入小瓷碗中,低下头细嚼慢咽起来。 罗艺闭了闭眼,哎哟,你个丢脸的小祖宗,北平王府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不就是一叠糕点么?虽说平时我对你控制是严了一些,不许你多吃甜食,怕对牙齿不好,可你也别到外面来丢人啊。 台上歌舞升平,如何绚丽多姿,美人怎么的妖娆倾城都与他无关,筷子使用地又快又准,虽然吃得快,不过吃相却又是极优雅的,让人挑不了错处。从宇文成都的方向来看,就见他埋头苦吃,吃这糕点,喝着甜汤,嘴可不歇着。 看着小嘴嘟呶的样子,宇文成都不禁莞尔,这北平王到底怎么虐待他了?原本的警惕心也少了几分。 罗艺瞪了他几眼,熊孩子连个眼梢都没给他,无奈,罗艺只能身子微微侧过,替他遮挡一些。 宇文化及一侧头就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儿子正好心情地翘起了唇角,瞬间被惊悚到。虽说自家儿子的相貌也不差,但一向严肃惯了,此刻笑起来,使得刀削般的硬朗的容颜瞬时变得柔和了许多—— 但是……真得很不习惯!成都吾儿,你不要吓爹。 场中歌女退去,换上了一群孔武有力的勇士上台,个个舞步稳健,刚劲勇猛,隋文帝频频点头,甚是高兴。 正是放松的时候,突见其中一名勇士的大刀稍有不慎,脱手而去,刀尖笔直地刺向上方主位,在座诸位,谁都没想到会有此变故,一个个目瞪口呆。 隋文帝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尖向自己刺来,速度之快,竟忘了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成都见状,飞身就要去握住那刀柄—— “哐——”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刀突然改变了方向,砰的一声被打在了墙面上,然后落地,速度之快,眨眼之间。 紧接着便是一众人等叩请恕罪。 “陛下,您没事吧,陛下——” “朕没有大碍。”隋文帝摆摆手道。 宇文成都上前查看,捡起地上碎成好几瓣的瓷器,那是个小小的瓷勺,灼灼的目光突地看向殿下北平王罗艺的方向,果然就见刚才还拿着勺子的少年,此刻手中并无此物。 “宇文将军,可是发现了什么?” 宇文成都单膝下跪道:“回禀皇上,方才多亏了罗少保机智过人,才能躲过一劫。” “哦?何处此言?” “大刀是被一个小小的瓷勺打落的,陛下只要查看诸位宾客之中,谁的勺子没了,自然就知道是谁解了这次凶险。” 不一会儿侍女便上前禀告道确实只有罗少保的瓷勺没了,隋文帝诧异:“没想到罗少保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功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罗艺瞪着自家儿子,那么多能人异士在殿上,非要你出手? 罗成被他老爹瞪视着,心里哀怨,他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这会儿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还有那个什么将军,吃饱了没事干,跑出来揭穿他。 圣上夸赞,罗艺无论如何都是要站出来谢礼的。 只见宇文化及也款款站起,慢条斯理道:“启禀皇上,微臣听说北平王之子罗成罗少保更习得罗家祖传枪法,武艺超群,不知老夫可否请个旨,让小儿成都与之较量一番,也好为陛下助兴?” 宇文成都身子猛一颤,转头看向父亲,他明明说过不用杀他的,为何现下又请旨比武? “一位是我大隋的天宝将军,一位是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朕也对这场比试很感兴趣。” 罗成乍一听天宝将军,两只眼珠子直转溜,眼底蹦跶着光亮,原来这位就是天宝将军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这个名字不管是在现世,还是在后世的评书中,都是如雷贯耳的,那是战神的代名词。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一到长安,竟然就能与他比武。 顿时,摩拳擦掌,看着对面身着金盔甲的人,异常兴奋。 谁知隋文帝话音刚落,自家爹爹就立马站起身道:“小儿年纪尚幼,怎么会是天宝将军的对手?况且小儿近日身体不适,恐怕要拂了丞相的好意了。” 罗艺私底下扯了扯罗成的衣裳,示意他说两句,可罗成偏一心扑在能与宇文成都比武的事上,压根没理会。罗艺扯了半天,也不见儿子开口,偷瞄一眼,只见儿子一双眼黏在对面的宇文成都身上下不来了,料想一定是比武的瘾上来了。 “嗷——”罗成突然一声闷哼,身子都弯了。 “成儿?成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又有哪里不适?”罗艺赶紧问道。 “皇上,小儿确实身有不适,还望皇上饶恕不敬之罪,他日若小儿身体康复,必定为皇上效劳。” 隋文帝看他那模样,也不像是装的,瞧瞧小脸都难受地扭曲了,罗少保怎么说刚才还救了他一命,这会儿强求他出场,确实也不合情理,想想也就作罢了。 罗成眼底都蓄着眼泪珠子了,一脸委屈地看了眼自家娘亲。 娘,你用得着这么用力拧我的腰么?痛死我了……   ☆、第十一回 11 姜氏病亡,父子相认 此番回京述职,总算有惊无险,罗艺撩开帘子,看了眼身旁宝马上病怏怏的儿子,道:“怎么回事,不让你和宇文成都比武,你还来气了不是?” “父王是觉得儿臣比不上他么?” “想他宇文成都威猛罕匹,胯下赛龙五斑驹,掌中凤翅镏金镗,重约320斤,勇贯三军,说他横勇无敌亦是妥当,你想跟他比试?宇文化及老儿今日在大殿之上,显然是要你出丑,你怎么就闹不明白。” 罗成撅了撅嘴,有些不乐意:“我也不是很差的。再说了,就算我可能会输,他也不能当面杀了我,不与厉害的人比试,我怎么知道差距在哪里?有对比才能有进步嘛。”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如今才十四岁,不急于一时,把身体养好了再说。”罗艺懒得和臭小子多费唇舌,索性放下帘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又怎么了?谁把王驾千岁气成这样?”秦蕊珠看了眼王爷不愉的脸色调侃道。 “还能是谁?除了那混小子还有谁敢这么气我。他还真想和宇文成都比试,要不是夫人你及时出手阻拦,说不定他就上场了。”罗艺气咻咻道,“也不看看他那年纪,单看那个子,就矮了他宇文成都一截,再看阅历,宇文成都大小战役不下百战,他有什么?光凭一腔热情能取胜么?” 秦蕊珠越听越不乐意了:“敢情我儿子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值一文?” 罗艺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的话惹夫人不快了,赶紧好说歹说着哄人,一时半会也没时间理外头的臭小子了。 话说另一头罗成被自家老爹给刺激狠了,骑着马儿没精打采地走着走着,渐渐地落在了马车后面。恰此时,看到右手边过来两人,为首的正是刚才在殿上见到的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原本因为晋王相留,关于腰牌丢失的事件询问,所以稍稍耽搁了一会,这会儿刚到宫门处,就看到了赶着出宫的北平王一家。 罗成刚刚被人拿来作比较,心头这口气正不顺着呢,这会儿见到本人,立马拉长了脸,臭臭的,丝毫不给面子。 两匹马同时出城门,罗成愣是驱马上前,比宇文成都的马快了半个头,抢在了前头走。 “将军,他——” 宇文成都伸手制止,侧着头看向身前的人,偏此时罗成回过头来看,四目相对。 一个是浓眉如剑,目如鹰隼,冷峭如霜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一个是俊俏伶俐,似笑非笑,眉梢轻挑,挑衅味十足。 宇文成都微微一怔,率先错开眼睛,颌首之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罗成扬着脑袋,冷哼一声,不客气地从他身侧而过:“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喜欢手持320斤重的大铁棍遛马么,我也会。” 别人嘴里英勇无比,骁勇善战,怎么到他口中就变成闲着没事瞎溜达的感觉?宇文成都听着那孩子气十足的话,根本没往心里去,低头抿唇一笑,再抬头时,脸上的笑意没了,只是眼底多了丝戏谑:“罗少保这风寒真是好得飞快,刚才在大殿之上还沙哑着喉咙呢。” 罗成一张俊俏的面容,红白交接,有些不好看,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仰得高高的,经过他的马匹时,还忍不住偷偷踹了他的坐骑一脚,驱马跑到前头去了。 “将军,这罗成也太嚣张了!”人一跑掉,手下的金蛇卫就看到将军坐骑上多了一个大脚印,气不打一处来。 宇文成都低头看了眼那脚印,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这到底是不是那晚上和他交手,以一敌百,骁勇无比的少年?怎可如此幼稚,难不成踹两脚他的马,心里就舒坦了不成。 罗成追上马车,并驾齐驱。 “成儿,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没谁。” “我可警告你,方才为父在皇上面前说你伤寒未愈,你就算演,也给我演到回了北平王府。”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罗成心里呕得要死,偏被人逮了个正着。 翌日,北平王府一行人收拾妥当,浩浩荡荡地回封地去了,隋文帝还委派了极为器重的二儿子杨广代为相送。 杨广的口才和他老爹有的一拼,甚至还更胜一筹,罗成听着他扬着笑脸,东一句西一句夸赞的话不要钱的倾吐,只觉得心烦,东张西望之下,就对上了一双锋芒凌厉的眼睛,毫不留情地丢了个白眼过去。 宇文成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被人嫌弃了,真是直接,毫不含蓄,多少年不曾有如此待遇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由于事情紧急,明明半月的路程被日赶夜赶,十日便到了冀北。 只是当罗艺心情复杂地回到冀北的时候,就看到府里拉起了白色帐幔,心下一沉。 “王爷,少保,你们可回来了,姜夫人她——”罗春深叹了口气。 罗艺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上姜夫人又吐血了,没撑得过三更便去了。” 罗艺神色萧条地站在原处,目光呆滞地看着偏厅中间的那口棺材。 罗成早一步跑进了偏厅,看见跪在棺材前的人,上前两步喃喃道:“哥哥——” 姜松闻言一怔,抬起头,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怕是姜夫人弥留之际,都没好好睡过觉,这会儿看见亲人,眼泪自然而然就掉了下来。 “哥哥,对不起,我还是没来得及把爹带回来见夫人最后一面。” 姜松哭着摇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哥哥不哭,你还有我,我们是一家人。” “好弟弟。”兄弟二人相拥在地上。 堂堂五尺男儿,哭得如此揪心,秦蕊珠也不免动容,转过头看了眼身侧的罗艺,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老东西,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此等冤孽。 罗成轻拍着姜松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哥哥,少许,才把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引见到父母跟前:“父王,母妃,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哥哥,罗松。” 感受到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微微收紧,罗成抬头看到哥哥忐忑的眼神,心知他是在暗示自己擅自把他的姓氏改了,生怕此举惹来父亲不快,毕竟父王作何打算,他还不曾了解。 罗成冲他点点头,转身看向父王道:“父王,你不是要认哥哥的么?现在哥哥就站在你面前。” 罗艺一见罗松,顿时老泪纵横,伸手握住罗松的胳膊道:“松儿,松儿是你么?爹对不起你们母子啊……” “爹爹——”罗松扑通一声双膝跪在罗艺面前。 “爹爹,娘去世了……她去世前还惦记着你,想见你最后一面,爹爹,你可曾知道我们娘俩这些年寻你寻得多苦啊,若不是这样,娘亲又怎么会如此年轻便骤然离世……” 罗艺只是哽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些年对姜家母子的愧疚一下子全涌上心头,酸楚万分。 最后还是秦蕊珠掖了掖眼角的眼泪,将罗松扶了起来,心怜道:“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留在北平王府,我们一定好生待你。” 罗艺也道:“松儿,给爹爹一个机会,好好待你,我欠你们娘俩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罗松一时百感交集,又重新跪在地上,冲棺材前叩了三下头,哭喊道:“娘,你看了么?爹爹认我了!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那厢北平王府父子兄弟相认,气氛正是融洽,这头秦琼因为小树林救李渊之事受伤,阴错阳差之下深陷黑店难以脱身——   ☆、第十二回 12 兄友弟恭,情深义厚 “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罗松读完一句解释道,“此句是说凡是有高出世上功业的人,就要承受背弃习俗的牵累;有独特智谋的人,就要听任傲慢民众的埋怨。” 说完,然后歪了歪脑袋,低头看向桌前的人:“成儿,你可曾明白?” 罗成单手托腮:“嗯,说的是李世民。” 罗松想了想,也没闹清楚他在自言自语什么,于是又要开篇下一句。 罗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籍扔到一边,双臂撑在书桌前,两眼亮得惊人:“哥哥,这整日看书的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罗松眉头轻皱:“可是爹娘让我督促你读书识字。” 罗成绕过书桌,挽上罗松的胳膊:“哥哥,我已经识不少字了,我连自己名字都会写了,够了够了,我们出去转转吧。” 会写自己名字,很难耐么?难怪父亲说府里留不下一位教书先生。 幸而这个弟弟对于自己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估计就算是父亲,都没这样的待遇。所以,他教起来并不算费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哥哥不信?我们边走我边背给你听。” “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成儿,这些是谁教你的?” “不用教,我无师自通。评书里经常有这句,代表相思之情的,我知道。要是哪天我和哥哥分开了,也会这么想念哥哥的。” 罗松僵了僵,看了眼禁锢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话说,好弟弟,你确定你明白诗词里的意思? 罗松愣着神,心想自己这个弟弟果然是率真无暇,可不能让民间那些参差不齐的评书给误导了。若是没人提醒,让他一直这么误以为下去,这对自己说说也就罢了,万一哪天对别的男子也说这样的话表达思念之情,也实在太唐突了,别人会怎么看他。 罗松被人半推半就之间,两人就要跨出门槛时,王妃娘娘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兄弟俩这是要去哪啊?”罗松在王府住下,也近半年时间了,秦蕊珠见他,那是越见越喜欢,已然视如己出。 不单单是罗松自小颠沛流离,很早就学会看人脸色行事,还有自家儿子的因素在里头。 以前她和王爷都认为成儿这孩子孤僻,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孤僻,而是府里就他一个孩子,太过寂寞了。 瞧瞧松儿来了之后,连着成儿也开朗了不少。兄弟二人的感情自是不用说,几乎日日抵足而眠,聊不完的话题,有人管着成儿,她和王爷也省心不少,他们自是乐见其成的。 “知道你们俩读书辛苦,特地做了些酒酿丸子端来。”说罢,秦蕊珠便拿出汤勺,将糖水分成两小碗。 罗成听到酒酿丸子时,已经馋得不行,端起瓷碗没几下就喝完了,眼巴巴地瞅着托盘上的汤壶。 “别看了,汤壶里已经空了。你父王不让你吃太多甜食,说是对牙齿不好。” 罗成嘟囔着嘴,有些意犹未尽。 突见眼前多了个小瓷碗,原来罗松见弟弟这么爱吃,父王又不让,所以偷偷把自己那份给留了出来。 “吃吧,我本就不太爱吃甜食。” 罗成接过小瓷碗,拿起汤勺,舀起那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上面还飘着今早新鲜采摘的桂花瓣,看着就觉得香甜可口。 罗成递到了哥哥嘴边:“哥哥尝尝,母妃亲手做的酒酿丸子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罗松一愣,脸颊稍红。可弟弟也是一番好意,而且汤勺都递到嘴边了,怎能推却,只得张嘴吃进口中,一入口,便是满口的酒香甘甜,桂花香更是萦绕鼻翼处,久久不散,味道确实不同于大街小巷里的摆摊。 也不知道究竟是糖水香甜,还是弟弟的态度让他觉得格外亲昵,总之真是甜到了心里。 抬头看弟弟,正就着刚才那汤勺往口中塞丸子呢,嘴里塞得满满的,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看着他看过来,便冲他一笑,说不出的可爱。也就是遇见了甜食,才能见到他这幅模样,要是被陪练队那群小崽子们看见,非得看呆了不可。 好不容易咽下,罗成又舀起一勺道:“哥,再来一口么?” 罗松笑着摇摇头:“你吃吧。” 秦蕊珠也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哥哥抢糖水喝。” 罗成咧嘴笑:“抢着喝才好喝么,对吧,哥哥。” 罗松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里暗道,他确实是把我当成一家人了。 一早上,书没看进去多少,先是插科打诨,再是抢着喝糖水,一上午时间也就这么过了。 下午的时候,照着常例,罗成没像往常一样神神秘秘地去城外练兵的校练场,而是兴致颇高地拉着哥哥去了后院的练武场,罗成手移到第二个兵器架的时候,稍顿,却拿了靠在墙边他最常用的那杆银枪。 罗成把枪拉近,横在身前:“来吧,哥哥。” 罗松的目光从兵器架上那把精巧而修长的大刀身上移过,不甚在意道:“听罗勇说,弟弟最擅长刀法,为何每日比试的时候,都是用枪法,却从不见弟弟使用刀法?” 罗成一听这话,有些急了,生怕哥哥以为他藏私,收了架势走到面前,挽着哥哥的手臂道:“哥哥别想多了,我确实擅长刀法,但是,那苗刀本身就是杀伤力极大的,削铁如泥,配以那精妙的刀法,更是如虎添翼,这刀不出鞘便罢,一出鞘怕是会嗜血。不瞒哥哥说,这如何收势我还不曾学会,贸贸然和哥哥比试,我怕伤了哥哥。” 罗松初见罗成那焦急的模样,倒不似作假,就这样的一柄大刀,虽说和平时所使不太一样,但什么兵器能削铁如泥?暗叹弟弟有些言过其实,但也没点破。 原本只是这么一说,这会儿倒是真的存了几分好奇。 “若是哥哥好奇的话,不如成儿演练一番给哥哥看,这个比试,还是等成儿学会如何收势了再说。” 罗成伸手取了苗刀,却被另一只手给拦截在了半空。 “不用了,哥哥信你所说,等你学会如何收势,我们再比试一番。” 罗成咧嘴一笑:“没事,我们不比试,我就演练几招给哥哥看个究竟。” 罗成双手紧握刀柄,面色一凛,双眼炯炯有神道:“此刀唤作苗刀,刀身修长,似禾苗,而得名。” “苗刀原本刀法分为两路,一共七十三招。一路为基本招式,势法浑厚矫健,大劈大砍。二路也叫新路,在一路的基础上,糅进通臂二十四式中的疾绞连环步法,补进一路只进攻不防守的缺点,以身催刀,刀随身转,逢进必跟,逢跟必进,进退连环,动作连贯。” 罗成每使一招,必然做详细解释。 罗松此刻看着场中灵活矫健的人,不免震撼,此刀法看似普通,实则精巧非常。其步法和招式遥相呼应,极其灵活,轻而不浮,沉而不重,上前一步,必然有所跟进,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护,紧身攻击怕是防不胜防。 七十三路苗刀刀法悉数使出,罗成收势,把刀扔给手下,轻快地跑到罗松身旁:“哥哥可曾看清?就算不曾看清也没关系,有机会弟弟再慢慢演示。” 罗松见他毫不在意地把精湛刀法交付给自己,心里不免有些难受,要知道罗家枪法仅为他姜家枪法的一部分,剩余的,他从不曾透露给他半分。 这些日相处下来,他这个弟弟嗜武成痴的秉性他是一清二楚的,可却偏偏从不曾和他打探过半分,若说他没心没肺也不尽然,至少他还顾及自己的疑虑,闭口不提枪法之事。 想到这,罗松心里有些心疼弟弟,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成儿,哥哥有话对你说,你可想学枪法?” 罗成面上一呆,随即笑得清浅:“哥哥在想什么呢?我的枪法可是尽得爹爹真传。” “不是罗家枪法,是姜家枪法,还有专破五钩枪的五分枪和枪母子。” 罗成见装傻也装不下去,便轻叹了口气道:“哥哥会了就好,既然姜家当初没教给爹爹,定然有他的道理。” 罗松还要开口说话,被罗成先一步制止道:“哥哥该不会以为我没有藏私吧?” 罗成得意洋洋道:“苗刀刀法只是一部分,你弟弟我会的兵器种类多着呢,若是没点本事,怎么能做族长,只是族里有规矩,祖传的武功不能外传,所以,哥哥根本不必因为姜家枪法的事介怀,我们俩扯平了。” 罗松笑了笑,只当又是弟弟在宽慰自己,说什么族长,祖传的武功……他祖传的不就是罗家枪法么,但既然弟弟都这么善解人意地替他找了借口,他暂时也就不多说了。不过,要将姜家枪法传给成儿的想法却是更甚了,总会找到个合适的机会的。 兄弟俩又比划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罗成皱起了眉头,定是有事发生——   ☆、第十三回 13 神器宝刀 削铁如泥 上回说到罗氏兄弟正在练武场切磋武艺,听得门外铜铃声响起,罗成匆忙赶至大厅。 究竟是什么事呢? 那还得从今早说起。 罗成自小严以律己,把前世队长那套魔鬼般的训练理论给用在了实践上,甚至更为严格,再加上有自家老爹的支持,给他收留了一众孤儿陪练,所以当初创办燕云精骑不费吹灰之力。 这不知不觉的,燕云精骑已经走过七个年头了,从最早一批的十几人,到目前三千人有余,队伍在不断壮大,平日里你也瞧不出燕云精骑与普通兵士有什么不同,燕云精骑混迹在普通士兵之中,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燕云精骑是归罗少保一人管理,与普通士兵是分开训练的。 而北郊外辟出的最大的营帐就是属于燕云精骑所有。又细分校兵场,竞技场和刑司处,后勤处四处,白日里,罗成几乎每日都去练兵。 今日是一月一日的休沐,罗成也就听娘亲的话,乖乖在家读书识字。 谁曾想,燕云精骑那边就出事了。 原来啊,平日里罗成操兵素来严谨,就算是习惯了重负荷操练的燕云铁骑也有吃不消的时候,这不,难得有休沐,就三三俩俩的结伴入城,打算吃顿好的。 这不,燕云精骑这边几个兵士刚在城内最大的酒家鼓楼路东里的醉陵楼大堂坐下,就见几个兵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好似还是名战将,连鬓络腮,手持镔铁棍,一副凶眉恶目的模样,吓得店小二赶紧弃了穿着便衣的燕云精骑的几个兵士,转而上前招呼眼前几位,就那样,还被为首之人嫌弃动作慢而踢了个仰面朝天,好不狼狈。 燕云精骑向来纪律严明,最紧要一条便是不得扰民,看这几人架势,心里不爽,但因为不想事态扩大,生生忍了下来,谁曾想那几人并没有收敛,一屁股截了别的宾客的座位,骂骂咧咧地大口喝酒吃肉起来。 为首之人是谁呢?正是定国公府伍魁麾下的四战将之一铁棍将蒋英。 这蒋英说起来也算小有名气,主要是因为自伍氏兄弟来北平王府之后,年年都有在校场,选出数名战将比武切磋,而蒋英正是那数名战将之一,已连续三年大胜北平王府,在伍氏兄弟面前,颇得重用,所以难免骄纵起来,除了伍氏兄弟怕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会儿坐下之后,就谈起了几日后,一年一度的校场比武,蒋英喝了点酒便开始口出狂言说是他一人就能扫平北平王府旗下战将。 期间,有同来的新兵将士问起北平王府的少保罗成,据说武艺卓绝,有以一敌百之勇。 蒋英一笑而过,面带嘲讽道:“不过是黄口小儿,言过其实,言过其实。” 这下惹恼了正在旁桌吃饭的燕云精骑的几人,要知道,那些人放肆,他们不管,那些人夸口扫平北平王府,也和他们无关,但是贬低罗少保那是万万不能的! 酒囊饭蛋!你们知道个屁! 要不是罗王爷死活不让燕云精骑出马,就凭伍氏兄弟旗下那几个虾兵蟹将能赢得了么? 所以,在店小二再度怠慢了他们的酒菜,先端给蒋英那桌时,怒火彻底点燃了。 三言两语不对,双方对峙了起来。 蒋英怒目横对,非要决一高下。 决一高下?呵……谁怕谁。 你要比试不是?行啊,比试咱不怕,但你得照咱们的规矩来办,咱罗少保说了,不许私下斗殴。要打直接来咱们竞技场,签下无悔军状,生死由命,痛痛快快打一场。 蒋英莽夫一个,武艺虽有,但心浮气躁,已是输了一筹。 合该他倒霉,遇上谁不好,遇上的是燕云精骑中的七年兵。 所谓七年兵,是燕云精骑里最早入伍的兵士,可以说是罗成调教得最仔细的,他怎么过来的,那些人便是怎么过来的,能力什么的,毋庸置疑,要是差一丁点,早就被删除下来了。 所以,人家那是有挑衅的资本,压根没把蒋英放在眼里。 这不,一切手续就办好了,生死状也签了,淡定迎战了。 在竞技场内你来我往没几下子,蒋英的铁棍就生生被砍断,还等不及他错愕,连带着脑袋也一起被削了下来,看呆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定国公府的兵士。 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早就连滚带爬地回定国公府搬救兵去了。 罗勇听说了这事,虽说这蒋英是和那人签订生死状的,但这要是伍氏兄弟来硬的,他还得听听少保的意思,可别给少保找麻烦。 这不,急匆匆地赶到北平王府,拉响了铃铛。 罗松乍一听,呆了呆,这到底是什么兵器,竟能把那镔铁棍生生砍断。 罗勇不敢有所欺瞒,也不敢添油加醋,只是尽量公正的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然后就是把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这要是定国公府来要人怎么办? 罗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问了一句:“那人叫什么名字?” 罗勇知道少保问的是跟蒋英比武之人,便回道:“叫燕朗,和我是同一年进的北平王府,也是个孤儿。” 罗勇这么一说,罗成大致有些印象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粗狂的轮廓,此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只闷头一味地练武,成绩突出,是燕云精骑中的重装甲兵,而且还是冲锋兵,颇为骁勇,经常与人竞技场教练。那蒋英也算他倒霉,就算他再能耐,也比不得日日往死里操练,没事就以命相搏竞技的冲锋兵。 更何况,重装甲兵中的冲锋兵配备的都是改良过的苗刀。 罗成自从来到隋唐朝,可一刻也没闲着,罗艺只看儿子一箱子一箱子的兵器往府里搬,只要他不闹事,也就随他去了。 事实上,罗成对于提高军队战斗力的事情,无时不刻不放在心上,包括改进锻造技术和研制火药。 火药还欠缺些火候,老是不听指挥的乱炸,让它炸吧,它不炸,不让它炸吧,它偏炸……每次都被炸飞出去,确实有些丢脸,但是这锻造技术可是研究的八九不离十。 没曾想这燕朗用着改良过的苗刀第一劈,倒是没劈在死敌身上,而是用在了定国公府的蒋英身上。 蒋英持女子小手臂粗般的铁棍,估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计也就是连砍数下就完蛋了。 罗勇见自家少保久久不说话,担心他要将燕朗交出去,有些心急地催问道:“少保,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罗成眨了眨眼,有些呆愣。 “这蒋英可是定国公府的四能将之一,就这么死了,定国公伍魁要来前来要人,我们该怎么办?这燕朗,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罗勇被少保那诡异的眼神看得心底发虚,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呢,头上挨了重重一记。 “你有病吧,都签了生死状的,关燕朗什么事?” 罗勇一听,也来不及疼痛了,赶紧乐呵呵接道:“就是,就是,少保说的一点没错,这事确实和燕朗没关系。蒋英在酒楼扰民在先,之后又不听劝阻非要签下生死比武,咱拦也拦不住啊,这回武艺不精死了,能怪得了谁。” 这会儿倒是说得挺溜乎了,罗成瞪了眼对方:“伍氏兄弟要是非要刁难人,你吃素的?燕云三千精骑还拦不住一个伍氏兄弟?” 罗勇这回是把心放肚子里了,这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靠山都说话了,要人没有,要来闹我给你打回去。 “少保,这……成么?狗急了还会跳墙呢,咱们会不会把他逼得太紧了?”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担忧,心里巴不得狠狠教训伍氏兄弟呢。” “嘿嘿……”罗勇不好意思的摸摸后颈,被看出来了。 “我不让你们惹事,但是也别让人欺负到头上来,父王那边我扛着,你去吧。” 罗勇得了命令,没有后顾之忧地回营帐了,看着罗勇离开的背影,罗松稍一思量,便道:“弟弟,我到北平王府日子虽浅,但也听过这伍氏兄弟的传闻,可不是什么善茬,纵容手下将士欺压百姓,无恶不作,这蒋英还是他手下能将,怕是不会善了,要不然还是先行禀告父亲,听听他怎么说?” 谁知自己弟弟摆摆手,一脸无所谓:“早就想造反了,他要是敢来闹事,直接杀了他,咱们揭竿起义,推翻隋朝暴政得了。” 罗松呆若木鸡:…… 罗成以为哥哥在担忧自己,还好生安慰道:“哥哥放心,我都准备六七年了,兵器也做了大量的改良,火药研制什么的,也有很大进展,改日我再带你去军营瞧瞧我罗家军的威风,虽说不能一下子打下隋朝,但是他也别想占到我的便宜。”罗成心里还说,要是能和表哥等人聚首,那就更好了,造反妥妥的。 罗松此时此刻彻底蒙住了,终于明白父亲对于弟弟的担忧是从哪里来的了,一说到造反就两眼放光,雄心壮志的家伙,谁敢把他放出府? 此时,罗松心里还想着,弟弟年纪还小,慢慢教,还是可以板正过来的,殊不知再过个三两天,被宣判发配北平王府的秦琼一到,对于罗成来说,那可真就是如鱼得水了,盼了十几年的造反大计终于可以实施了……他是怎么拦都拦不住了,连带着自己也给陷进去了。   ☆、第十四回 14 北城郊外,藏兵工厂 “砰——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他北平王府实在欺人太甚!”伍亮拍着桌子,怒发冲冠,“哥哥,我就说吧,咱们上回就太窝囊,那明明就是咱们府上盛放金银珠宝的大铁箱子,你非拉着我不让我计较,这下可好,罗艺得寸进尺,都敢杀我定国公府的人!待我上门把那杀人之人拉出来活剐喽。” “计较?你拿什么计较?蒋英可是签了生死状的!”伍魁也恼,但恼有什么用,自家根本不在理,就是告到皇帝跟前,都没人肯为他做主。 “唉……难不成就让我手下能将白死了?哥哥你说怎么办吧,咱们这会要是再做缩头乌龟,在北平府也呆不下去了,非得被人嘲笑死。” 伍魁咬牙切齿:“谁说咱们报不了仇了?再过个把月便是一年一度的校场比武,到时候非要杀杀罗艺锐气不可!他来几员大将,我便杀他几员大将,吩咐陈平,杨望,贾尚三人,今年的校场不必留情,来几个杀几个。”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让诸位将军抓紧时间习武。” “嗯。” 手下偏将略略迟疑了会,又道:“只是公爷,那蒋将军的铁棍生生被砍断一事……” 说起这个,伍魁更是恼怒得很:“究竟是谁给蒋英打造的兵器?竟敢偷工减料!给我彻查,定当不饶。” 偏将得了令便下去了。 此时,不管是伍氏兄弟也好,还是手下将士也罢,都没把大刀砍断铁棍一事放心上,在他们看来,这被形容得薄薄的利刃能看得断手臂粗的铁棍?分明就是锻造兵器的偷懒,制了劣品呈上,害得蒋英丢命。 定国公府打算如何“忍辱负重”,在一年一度校场比武中大杀四方暂且不论,这厢,罗成正带着哥哥逛北郊呢。 眼下这场景,说是瞠目结舌皆不为过。 罗松只道弟弟喜好捣腾物什,可没想过他竟然在伍氏兄弟的眼皮子底下,北城郊外,燕云精骑训练场的地底下,藏了这么大一个兵工厂。 幽深的走廊,每十步墙上便安置了一个火把,把走廊照得一清二楚,就连地上的纹路都是清晰可见。 罗成在前面走,身后对罗松道:“哥哥跟着我走,为防伍氏兄弟的探子,这地室里按了不少机关暗器,走错一步极有可能害了性命。” 罗松初初并没放在心上,跟着他身后走。等走过了一段数十尺的狭长走廊,罗成停下脚步,冲他回身一笑,随意捡了个小石子,往地上一扔,就听一阵吱嘎地响 ,眨眼间功夫两边的墙壁上都多出了不少孔眼,耳边听着像是弓弩上膛的声音。 他心里有了个大概猜测,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发问,那锋利的箭矢齐发,罗松额头上冒着冷汗,这要是真踏错一步,可不得被射成刺猬。 罗成没瞧见他哥脸上的表情,只顾仰着头,偷瞄着自家哥哥,一脸我很能干的表情,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弄得罗松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前这人就算再能干,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孩子,要不然哪能把自己的秘密全部和他分享?私造兵器,招兵买马,还扬言造反,要论起砍头,都不知道要砍多少回了,哪能轻易让他人知道,别说兄弟,就是亲生父母也得瞒着。 罗松脸上有些动容,看着罗成的眼神越发感动起来。 罗松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箭矢,看了一会,惊奇道:“这不是普通的箭矢。” “嗯。”罗成点头,面带惊喜道:“哥哥好眼力,墙壁后面布置的是诸葛连弩,想必哥哥也有耳闻的,正是三国时期蜀国诸葛亮所创之物,最大的特点在于能十发连发,威力较一般弓弩复杂百倍,包括其箭矢也非寻常的弓弩所用箭矢。我在这基础上又给他配置了轮机,踏错石板,触动轮机,便能引发弓弩齐发,张力超过七百斤。” 罗松一惊:“不是说已经失传了么?你是从何得来的?” 罗成不敢说是前世张大胡子那学的,张大胡子熟知各路暗器机关,是从他祖上传下来一本鲁班书上学的。罗成不敢说实话,就说是父王替他搜罗天下能工巧匠,其中有一张姓老头就会,据说是祖传的工艺。 罗松也不怀疑,毕竟天下能人何其多,以北平王府的实力,搜寻几个能人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种弓弩虽然体型较大,单兵难以使用,不过,要是用在战场上对付敌军骑兵,任他再牛气的骑兵,我看他怎么躲过我这片箭海。” 罗松感同身受,弓弩本就是守城将士对付攻城敌军最有效的方法,如今这连发弓弩更是威力提高了数倍不止,可不让罗松惊叹么。 再往里走,有了前面的铺垫,罗松就听进去罗成的警告了,步步为营,走得亦步亦趋。 之后又经过连环翻板,吊石链锁,沼气池之类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经经过四五个机关陷阱了,也难怪这小子有恃无恐,这伍氏兄弟的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就算真有怀疑,派了探子前来,恐怕也是有来无回,本来派人打探就心虚,又等不到人回报,抓不了现行,又不敢和父王叫板,只能作罢。 其实罗松真是高看了这位弟弟,罗成本意设计陷阱,完全是为了他的恶趣味。 以前在寨子里的时候,经常外人或是野兽闯入林子,为了寨子里人的安全,他和阿爸没少设陷阱,这会儿不过是不想生疏了,布置来玩玩的。 重头戏还在后头。 穿过一路的机关陷阱之后,打开石门,眼前豁然开朗。 罗松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满脸的惊叹。 眼下的场景,一片火热。 三三俩俩地铁匠聚首在铸铁壁炉前,拉风箱地拉风箱,淬火的淬火,锻打的锻打,众人赤/着裸着上身,乒呤乓啷打铁铸器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看见罗少保来了,场中为数不多的穿着上衣的老头,拿着标注着符号和图案的麻纸,哆嗦着双手迎了上来,一双浑浊的眼此刻正精神奕奕地盯着眼前的人。 “少保,这图纸上的东西倒是不难做出来,毕竟有连发机弩在前,老朽再改造一番便可成连发机,只是这器具虽妙,但是这图纸上所说的蒺藜火球,霹雳火球,是什么东西?老朽甚是好奇。”这张老头原是一木匠,祖上传下的功夫,一手的秒活儿,但凡看过的,没有做不出来的。 但手脚灵活又有什么用,自个唯一的孙女都保不住,眼瞅着二八年华,正当青春的,打算寻门好亲事老着,不巧被权倾朝野的越国公杨素府上的管家看上,直接拉进了府,当晚便遭到凌/辱,一时想不开,便投了井,张木匠痛苦不堪,得了消息当下也不想活了,直接拿了家里的菜刀就上了门,还没挨近门边呢,就让越国公府的人给抓了,什么话都不问,直接判了个流放北平王府。 张木匠原以为这回一定是死在流放途中了,没想到不但没死,竟然还让罗少保给看上了,将他安置在这里锻造机械兵器。 到了这里,只要不是木的,此刻基本上都明白了这位少保的意图,私造兵器器械,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这位小爷想干嘛? 幸好这些人都是与他相似的人,隋朝暴政统治下的牺牲品,要不然谁能流放冀北啊。 来到这地底下,虽然可以活命,但是基本上是不能见天日的,所以唯一的期盼就是这位爷赶紧造反吧,造反了,他们也就能重见天日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只需负责你这个版块,替我把这样的连发机给做出来。” “哎,交给老朽吧。”张木匠屁颠颠地应了声,转身又去和几个后生研究起细节来。 两人走到锻造处,几个铁匠正在不断捶打眼前的铁器,基本上以有了大刀的轮廓,罗松见就是罗成走到跟前,他们也不停歇,便知道他们这种“无视”是罗成默许的,大概是这种视察,隔三差五地发生,为了不耽搁进度,所以一般不怎么搭话。 罗松正寻思期间,罗成指着那初具雏形的大刀,笑着看向哥哥道:“哥哥可知为何这苗刀为何能削铁如泥?” 罗松摇摇头。 “首先得打造两块硬钢,采用折叠方法打造,打造时温度控制在750-800度之间,折叠次数15次左右,有32768层,然后把两块有32768层的硬钢,和一块软钢夹在一起,加热到1300度左右,锻打,使三块钢变成一块钢,然后延长到刀的基本形状,这时因为钢刀曾经加热到过1300度,表面已经脱炭,硬度变小,因此还要经过渗炭处理,使表面硬度加强,之后就是淬火再后就是整形,打磨,抛光……”罗成没有说的是,就是在现代,打造一把削铁如泥的苗刀都极为困难,更不要说是隋朝,幸而以北平王府的名义,倒是能召集不少的铁匠来效力。 罗松听这工艺极为复杂,而且夹杂着很多他以前从未听过的新词,虽然不懂,但是他也不多问,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倒是越发高看了,父王总说弟弟在胡闹,只是不知道父王究竟知不知道弟弟在做什么?脑袋里究竟装着怎样的奇思妙想。 罗松有些微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和一些铁匠商讨锻造技巧的弟弟侃侃而谈,突然有种感觉,弟弟不是胡闹,也不是信口开河想要造反,他是的的确确想要推翻隋朝暴政统治。 逛了一下午地下兵工厂,罗松感触颇多,兄弟俩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两人同踏进府,刚入大厅,就见母妃双手交叠相握,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兄弟二人进门,立马红着眼眶迎了上去。 罗成看这架势,当即一愣,就算是伍氏兄弟找上门,母妃也不至于这幅神态啊,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   ☆、第十五回 15 秦琼到访,姑侄相认 秦蕊珠一见厅前两人,立马上前握住罗成的手道:“成儿,松儿,你父王正在银安殿上审问犯人,你俩赶紧提母妃去瞧瞧。” 罗成罗松对视一眼,道:“母妃,父王几乎天天都审问犯人,你为何如此这般紧张?莫不是这犯人有何来历不成?” “成儿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舅舅一家?我怀疑……怀疑殿上受刑之人就是你我那苦命的侄儿太平郎哪。” 罗成表情一怔,他那位传奇人物的秦琼表哥来了?这些日尽顾着和哥哥一起习武读书了,竟把这事给忘了。 “母妃可知道堂上之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秦琼。” 一听秦琼,罗成心底有数了。 “可惜你舅舅去马鸣关上任时,那侄儿才过周岁,连大名儿都没取,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乳名唤作太平郎。” “那母妃怎么知道那人极有可能是我那未曾见过面的表哥?” “我也不确定,只是今日旗牌官杜文忠求到我这,说有一配军,来自山东济南历城县,在潞州犯了事,被发配到了北平府,来领一百杀威棒。但这配军为人正直,素来行侠仗义,被人称道,如今旧伤未愈,眼下又要领一百杀威棒,杜文忠怕他熬不过去,所以便求到我这,让我给王爷求个情,免了这一百杀威棒。” “我本不管这些军中事务,但是他无意间提及那配军手持的是瓦面金装锏,又姓秦,我这心里就直翻嘀咕了,我秦家可是以瓦面金装锏天下闻名的啊,哪有这么巧的事,又都碰巧姓秦,这殿上之事,我一女人不好插手——” “母妃放心,我这就去殿上瞧瞧,给父王提个醒,若核查无误,真是表哥,定然将他毫发无损地带到您面前。” 秦蕊珠一想到那惨死的弟弟和爹爹,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秦家可就这一根独苗了,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住啊,要不然九泉之下,我怎么有脸去见爹爹和弟弟。” 罗松留在厅内安慰着母妃,罗成便大步往银安殿走去。 殿内,罗艺正在询问秦琼缘何昨日监牢之中还奄奄一息,今日怎么好像大病痊愈了? 秦琼深叹了口气,还是不愿连累自家兄弟,便老实道来:“回禀王爷,昨日其实是秦琼装病,我早有悔意,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琼双目一闭,下了决心道,“王爷——依法治罪吧。” “哼……大胆配军,竟敢畏罪诈病,欺骗本王!来人,与我重责——”手中的令牌就要丢出去。 就听外面兵士喊道:“罗少保进殿——” 秦琼抬起头,就见一面如傅粉的俊俏少年行色匆匆走了进来。 不要说秦琼有些呆滞,满殿之上,谁不呆滞?都知这北平王府里有位罗少保,按照年龄,也早该每日升殿学礼了,但偏偏王爷只字不提,把自家儿子藏得跟闺女似的,就是那大家闺秀,恐怕都没这样的,所以殿下真正认识这位罗少保的人,还真没几个。 如今看来,少年长得五官清美,唇红齿白的,一点不似王爷粗犷,倒是像极了王妃的精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罗艺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 罗成冲自家父王行完礼,便凑过去耳语。 秦琼明显感受到两道不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北平王罗艺的脸上此刻更是大为惊诧,最后悻悻然收了手上的木令,又重新放回了桌上。 罗艺沉叹了口气,问道:“秦琼,你是哪里人士?你家中还有何人?” 秦琼都一一如实道来,说到和母亲相依为命,想起年迈的母亲,自己却不能在跟前尽孝道,这一百杀威棒下,是否能活命还是未知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也红了眼圈。 “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秦琼神情哀戚,“多年前在马鸣关战死了。”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身居何职?为何会战死?你一一道来。” 秦琼深吸了口气道:“我父亲名叫秦彝,字子厚,原是马鸣关总镇。” 罗艺此刻心里也不好受,看样子十之八九就是自己的内侄了,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心生愧疚,只希望早早结束盘问,确定之后带去见见自家夫人,要知道为了这个内侄,这些年夫人可没少掉眼泪。 之后又赶紧问了他的乳名和一些家中事务,秦琼心里直犯嘀咕,这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问得如此详细?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但是想归想,却不敢隐瞒,把母亲带着他四处飘零的辛苦和如何在济南安家等等事宜全部诉出。 听到此,罗艺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双目圆瞪地看着秦琼。 秦琼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罗成机警,直接一弯腰,上前双手扶起了秦琼。 罗成笑吟吟道:“表哥,快起来。” 秦琼当即愣住了,这是哪跟哪啊,怎么少保突然就叫自己表哥了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殿上北平王道:“儿啊,你可曾听你母亲说过你还有个姑母?我正是你姑爹啊。” 秦琼这才想起母亲曾提过此事,说是有个失散的姑母,这会儿王爷这么说,必然是没错的。 “表哥,走,我带你去见母妃,她正在偏厅等着呢,见到你一定高兴坏了。” 秦琼这时候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任由罗少保拉着往殿外走。张公瑾,杜文忠,史大奈等人一听这话,既然是亲戚,秦二哥自然是打不上那一百杀威棒了,纷纷脸上松懈了许多。 那厢罗艺退堂之后,立马赶往偏殿,这厢秦蕊珠早就与秦琼相认,抱着秦琼痛哭流涕,秦琼也感触颇深,红了眼圈。 姑侄好一阵寒暄倾诉之后,秦琼一抬头就看到双眼亮得惊人的表弟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着他看过去,有些急不可耐地扯着姑母的袖子道:“母妃,还有我呢,你还没给表哥介绍我呢。” 秦蕊珠擦着眼泪,嗔了他一眼,便拉着秦琼道:“太平郎,这是你表弟罗成。”说罢,又冲一旁的罗松招了招手道,“松儿,还不快过来。” “还有这是你表弟罗松。”秦蕊珠是个聪惠的女子,她又怎么看不出罗松面上隐隐的失落,既然已经打算将他视如己出,那么就没有把他排除在外的道理,所以对外宣称都是自己的儿子。 比起罗成一个熊抱,让秦琼受宠若惊得不行,罗松这个表弟显然要正常的多,罗松把罗成从他怀里扯了开,亲昵地摸了摸罗成的脑袋道:“好了,表哥被你吓着了。” 罗成的兴奋劲还没过:“表哥,你不记得我了?” 秦琼被他这么一问,也细细打量起来,好像有点熟悉,又好似没见过,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表哥,你再仔细看看我。”罗成扯着秦琼的袖子不放,“长安城外的小树林。” 罗成这么一说,秦琼大呼起来:“原来你就是那位使枪的白衣小将啊!” 听他们一来二回地说道,看样子还是认识的,在场几位都好奇了,连带刚刚踏进后院的罗艺都纳了闷了,自家儿子一直被拘在府里,什么时候去认识这位刚相认的内侄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姑母,此事说来话长——”秦琼将那日在小树林中搭救李渊的事说了一遍,尔后看向罗成道,“那日我因有事,便先行离开了,没能与表弟聚首,没想到表弟眼力这么好,竟一眼认出我来。” 罗成听了夸奖,不太好意思,这哪是他眼力劲好,他一早知道是他罢了。 罗艺寻思着,虽然两人于李渊有救命之恩,但敢长安城附近,光天白日地截杀李渊的,能是普通人么。 但不管怎么说,刚认回内侄,夫人也高兴,罗艺朗声道:“秦琼啊,既然阴错阳差来到我北平府,这案子到我这也就结了。” “多谢姑爹——”秦琼作势就要下拜,被罗艺扶了起来。 看着他一身破旧的衣裳,秦蕊珠眼底发酸,抹着泪道:“好孩子,快随你表弟下去规整规整,好好休息休息,再让他带你好好逛逛北平王府。” “母妃,这事包在儿子身上。” “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好在府里待着,别尽出去惹祸,你母妃吩咐的是松儿。”罗成兴冲冲开头,没曾想话音刚落就被自家老爹给堵了回去。 罗成不干了,凑到哥哥跟前,眉开眼笑,略带几分讨好道:“哥哥会带着我的。” 罗松最是受不了他这幅乖巧的模样,也笑着和父王求情:“父王,我会好好看着成儿的。” 罗艺还哼哼着,秦蕊珠尴尬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瞧瞧这父子俩,一对上就吹胡子瞪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来着。 其实只是罗艺单方面生气,至少罗成压根没放在心上,反正父王神经兮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都习惯了,就是不知道他整天在紧张些啥。 之后的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罗艺的担心不是没道理,这祸头子一出门,又惹事了——   ☆、第十六回 16 北平府内,路遇不平 上回说到罗艺命罗松罗成兄弟二人,带秦琼好好逛逛北平府,并千叮嘱万叮嘱罗松,一定看好了罗成,别让他惹出什么事来。 罗艺如此这般忧心,确有他的道理。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罗成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性子,他还能不清楚? 别看这小子平日里要么闷声不响,要么笑得乖巧,一旦遇上什么点不平的事,没事都让他整成大事哩。 性子直率不服输,本事也是了得的,正因为本事了得,越是担心他惹事,他那脾气可不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性子。罗艺一直在抱怨,但他也不想想,罗成这脾气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怪不了别人,单单罗艺自己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罗松与他几乎是吃喝玩乐都在一起。末了,还和你抵足而眠。若是这样都不了解这个弟弟,还真是小看他了。所以每次出门,都格外当心。 罗艺和罗松都知道罗成那性子,但是还有个秦琼不知道啊,比如现下—— “表哥,你说你以前是历城县捕快,可曾认识什么绿林好汉?” “既然在这职位上,难免会遇到些。” “表哥,那你给我说说那些绿林好汉的事迹呗。” 秦琼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刚要开口,就听一旁的罗松表弟轻咳了一声道:“什么绿林好汉,不过是些响马,没什么好听的。” 秦琼此人不仅勇猛过人,也是极其聪慧的,一听罗松表弟这么说,便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笑了笑,回这个好奇的小表弟道:“嗯,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罗成怏怏地瞄了眼自家哥哥,那眼神控诉的成分极重,罗松不但没放在心上,反而把他给逗乐了,伸手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被爹娘保护得太好了,不知道世间凶险,我曾颠沛流离数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别整天想着出门结交道上的朋友,就你这样直率的,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罗松说得是心里话,经过逛兵工厂等一系列的事,他越发觉得自家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对人太实诚。 秦琼笑了笑没说话,心想也许他们瞧不上那些绿林中人,本来想顺道提一下单二哥的,也就作罢。 “秦表哥,以后若是我不在成儿身边,一定要替我好好照看着他,成儿这性子怕是要吃亏。” 秦琼一愣,也不明白这姑爹一家为何如此忧心忡忡,看着小表弟挺正常的一人啊,不但很正常,还武艺高强,谁能欺负他? “哥哥说什么呢,你怎么就不在我身边了?” 罗松一想,也对,他们如今一家团聚,照例说,他和成儿不会分开。 罗松眯着眼笑了笑:“也对。” 秦琼看着这兄弟俩的相处,心想,这兄弟俩感情可真够好的,不由得有些羡慕。 三人行至西门里头、大道的南下坎时,打住了脚步,那里有一处把式场子。 恰今日,有人正在练把式。 场中那小伙十四五岁的光景,长得模样憨厚,中等身材,虎背熊腰的,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罗成一看不由乐了,指着场中的人,对哥哥道:“哥哥,这人长得虎头虎脑的,真好玩。” 罗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可不是么?那小子确实挺好玩的。 秦琼没吭声,他心里正纳闷,这孩子我见着怎么这么眼熟。 三人来得有点晚了,场中的少年一套招式刚刚练完,这会儿放下刚刚练完的一对八楞紫金锤,满头大汗抱拳道:“各位看官要是满意了,还烦请多给个赏钱,让我多吃两碗面。” 瞧热闹的纷纷赞叹,往场子里扔钱的也不少,正当卖艺的少年乐呵呵地低头捡钱的时候,一只皮靴踩住了其中一枚银钱。 “麻烦,请让让。” “我就是不让,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一听这话,卖艺的少年这才抬起头,定睛看仔细了,来人满脸横肉,身材肥胖,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 “你小子武功不错啊,敢跟我的手下比比么?” 他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后的那一众手下纷纷走到了身前,卖艺的少年心中一突,他倒不是怕打不过他,而是看眼下这情形,他那手下可都是穿着盔甲的军士打扮。 这打赢了怕是会得罪眼前的人,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家中老母,但是若是故意打输……不定有命在。 来人是谁呢?正是那定国公伍魁的独子伍安福。 说起伍安福此人,比他老爹差远了。平日游手好闲,横行街里,几乎无人不识。遇上这混账,大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得了,有闺女的赶紧带着闺女回家藏着。 正因为他坏事做尽,所以遇上北平王府的罗少保,就吃了大亏。 说起这伍安福和罗成初次见面,那才叫颇具戏剧性。 照着罗成那性子,就是一年半载也出不了一次门,可偏偏那日母妃寿宴,罗成想着尽孝,便一个人偷溜上街,打算买个珠花之类的讨母妃欢心,谁曾想刚在一个珠花摊子边站定,就被人给调戏了。 这有胆调戏他的人正是伍安福。 十二三岁的罗成一身白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得甚为精致。也正因为这样,让伍安福认定了此人是女扮男装,混淆视听。 看着那白衣翩翩,清逸脱俗的美人儿,伍安福心中激动不已,没想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北平府里竟然还有这么水灵的姑娘家…… 哎哟……乖乖,一个小眼神,就勾得人魂都没了,伍安福当即二话没说就要劫人。 那天,估计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被揍得最惨的一天,断了根肋骨不说,右脚也被打折了,脸上的淤青隔了半月依旧不散,哎哟哎哟得哀嚎着,在床上躺了整半年。 所以之后,若是有人问起伍安福最恨的人是谁,那非北平王府里的罗少保莫属。 不过尽管伍安福恶名在外,但今日当街拦下这少年郎,却真不是为了作恶—— 他是确确实实存了招揽那少年的心! 自从被罗成揍了之后,这伍安福做梦都想报仇,可偏偏罗成功夫了得,平常人不要说和他打斗了,就是近身都难。所以,他一直都在招揽能人异士,为的就是终有一天能把罗成那小子揍到哭爹喊娘。 这不,没事闲逛,恰好看到这少年在街上练把式,瞧着他那使锤的功夫还有两下子,便动了心思,想要收在帐下,到时候作对付罗成之用。 只是,在这之前,不知道这少年合不合用,于是就有了上面这出,让那少年和手下的士兵比划比划。 但这北平府里,谁人不知他定国公府的恶名啊,一瞧见这位爷,都恨不得躲着走,现下他拦下卖艺的少年,还不是存心刁难? 立时,围观百姓都开始指指点点,有的替少年惋惜的,被这位土霸王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也有的摇摇头,就走开了,不愿招惹这蹚浑水的事。 再说那卖艺的少年脸色难看,紧抿着双唇,双手紧握着双锤,正忍得辛苦。 “你小子方才不是很能耐么?来,陪官爷们比划比划。”为首的是伍魁军中的得力战将杨望,平日里没少为伍安福作帮凶。 卖艺的少年强忍着怒气,被推搡地退后了两步,依旧不做声。 “呵呵,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瞧着挺中看的,没曾想半点不中用,哈哈……”杨望平日里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嚣张惯了,这会儿看到对方不过十四五岁少年,压根瞧不上,若不是少将军非得拦下这少年,他根本不会搭理他。 “怎么?还敢瞪我?瞧你那熊样,还敢瞪本将?”手下将士也跟着起哄,纷纷调侃起场中的少年,这话是越说越难听。 卖艺的少年突然一声大喝,奋力推开了那人,杨望一愣,似是没想到这小子会突然发飙。 伍安福不以为然地笑笑:“小子有点意思啊,行,杨将军,你就陪他玩玩,别打死了啊,我还有用呢。” 不出秦琼等人所料,这卖艺少年果然不是普通人,年纪虽轻,但以一敌十,甚是勇猛。 不一会儿,便将数人打倒在地。 这下伍安福目带精光了,赶紧命人拦下此人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少年,你可愿意跟我回定国公府啊?为我定国公府效力。” “不愿。” 伍安福就是这么一问,谁曾想少年半点不犹豫地回绝,这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小兔崽子,都快饿死了,还在这里拿乔。招揽你进伍定国公府,那是天大的福分,你竟然不知感恩。” “我就是再落魄,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这都报上名号了,要是还不知道他是谁,也白混了。 伍安福气不打一处来,除了那罗家兄弟,北平府内还真没几个敢忤逆自己的。如今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让一个黄毛小子给拂了面子,顿时勃然大怒,便动了真格,非要拿下那少年好好治罪不可。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突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哟,让我瞧瞧,是谁在我北平府地盘上耀武扬威。” 清冷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戏谑穿插了进来,直听得伍安福浑身打了个一激灵,好半天也不敢回过头去看那人——   ☆、第十七回 17 打抱不平,遇单盈盈 伍安福现在连死的心都有。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哎…… 不是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被罗艺拘在家中么?为什么他出门十回,就能遇上这个小煞星五回? 殊不知,北平王府是专门遣人盯着定国公府呢,哪天要是少保想切磋武艺了,直接就把伍安福的行踪给报上去了。 切磋武艺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挨揍,放眼北平王府,谁能揍得过这位小祖宗?揍伍安福总比揍自家人来的强。 “原来是大公子和少保——”伍安福回过头,涎着脸陪笑。 “少将军什么时候改了嗜好,连卖艺的小伙计都入了你的眼?我记得依着你平日里的嗜好,不是当街强抢民女,就是沿路向各大商户索要钱财,再不然就是无故殴打百姓。”罗成双手环胸,睥睨道。 罗成每说一字,伍安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还有一大群的兵士在呢,好歹给他留点面子。 秦琼眉头轻皱,看来这个人来头也不小,要不然依着姑爹勤政爱民的风评,不可能放纵此人为非作歹。 伍安福摸摸鼻子,有些心虚的说。要知道他今日为什么会闲逛到西门里头,正是为了追个小妞。 今日他原本在城中设擂打斗来玩,没想到被一个小妞倒了喝彩,只一眼,他的眼珠子就转不动了,那小妞长得漂亮得很,声音听了让人心头痒痒的,一张小嘴粉嫩粉嫩的,看着就想让人亲下去。 他当下没犹豫就要抓人进府,没曾想那小妞是个辣姐儿,竟然还会些拳脚功夫,身边还有个小厮跟着,见他如此,奋力抵抗。 他被她手下那小厮给拖住了,一时没制住那辣姐儿,竟让她逃脱了,他让管家带着人连路追就追到这里了,结果那辣姐儿的人影倒是没见着,就见到这边有个卖艺的武艺不错,就兴起了带他回府,让他为定国公府效力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耽搁,竟然又让他遇见了这个煞星……心里真是膈应得很,明明恨得要命,面上还得忍气吞声。心想着,息事宁人算了,也好过送上门挨揍。来日在校场上,让爹爹好好让罗艺老儿出出丑,方能解恨。 可惜,也不知是他伍安福和罗成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运气不佳,他倒是想要妥协了,可偏偏老天总是和他过不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下流胚子!”一声尖利的女儿家声音刺破人群。 原本因为罗成等人的介入,众人正看着好戏呢,谁也不敢在这两位小爷面前乱插嘴,要知道,任一个都不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得罪得起的,所以,场中人虽多,却极其安静。 当下一声尖叫,似是卯足了劲喊得,撕心裂肺的,听着怪瘆人的,让人忍不住转过头循着声源处去。 “少爷,少爷,那妞我终于给你逮着了,躲在隔壁那条空巷子里呢。”来人是定国公府的管家伍善。 别看他名字里倒是有个善字,干的却是和“善”压根不搭边的事,可以说伍安福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每一件都有他插手。 “她还跑……呵呵,谁曾想是个死胡同,我三下两下就命人把她给抓了。”伍善得意洋洋,凑在伍安福跟前说叨,无非就是为了讨个赏。 谁想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少爷冲自己挤眉弄眼,眼角抽搐得不行,初时他还不理解,少爷不是应该畅快地打赏自己么?顺着少爷的视线看去,一对上对面罗少保似笑非笑的清眸时,吓得双腿直犯哆嗦。 他——也被打怕了,同少爷一起。 “我呸——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臭混蛋,流氓。”小姑娘边哭边喊。 “你给我闭嘴!”伍安福冲她低喝了一声,转而对伍善道,“还不赶紧给我把她的嘴给堵上,带下去。” 不等伍善拿着白巾去堵嘴,右手被阻在了半空,伍善面色不善地看着来人。 出手阻他的人正是秦琼。 秦琼方才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单二哥的亲妹子单盈盈,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到这北平王府,细细一想,可能是因为连累他被发配,心存内疚,前来探望的,只是没想到竟被此人的家丁给劫下。 单盈盈此刻看清来人,顿时眼泪便淌了下来,大哭道:“秦大哥,终于看到你了,我哥本来放心不下你,我便偷偷跟着单安溜出来找你,可是没想到到了北平王府境内,遇上这伙歹人,单安为了救我,被他们给杀了……” 秦琼的眉头紧锁,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那边罗成已经恼羞成怒了。 “伍安福,你竟然还草菅人命!” 伍安福心下一跳,这下难逃干系了,看罗成那模样,只恨不得杀了自己。 转而求情的目光投向身旁之人:“大公子——”听闻罗成素来听他大哥的话,若是那大公子顾及两家关系,饶了他的话,想来,罗成也无话好说。 伍安福是低估了兄弟俩的配合度,罗家其实压根没有好脾气的人。 罗松只淡淡说了一句:“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虽然没罗成那么喜怒形于色,但是意思却是一个意思。 伍安福咬咬牙,色厉内荏道:“想我伍家那也是靠山王的人,本少爷的事还轮不着你们管。” “呵……”罗成挑眉,眼梢带笑地看向自家大哥,“哥哥,这里可是登州?” 罗松轻轻笑了笑,对自家这个爱闹的弟弟没辙:“成儿,莫不是记性不好,这里可是幽州地界。” 罗成恍然大悟状:“是了,这里幽州,北平王的封地,不是他靠山王的登州!”说到最后一句,已是锋芒毕露,“在我面前提杨林,他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罗成,你——”伍安福气得双手发抖,“竟然敢直呼王驾千岁的大名!” “罗成,你不就是仗着你爹的身份,处处压制本少爷,跟本少爷作对么?今日你要是非要插手这件事,拿我归案,我跟你没完!” 伍安福扫了眼身旁众属下,他这边少说也有一二十人,还带上了父亲极为看重的战将杨望。而观对方,不过三人,除了罗成罗松,还有一个无民小卒,伍安福心想着,不如趁着今日,杨望在这,让他好好给我教训教训罗成。 至于那大公子罗松,据说是自幼失散的,大半年前才寻回,想来武艺不精,自己就专心对付罗松便好。 哼……今日方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罗氏兄弟! 秦琼见双方剑拔弩张,想起姑爹临出门时所说,看好小表弟,本意是出口相劝,让他先放了单盈盈再说的。没曾想刚一开口,就被伍安福好一番奚落。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配与本少将说话。”伍安福这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罗成一看表哥受辱,更是火冒三丈,直接枪头往下,护在身前:“表哥,别跟这种人废话,今日我就为民除害,除了他。” 罗成上前一步,伍安福一看这架势,吓得连连退后数步,扯着身旁的属下挡在他身前:“罗成,你想干嘛?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成儿!”罗松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枪身。 “哥哥,你放手!平日里他每回作恶,我都谨记着父亲和你的话,看在他爹的面子上饶他一命,他倒好,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次还害了人命!” “我看不见也就算了,既然让我遇见,我今日就取了他的狗命偿命,也好过日后再有人在他手上无辜枉死。” 罗成是个什么人?对着党旗宣誓过的五好少年!伍安福的举动几乎个个违背他的党旨。 罗松在罗成清澈见底的目光下,终是软了心肠,握着枪身的手松了松,唉——他家这个弟弟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体恤百姓,嫉恶如仇。 罗松看向伍安福,朗声道:“你若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随我回北平王府,尚可以留你一命。” “呵……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就罗成那模样,他能饶了我?我要是束手就擒跟你们回北平王府,铁定没命。” “你既然不肯去父王那领罚,那么就由我来擒你。”罗成气势全开,怒吼一声,“不相干的人,给我全部让开,砸翻的东西全部去北平王府领赔偿——” 围观的百姓看这架势,也顾不上看热闹了,全都散开了。赔偿什么的,实在是小事,若是少保能一次性为民除害的话。 “愣着干嘛?还不快拦着他!给我拦住罗成——” 一时之间,定国公府的十几名士兵围着秦琼三人打斗起来,场面极其混乱。 伍安福一抬头,就看到原本挡在身前的杨望正被大公子罗松一枪刺穿肩膀,往半空中一扔,摔倒在地,顿时昏厥了过去,吓得面色苍白,又看到罗成一枪一个地打翻众人,向他逼来,慌乱间不知道作何是好,眼睛一拐睨到身旁还被绑着的少女,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立马把人揪到了跟前,拿着利刃抵在她喉间道:“别再过来了,你们要是再过来,我立马杀了她!”   ☆、第十八回 18 杀伍安福,结识秦用 上回说到伍安福慌乱之下,扯过单盈盈挡在胸前,手拿利刃架在她喉间,冲场中打斗的三人喊道:“别再过来了,你们要是再过来,我立马杀了她!” 方才还抱有侥幸心理,兴许可以一战的伍安福这会儿一看架势,自己的人根本不堪一击,连带杨望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地中了罗松一枪,躺在一边。心想还是小觑了罗氏兄弟。 现下这种情况,他的人怕是撑不了多久,不管怎么说,先保住自己这条命再说,回到府上,爹爹和叔叔不会见死不救的。 于是,强装着镇定,冲三人喊道:“你们放下兵器,要不然,我真拿她开刀了。”说罢,手腕稍稍往里收紧,就见单盈盈光洁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 单盈盈虽然身为九省五路绿林头领单雄信的亲妹子,但是毕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单雄信平日里又小心保护,自然没人敢拿着刀子架在她脖子上。 这会儿觉得脖子上凉凉的,好像有东西流下来,疼得要命,吓得哭喊也忘了,只能任由身后的人挟持着自己。 三人听到伍安福大喊,再看他手上的动作,暂停了打斗。 “放下,快把兵器都放下!”伍善比伍安福还害怕,伍安福扯了少女挡在身前,至少有了救命符,他什么都没有,只敢龟缩在武安福身后,狐假虎威地喊几声。 “你这个窝囊废!”伍安福侧过身,一脚踢在伍善的小腿上,把人给踢倒在地,“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把他们的兵器给缴了。” “哎,哎。”伍善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罗松身边,怯怯地伸手刚触碰到枪身,罗松一把把枪身拉回到了身前,他吓得以为是要对自己动手,手臂赶紧举起挡在头顶,等了一会儿,见大公子没对自己怎么样,心存侥幸,但是再也不敢去夺大公子的兵器了,走到罗少保身边就更不用说了,罗少保是那么好相与的么?他连手都不敢伸一下。 又挪了几步,挪到秦琼身前,壮着胆子伸手去握住他那双锏。 秦琼不松手。 他便大骂道:“怎么的?想要那小妞活命,就尽早放手!”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伍善的欺软怕硬和伍安福学得十成十像。 在他看来,这北平王靠山在那放着呢,他有几个脑袋敢得罪罗氏兄弟。但是这个无名小卒,穿得也不咋样的黄脸大汉就不一样了,可以欺负。 秦琼为能早些救下盈盈,也是为了不给北平王府惹事端,便妥协了,松开了手。 “哎哟,这什么破玩意,这么沉。”秦琼倏地一松手,双锏便到了伍善手中,伍善也没料想这双锏这么重,一时之间东倒西歪地拿不住,索性就往地上一扔,“呸——浪费我气力。你,你瞪着我干嘛?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秦琼紧抿着唇,不做声。 伍安福此刻见三人没了动作,胆子也稍稍大了起来,挟持着单盈盈走到秦琼身边,迅速地伸手一拳打在秦琼左脸颊上。 “伍安福,你个小人!”罗成提枪上前,伍安福吓得赶紧又把单盈盈拉到了身前,“罗成,你别过来,要不然,我真的会杀了她。” 罗成的手臂被自家哥哥拉住:“成儿,不要轻举妄动。” 伍安福瞧这动静,看来手上的筹码够分量啊,罗氏兄弟手上还有兵器呢,但是别人,哼哼—— 迅速又给了秦琼一拳,打得脸颊微肿,伍安福得意洋洋:“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少爷作对。” 秦琼心中恼怒万分,见不得此等小人,但眼下却只能忍耐,待救下盈盈再说,要不然,如何和单二哥交代。 伍安福拿着秦琼出气,眼睛还时不时地瞄着罗氏兄弟这方,生怕他们有所举动。 突然,伍安福哀嚎一声,持着利刃的右手臂一阵疼痛,利刃也被抛在了地上。 罗松眼明手快,一竿长枪穿插入伍安福和单盈盈两人身体之间的空隙,将伍安福拦腰一枪,打飞在地,后者抱着肚子,滚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喊疼。 “哎呀,少爷,你怎么样?你们,你们竟然敢打定国公府的少将军!”伍善趴在伍安福身上惊恐万分。 原来呀,就在刚才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大家都忘了卖艺的小伙。 那小伙在老百姓纷纷离开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到场中僵持不下,趁着伍安福不备,直接从他身后给了他手臂一锤子。这不,伍安福吃痛,匕首掉落,这才有了罗松将人一枪身打得飞离单盈盈的场面。 “痛死我了!哎哟……死小子,竟然敢打我,看我不拔了你的皮!还有你罗松,我和你没完,你给我等着,待我回去禀告父亲,一定找你们算账!”伍安福挨了打,什么都不管了,只顾恼怒逞凶。 罗成见他还敢对哥哥出言不逊,他可没哥哥那好脾气拿枪身打人,要么就直接枪头上,在他身上戳个洞。 长枪刚脱手,被哥哥拦住。 “哥!他死不悔改,动手打了表哥,还敢骂你!” “成儿,我刚才先行出枪,就是为了怕你过于冲动杀了他。还是把他抓回北平王府,交由父王处置为好。” 罗成心下不忿,但也知道哥哥的顾忌有道理。 伍安福见罗松这么说,心下得意,也不管自己如今如何狼狈,半趴在地上叫嚣:“哼,罗成,罗松,你们等着,我定国公府必然跟你势不两立,等我爹爹上奏靠山王,说北平王府北郊城外鬼鬼祟祟,密谋造反,我看你们怎么办。” “伍安福你胡说什么?”罗松惊觉,盖住眼底的惊涛骇浪,呵斥道。 “我胡没胡说压根不重要。我爹爹和叔叔派了不少探子去北郊城外,皆是有去无回,到底有没有什么内情,呵呵……依着皇上这些年来对北平王府的戒心,就算没什么,也能给你整出有什么。” 伍安福一番话,让罗家兄弟心下一惊。看这呆子,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但误打误撞地还真让他说中了—— 所以说,这是必死的节奏么?! “哼哼……怎么,怕了吧。我爹可是靠山王跟前的红人,而皇上素来敬重靠山王。” 这事伍安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也就是偶尔一次在书房外偷听到爹爹和叔叔说叨此事,听了上半段,没听下半段。 下半段是伍魁劝住伍亮道:“如今皇上器重北平王罗艺,指望他对抗突厥。没有真凭实据,怕是不会动他。要么,我们就拿出铁证来,要不然,不但扳不倒他,反而给自己惹来一身骚,在北平府必然是混不下去的,除非有证据,如若不然,此事休要再提起。” 那伍安福哪知道还有这么一说,现下为了震住罗氏兄弟,他竟然不知死活地把此事放到了台面上说。 “谋反大罪……到时候就是罗艺老儿的面子都不顶用。” 罗氏兄弟对视一眼,意见统一。 罗松刚要出手,罗成已经快了一步,一枪刺透了伍安福的胸腔。 伍安福瞪大了牛眼,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胸前的凶器:“你……罗,罗成——”话没说完,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睁着双眼咽了气。 伍善此刻吓得已经不会说话了,颤抖着手指,指着面如寒霜的罗成。 罗成凤眸一扫,肃颜道:“伍安福对王驾千岁不敬,对我北平王府不敬,当街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还随意污蔑我北平王府,实在罪不可恕,我已将他就地正法,其余帮凶全部随我入北平王府,听从王驾千岁安排。” 伍安福一死,伍家的士兵都失了主心骨,纷纷放下兵器。 看着那些兵士,连带昏迷不醒的杨望,都被拖回北平王府。 罗松皱眉,看向弟弟:“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罗成抿唇一笑,大大咧咧道:“在父王眼里,我就是一闹事鬼,让父王气急败坏的事,我做得多了,不差杀个伍安福,说起来,这事我做比哥哥你合适得多。” “罗成——” “哥哥放心,不过杀个伍安福,父王还不至于拿我怎样。” “可是他怎么说都是定国公伍魁的独子,伍氏兄弟那边怕是——”本也不是非杀伍安福不可,但是他方才那番话一说,不杀也得杀。 只是,罗松看向罗成,心中一软,他是在替他着想,杀了伍安福,父王少不得责难。 “大不了吃顿板子,哥哥不用替我担心。”罗成摆摆手,不甚在意道。 “哼……此等恶人,死了倒干净。”说话的是卖艺的小伙儿,刚才若不是他那一击,也不会轻易从伍安福手上救下单盈盈。 单盈盈此刻已被秦琼扶起,一双大眼泪汪汪地看着秦琼,惊魂未定。 “敢问,这位壮士,不知道是不是姓秦?”卖艺的小伙犹豫片刻,上前截住秦琼问道。 秦琼一愣,回道:“我确实姓秦。” “可是原住在山东历城县西门里,专诸巷的秦琼秦二爷?”小伙大惊。 秦琼点头:“正是。” 只等秦琼点头,小伙顿时双膝跪地,双目含泪,唤道:“义父在上,秦用给您磕头了。”   ☆、第十九回 19 罗松巧言,罗成免责 “跪下!” 罗成扑通一声,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就这么笔直地跪下了,那声音听在罗松耳朵里,心疼不已,自家弟弟怎么就这么实诚,跪就跪了,还这般用力,膝盖上少不得受伤。 罗松赶紧撩袍,跪在了他身旁:“父王,这事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弟弟,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秦琼也单膝下跪,求情道:“姑爹,若不是为了救我的朋友,表弟也不会教训那伍安福,闹出这人命大事。说起来,此事皆因我而起,秦琼愿意一力承担。” 一个两个都这样! 罗艺气得哼哼唧唧,一拂袖,转身坐上了虎皮座椅。 “我说你——平日里干得那些事,还不够出格么?怎么就非要杀了伍安福呢?”罗艺指着堂下跪着的罗成道,“退一步说,你要是看他不顺眼,偷偷摸摸杀了也就杀了,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杀了,你想怎样?” “是,你老爹我官职是比那伍氏兄弟高,但是这伍氏兄弟毕竟是靠山王杨林的人,又受皇帝指派,你想清楚其中的厉害干系了么?我为什么忍他这些年,还不是因为这个缘由。” 罗艺说得嘴干,但见堂下跪着的臭小子神色自如,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的模样,气急……每回最能惹事,惹完事就这般乖巧,仿佛他不曾干过那些事,真是又气又恨。 罗松紧锁着眉,吩咐罗春将下人全部支走,才开口道:“父王,此事怨不得弟弟。”他把伍安福口中所说伍氏兄弟打算如何向靠山王杨林告密,陷害北平王府密谋造反一事原原本本相告。 秦琼听罗松边说边求情,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呢?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罗松,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是—— 大表弟大肆渲染了伍家的阴谋论,伍安福如何贬低姑爹还不够,末了不忘捎带上姑母……倒是把小表弟冲动之下杀人描述成了处心积虑为了北平王府着想。 “伍安福真这么说?”罗艺双目瞠圆,怒吼道。 “伍安福只是说要诬告我罗家密谋造反,要将此事上报朝廷,论我罗家个满门抄斩,然后还猥琐地感叹了一句:母妃国色天香,砍了有些可惜——” “啪——”一张八仙桌在罗艺掌下尽毁。 跪在地上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 罗成:乖乖,老爹宝刀未老。 罗松:呼……弟弟这顿打终是可以免了。 秦琼:这么欺骗姑爹,真的好么? 前文就有提过,罗艺莽汉出身,性情暴躁,不触及逆鳞便罢,触及逆鳞必死,而秦蕊珠就是那方逆鳞。 “还跪着干嘛?起来,统统起来。”罗艺伸手示意三人起身。 三人面面相觑,便站起身。 “那伍安福真是为强抢民女,当街行凶?” “北平府的百姓都可以作证。”罗松道,“还有卖艺的小伙,那姑娘和死去的家人尸体作证,如今都在我北平王府内安置。” “好,好,一会宣了那两人上殿,待我问过之后再做论断。” 罗艺一番盘问事情原委下来,果然如罗松所说无异,那伍安福确实恶贯满盈,又动手在先,罗成杀了他反倒是为民除害了,只是,伍氏兄弟那边—— 秦蕊珠得了消息,匆匆从外面赶回府。一进殿,就开始抹着眼泪哽咽地诉说这些年嫁入他老罗家如何辛苦,又说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宝贝疙瘩,再说就说到了隋朝大将当初杀她内弟,也就是秦琼的父亲,如何逼得她父亲自刎殉国……话语中隐隐中带着对隋朝的不满,最后归结为一句话,你是保成儿还是要对隋朝效忠? 罗艺看见夫人掉眼泪,也是心疼得不行,手忙脚乱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重复着一句话:“夫人啊,你想哪里去了,效忠?我效个屁忠。成儿是我儿子,我能把他交出去?!” “那要是伍氏兄弟非要你交,甚至搬出了皇帝呢?” 罗艺虎目一瞪,颇具威严:“那也不交,不就是个王爷的官衔么?谁稀罕谁做。让我交出儿子,门都没有。” “真的?”秦蕊珠擦了眼泪,看向他。 “夫人,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嗯,王爷你对我们娘俩真好。”秦蕊珠柔柔地靠在罗艺怀里,轻声细语道。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王妃深谙其道。 罗松兄弟暗自偷笑,也只有母妃能让父王这般豁出去,连带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好了,夫人,这件事我已大致了解情况,伍安福死有余辜,伍氏兄弟奈何不了我北平王府,就算追究到圣上面前,若是皇上执意偏袒伍家,非要治罪,我也不怕,大不了……大不了就如成儿所说,反了得了,当年我就想和隋朝拼命到底,若不是因为得知你怀有身孕,昌平王邱瑞又来求和,我也不会做这幽州的北平王。” “真的么?父王说的是真的?” 罗艺抬起眼,就看到臭小子睁着一双晶晶亮的眼眸看着自己,一脸兴奋。 哎哟喂,你到底在兴奋什么?!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杀了伍安福,逼你老爹造反! 罗艺郁闷,看一眼这家伙都觉得嫌烦人:“臭小子,给我滚下去。” “哎,那我先下去准备准备。”罗成说罢,转身就要走。 “回来,你准备什么?” “父王不是说,大不了反了就是了么?我要不然先去点将?” 罗艺:……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真是让我不习惯。 罗艺揉着太阳穴,转向罗松道:“松儿,看着这个臭小子,别再让他乱来。” 罗松点头应允。 三人刚走出大厅,看了眼已经与两人拉开距离的罗成,秦琼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罗松,罗松也有察觉,笑着转向表哥问道:“表哥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秦琼挣扎一番说道:“大表弟为何要在姑爹面前说那番话?”那番话……伍安福并未说。 罗松笑了笑,明白了他所指何事:“秦表哥,伍安福是否有说要诬陷我北平王府造反?” 秦琼点头。 “若是以造反论处,是否会满门抄斩?” 秦琼略一思考道:“确实。” “那我母妃难道不是雍容华贵,庄重大方?” “自然。” “那要是被累及满门抄斩,母妃自然也算在内的,岂不可惜?” 秦琼一愣,被他这么细细推敲,绕了一圈,竟然还说通了,秦琼一时也反驳不了。方才只觉得欺骗姑爹不好,他这么一解释,似乎好多了。 “我没别个意思,只是换个方式把事实说出来罢了,父王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罗松轻笑,目光转向已经先一步进了偏房的罗成,似自言自语道,“父王素来严厉,治家如治军,要不然,成儿一顿打是少不得的。” 秦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表弟,心想,这大表弟有些滑头,连自个亲爹都要糊弄,还是小表弟来得实诚,而且颇具侠义心肠,是个好孩子。【←你确定?】 踏进偏院,单安的尸体还搁在角落,单盈盈哭得好不可怜,毕竟他是为她而死,现下对自己一时冲动的举动后悔。 而卖艺的小伙秦用一看到秦琼走进,高兴地迎了上去:“义父。” 秦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深感欣慰。 进北平王府前,秦用已经自报家门,原来当时在济南城的时候,秦琼一家和这秦用的父亲秦老儿是老街坊,秦老儿两口子开着一家豆腐房,秦用当时七八岁,长得愣愣的拙拙的,尤其可爱,秦琼平日里也少不得逗他。秦老儿见他这般喜欢,便道不如将秦用认下?打那以后,秦用便一直叫唤他义父了。 只是没多久,秦老儿患病身亡,家里寒碜,还是秦琼出钱给他办的丧事。之后秦母说孩子太小,不顶事,打算卖了家具,回古北口石匣镇的娘家,秦琼怕他们钱不够,又东挪西借,凑了三十两银子给母子俩当路费,这一别,好些年了,没想到在这遇上了,可真是赶巧了。 当年山东一别后,秦用随母亲到了北平府,跟自个亲舅舅,也就是密云寺的和尚学了四年锤法,如今学成了,便出来卖艺养活家里。 秦用认出干爹,还是靠着那对金锏和对干爹模糊的印象,没想到一问还真是,喜出望外,非要拉着秦琼,给他行礼。 罗成见他憨憨的模样,真是逗趣,武艺又不错,真心喜欢得不得了。 只是他叫秦琼义父,自己和表哥又是平辈,罗成自然而然就荣升成叔叔,偏偏两人年纪不相上下,这让罗成小得意了一把。 秦琼见罗成是真的很喜欢这小孩儿,自己如今又居无定所,就问秦用愿不愿意留在北平府,听候北平王差遣,秦用乖巧,满口答应了下来,这样,算是在北平府落户了,被罗成考校了技艺之后,收在帐下,取了绰号“金锤太保”。 这厢,一切安排就绪,罗艺严阵以待,打算和伍家来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曾想,还没等来伍家兄弟上门责难,倒是东门北古口那边传来了东/突厥军队蠢蠢欲动的消息——   ☆、第二十回 20 对战突厥,反转剧情 ——哟,这蛮夷竟然还有崛起的时候,一直以为它不举了。 罗艺收到消息说突厥士兵这次牛气了,竟然一举夺下了瓦口关时,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要说这突厥在这时候进犯,多多少少让罗艺有些嘀咕,突厥自打他进驻北平府以来,每年总有一两次都要来给他挠痒痒,找不痛快。 不过,这早不来晚不来,成儿这才杀了伍安福,那头突厥就进犯了,怎么这么凑巧? 要说这事还真跟伍家有些干系。 伍安福被人横着抬进定国公府的时候,伍魁彻底傻眼了,当得知杀子凶手是罗成时,悲愤交加,拿了宝剑就要杀上门,还是被伍亮和偏将陈平给拦了下来。 陈平劝道,罗艺老儿极其护短,这杀人的还是他儿子,他能交出人么?别是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伍氏兄弟也不是傻的,稍稍一想便想通了。你要说一次还有可能,一连两次身边得力大将被人三下两下解决了,还能自我安慰这是凑巧么? 既然这么说的话,那往年一年一度的校场比武,三连冠什么的,水分就大了去了,罗艺老儿这是藏着私,存心在麻痹他们啊。 这么一想,伍氏兄弟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自己待在别人的地盘上,既不知道对方实力有多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自己下手。 不行,怎么着都得先下手为强。 怎么先下手?这地处北平府,周围都是罗艺的人马,就凭他小小的定国公和安国公府的驻军?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陈平又说,想当初大将军初来北平王府,怕站不住脚跟,暗地里不是派人联络突厥大都督红海,金银珠宝贡献无数,私下也有来往的么?而如今,不如求助于他里应外合对付罗艺。 伍魁起先不同意,因为这涉及内外勾结的谋逆大罪,但被伍亮那句“大哥,您难道就让我那侄儿枉死了?”给惹恼了。 福儿的仇一定要报! 所以,伍氏兄弟再三商量之下,决定这么干:命士兵打开瓦口关城门,放突厥军队进来,先占了瓦口关,然后假意相助罗家父子抗敌,战场上刀枪无眼,他们就趁乱,和突厥里应外合地偷袭杀了罗家父子,把杀人之事推到突厥人身上。 这么一来,既除了罗家人,替福儿报了仇,又坐稳了北平王府,然后和突厥约定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罗家人领兵瓦口关时,两人还真假惺惺地领着五百精兵跟在队伍后头,只等机会成熟。 迎战当日,瓦口关外。 除了罗艺镇守北平王府,罗家兄弟外加秦琼,秦用都到了。 罗艺不来,是因为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突厥人。你都折腾十几年了,累不累啊,你被揍得不累,我这揍人的都嫌累。 和以往不同,大都督红海此次趾高气扬,仿佛一雪前耻,就在今日,这不是有伍氏兄弟暗中相助么。 遥遥相望,红海大喝一声:“罗松罗成,你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若是负隅顽抗,那么我必取你等首级。” 他显然是忘了,到底是谁在与罗家父子交手的大大小小几十次战役中,每次都灰头土脸,被人打得夹着尾巴逃窜。 罗成一听,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哥哥,这人是没睡醒吧?大白天的在做白日梦。” 罗松只是笑,他来北平王府大半年了,之前也见过一次与突厥交战,也是这大都督红海领军,最后被罗成坏心眼地左戳右戳,解了盔甲里衣,浑身赤裸不说,还在身上戳了不下几十个洞,也就是他命大,被突厥士兵赤条条地捡了回去,捡了一条命,不过据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这才刚刚疗伤完毕,这不,又得瑟上了。 “哎,红海,上次小爷赏你那三十八个洞都填上了么?别一喝水,跟洒水壶似的全漏了。” 罗成话音刚落,罗家军这边哄堂大笑,连带秦琼也听过此事,被北平府的百姓都编成了评书,说得可带劲哩。 秦琼忍俊不禁,没想到真有其事,小表弟真是小孩心性。 红海被嘲笑得脸红脖子粗,粗嘎着嗓子,很没气势地回了句:“罗成小儿,休要猖狂!” 到这,估摸也能猜到这突厥为什么和伍氏兄弟一拍即合了。这不,两人有共同的敌人! 真是恨罗家小儿恨得牙痒痒啊—— 同仇敌忾什么的,这个必须有! 红海驾马上前,新收小将秦用便自告奋勇请战。 秦琼有些担心,不允。 罗成劝道:“表哥,我看着小老虎手上的紫金锤也不轻,让他与那红海比试比试。打胜了最好,若是打不胜……” 罗成坏心眼地一笑:“你瞧那红海一把年纪,人高马大的,小老虎才十四五岁,摆明了他以大欺小。要是小老虎打不胜,咱们就一拥而上,群殴红海,给小老虎助威。” 这边秦用听了,高兴得很,驱马上前。 事实证明,秦用确实有两把刷子,一来而去好几招,红海都扑了个空,恼羞成怒,越发向秦用拼命。 秦用避过锋芒,循着一处空挡,一锤子击中红海的腹部,直接把人拍下了马,罗家军这片一阵叫好声。 红海吃痛落地,两个副都统,几员偏将都坐不住了,纷纷策马而来,救红海的救红海,围攻秦用的围攻秦用。 别说罗家兄弟和秦琼看不下去,就是一干士兵都恼了。刚还遗憾没机会群殴红海呢,这会儿是给大家机会了。 这厢两军士兵兵器交接,打得火热,那厢伍氏兄弟暗搓搓地从背后靠近罗成,看罗成正在迎战突厥的副都督托雷,举起大刀直愣愣地往罗成身上砍去,嘴里却喊着:“罗少保,我来相助你也。” 可惜,大刀还未落下,就被人一脚踢开,罗成身后似长了眼睛,拉枪回身,挡住了伍魁的攻势,笑道:“伍将军,你这刀法可失了准头。” 伍魁阴沉着脸,咬牙切齿:“是么?那你可得小心了。”抽刀再劈。 罗成狠狠地将长枪刺于泥里,从马身处抽出苗刀,双手紧握,待到伍魁的大刀看下来时,伸手便挡,只听哐的一声,伍魁望着手上的断刃大惊失色,再抬头时,锋利已生生往他脖子处砍来,吓得他险些摔下马去,幸而被兄弟伍亮拉了一把,险险避过,饶是如此,头盔顶都被砍掉了一截。 这到底是什么兵器,如此厉害。 “罗成,你想干嘛?还想自己人打自己人!”伍亮恶人先告状。 此时的罗松和秦琼也忙得不亦乐乎,伍氏兄弟那五百精卫分明不是在帮忙,而是围着两人在打,说是相助,实则在添乱,招招凶险。 罗松一枪打下四五个伍氏兄弟的精卫,冷哼道:“父王说得没错,以往每次对战突厥,你们俩不是称病,就是说人手不够,什么时候这么积极应战了,还说什么支援我罗家军?果然有阴谋。” 伍魁眼见奸计败露,又被罗氏兄弟那不屑一顾的神情给刺激到了,大喝一声道:“罗成小儿,你杀了我儿伍安福,还想全身而退?今日我定要与你决一高下!” 伍魁夺过伍亮的锤子前来,罗成奋力往上一抬,只把伍魁震得后退数步,战马嘶鸣。 “大哥!”伍亮单手持锤大喊,被罗松截在半路,两人互打了起来。 这是什么状况? 场中是围着突厥大都督红海打,场外,自家将军也打起来了。 若说刚才伍氏兄弟还装模作样,这会儿被人看穿,也懒得装了,一声令下,那五百精卫一齐攻击罗家兄弟和秦琼。 大军有些摸不着头脑,喂,喂,四位老大,不是来打突厥么?能不能给个准信,你们在干吗?演练么? 这不,很快有答案了。 红海被秦用一路围追堵截,退无可退,直奔城门而去。 这头伍氏兄弟也被罗松罗成打得毫无招架,纷纷逼到城门底下。罗氏兄弟几乎同时出招,一样的招式,同样的速度,枪头直指伍氏兄弟喉间。 伍氏兄弟看着离自己喉咙不到一寸的长枪,咽了咽口水,不约而同地驱马就逃,慌不择路,往哪逃? 看到个康庄大道,嗖得一下,冲了进去。 直到瓦口关城门哐的一声关上,众人傻眼了。 罗成勒住马绳,眨着眼,有些呆愣地看向罗松:“哥哥,你说伍氏兄弟知道自己在干嘛么?” 罗松沉吟片刻,倏然笑了:“这样再好不过了。” 罗成恍然,笑道:“伍氏兄弟在大军面前,公然投敌了。” “不过哥哥,好像是我们把他们逼到城门口的。” “那腿也是长在他们俩身上,我们让他们俩逃进去了么?” “没有。” “嗯,那就是了,伍氏兄弟早就想谋反了,就是这意思。” 秦琼看这架势,再次感慨,大表弟果然是个有心计了,小表弟别被带坏了…… 再说那伍氏兄弟跑进了城门,红海一回头,蒙掉:“你俩咋跟进来了?” 伍氏兄弟一愣,也是,只顾着逃命,往哪逃不好,怎么就逃进瓦口关了呢。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他俩投敌了么?! 天雷滚滚! 就算我们俩和罗家父子不对付,就算我们想为儿子(侄子)报仇,就算平日里,我们确实和突厥私底下有所往来,但是—— 我们确实没想过叛逃! 隋朝高官厚禄不要,投敌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还没那么想不通好么。 这算什么事,说好了趁乱杀罗成报仇的呢?说好了罗家父子一死,伍氏坐稳北平府的呢? 许久,伍亮弱弱道:“大都督,要不然就说你抓了我们,问北平王要金银珠宝来赎人?”   ☆、第二十一回 21 刁难信使,责罚盈盈 罗成站在哥哥身旁,懒懒地把脑袋搁在哥哥肩膀上,看着突厥信使递上来的信笺,不厚道地笑了。 要挟人?要赎金?赎伍家那俩个家伙? 别开玩笑了,好么。 伍氏兄弟就是不死,他还想着怎么整死他们呢。 罗松眼底含笑,侧过脸,征求罗成的意见:“成儿,这红海说问我们要粮食十担,便可放人,你说怎么办?” 罗成挺直了身子,夺过那信笺,凑到烛火处点燃,不一会儿,便烧成灰烬,看得那信使大官目瞪口呆。 “我们没收到什么信笺,伍氏兄弟,要杀要剐随便他,回头记得把他俩的尸首给抬出来,怎么说都是为国捐躯,也好让我父王向当今皇上禀告,追封个忠勇公什么的,也好庇佑子嗣后人。” 罗松嘴角微微上翘,松握成拳抵在嘴边偷笑,这小子又在拿人开涮。 庇佑子嗣后人什么的,那也得有后人不是。也不知道伍氏兄弟是不是坏事做尽了,虽然妻妾成群,但伍家的的确确只有唯一一个后人。诺,就是前不久因为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被罗成就地正法的那个。所以说你那追封个忠勇公什么的,光听着好听了,没后人承袭。 信使心下大惊,罗成意思明确,就是让伍氏兄弟去死一死。这可是和他此番前来的意图完全不符,又问道:“这是北平王的意思,还是大公子和少保的意思?” 罗成朗声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言下之意明显,别说北平王不知道,就是他知道了,那也是我说了算。 罗成给自家大都督身上戳了三十八个洞的前事,早有耳闻,且心有余悸。 这会儿听他说话,处处和自己作对,觉得这罗少保行事乖张跋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要知道这条件开得已经够低了…… 好吧,其实就是意思意思而已,给大都督一个理由放了伍氏兄弟。 这要是搁在以前,伍氏兄弟还有点用。时不时地送些珠宝来,跟你兄弟长兄弟短的称呼一下也没问题,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而如今这两人犹如丧家之犬,要钱没钱,要兵没兵的,害大都督现在还躺在床上疗伤不说,俩人留在突厥军营养着还浪费粮食。 你们老喊我们蛮夷人,身处蛮夷之地,我们粮食很不宽裕的好吧。 有便宜占占还无所谓,这下没便宜占了,伍氏兄弟还是滚蛋吧。 信使看罗家兄弟油盐不进的模样,一张脸生生憋得通红,扭扭捏捏地,好半天挤出几个字来:“大都督也说了,这放人的事是可以商量的……要不然,粮食先打个欠条,我们立马放人。” 秦琼听了也乐了。看来,突厥那边是把伍氏兄弟当成烫手山芋了,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我改变主意了,这会儿不想放你走了。” 信使一身冷汗,被罗少保那双利眼盯得难受,这话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杀了他吧?以他那行事作风,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哎呀呀,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信使吓得后背都湿了,仓促间开口:“罗少保,这两国交战,素来不杀来使。” 罗成扑哧一声笑了:“谁要杀你了,杀你还嫌脏了地方。” 罗成看向罗松道:“哥哥,咱们幽州地界不是有不少荒地尚未开发么?让这三人去开发荒地,以后抓来的突厥俘虏也都一并送过去。” “你!罗少保,你休要羞辱人,我乃突厥国堂堂——” “堂堂什么?我怎么羞辱你了?你们一年总来那么两三回打秋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这么安排,你还不乐意了是么。要不要我把你扔到北平府内试试,看看城里的百姓怎么招待你。” 信使立马焉了,盼着一丝希望,目光求助于大公子。 罗松想了想道:“这主意不错,开荒种的粮食和所卖钱财就贴补给因为突厥来犯失去亲人的家庭。头两年,可能没什么收益,但有总比没有强,更何况那些荒地要是不开发,也不能变成肥地。” 罗松以前跟随姜氏颠沛流离讨生活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种地的活不是没干过,所以对这些还是懂一些的,对于老百姓的艰难生活也是极为体恤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罗成抿唇一笑。 秦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默契十足,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心里有些羡慕这兄弟俩的感情。 秦琼此人刚正不阿,侠义心肠。虽说刚开始他并不赞成留下信使,哪有强留信使给你开荒种地的,但后一想,也对,我也没杀你,不算坏了规矩。只是让你开荒种地去了,这是对百姓有益的事,也就没有出口阻拦,默默认同了两人的决策。 “好了,来人啊,把这人带下去吧。还有射支箭到城墙上,告诉红海,就说他的信使和两个小兵我都留下重用了。他索要的粮食是没有的,他要不乐意,就让伍氏兄弟殉国吧。还有明日午时之前,撤出瓦口关,要不然我兄弟二人亲自带兵取他首级。” 看着士兵将瘫软的信使给拖出了帐外,帐内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帐内气氛正融洽,就听到帐外一阵吵闹声。不一会儿就见罗勇撩帐禀告说,有人鬼鬼祟祟持兵器夜闯军营,让巡逻的士兵逮了个正着,差点没被射成马蜂窝,幸好他耳朵灵敏,听清那人呼喊声,觉得不对劲,将巡逻的士兵拦了下来。 这会儿,人被绑着,扔在帐外候着呢。 “手持兵器擅闯军营,格杀勿论。既然没死,先打三十大板,再拖过来问话。军令不用我教你吧?” 罗勇眼梢瞥了眼秦琼,又偷偷瞄了眼自家少保,低眉顺首回道:“少保,这事不太好处理。” “唔?怎么不好处理了?” “来人说是找秦二爷的,还是个姑娘家。” 秦琼一听姑娘家,心中已有丘壑,再听罗勇一声命令,人已经被押了上来。 单盈盈双手反绑,被人一下子推到地上的时候,觉得万般委屈,她还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回过头狠狠瞪了眼头号罪魁祸首秦勇,后者摸摸鼻子,只装没看到。 “盈盈,军营重地,你怎可手持兵器擅闯!”秦琼伸手替她解了绳子,拿下塞在口中的白巾,呵斥道。 单盈盈女儿态地撅了撅嘴,声音娇软含着委屈:“秦大哥,你们离开也不带上我,害得我一个人在府里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胡闹,我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游山玩水,怎么能带上你。更何况,你脖子上有伤,说了让你待在府上好好休养。” “我的伤早就没有大碍了,你看,连疤都没留下。” “既然伤好了,那就领罚吧。” 单盈盈瞪大一双水眸,望着脸上无多表情的罗成:“你什么意思啊?” “我罗家军治军一向严明,赏罚分明,你今日手持兵器,擅闯军营,理当受罚。” “罗成,你——我是来找秦大哥的。”单盈盈单手撑腰茶壶状,刁蛮的模样,配着精致的眉眼,有几分娇俏。 “那你不能禀告我父王,由我父王派人送你过来?非要这么鬼鬼祟祟地夜探。” “谁,谁鬼鬼祟祟了,是我走到这里正好天黑了,怪得了我么。”她一路摸过来容易么。 “不容你狡辩,军令也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擅改,看在你是区区姑娘家的份上,拖下去重打十大板。” “罗成,你还真打我啊!”看着身后那大块头听了命令,就要上前攫住自己,单盈盈尖声喊道。 “军令如山,你没听过么?拖下去。” “是,少保。”秦勇拎小鸡样的,把人拎出了大帐,男人女人,反正在他眼里都一样,服从命令才是正道理。 “罗成,你混蛋!你竟然打女人,你敢打我试试——” “啪——”门外传来打板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女人尖利的喊声。 “表弟,能不能饶过她这回,毕竟是女儿家,哪受得了这般苦楚。盈盈自小在单二哥庇护下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大刑。”秦琼听着耳边这声音,甚是凄惨,不由求情道。 “表哥休要多言,别的事我可以听你,但治军一事,我说了算。” 罗松见自家弟弟说话直接,不懂圆滑,怕秦表哥误解他的好意,便解释道:“秦表哥,成儿也是为了单姑娘好。今日,幸好是秦勇耳聪目明,将她生擒了过来,这要是寻常士兵巡逻,可以不论缘由,直接把她当做敌军细作,杀了了事。” “我看单姑娘胆子是大,但本事——”罗松摇摇头,“一次两次存着侥幸还行,长此以往,迟早会丢了性命。你看,这伍安福一事,不就是她一时冲动给人喝了倒彩,惹上的祸端,无辜枉死了个小厮,自己还险些被人糟蹋。” 秦琼心里也明白,这两军交战,手持兵器擅闯军营,本就是大忌,幸好有秦勇,要是盈盈丢了性命,他更难和单二哥交代。 让小姑娘吃些苦头也好,下回做事就得三思而后行了,这么一想,秦琼也不多话了。 “表哥放心,秦勇有数的,十板子打不死人。”罗成劝慰道。 起初单盈盈还有精神骂人,五板子以后就剩下细微的哼哼声了,直到十板子打完,人也昏昏沉沉了。   ☆、第二十二回 22 尘埃落定,送别表哥 “盈盈——” “出去出去,我谁都不想见。”单盈盈趴在床上气哼哼道。尴尬处还未上药,火辣辣得疼。 “盈盈,你伤口亟需上药,还是让婆子先服侍上药吧。” “我不痛,不要你们管,我死了才好呢。”单盈盈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是担心秦大哥他们才擅做主张去了军营的,可是他们不欢迎她也就算了,还把她拖出去打了一顿,旁边还是士兵围观呢,多丢人啊。 该死的罗成,榆木脑袋,当真说打就打,半点不留情面的! 这厢单盈盈抱怨得紧,恨罗成恨的牙痒痒,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那是被艳羡的对象。 在罗小少年心里,自觉已经给足了单小姑娘面子,她应该高兴才是。看在秦表哥面上,他已经宽厚许多,要不然,三十大板是少不得的。 连带那一起带出来的燕云三千精骑,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连带脑回路都出奇的一致,不但没觉得单姑娘丢脸,反倒还觉得她好命。 之后又无限制地脑补了一下,自家少保是不是瞧上人家小姑娘了,要不然哪有这种破天荒的例外。少保练兵的时候,可从没法外开恩过,单姑娘这可是独一份的厚待。 单盈盈可不知道从今晚以后,秦勇什么的,看着她都带着几分讨好,她现在还软趴趴地趴在床上生着闷气。 听着门外没响动,估摸着秦大哥应该离开了。 单盈盈不平了,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完了? 她被扶回来都老半天了,也没见有人关心她一下,这会儿才来问候……而且就问了那么一句,她一说让他走,还真就走了,没听出来她这是在撒撒娇么? 那里——真的很痛啦!早知道就不逞强了。 单盈盈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两个鼎鼎大名的侠义哥哥在前头,她能混到哪里去,二贤庄的大名也不是凭空得来的。 其实这事早在她被搀扶进大帐之后,她就想通了。细细一想,自己也觉得自己手持着兵器,擅闯军营,确实做得太冲动,欠妥当。估摸着,就算哥哥知道了,也是不会为她说话的。 挨了打她也认了,她确实有错在先。但毕竟女儿家,有些小娇气,打也打完了,好歹事后被人哄哄呢,没想到这几位大哥打了她,连带搀扶都不带的,让人指个路,就把她安置在帐篷里了,多少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躺在这生闷气老半天了,那几个大男人愣是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更别提什么探望,连带上药的人都没瞧见。 姑娘家家的,心思细腻着呢,想这想那的,就觉得委屈了,满肚子的怨气没处撒也就算了,还被人冷落了,看来,她压根就一点不重要。 罗成那坏小子也就算了,罗松她也不熟悉,但是秦大哥呢?就连秦大哥都不来看她! 这会儿,这会儿来有什么用啊,都隔了一个时辰了吧?她都快痛死在床上了,才想起她来!让人觉得多少不怎么上心的感觉。 单盈盈此刻越想心里越堵,小姑娘的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刚才被打的时候,她都倔着脾气死咬着牙没哭呢,此刻趴在床上哭得欢快。 不一会,又听到帐外轻微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没等那人开口,单盈盈就闹着脾气嚷道:“秦大哥,你不用管我了,等我伤好了,一定不给你添麻烦,听你的话,乖乖地回庄里去。”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 帐外的身影不动了,沉默了片刻,才轻咳了一声道:“单姑娘,是我。”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单盈盈认得那声音,那是那个坏小子的哥哥的。 “单姑娘就算是要回庄里,也得养完伤不是。要是长时间拖延下去,不但疼痛难忍,也会影响伤口愈合。” 单盈盈娇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会儿知道关心人了,早在哪里了,还不是怕对她哥哥不好交代,说来说去,也不是关心她,而是看在她哥单雄信的面子上。 “单姑娘不要生气了,成儿治军向来严明,今日要是换做我父王领军,不要说十大板,就是三十大板也都打的下去。军营之中,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望姑娘不要责怪成儿。” 单盈盈也不说话,听听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军账内没有女人,只有一个老大夫,我刚命士兵从附近村庄寻了个婆子带回来给你上药,一会儿还望单姑娘尽量配合那婆子。” “成儿本来也想来的,不过我想还是等单姑娘上完药再来探望吧,伤口要紧。” 单盈盈听到这,不由一愣,才知道自己这是误会这几人了。原来不是不关心她死活,而是她伤处敏感,军帐之中没女人。 罗松也觉得这事挺棘手的。严明军纪肯定是没错的,所以也就啪啪啪地打了,打得时候没顾虑那么多,打完之后犯愁了……还得给她到处找婆子,替她上药。 这不,刚刚才找了一名婆子回来,就赶紧遣来给她上药了。 听得帐内没再传出反驳声,罗松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婆子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那婆子拿着药瓶,撩开大帐,走了进去。 罗松回到大帐的时候,罗成正锁着眉想事,看见他回来,就随口问道:“人送过去了?” “嗯,送过去了,上完药就没事了,你也别太自责。” 显然,罗松是理解错了,以为弟弟这后悔的表情是缘于打了人家姑娘。 罗成撇了撇嘴,牛头不对马嘴道:“早知道就把她送回太平王府再打了,也不用减免,反正府里多的是人照顾,躺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事。这么一减,我倒是徇私了。” 罗松听完,哭笑不得,敢情你方才那后悔的表情不是因为打了人家姑娘家,而是因为只打了十大板,后悔了…… 罗松的嘴角扯出一道弧度,还真是小孩子心性,恐怕在弟弟眼里,男人女人没什么不同的,所以,怜香惜玉什么的,你也别指望他会有。 “好了,不说她了,反正挨了板子呢,这两天也蹦跶不了,把表哥叫来,我们商量一下明日攻瓦口关的事。” 此次出战突厥,没有父王在身边耳提面命,他也不用束手束脚了,至于哥哥么——哥哥素来疼他,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哥哥也会由着他来的。 所以,对罗成来说,这一战就变成了他来这个世上最正式的一战,能不兴奋么。 可惜他太高估突厥的能耐了。 第二日等他斗志昂扬率兵攻打瓦口关的时候,才得知消息,昨个三更时分,被秦用打伤的大都督红海伤口恶化,军队主力早就撤出城了,留下一些虾兵蟹将都不够看的,结果,没打几下,瓦口关就又打了回来。 罗成千叮嘱万叮嘱,俘虏能不杀就不杀,抓了统统扔荒山荒地去,开山开地开矿造路,要用人的地方多着了,瞧瞧突厥将士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干这些粗活正好。 于是,没半天,就把瓦口关梳理了个遍,百姓该干嘛还干嘛,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至于那“投敌”的伍氏兄弟倒是没见着,也许被巧言令色地哄得红海将人一并带回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伍氏兄弟如何,罗艺已经没了心思管两人死活。 瓦口关被夺回后,罗艺赶紧修了一道表章,说两军交战之时,伍魁、伍亮倒戈叛逃,投入敌营,数万士兵眼见为实。 之后瓦口关夺回的消息传来,立马又拜发了表章,申奏朝廷,意外之喜,还光明正大收编了伍氏兄弟之前的一军人马。 这一来二去,连带看祸头子的眼神都稍稍改观了,这小子还是很不错的,有一定自制力的,看来他平日就是太过多虑了,儿子还是要放出去闯闯才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也对,怎么说都是我的种,能差到哪去,罗艺有些小得意。 结果罗艺稍稍一放松,事后祸头子直接揭竿起义去了……让他急得跳脚,原来这小子没变好啊! 这事暂且不说,后文再叙。 现下整个北平府就真的是他一家独大了。 接连几月,罗艺的日子都过得飘飘然的,自在得很。直到秦琼说要离开—— 其实两个月前,一切安顿妥当,秦琼就提出离开回去照看母亲了,但是姑母怜爱,姑爹惜才,与两个表弟又相处融洽,留着留着,不知不觉已达三个月。 这期间单盈盈也被单二哥派来的人给接了回去。 这不,接近年关,秦琼怎么也不愿相留。 秦蕊珠给了秦琼回去的盘缠,罗艺又亲自书写了一封信让他交给自己的门生——山东济南府镇台将军唐壁,说是让他也别做什么捕快了,那唐壁必然给他安排一份好差事。 秦琼千叩万谢,再难舍难分,也还是启程了,看得罗成眼珠子都直了,他也想出去闯闯—— 罗松以为弟弟舍不得亲表哥,便道:“秦表哥说了,舅母年后六十大寿,必然会呈拜帖过来的,到时候就又能见到表哥了。” 罗成一想也对,到时候不仅能见到表哥,而且瓦岗寨四十六位兄弟都能见着,这么一想,这会儿离别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罗成偷瞄了一眼正在安慰着母妃的父王,心里暗下决心,这段时间一定要谨言慎行,乖巧伶俐,让父王放下了戒心,到时候才能应允他出门拜寿。   ☆、第二十三回 23 新皇登基,血溅金殿 仁寿四年(即公元604年)七月,杨坚病逝于仁寿宫大宝殿,谥号文帝,太子杨广即皇帝位。 龙凤鼓响,景阳钟撞。 杨广身穿朝天冠,身穿赭黄袍,腰横八宝镶珠带,足踏无忧履。在诸多太监宫女围拥之下,神色自若,沿着金殿的台阶,缓缓而行。 他等这一天等的实在太过辛苦,以至于来不及等父皇传位,便自行夺了来。 先皇驾崩,废太子杨勇已诛,再没人能拦住他的步伐,想到从此之后,自己便是这大好江山的主人,杨广不由得喜形于色。 于龙椅前站稳,伸出手臂,刚要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就听台下一阵呼喊—— 有人大喊一声:“且慢——” 文武百官和殿上的杨广皆是一惊,循声而去,总算看清了来者何人,只是看清楚之后,不由得眉头紧锁。 来着何人? 乃忠孝王伍建章。说起忠孝王伍建章,那可是大有来头!此人是在隋朝开国元勋,被尊为隋朝九老之首。 伍建章于隋朝功劳之大,就是在隋文帝杨坚时期,也总是挂在嘴边:“若没有老将军伍建章,就没有我大隋朝的基业。”可见其功劳之大。 正因为先皇如此器重……哪怕今日他必死无疑,也一定要站上前主持公道! 伍建章愤恨地看着殿上之人,双目含泪,声音悲怆:“我那屈死的先皇——” 此话一出,莫不是全殿震惊,老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广心下一惊,莫不是他做的那些事儿被知晓了?但之后细想,应该不会,此时只有天知地知,他与宇文化及两人知,所有证据已全部销毁…… 想到这,杨广心下稍定,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台下道:“老王爷莫不是伤心过头了?先皇乃是寿终正寝,久病归天。” 伍建章不等他说完,便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对老夫说三道四!” 杨广冲宇文化及使了个眼色,后者站出身道:“老王爷果然是昏头了,当今圣上也不认得了。” 伍建章对着宇文化及狠狠唾弃:“就是你等奸贼,助纣为虐,搅乱朝纲!当杀之而后快!” 伍建章想起那冤死的先帝杨坚,两人曾结拜金兰,就是他移驾仁寿宫养病,他还时常去探望,两人也谈到了皇位之事,那时候,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已说服老哥哥废擅作表面功夫的杨广,传位于废太子杨勇。 他这几日左等右等,没等来传位杨勇的诏书,竟然连自己的结拜大哥也暴毙身亡! 若说此事巧合,他是万万不信的。 这些日,他苦苦搜寻,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事情前因后果,他已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此刻,伍建章再也忍耐不住,伸手直指金銮宝殿上的杨广:“你,你配称什么皇帝?你这个畜生!弑父杀兄,凌/辱母妃宣华夫人,乱了人/伦,你简直禽兽不如!” 说罢,伍建章匍匐在地,冲着仁寿宫的方向叩头,痛哭先皇。 杨广面色沉静,似是完全不受影响,天知道他的心思已经辗转几回。 先是被伍建章阻断,他虽恼,但也知道此人身份非同一般,若是在这登基之日便行杀戮,而且杀的还是开国元勋,说实话,杨广还没那胆量,万一激得群臣反他,反而得不偿失,所以伍建章刚开口时,他装聋作哑,只当没听到,想着哭完就过去得了,赶紧登基要紧。 可谁想这伍建章越说越离谱,根本没有消停的时候,显然是有备而来声讨他的,非咬着他不放,这下把他彻底给得罪透了! 杨广正想着怎么拿住这伍建章,谁想老头子咄咄逼人,竟然说要对先皇和废太杨勇开棺验尸,要让宣华夫人上殿对质! 这么一来,杨广更是坐不住了,这事再闹下去,只会越闹越大,心焦之下,生了一计,当即拍案怒道:“好你个伍建章,你上殿胡言乱语,辱骂朕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侮辱先皇和皇兄遗体,当殿羞辱宣华母妃,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悌之事朕岂能做!” 宇文化及随即搬出先皇遗诏,以正视听,若按诏书所写,杨勇是如何不堪,杨广又是如何能干,战功煊赫,仁爱忠君…… 宇文化及只读到一半,就被伍建章打断,他嗤笑了两声,道:“战功煊赫?扫灭南陈是先皇的策略,又有靠山王杨林等人身先士卒,你不过挂个帅而已;仁爱忠君?你心胸狭隘,锱铢必较。前丞相高颖不听你话,坚持杀陈后主宠妃,被你在先皇面前进谗言,贬为庶民;你还假借童谣,杀死了左仆射李浑大人全家,赶走了唐国公李渊……你若是明君,这天下人人都能做明君!” “反了反了!来人啊,将这乱臣贼子给朕绑了!” 手下侍卫佩服老王爷义正言辞,正气凛然,但是皇上说绑,又不敢不从。 伍建章被人捆绑住,依然不肯屈服,哈哈大笑道:“杨广,你看我年近几何?我已经七十三了,人生有几个七十三,我活够了!我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今日就要在这殿堂之上,为我那瞎了眼的老哥哥伸冤!” “伍建章,你若是还敢口出狂言,辱骂朕,朕必将你问罪!” 伍建章不依不饶:“杀吧,你杀吧,你杀了,你这江山也坐不稳!” 殿上有不少同情伍建章的,但是眼看新皇赤红了双眼,两人都争吵到这份上了,再求情已是无用,谁敢保他,也只是白白送死。 伍建章还在破口大骂,杨广恼羞成怒,大喝道:“来人啊,将伍建章巧敲牙割舌,我看他还怎么骂!” 说罢,一看殿上竟然没人敢动,杨广生气得很,问道:“张衡何在?” 这张衡正是当初杀死先皇杨坚之人,如今已被杨广重用,此时杨广有令,他自然会出手,当下不由分说当场在金銮殿上就实施了暴行。 不少臣子已经双目含泪,但是能怎样?这张衡上前之前,早就命手下士兵将金銮殿牢牢围住,若是他们轻举妄动,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看着老王爷被人七手八脚地按倒在地,看着铜锤将他牙齿颗颗敲落,铁钩勾出舌头,匕首割断,血流当场,一时间朝堂之上,不时发出啜泣声。 等到杨广出了口恶气,老王爷伍建章奄奄一息被人拖下殿去,杨广又道:“此等以上犯下贼子恕不可数,当满门抄斩!”随即又命天宝将军宇文成都前去执行。 宇文化及此时款款走出道:“启禀皇上,这伍建章还有个儿子名伍云召,任南阳关总兵。皇上斩杀伍家满门,怕是这伍云召会在南阳关反了,还望皇上速速做出决断。” 杨广一听也着急了,原这伍建章就不该杀,可这老头儿不知好歹,处处和自己作对,实在被逼无奈,这会儿不杀也得杀了,那么就要斩草除根。 当下便问道文武百官,谁愿领兵诛杀伍云召。 上柱国韩擒虎老将军心想事已成定局,若是一味反抗杨广,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而如今只能徐徐图之。但伍氏一门忠烈,伍家却满门抄斩,无论如何,也要替老王爷留下一条血脉的,心下想着,便毛遂自荐道:“老臣愿往。” 杨广眯了眯眼,轻哼了一声:“哦?”也不做应允。 宇文化及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这样的心思又岂能看不出来,连忙上奏道:“皇上,老将军年事已高,南阳关路途遥远,多有劳累,微臣倒是可以举荐一人,替代老将军前往。” “是啊,老将军就不必费神了。” “皇上,臣也保举一人为将,镇殿将军左班长麻叔谋。” 宇文化及话音刚落,韩擒虎哈哈大笑起来,目带轻视道:“看来宇文丞相是不了解那伍云召的能耐,区区麻叔谋岂是他伍云召的对手?伍云召年轻气盛,家传枪法更是了得。” 此话不假,这伍云召确实勇猛非常。但韩擒虎是怎么想的?他想着就算伍云召再勇猛,也难敌隋朝大军征伐,倒不如举荐一个可靠忠信的人,偷偷放伍云召一条生路。 韩擒虎见宇文化及阻扰,不紧不慢道:“既然宇文丞相体恤老臣年迈,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而那麻叔谋为将,又显然不是伍云召对手,倒不如由老臣举荐一人,皇上以为如何?” “韩老将军举荐何人?” 韩擒虎两眼微微眯起,沉声道:“老臣举荐镇守幽州的北平王罗艺父子。” “臣举荐北平王罗艺父子,一则北平府离南阳关尚近,二则北平王罗艺之子罗成乃少年英雄,曾在大殿之上,仅凭一只汤匙救下先皇,他武艺超群,可与伍云召匹敌,合其父子之力,必定是手到擒来。”   ☆、第二十四回 24 南阳关行,点兵在即 且说刚刚退朝,宇文化及便迫不及待地急召义子麻叔谋入府,一番耳提面命,势必要将伍云召首级拿下,必要时,可以不用顾忌罗艺老儿命令,先斩后奏,斩杀伍云召。 之后又允诺,若是办好此事,让皇上龙颜大悦,自然少不得加官进爵。 如此一来,麻叔谋喜上眉梢,拼劲十足更是不用说了。 另一边的北平王府内,刚刚收到圣旨,罗艺把兄弟俩都叫到了跟前。 看着圣旨,罗艺犯愁了。 一方面是替那伍建章可惜,老王爷一门忠烈,可佩可敬,谁知道尽落得如此下场,另一方面对于圣旨上的内容,皱起了眉头。 罗成拿着圣旨一看,先是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过后又稀松平常地冷淡道:“父王,我尚年幼,行事又过于鲁莽,我还是不去了,不如就让哥哥和你同去征讨南阳关吧。” 闻言,罗艺原本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摔了,瞪大了牛眼看着这个死小子:“成儿,你是脑子烧坏了,还是吃错药了?” 罗成老实道:“儿子没发烧,也没乱吃药。” 没发烧?没吃错药?那说什么年幼?说什么行事鲁莽,推辞前往南阳关?但凡这种有仗打,有事惹的,你不是撒腿跑得最欢的么。 罗艺一双眼眸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看他就像在看鬼附体了一样:“成儿,你老实和父王说,最近受了什么打击?” “父王,我很好。” 罗艺又定睛看了一会儿,随即拍案道:“既是很好,你推辞什么。你平日里不是老说我拘着你,不让你出门么?这会儿又能出门,又能打仗,你倒推辞起来了,是何缘故?” 罗成顶着一副和年纪不相符的老气横秋的表情道:“父王,最近和哥哥读了不少书,发现我以前的见识实在太过浅薄,捣弄器械,打架斗狠,实在不该,儿臣最近在研读孔孟之道,要仁者爱人。” 罗艺没吓出一身病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罗松,后者会意道:“成儿最近对孔孟之道尤其感兴趣。” “父王,儿臣正读到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所以儿子绝对宽以待人,打打杀杀什么的,已经不适合我了,一切以和为贵。” 罗松瞧着自家爹爹被吓得看鬼一样的表情,强忍着笑,臭小子,你够了! 果然,就见罗艺一脸难堪地拍桌道:“什么以和为贵,难不成别人打你左脸,你还凑上右脸不成?” “正是,要以德服人。” 鬼的以德服人,你和突厥去讲讲品德去,叉着你扔出城墙还差不多,罗艺心想。 “那什么书,你从今天开始不用看了。” 罗成脖子一梗:“那不成,我才刚品出点味来。” “看什么看?明日点将,你和我同去征讨南阳关,就这么定了。” 罗成心下一喜,但面上还是怏怏的,嘟呶道:“能不去么?”南阳关什么的,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我乖乖的,你到时候是不是能放我去给舅母贺寿啊?贾家楼结义他是万不能错过的,所以就有了前面的柔顺乖巧,可惜,他有点泄气,父王好像不吃这套。 “谁想带你去?带上你哥,我得轻松多少啊,但圣旨上写了你的名字,我能抗旨么,收拾收拾,明天随我一同前去。” “哦。” 罗艺转向罗松道:“松儿,你这会就留家照看好了,家里就你母妃一人我也放心不下。” 罗松应允,问道:“父王,此番前去可凶险?” 罗艺蹙眉道:“凶险倒不凶险,只是老王爷一门忠烈,我甚是钦佩,如今满门抄斩,韩擒虎举荐我等,估摸着也是为了给老王爷留条血脉啊,那奸相宇文化及又派了自己义子麻叔谋做先锋官,说白了就是想督促我,既不能让宇文化及寻到我错处,还要趁乱放走伍云召,这事有些难办,容我想想。” 罗松点点头:“父王放心,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 罗艺对于这个稳重的大儿子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一拐眼又看到了低头不语的小儿子,胃抽得疼,你能不能不要给我走两个极端?我只要正常的人就行了。 “下去吧,下去吧。”罗艺摆摆手,眼不见为净。 心里直嘀咕,这杨广是发什么疯?突然想到把成儿的名字也写在了圣旨上?按理说成儿这些年在北平府的“丰功伟绩”他可是瞒得死死的,应该不知道才是。 事实上,杨广还真就对罗成记忆深刻了。 一来是因为初见时,他容貌出众,气质逼人,二来是他在金殿上以汤匙掷剑,那招式利落果断,竟然比当时在场的宇文成都还快,这就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了。 最主要的还是那日他代先皇城门口送别罗艺父子时,那小子的表现。那小子性子淡薄,看着谁都不甚热情,对韩擒虎等人不理不睬,宇文化及有意拉拢,一概漠视。此人看着就不像是会玩弄政治,拉帮结派的,要是能收为他用,也算一员虎将,要知道他身边能用得上的人实在太少,除了宇文成都,也就没什么能人了,难不成真依赖那麻叔谋?拉倒吧。 所以,此番在圣旨上点名罗成,也是有提拔的意思在里面。 杨广要是知道,他看重的虎将,其实已经想反隋大业想了整整十几年了,估摸着非得气疯掉不可。 兄弟二人走出书房,罗松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有仗打还不好?” 罗成刚要张嘴,罗松笑道:“不要把对付父王那套来应付哥哥,你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起早摸黑地拉兵练武,难不成就是为了仁者爱人?以德服人?” 罗成一抬头,对上哥哥打趣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哩:“哥哥,我这不是为了在父王面前有个好印象么?到时候若是有个什么事,也希望他能应允我远行。” “远行?去哪里?”罗松收了笑,问道。 “表哥不是说了么,八月舅母六十岁大寿,我想亲自带上贺礼去给舅母拜寿。” 罗松一听,大笑:“就为这事?放心吧,如果父王不答应,哥哥陪你一起去。”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哥哥可别说话不算数。” “放心,费尽力气也一定让你出门。” 罗成一扫阴霾,眉开眼笑:“那我就放心了。”到时候,还是能参与贾家楼结义的。 罗松看着弟弟这放晴的表情,有些微微心酸啊,这舅母见都没见过面呢,才刚从秦表哥那听说的,能有多大的情义?非要去给舅母贺寿,那么只能说是成儿极其看重与秦表哥的关系。 哎…表兄弟再好,能好得过亲兄弟?罗松暗自在心里与那秦表哥作着比较。 殊不知,在罗成心里,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的,就算他再混,可曾见他带谁参观过北郊兵工厂?就是爹爹都不甚了解,更不要说秦琼,也就是罗松独一份。 这些暂且不表,且说罗成得了哥哥的保证,心下安定了,也就准备出征的事了。 恰巧此时罗勇屁颠颠地上府里头来了,原是军营里得了消息,说是皇上派罗家军平乱南阳关,这下他坐不住了。 要知道这跟着少保练兵也七八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再不让拉他们出来溜溜,大伙都快憋出病来了。 就说上回燕朗杀蒋英那事,燕云骑里闹开锅了,大伙是说有多羡慕就有多羡慕,瞧瞧打得多畅快啊。 这回一听说要出战,明日就点将了,罗勇身负三千精骑交予的重任,势必要争取出战。 这不,一瞧见少保,第一句话就是:“少保,让大伙出征吧,这不,再憋都快憋出屎尿来了。” 罗成瞪了眼这人,心下一想此番征讨,父王说得很明白,做做样子就行了,重要的是放走伍云召,还不能让麻叔谋抓到错处。要是普通点将还真是不太好办,到时候有个什么事来着,就怕走漏了风声,要知道也不是人人都有胆违抗圣旨的,但燕云精骑不一样,好歹跟了七八年,拿着那么利的兵器,练着不要命的兵,有好东西就往他们身上装备,又从来不拉出来溜,这事悬乎—— 要说不是为造反准备,都没人信。 所以燕云精骑内部,人心里头都亮着呢。 罗成想着这,行,那就这么办吧,让那三千精骑混在大军里一起出发,到时候若是有个什么突发状况的,好歹还能拦住麻叔谋,救一救伍云召。 不过其中利害关系也都与罗勇说清楚了,这回别那么出力,不是让你们打南阳关,把目标放在麻叔谋身上,懂么? 罗勇乐呵呵地直点头,一再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别说抗个圣旨,就是杀上长安,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南阳关一行,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第二十五回 25 罗艺父子,斗麻叔谋 罗艺既然是有意想放走伍云召,自然是不会着急出兵。 得了父王暗示的罗成,光光点将,就点了整三日。闹得人心惶惶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大战。 你以为你是先皇当年的灭南陈大业?人家杨坚灭南陈,一统天下,点将也不过一天而已。 等到一切就绪,罗艺率领的罗家军才慢吞吞地往南阳关开进。 这三十里一停歇,四十里一扎营,磨磨蹭蹭地走,人家罗家军上下一点意见没有,权当是出门逛风景了。 罗艺不急,自然有人着急。 麻叔谋正无计可施地在营帐之中来回踱步,心里着急,嘴上也起了水泡,骂骂咧咧道:“我自长安出发,都到潼关两日了,可那罗艺离南阳关尚近,就算是踩蚂蚁,五日也该到了,今个都第九天了,这是在干嘛?” 他倒是想先行一步,抢占头功的,这不是人手不够么,还得仰仗罗家军到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十二天下午,总算迎来了北平王府的大军。 麻叔谋高兴之下,就要请命前往南阳关。 罗艺抚着胡须,眯了眯眼道:“麻将军啊,你看,我这军队连日赶路,舟车劳顿的,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此安营扎寨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麻叔谋抬头看了看光亮的天,这才哪到哪啊,刚过申时(下午三点),怎么就要安营扎寨了。 “王爷,您看这前头已经耽搁了那么久了,现下时辰尚早,咱们还是赶路要紧吧,这要是让伍云召得知消息,望风而逃了,我们可不好向皇上交代。” “麻将军,你最好说说清楚,什么叫耽搁这么久。” 麻叔谋循声而去,看向罗艺身旁那出声的白衣小将,相貌出众,英气逼人,心下猜测,这人应该就是罗艺之子罗成。 “我父子二人不敢辜负皇恩,自接到圣旨便着手点将,由我亲自下营挑选。我罗家军上下自是精忠报国,个个踊跃。一时之间倒是不好挑选了,所以我设置擂台,连比三日,胜出者十二人任命偏将牙将等军衔。” 麻叔谋脑袋有些晕乎……你们这是不是太郑重其事了! 罗艺缓缓出声:“成儿说的没错,此番得圣上看重,着我父子平乱,感激涕零,万不敢有所懈怠,我这回带来的可都是精兵强将。” 罗艺父子那话,听着就让人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是,是……罗家军素来百战百胜,早有耳闻,既然是百里挑一的,自然是强将中的强将。”麻叔谋讨好道,说白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先锋官,说到抓人,那还得靠人家罗艺。 “单单说这连日来的赶路,你懂什么?我北平府虽离南阳关不远,但是其间多为山路土丘,着实不好走,又遇上天气多变,万一发生意外怎么说,自然是小心为上,所以最保险之策便是绕路而行。” 麻叔谋睁大了眼,我说难怪你们耽搁这么久,明明翻过几座山就到的,你们偏偏绕过山路走,要是计算路程,那可多了一倍路都不止…… “麻将军,你不了解地形,这山路不好走啊,一遇到下雨,更是举步维艰。”罗艺感慨道,“绕开山路么,远是远了一点,但可避免人员伤亡。” 麻叔谋心想,好,好好,你们父子俩这是唱双簧呢,我说不过你们,我就说目前的情况。 “王爷千岁,您看这时辰还早,要不然,我们再往前赶赶?左右离南阳关不过百十里路了。” “你没听明白,是不是?大军连日赶路,疲惫不堪,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麻叔谋一颤,这罗少保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再看罗千岁没责怪的意思,也不好发作,只好唯唯诺诺应下,忍气吞声想着明日一定要抓紧赶路,切不能让那伍云召逃走。 到了第二日,罗艺也没再找借口,确实就往南阳关开进了。 才走两个时辰,后边大军突然叫停,怎么回事?原是北平王罗艺染上了风寒,这会儿正在请军中大夫诊治。 麻叔谋一想,不对啊,这一诊治不得开药方么?开了药方不是得熬药么?这熬药,可不又得停下了…… 这么一来,猴年马月赶到南阳关!即便赶到了,怕那伍云召也逃得没影儿了。 想起来,真是急得跳脚。 他可没忘记他还应着义父的保证——取那伍云召首级。如今被罗艺给拖的……麻叔谋越想越不得劲,一咬牙,撩开大帐就走了进去。 谁知刚询问到行军之事,就被罗成小儿瞪眼了。 罗成冷眼瞧人:“怎么,我父王染上风寒,日夜咳嗽不止,心力交瘁,你没瞧见?方才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就是因为父王连日赶路,没好好休息所致,你现在竟然还在这催促,就算赶到那南阳关,怕是我父王半条命也没了。” 麻叔谋一听,这罪过可就大了,人家罗艺接到圣旨,又是点将又是日夜赶路的,忠心耿耿,似乎是日月可鉴。因为这个还得了病,想休息一下,他一个小小的先锋官竟然还敢阻止……这话说得,都和人命扯上关系,麻叔谋心想,这罗少保说话也太夸张了。 不过想归想,总归不敢说出口,那可是以下犯上。 这又不行,那又不能的,麻叔谋一咬牙便道:“王爷,您看,我跟您商量个事成么。” “咳咳……但说无妨。”罗艺脸色苍白。 “我想让您给我分兵一半,我先去打前阵。您既然不舒服,在后面慢慢跟着。我这不是担心伍云召闻风而逃么,我先去擒那伍云召。” 罗艺一听乐得不行,麻叔谋啊麻叔谋,就凭你还想拿下伍云召?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别把自己小命丢了算不错了。 行,你想找死不是。谁也拦不住,去吧。 罗艺道:“咳咳……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分你两路军,你速速前去抓那伍云召,不得有误。你若是旗开得胜,我必然在皇上面前保举你,让你平步青云。” 麻叔谋一听这话,心花怒放,喜不胜收。 “成儿啊,你去瞧瞧,给麻将军分两路军去。” 罗成唇角微勾:“是,父王,我这就点将。” 这回没耽搁,罗成迅速地整出两路军,交由麻叔谋统领,前去征讨伍云召。秦勇得了少保的令,带着一队燕云精骑,混在军队里乐呵呵地冲少保挥手——保证完成捣蛋任务。 且说这边麻叔谋大军开进,那头南阳关伍云召头重脚轻,险些摔倒,恨不能手刃仇人。 这开国元勋伍老王爷大骂新君,被满门抄斩一事早已传开,伍家一百三十五口人,老老小小,全部被斩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伍云召听闻这杨广昏君竟然还派人前来征讨他,悲愤不已,拍桌而起,一众人等皆劝其造反。 伍云召情急之下,想起一个人来,此人是谁呢?正是伍云召的堂哥伍天锡。 伍天锡自打做错事被赶出家门之后,经过陀螺寨时,被人推举为大寨主,前年曾拜访过一回堂弟伍云召,说是总算在陀螺寨混出点名堂,占山为王了,他日若是堂弟有事,尽管去寻他。 这会儿伍云召身处险境,第一反应就是派手下心腹名曰伍保去陀螺寨求助伍天锡。 陀螺寨距离南阳关二百多里,此刻去搬兵,应该还来得及。 伍云召终究小瞧了杨广的小心眼,杨广那是恨伍建章恨得牙痒,征讨南阳关的圣旨下得飞快。所以,这会儿就算罗艺再拖延,麻叔谋也已经到了距离南阳关不足百里处,而且正加速前进。 再说麻叔谋这边连夜赶路,可是苦了手下将士。要知道他带领的士兵中可不单单是杨广给他的兵,还有一部分从罗艺那讨要来的。人家之前那十日赶路,游山玩水,连路心情舒畅,这会儿刚分到你手上,你就连夜赶路,慢则开骂的,你谁啊你,找死还这么积极。 没事闲聊的时候,一个燕云精骑的三年兵就问一七年兵道:“哥,你说这麻叔谋这回这么赶着去抓伍云召,能抓的着么?” 七年兵道:“凭他?拉倒吧。伍云召什么人,人家家传枪法厉害着呢,能打个平手不错了。” “平手?开玩笑的吧,我看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 渐渐围拥过来的人多了,连带麻叔谋带来的兵将也竖着耳朵在听。 “哥,那我们不是输定了?”三年兵问道。 “你小子放机灵点,等到打仗的时候,要是麻叔谋能和伍云召打平手,我们就叫唤两声:“别让伍云召跑了!”这要是麻叔谋不是他对手,我们撒腿往后撤,别管麻叔谋那小子了。” 三年兵:“……哥,这样不好吧?” 隋军中也有人点头,你们居然打算扔掉主将! “有什么不好的,谁的命不是命,就他为了抢头功,千岁和少保也不等了,心急火燎地往前赶,他送死,难不成我们还陪葬?” 这么一说,隋军中也有人摇摆不定了。确实是这么个理,你说你想抢头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是那伍云召对手么?死了也就算了,还要连累我们。 如此一来,对于明日的一战,大多都懈怠了。   ☆、第二十六回 26 大败而归,按律当斩 此时,南阳关里的伍云召正在气头上,偏听到探马报道:说这麻叔谋领着数千人的隋朝征讨大军正往南阳关前进,这会儿也就数里地远。这下子怒气是怎么压都压不住,我杀不了你杨广,还不能拿个废物出出气? 于是,即刻率军两千,出城门迎战去了。 可怜麻叔谋,之前是日夜赶路,怕伍云召逃了,这会儿刚到南阳城外,连带大营还没扎上,水还没喝上一口呢,人家伍云召就主动找上门了。 麻叔谋慌乱中赶紧带人迎战,虽然他是信心十足的,但是显然他手下的将领们不是这么想的。 你瞧瞧人家伍云召的军队,那是吃好睡好,精神饱满,同仇敌忾,杀气腾腾的,你再看看我们这边?连日赶路,人困马乏的,喂喂,拿大旗的那位,能不能不要东倒西歪的。 伍云召确实个好儿郎,银盔银甲,面如紫玉,目若朗星,三绺长髯,堂堂仪表,驱马立于城下。他身后是炮响连天,钟鼓齐鸣,手下将士又是个个严阵以待,那架势,麻叔谋看得头皮有些发麻,如今已经这样了,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上啊,幸好还有他领兵出长安时,义父宇文化及给他的十二员将官,还有百战百胜的罗家军助阵,让他心下稍安。 “来!将士们,为本将军坐镇,待我去会会那伍云召。”说罢,麻叔谋催马就奔到阵前去了。 麻叔谋来到阵前,才刚喊了一句话:“大胆叛贼伍云召,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为他坐镇的罗家军就开始往后缩了。 罗勇道:“哥几个,别说哥哥没关照你们,这麻叔谋丢人现眼去了,大家还是闪开些比较好。” 人隋军一想,罗家军战那不怕死的突厥蛮夷都手到擒来,这会儿这么不看好麻将军,看来这战悬,不由自主地身子就往后挪了挪。 得,这麻叔谋刚去阵前,阵后那些兵就都往后退了,乍看之下,倒是凸显麻叔谋尤为英勇了,颇有孤胆英雄之感。 当然,这些麻叔谋是不知道的,他这会儿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对面的伍云召身上。 伍云召也没和他废话,大喊一声:“既要擒我,但凭上前一战。” 麻叔谋这会儿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他哈哈大笑道:“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两脚一蹬,战马就上前跑了,一枪直刺伍云召胸前。 伍云召侧身一躲,轻松绕过,一杆子就直戳麻叔谋的腰腹处,速度之快,让麻叔谋躲闪不及,虽是急忙提起身子了,但还是让那长枪刺中了小腿,痛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伍云召第二枪又至,这下是直直地朝着他喉间来的,麻叔谋吓得额上冷汗都出来了,赶紧弯腰,伍云召顺势一枪拍在他背部,把他打得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这时,麻叔谋的大军乱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呀!这伍云召实在太厉害了,堪比赵云在世,咱们赶紧逃命吧。” 然后大家伙儿都起哄了,骑兵是驱着马儿就往回撤,步兵连带旗子都不要了,怎么轻松怎么跑。 麻叔谋带来的数千兵士就像是笼子里的麻雀,笼子被打开了,这会儿一下子全逃了,东南西北都有,大家撒腿就跑,整个队伍全散了。 也许其中有些隋兵原本还没打算逃的,只不过其他人都逃了,他们就算想上前,这会儿也被四处逃散的士兵给冲散了,算了算了,法不责众,逃了得了。 包括带来的什么粮草啊,辎重啊,刀枪啊,全不要了,保命要紧,白白便宜了南阳关的将士。 麻叔谋一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是要死在这的节奏啊!他就算再想立功,也架不住保命要紧,可惜身后伍云召是穷追不舍。 也幸好他出城前,宇文化及给他点了十二员将官,这些人倒是也想和那些普通兵士一样逃的,但是他们逃了,回去丞相大人能放过他们? 硬着头皮只能上! 于是十余个人围着一个伍云召打,可伍云召那枪神出鬼没,根本无迹可寻,他们非但没伤着他,反倒是他,一连几枪倒是伤了好几个兄弟。 伍云召杀红了眼,只是一阵乱刺乱打,十余人对战一个伍云召都叫苦连连。 这时,伍云召一声暴呵,一枪打下四名将官坠马,还要拔出宝剑,斩杀于当场。 那四名将官边躲边抵抗,结果一回头就看到麻叔谋那龟孙子不但不集合兵将支援,反而头也不回地自顾自仓皇出逃了,X你娘的麻叔谋,独留下他们几个还在犯着傻气地给他当替死鬼! 这厢麻叔谋见识了伍云召的厉害,义父宇文化及给的十二员将官,一个都没逃出来,这下犹如惊弓之鸟,他来的时候有多快,滚回去的速度就有多快。 头盔没了,束发也乱了,身上盔甲也被伍云召刺穿了个洞,小腿处还淌着血,都不影响他逃跑的速度。 奇迹般的,他虽是后面才开跑的,没想到竟是第一个逃回罗艺的营地的。 一到营地,只见有人匆忙赶上了前,喊了句:“麻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他便失去头晕眼花,险些栽倒在地上。 但此刻还不是他晕的时候,他前脚刚到营地,罗艺的传令官就来了,说是罗王爷千岁听闻他大胜归来,喜不胜收,传他去问话,打算犒赏他。 麻叔谋一听,眼前一抹黑,心想,这不是恶心我么! 想归想,但是这回话是必须去的,如今大败而归,还不知道罗家父子怎么收拾他呢。 麻叔谋刚走近大帐,这还没进去呢,突然被一阵鼓声吓了一跳,再看罗艺的大帐前并列了两排士兵,面色肃然,撩开大帐进去,里头刀斧手、绑缚手、偏副牙将一应俱在。 麻叔谋胆战心惊,你们这是要干嘛?宰了我么? 麻叔谋一看见书案前的罗艺,赶紧双膝下跪,毕恭毕敬道:“末将麻叔谋叩见罗王千岁。” 罗艺满面笑容,赶紧站起身,对麻叔谋一身狼狈的模样视而不见,笑眯眯地伸手扶他:“哎,不必多礼!麻将军为我大隋朝出力,擒下那伍云召,功劳不小啊,应该大行赏赐才对。” 麻叔谋心说,您老眼睛是瞎了不成,我都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哪来的擒下伍云召啊?! 麻叔谋闷声不响,只低着头,也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罗成双手环胸,戏谑地笑了:“父王,你看麻将军这幅模样,怕是此行不是很顺利。” 罗艺像是才看出来一样,盯着麻叔谋看了一会,正色道:“麻叔谋,我且问你,此去一行是胜是败啊?” 麻叔谋这会儿只管叩头了,边叩头边说:“罗王千岁啊,那伍云召实在奸诈,我刚到南阳关,还没安营扎寨呢,他就冲出城与我对阵,伍云召的枪法也确实厉害,末将不才,大败而归,所以,特地来向王驾千岁告罪。” 麻叔谋忙着低着叩头,当然是没瞧见帐内的数将与罗家父子对视互笑的表情。 罗艺转身走向桌案,拍着桌便呵斥道:“大胆麻叔谋,你与那伍云召到底是何交情,竟然私下放他一马。” 麻叔谋一听傻眼了,这话从何说起啊。 不等他开口,罗成神在在道:“父王,我之前就听隋军军营中有人传言,先锋官麻将军与那伍云召是拜把子的兄弟,关系极铁,原本我还不信。但是这会儿倒由不得我们不信了。” 麻叔谋听了这话,心急得不行,眼巴巴地看着罗少保,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罗少保,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可是通敌的大罪,是要砍头的。 “罗少保,这真是冤枉啊,末将与那伍云召半点交情都没有,在此之前,我是见都没见过此人。” 罗成睨了眼心急如焚的麻叔谋,满不在乎道:“那你为什么自告奋勇地去打头阵?不是为了去向那伍云召通风报信?” 麻叔谋有口难言,他这不是让军功给累的么! “这个咱们暂且不说,还有一点,既然与那伍云召交上手了,也不至于如此下场,要知道我罗家军可是名声在外的,我将我那几千精骑交予你指挥,你怎么还会如此狼狈?还有,怎么你一人先行逃回来了?那些将士呢?” 麻叔谋心说,我也想知道你那些将士去哪了,说是带着数千将士去迎战的,可他战败一回头,人都没影了,他上哪找那些人去啊,又担心伍云召追来,所以自顾自得了,拍着马屁股就一路逃回来了。 “麻叔谋,你分明就是和那伍云召勾结,通风报信不说,还害得我罗家军白白损失三千将士!” 罗成说完,一脸痛心疾首。 罗艺也是难受了半天啊,手扶着额头,一副支撑不住的姿态,害得大家纷纷站起身表关切。 罗成边扶着自个父王,边说道:“父王身体不适,还是进内帐休息吧,此事就交由我处理了。” 罗艺点点头,还没走出大帐内,就听到臭小子威严十足地大喝一声:“按着军法十七条五十四条,麻叔谋犯了通敌之罪,来人啊,给我把人捆了!推出去,斩!” 罗艺差点没忍住笑,下一刻他那要走出帐外的右脚就被人狠狠抱住了,哀嚎声传来——   ☆、第二十七回 27 长安密谋,成都将至 上回说到麻叔谋大败而归,气晕了北平王,激怒了罗少保。 罗成对于麻叔谋此等小人本来就不待见,这会儿父王装晕,是打定主意要给麻叔谋点苦头吃,他也乐得给他找不自在。 就算不杀他,吓吓他也好。 “来人啊,将这个通敌的叛贼给我捆了,拉出去斩首示众。” 麻叔谋一听,整个脑袋炸开了,直到有人上前要来捆他,他才惊觉,这不是吓唬他,罗成小儿是真的要杀自己啊。 顿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罗艺的小腿肚,说什么都不撒手。 “王爷不要走啊!末将真是冤枉的,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伍云召,说什么有交情,完全是胡扯。”麻叔谋痛哭流涕,毫无形象可言。 他心里明白得很,这老王爷也许还会看在义父宇文化及的面子上,饶自己一命,但要是老王爷走了,留下个愣头青的罗成小儿,自己必死无疑,他也听说他带去的士兵中,不少兵都是罗成的亲信,这会儿他把那些兵都弄丢了,罗成说不定正等着机会折磨他泄愤。 罗艺不吭声,罗成那厢一脚就踹了上去。 “麻叔谋,你抱着我父王的腿作甚?没瞧见我父王已经被你气病了么?” 麻叔谋现下是叫苦连天,背上实打实地挨了一脚,这会儿只觉得气血上涌,喉间有淡淡的血腥味,这罗成小儿到底用了多大的气力!这下,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更是不能让罗艺走出大帐了。 “王爷饶命啊王爷……我麻叔谋是万万不敢与那伍云召有所联系的,还望王爷明察。” 罗艺低头瞧了眼紧闭着眼,死抱着他小腿不放的麻叔谋,又抬头瞧了眼眼底含笑的罗成,唇角微勾,转瞬即逝。 再开口时,表情沉重,声音无奈地长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不等我,贸贸然出战,如今大败而归,让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是末将的错,末将愿意领罚,还望王爷网开一面,能饶了末将死罪。” 罗成趁此机会又踢了他一脚,麻叔谋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淌出了血,心里叫苦不堪。 帐内,众将领对视一眼,才齐刷刷地跪下求情:“王爷千岁,据我等所知,麻将军出自宇文丞相门下,应该不会通敌,最大的错处便是逞匹夫之勇,结果大败而归。不过念在他也险些丧命的份上,还望王爷千岁看在我等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 麻叔谋闻言,赶紧冲着几位将军叩头:“正是正是,各位兄弟们,叔叔伯伯的,多谢你们了。” 罗艺假模假样地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片刻才道:“既然各位给麻将军求饶,成儿啊,那咱们就网开一面吧。” 麻叔谋偷偷瞧了眼罗成,见他一脸铁青,还不服气,吓得缩了缩脖子,伏低做小。 “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麻叔谋,你折损我数千将士,独自一人逃出活命,也该受罚。” “来人啊,将麻将军拉出去,痛打四十军棍。” 麻叔谋直到被人拉出去,也没敢再吭声半个字,挨板子固然疼,但好歹命是保住了。 他还是松快的太早了,这打板子也有打板子的诀窍,有的打起来,声音虽响,但着力点不同,打得却不疼,有的虽然没什么声音,但回回落在要害处。还有的打得快,数的慢,有的又是打的慢数的快……反正这打板子也有一套技巧,全看上面的人的心情。 负责打板子的是罗家军的人,看着这人是由少保亲自押来的,看样子还要督刑,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棍子是怎么厉害怎么打,怎么疼的怎么打,充分展示自个的打人技术。 等到四十棍打完,麻叔谋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屁股大了一圈,是给打肿的。 到了半夜有点力气了,睁开眼一看,自己帐前竟然都没人服侍,大喊大闹了半天,又是吵着让人给他揉淤血,又是哭爹喊娘的,大伙爱理不理。 等到第二日,原本想好好养伤,谁想罗家父子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之前笃悠悠的前进,这会儿吩咐了兵士拔了大营,赶紧行军,一路颠簸,麻叔谋整个人不好了,骨头都快散架了。 麻叔谋一想,再这么下去,他就得被活活折腾死啊,于是忍着痛又去找罗艺,想与他说说,能不能放慢行军速度,他实在受不住,可还没等人家罗艺开口,罗成小儿一瞪眼道:“你都给伍云召通风报信去了,我们要是不抓紧赶路,难不成等着那伍云召逃跑么?” 麻叔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怪自己让人抓了把柄,舔着脸又道:“要不然,王爷还是把我留在这休息数日吧,我这身体实在吃不消。” 罗家父子就等着他这句话呢,你要是跟去了,我还真不好放了伍云召。 于是很勉强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麻叔谋养伤第二日,跟随他征讨伍云召的几千将士零零散散地都回来了。 据为首的那个叫罗勇的将领所说,当日他们见麻将军与伍云召恶斗,麻将军不敌逃走,他们可没有逃走,想着罗家军从没有这么窝囊过,所以,即便主将逃了,偏将什么的,死的死,伤的伤,他们依然不放弃,和伍云召的军队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因为缺少指挥,不得不退了回来。 这么一对比,高低立现。 一方是身为主将,却临阵脱逃;一方是普通将士,却能抗争到最后一刻,决不投降。 虽然是败了回来,但回来的诸将士不屈不饶的形象比起麻叔谋,要好了不知多少。 所以,为免寒了将士们的心,罗艺也就没有多加惩罚,直接让他们休息几日,然后回到队列中去,继续抗敌。 看着所谓殊死搏斗,侥幸活着回来的一众士兵,个个身强体壮,无病无伤的,哪像他!麻叔谋呕得要死,这么说来,这一场仗打下来,就他一个人平白吃了亏。回来的士兵说他们如何奋勇杀敌,打算横尸沙场什么的,麻叔谋虽有怀疑,但也说不清楚,那日他确实是逃得慌不择路,也没细看身后兵将到底怎么样。 这两日越想越不得劲,总觉得好像被人戏耍了,赶紧给长安的义父宇文化及去了一封信,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现下被打伤在后方营帐休养的事。 长安城内,丞相府里宇文化及收到信时,拍案而起,怒喝道:“罗家父子这是摆明了要与我为敌,放走伍云召,可恨麻叔谋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来啊,罗艺的奏本比麻叔谋更早到了长安城内隋炀帝杨广手上,写得内容绝对称不上好看。 罗艺所述这麻叔谋战前不服他调令,非要带着两路人擒伍云召,结果大败,自个儿先逃了回来,跟随他出征的几千将士在没有主将统领的情况下,依然骁勇善战,负隅顽抗,浴血奋战,最终不敌,被伍云召打退了回来。为此,他小惩大诫,给了麻叔谋四十大板的惩罚。目前正在紧密部署抓获那伍云召的策略。 当时杨广看到这奏章,直恨这麻叔谋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宇文化及一旁宽慰,麻叔谋说不定早就被提溜回来治罪了。 宇文化及当时看到罗艺的奏本上说,此战甚是惨烈,麻叔谋所带十二员偏将死的死,伤的伤,就单单他麻叔谋活着回来了,又气又恼,你那样子,还不如死了拉倒,既然没那本事,硬出什么头?当真被军功给眯了眼。 但这会儿看到麻叔谋的书信方知,这罗家父子是有意耽搁行程,他担心放跑了伍云召才贸然出兵的。 宇文化及向来老谋深算,这么一细想,不对,这罗家父子是要把麻叔谋支开了,放走伍云召啊! 当下不耽搁,立马召来宇文成都,随他一同入宫,向杨广进言,说是这伍云召着实厉害,瞧瞧,人家把大隋的先锋将军打得落花流水,把罗家军打得溃不成军,想来南阳关内卧虎藏龙……保险起见,建议杨广派遣大军支援罗家父子,这领军的么,当然是信得过,又有能耐生擒伍云召的人——吾儿宇文成都最合适。   ☆、第二十八回 28 计策初定,四将守门 上回说到宇文成都奉命领军前往南阳关,协助罗家父子捉拿伍云召,踏出大殿的时候,被一声娇声叫住。 宇文成都微微眯眼,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宇文成都,你又要出征了么?” 面部表情一向刚毅的男人轻轻勾了勾唇角,放低了声音道:“圣上派我去剿灭乱党。” “哦,那我就不能找你玩了。”少女低下头,微微嘟嘴,女儿家的娇态显露无疑。 此少女正是杨广与萧后所生之女如意公主。如意公主如今年方十四,长得秀美清丽,是宇文成都此生中唯一一个让他认得清长相的妙龄少女。 父亲有意让他迎娶如意公主,他自己也不排斥。如意公主天真烂漫,确是个好姑娘,身份尊贵,倒是他高攀了。 如若剿灭伍云召,平定南阳关一事成了,那么他又立了功劳,父亲的意思是趁此机会,就向皇上求得恩赐,迎娶如意公主,皇上素来看重他,想必也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此番出征回来,如意公主就是她的妻了,宇文成都脸上也难得的温柔,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按理说如此好事,他应该是高兴的,但是此刻他心里却并不那么痛快。 说到他不痛快的原因,就得说说宇文成都其人了。 别以为奸相家里都出奸人,宇文化及一家从兄弟到儿子辈,几乎个个都是十足的坏蛋,但是唯独出了个宇文成都,却是实打实的孤胆英雄。 他威严勇猛,沉着稳重,一生行事几乎问心无愧,但是摊上这么个奸相父亲,也是无奈得很。 他心里也是同情伍建章的,而如今不杀也杀了,伍家就留下一条血脉了,皇上还要赶尽杀绝,他心下不忍,但是不忍心又能如何?皇命不可违。 他对于捉拿伍云召一事本来心情就有些沉重,不知如何是好。这会儿父亲更是拿他与如意公主的婚事说事,让他心里更不好过了,这场婚姻并不纯粹。 所以看着如意公主,眼底有道淡淡的忧虑。 如意公主还年幼,又得隋帝和萧后万般宠爱,弯弯道道的勾心斗角,一概不会。宇文成都复杂的眼神她也看不懂,少了个玩伴,她表情郁郁。 这厢宇文成都领命,率领将领马不停蹄赶往南阳关。 那厢罗艺父子也与伍云召接上了头。 罗艺好心劝伍云召离开,伍云召就把伍保前去陀螺寨搬兵的事相告知,堂哥伍天锡是一介武夫,要是他就这么走了,伍天锡看不到自己,说不定会以为他已被剿灭,为了替自己报仇雪恨,少不得拿命相拼,若是伤了叔父或是堂哥任一方,都不是他想见的。 罗艺略一思忖便答应给予十日期限,只等伍保带着伍天锡前来,伍云召说清楚原委,便任他离开。 结果,伍天锡等人还未等到,却等来了眼前的不速之客。 南阳关下,隋军帐内。 罗艺手扶着桌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堂下之人:“将军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宇文成都虽单膝下跪行礼,但面容冷峻,不卑不亢道:“皇上收到王爷的奏本,特遣我等领兵相助王爷。” 帐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麻叔谋。 自打领兵出征南阳关,他便处处受制于人,而如今这宇文成都一来,在他看来,便是他的书信奏效了,义父来给他撑腰了。 麻叔谋脸上布满笑容:“这下可好了,天宝将军的本事想必大家都知道的,骁勇善战,乃我大隋第一勇士,区区伍云召小儿,根本不在话下,天宝将军若是出马——” 罗艺睥睨:溜须拍马之辈。 宇文成都一眼略过:废物。 麻叔谋看出两人的神情不妥,一时间讪讪然,也不敢随意开口了。他是怕极宇文成都的,虽然他还是他名义上的干弟弟,但他是绝对不敢叫出口的。 往日里,他听命于义父,也常进出丞相府,和宇文成都碰面不在少数,但每次见他,他都尽量躲着走,一来是宇文成都身上杀气太重,让人胆颤;二来他宇文成都从不与他等为伍,他就是想讨好都无从下手,久而久之,只敢对宇文成都存了敬畏之心,不敢亲近半分。 宇文成都略一沉吟,便开口道:“王爷,南阳关一共四门,我们兵分四路将南阳关四门团团围住,各位主将各守一门,必定将南阳关围死了。伍云召要是从哪一门逃走,就归哪一位负责,不知王爷您意下如何?” 罗艺心中一诧,眯了眯眼,看似不经意地往宇文成都处打量了两眼,这个计谋可并不高明! 罗艺暗忖:这宇文化及指派宇文成都前来南阳关,就是因为作为监视的麻叔谋无能,担心自己放跑了伍云召,而他也的确存了心思放走伍云召。 按理说他宇文成都这会儿前来,应是早有准备的。可如今却提出各守一门,这不是给他机会放走伍云召么? 这要是麻叔谋提议,罗艺会觉得这事再正常不过,毕竟麻叔谋没脑子,那是所有将士都公认的,但宇文成都不一样。 就算再不喜欢宇文化及那奸相,罗艺还是不得不公平地说一句——宇文成都确实优秀。文韬武略,勇猛过人,早有耳闻。由他说出这围城之法,倒是让他呆愣了一会儿,一时间闹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好,好啊,有天宝将军坐镇,南阳关必定可破,伍云召插翅难逃!”麻叔谋乐呵呵地附和道。 宇文成都微微皱眉,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为什么父亲身边尽是这些阿谀奉承的蠢货。 罗艺的目光在面无表情的宇文成都和卑躬屈膝的麻叔谋之间流转,最后拍定道:“既然如此,那就依天宝将军所说。” “既是四面围攻,就由老夫,小儿罗成,天宝将军和麻将军四人领军各守一门。” 麻叔谋一听,这怎么又有他啊!他真不行:“王爷,我这大伤初愈,怕是有心无力,再说上回出战,我根本不是那伍云召的对手。” 宇文成都厉目一扫,麻叔谋缩了缩身子,不敢多言了:“你既为先锋官,必然是有领军出战的能力,要不然如何对得起我父亲对你的保荐。” 罗艺虎目圆瞠:“攻城之计已定,哪能因为你而贻误军机,你可担待得起?” 麻叔谋面上一僵,看这意思是不行也得行。 罗艺又道:“我军驻扎北边,正对北门,那么正北门就由老夫来守,西门交由我儿罗成,南门劳烦天宝将军了,至于东门,全仰仗麻将军了。” 麻叔谋心下一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麻叔谋急急切切道:“王爷,南阳关三面平川,唯有东门,群山连绵,我估计那伍云召必然会从东门突围,你要我拿什么跟他拼啊。” 罗艺拍案而起,带着几分恼怒:“麻将军,你这推三阻四的,到底意欲何为?” “我,我……”麻叔谋语塞,求助的目光投向宇文成都,偏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麻叔谋尤不死心,舔着脸道:“王爷,这少保不在,就这么下令不太好吧?万一少保有异议呢?不如等少保回帐再议?末将听说少保枪法了得,说不定早就想与那伍云召一较高下了。” 罗艺似笑非笑:“没想到几日不见,麻将军还挺想小儿罗成的。”姓麻的,我看你是没被我儿收拾够! 麻叔谋心里直翻白眼,心道:谁会想那位小祖宗,口口声声要我的命,末了还趁机踹我两脚,都见血了。 “成儿在与不在都一样。本王布局已定,望各位将军恪尽职守,玩忽职守者,以军法论处。” 麻叔谋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下是回天乏术了,连军法都搬出来了,也只能认命了,最多,最多莫做那出头鸟,躲着点伍云召。 帐内,围城之计商定,宇文成都也不便多留。 就要先行退下之际,听得帐外一阵肆意清朗的笑声传来,宇文成都脚步一顿,侧耳倾听起来。只因那声音里的愉悦似乎感染到了他,连带他的心情也轻松许多。 那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长安之时,宫门之外,那个眉目疏朗,性情率真,在他的赛龙五斑驹上留下一个脚印的别扭少年。   ☆、第二十九回 29 突围前夕,南门相遇 “父王,瞧瞧我都逮了些什么回来。”罗成边和身边的将士说笑,边提溜着手上的东西撩帐。 少年一袭白衣,双眸璀璨,分外耀眼。 他眉目清浅,五官精致,脸上笑容温暖如阳,那般纯净的笑容却是极少见的,让宇文成都微微一滞。 和那一年初见时的他几乎无差,不过五官更深刻了,人也修长拔高了许多。 罗成一撩帐,竟然就迎上了这人,微微一愣之后,脸上笑容立马收了,好看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变脸之快让人无法言喻:“你来干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有多熟识,实际上不过是两面之缘罢了,氛围还都不算好。 “成儿,不得无礼,天宝将军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相助我等的。” “哼——”罗成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而过。 倒不是罗成有多讨厌宇文成都,事实上,不但不讨厌,循着历史,还对眼前这位武艺高强,不屈不饶,为隋朝战到最后一刻的天宝将军抱着几分敬畏。但无奈,每次瞧着他,罗成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昏君杨广和奸相宇文化及。 所以,小孩儿心性,迁怒成分较多。 “少保这是去打猎了?”麻叔谋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罗成手上提着的野兔。 “南阳关未破,少保不在营中思量对策,竟然还有心思打猎助兴。”麻叔谋冷笑道。 他也就是仗着宇文成都在此,想找罗艺父子不自在,出口恶气,好不容易抓到把柄,还不得好好利用一番。 “你少跟我废话,小爷为什么会去打猎?还不是全赖你。” “少保说话好没道理,怎么又和末将扯上关系了。” “要不是你大败于伍云召,不管身后兵士死活,落荒而逃,什么都顾不得,怎么会将粮草辎重等物全部便宜了他伍云召。南阳关一时攻克不下,而军内粮草又吃紧,我不想想办法,难不成让我父王跟你一样喝稀粥养病?”罗成这话说得又快又直白,说得麻叔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罗成轻笑一声,带着讥诮:“话说回来,我父王这病,有一半还得归功于麻将军。” 麻叔谋看着罗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他是把他给惦记上了。暗道自己刚才干嘛逞口舌之快,又得罪了这位小爷。他要是发起怒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好了,成儿,麻将军也已经知道错了,罚也罚过了,就此揭过,无须再提。”罗艺轻咳了一声,看似不满地呵斥道。 宇文成都唇角微微上翘,恶人自有恶人磨,见惯了麻叔谋此等小人阿谀奉承,为虎作伥,不便出手。如今在他手下如此憋屈,看得倒有几分痛快。 突地,就见那少年转眼看向自己,那目光灼灼,明亮异常,让他略微有些不自在。 “天宝将军此番前来可是带了大军?” “皇上命我率两万精兵前来助阵。”宇文成都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诚实作答。 罗成眉眼一弯,笑得好不狡猾:“两万精兵……必是粮草齐备上路的。既是如此,再好不过了,我军无粮,先挪来用用。” 宇文成都一愣,随即点头道:“好。” 罗艺松握成拳,抵在唇边,掩着笑意,臭小子,麻叔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能不清楚么?当日,麻叔谋虽然大败,丢弃了不少粮草,但也只是杨广拨调的很小一部分,至于大部分粮草,这会儿,估摸着正在被押回北平王府的路上了。 原本想着拖延几日,给杨广递奏本,说是粮草因麻叔谋大败,被南阳关捡了个大便宜,请求速速填补的,没想到,杨广将宇文成都的大军给送来了,正好,可以挪来一用,看来这宇文化及这招也不是那么糟糕嘛。 至于粮草吃紧,吃不饱,已经沦落到少将军亲自打猎来维持生计什么的,纯属扯淡。 这小子就是闲着无聊,又难得出门,看南阳关北门外有处树林,里面野味较多,便叫上两三个兵进去打猎玩乐去了。 罗艺一直都抱怨自家的孩子怎的叛逆,不服管教,脑后生反骨,殊不知和他的纵容也是分不开的,未与松儿相认之前,罗家就罗成一根独苗,只要他不是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罗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等到宇文成都和麻叔谋下去之后,罗艺便将罗成叫唤到身前吩咐道:“成儿,你速速去给伍云召报信,让他早作出城准备,这宇文成都一到,怕是宇文化及已经盯上了咱们父子,为防夜长梦多,还是早早出城,我立刻将围城部署告诉他,切莫走宇文成都的正南门。”之后又把四门的防卫细细说叨。 罗成放下挽起的袖子,面上一整,全无刚才的戏谑之色。 等到父王写完书信,罗成趁着夜色,给南阳关城墙上射了支箭,将其中事故告知了伍云召。 南阳关内,伍云召手握书信,一筹莫展,被其妻李氏看到,一问缘由才知大难将至,心下大骇的同时又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罗艺在信中不仅指出了父子二人所守西北正门,还让伍云召若是携家眷突围,务必走西北两门,父子二人才可护送其安全脱险,罗艺知晓伍云召之秉性纯良,生怕他多想,还在信末尾添上了句,不用担心是否会累及自己,他自有办法脱去干系,让他无需介怀,放心突围。 伍云召愁也是愁在此处,他知晓罗叔父是为他着想,但他万万不能连累于他。 夫妻心意相通,李氏自是知晓他心思的,握着他的手,只道:“你从东门突围,叔父不是说东门守将是那日你的手下败将麻叔谋么?你战他应该全无问题的。” “你只管抱着我们孩儿突围,无需管我,我自由安排。” 伍云召刚想问李氏作何安排,就听手下来报,说是几位偏将听说他要突围,纷纷愿意一命相助。伍云召想,其一人突围是没多大问题的,但要带上家眷,恐不是件简单的事,心下动摇,说是让他考虑一日再做决定,众将听令,唯他马首是瞻。 伍云召回到后院,哭声震天,一进房才知道,原来妻子李氏不愿成为其负担,已经上吊自尽,独留下书信一封,让他投奔河北凤鸣关的岳父李子通,她已留下书信给父亲。至于陀螺寨的伍天锡,还是放弃这个念头为好。 这陀螺寨到南阳关不过二百余里,那伍保已去了近二十日,依然不见救兵,要么就是那伍保贪生怕死,半路逃了,或是已经脱离伍家的伍天锡不肯相助,这毕竟是谋反的大罪,势必会牵连自身。 伍云召拿着妻子的书信,硬朗儿郎哀嚎大哭。 满怀怜惜地俯身看了眼才三月大的儿子伍登,当下召集众心腹偏将道:“明日我将带吾儿单骑突围,任何人不必相送,你们都有妻子儿女在这南阳城内,我伍云召万不能再拖累人,实不相瞒,那围城的大将罗艺父子乃我叔父,我明日突围,必然得其相助,我会与他说明情况,这谋反一事全是我伍云召一人所为,和诸位将领无关,拜托他入城之后,善待各位将军。”之后,又再三叮嘱心腹,万不能将箭书之事泄露。 众将见小侯爷对其推心置腹,处处为他们着想,只得作罢。 五更时分,罗成起身,鞠一把冷水醒神,尽管是年初,寒意逼人,但他上身着一件白色的小袖长袍,下身小口裤皮靴,利索清爽。 抬脚,将削铁如泥的匕首插入皮靴之中,罗成一撩帷帐,走出大帐。 空地上已经集合了三千精兵,时辰虽早,但个个精神抖擞。 罗勇清点人数完毕,只等少保下令。 这燕云精骑本就是罗成一手带起来的,最初是收了些孤儿在院里一同练武,没想到这七八年里,隋朝暴/政渐渐凸显,急功近利,用民过重,导致民不聊生,连带孤儿,吃不起饭的贫穷子也多了起来。 罗成索性将这些人一并收了,混在军营之中,只训练强度与别人不同。 虽然这兵是带出北平王府了,但南阳关也轮不到他们打,所以训练自是不可以落下的,这几日罗成都是带着他们绕南阳关外围跑圈。 只是今日跑到正南门外的营地处时,隐约瞧见营地外的空地处有个人影,正背对着他,好似在专心练武,就连他们走近,都无所察觉。 这倒奇了,还有人比他们起得还早。一大早的在此练武,前几日怎么都没见到。 罗成停下脚步,走近一看。 只见此人身高近九尺,背对而立,头戴一顶黄金打造荷叶盔,高扎簪缨,身披一件连环相扣的鱼鳞甲,内衬一件绛紫色征袍,前后护心宝镜冰盘大小,即便是在这天色尚未亮起的五更天,依然亮得惊人。 是他—— 罗成一怔,那人已经听得动静,一转身,顺势提着鎏金镗便叉了过来。   ☆、第三十回 30 成都罗成,营地比武 早在宇文成都转身,将手中的鎏金镗刺出去的同时,借着月色,便看清楚了来人。 眼中一诧,仓促间撤镗。 宇文成都此刻无暇计较他为何会站在自己身后,而自己竟然无知无觉,他现下只不愿自己无意之间会伤了他。于是赶紧补上一手,双手牢牢紧握镗身,一鼓作气,欲拼着自伤几分,也要强行收势。 没想,鎏金镗刺出去,他迅速偏头躲过,伸手一把握住他的镗身。 一个欲收,一个欲夺,一时之间对垒起来。 宇文成都眼底惊诧,终是小瞧了他。早在一年前,长安城外的小树林内,就已经让他刮目相看,而如今,武艺更是增进不少,不容小觑。 罗成握着镗身不松手,咧嘴笑道:“既然宇文将军正在练武,不如罗成陪你练练。” 宇文成都看着那个浅笑的少年,稍稍愣神,见他不依不饶,怕是不会轻易罢休。他纵横沙场那么多年,难遇对手,目光深幽地看到他的眼底,薄唇轻启,一口应下:“好。”刚毅的面庞似是柔和了几分。 “那边的兵器,你随意选。” 罗成挑眉:“不用,我用这个就行。”说罢,提脚,从皮靴处抽出一把泛着冷芒的匕首。 宇文成都记得,他们在小树林一战时,关键时刻,他就是用一把匕首逼退自己的,只是当时他蒙着面,眼前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宇文成都也不多话,手腕一转,猛一用力,收镗,从侧回转,往他胸腹处横刺过去。 眼见锋利只在一指处,罗成伸手去挡,只见那匕首挡着实打实的铁棍身的鎏金镗,一路划过,发出嗤嗤的刺耳声,隐约可见火光,饶是如此,但那匕首竟然不损分毫。 罗成之所以不选兵器,是有道理的。 方才在他身后静观他练武,早就看出端倪来了。那鎏金镗重归重,宇文成都却是个真才实学的人,偏将那四百斤的东西使得虎虎生风,宛如灵蛇般灵活,招招凶险,厉害非常。 宇文成都手中的凤翅镏金镗算得上是兵器中数一数二的了,纵观兵器架上一堆兵器,谁敢与之交锋。 也正因为如此,罗成考虑到近身搏斗,非马上比拼,那鎏金镗倒显得有些笨重了,而他手上小小的匕首,却胜在灵活。 匕首顺着镗身,一路下滑,滑至锋利卡口处,那镗再不能前进半分。 罗成突然俯身,迅速从那镗下而过,起立时,肩膀抵着那镗身,将它推离宇文成都胸前,他才能近身。 匕首换手,换左手反手执匕首,直刺其喉间。 宇文成都一惊,赶紧弯腰躲过,想要撤镗,那人冲他倏然一笑,瞬间伸出右臂,将鎏金镗的棍身死死地夹在了腋下。 他抽,他便进,匕首还如影随形,绕着他的脖子要害处走。 宇文成都苦笑,这人果然难缠,嘴上让人占不到便宜不说,手下功夫也是狠辣决断不用说。 瞧他方才那一刺,可是丝毫没有留情,若不是他躲避的快,他完全相信那匕首刺中的便是他的喉咙。 这还真让他说中了,罗成丝毫没有藏拙,全身上下都透着兴奋,弥补上回金殿之上,不能如愿的遗憾。 再说了,好歹也是大隋第一勇士,又是无敌大将军,若是这么轻易让他给杀了,那死了也就死了,实在愧对这个称号。 不知道为何,罗成心里就是知道,面对自己咄咄逼人,锋芒毕露,招招凶险,他不会有事,也许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他也觉得他对他的这种肯定,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僵持不下,场外早就有人拍掌叫好,原那群小兔崽子们个个没继续跑下去,都围在一旁观看呢。 这番势均力敌,让人热血沸腾的比试,就是数十年也不见一场,怎不让人激动。 “少保,揍他!” “少保,让他瞧瞧咱们罗家军的厉害。” 燕云精骑就想,他家少保果然是能人,就算大隋第一勇士又如何,还不是处处受挟制,不能前进分毫。当下,心里敬佩之情愈甚,铁了心眼前一抹黑,跟着走到底,造反什么的,可别了带上我们。 其实罗成并不像他们想得那般轻松,虽然看着好像是宇文成都受着挟制,但他一过招,就发现他未拼尽全力,宇文成都气力大得惊人,应该略胜他一筹才对。 那要是他拼尽全力,他是否还能挟制他……这个答案就不好说了。 罗成有些懊恼,不是很服气,为什么这具身体十年如一日练习,依然比不上他的力道,难怪世上有人天赋异禀,此人就是。 其实罗成是有些心急了,此二人的年纪放在那里,阅历也摆在那里,如今两人伯仲之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就听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刚到军营,马上之人就慌不择路地从马上翻滚了下来。 一开始也没注意到这边情况,等到他进了营地才呆住了——这个时辰,不是大多在睡觉么?营地上怎么那么多将士?!难不成天宝将军早就知晓了? 宇文成都一见自己的流星探马便知道出事了,当下松手,连连退后几步,大步走向那人:“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那人立马回过神,单膝下跪道:“回禀天宝将军,那伍云召五更时分突围,这会儿直奔北门而去。” 宇文成都眉头紧锁,他虽是有意想放伍云召一马,但毕竟不可做得太过明显。 不知道消息也就罢了,这突围的消息都放在眼前了,若是不装模作样地巡视一番,必然会被有心之人诟病。 于是转身就要去牵自己的赛龙五斑驹,走到跟前,才想起自己方才松手,兵器还在罗成手上,只能先去拿兵器。 罗成也没耽搁,见他笔直往自己这边走来,那鎏金镗在他手腕处转了个圈,横在他面前,推到了宇文成都身前。 罗成明显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诧异,是呢,他大概以为他会阻止他前去北门。 罗成只当没看到他眼底的诧异,还极为周到道:“有劳天宝将军速速前去相助我父王,我现下速回西门守着,毕竟西门离北门极近,也许那伍云召北门突围不成,还会来我西门。” 宇文成都一刻不耽搁,迅速纠集了两队人马,策马离开之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奋力蹬脚,飞驰出去。 眼见宇文成都离开,罗成微微眯眼,嘴角扬着猫儿般狡黠的笑,扬起手臂,朗声道:“七年兵随我速速下去准备,其余人继续跑,绕城二十圈。” 只听三千精骑中爆出连声的欢呼声,其中数十个七年兵连带罗勇一下子就将小腿上绑着的沙袋解开,雀跃地撒腿就跑,那速度比豹子还快,留下其余精骑兵目含羡慕,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上回说到那伍云召明明就打算往麻叔谋守着的东门突围的,又怎么会改变主意走罗艺的北门了呢? 不是他伍云召贪生怕死,最后改变主意,还得寻求罗艺的帮助,而是他心中自有考量。 一则,他要当面感谢罗叔父,此番突围还不知是生是死,若不拜谢,怕是没机会了;二则,他还想请求罗叔父入南阳关后,善待百姓和守卫南阳关的一干将士及其家眷,万不要因为他的缘故而牵连到无辜的人,三则,此番突围九死一生,他想将他唯一的血脉,刚满三月的儿子伍登交由罗艺照看,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希望他能将他送至河北凤鸣关,岳父李子通处。 于是,伍云召突围东门前,先直奔北门来了。 罗艺见他心意已决,更何况他的妻李氏更是为了成全他,率先自缢身亡。让罗艺不禁感慨,此等女子的贞烈的同时,倒是不好强劝了。 只是,这怀中幼子,他是万不能接下的。 若是他不接,伍云召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护怀中孩儿性命,那么还有五成以上活着闯出去的希望。若是他接了,伍云召的决心便泄了,突围必不能成。 “叔父——” 罗艺硬着心肠道:“孩子我不能接,你活着他才能活着,所以你必要活着。” “叔父——”伍云召已从地上站起,抹掉眼泪道,“好,我一定会活着突围出去,若是万一我那兄长伍天锡前来,还望叔父替云召好言劝他回去,云召此番若得生路,必然会去陀螺寨找他。” “好,这些你就放心吧。” 伍云召将怀中孩儿的襁褓藏在盔甲之中,小心安放之后,翻身上马:“叔父,保重。” 罗艺沉声道:“你放心,我儿罗成已经做好准备,必会护你突围出去,云召,多保重,我能为伍老王爷所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伍云召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欠罗家的情怕是他一世都还不清了。 大恩不言谢,必谨记于心,伍云召一甩缰绳,飞驰出去。 ——   ☆、第三十一回 31 飞来神兵,云召突围 上回说到伍云召突然冲击北门,挥泪拜别罗艺之后,直奔东门而去。 宇文成都还未赶到北门,又听探子来报,伍云召朝着东门去了,立刻挥鞭就要赶往东门。 此刻镇守东门的麻叔谋心急如焚,一见探子入帐,赶紧迎上去问道:“怎么样?确实是往我东门来了?” “回将军,伍云召正往我东门攻来。” “可曾看见他率了多少人马?” “只伍云召一人。” 麻叔谋眼底一亮,语气里透着兴奋道:“伍云召你小子也太狂妄了。” 转身立马吩咐手下将领道:“众位将军,咱们立功的机会来了,哼——好汉架不住人多,哥几个,谁要是能把伍云召生擒活捉了,我必然在丞相面前为你们请功,让你们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麻叔谋手下将领都是新提拔上来的,皆是面上恭敬,心里却自有打算。他们可没忘记之前那十二将的下场,荣华富贵是好,但也得有命享啊,于是,对麻叔谋的提议并不十分积极。 “走,你们几个先去抵挡那伍云召一阵,我立马派人知会天宝将军前来相助,今日便是那伍云召的死期。” 南阳关正东城门外,大旗飘扬,军鼓震天。 伍云召单骑前来,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人群,紧皱起眉头,麻叔谋这是打算搞人海战术拖死他啊。 伍云召长枪在手,怒吼一声道:“我伍云召今日从此突围,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麻叔谋低声吩咐身边将领道:“那伍云召口出狂言呢,你们四位将军武功盖世,一起上,定能将他生擒活捉。” 那四位将领也不傻,你麻叔谋说他口出狂言,那有本事你上啊,听你的话,十二员大将都死了,这会儿糊弄我们四个去送死? 但麻叔谋毕竟是先锋将,官职比他们高,军令不可违,只能病怏怏地应下,驱马上前,只是心里都有一杆秤,不行逃就是了,没必要把命搭上。 所以,那四将上前,几乎没几下,就让伍云召一枪一个甩落马下,而麻叔谋见此情形,更是不敢上前了,握着缰绳,冲着身后将士喊道:“上,给我一起上!不要怕他,他坚持不了多久。” 面对围攻的隋军,伍云召面上全无惧色,不但不躲避,还迎面而上,他在中央独战刚追击上来的两员骑将,不下五个回合,便将人刺杀与马下。 长枪将二将打下马,尤不解恨,从旁抽出青虹剑一阵砍杀,仿佛砍瓜切菜一样,不消半刻,便将人跺得四肢分离,血流成河。 伍云召一身英武,双目赤色,血染银袍,透穿了盔甲,那模样就像是那要命的阎王。 兵士见此,无不胆颤。 这人根本不像麻将军所说的那般精力耗尽,坚持不了多久,反倒是越杀越勇,再这么下去,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死在他的剑下。 隋军边打边退,到最后索性扔了兵器就往边上撤,独留下麻叔谋一人一马,立于城门前。 麻叔谋左观右顾,实在没人让他指使了,而天宝将军又迟迟不来,他估算着这段距离,他若是逃跑,伍云召是否能追上他。 不等他动,伍云召先行勒马往他的方向冲了上去。 麻叔谋一看不好,赶紧拨马,往旁边闪,伍云召心里明白,此刻不是较劲的时候,既然无人阻拦,趁势冲过去就好,可一想到全家的仇和妻子之死,心下不忿,一蹿把,冲锋过镫之时,他还是使了个转身枪,麻叔谋闪躲不及,被逼落马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宇文成都策马到达东城门口时,就见到了麻叔谋一脸窝囊相地趴在沙地上,不忿地死盯着伍云召离开的身影。 宇文成都眼神一闪,早知道不要来那么快就好了,这时,就算再慢,也到了东门。 麻叔谋听到马蹄声,一回身看到天宝将军到了,简直是大喜过望。 本来他就担心伍云召要是从他东门跑了,他回去不好交代,难免有放走伍云召之嫌,这会儿看到宇文成都,大喊道:“天宝将军,伍云召往前面跑了,你我合力快去截住他。” 宇文成都当下冷嗤,就凭你,还想截住伍云召? 麻叔谋瞧见宇文成都前来相助,可来劲了,当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翻身上马,再度追那伍云召而去,边追,嘴上还直嚷嚷:“天宝将军,你的坐骑可是良驹啊,必定能追上那伍云召,你且往前面去,我堵在他后面,你我前后夹击,万不能让那伍云召逃了。” 宇文成都闻言,呕得要死,这分明就是他麻叔谋害怕伍云召,让他去拦截伍云召,还给他寻了个由头。 “天宝将军,我刚与那伍云召过招,险些就胜了,你可别不如我啊。” 麻叔谋原本是瞧宇文成都追得好像不带劲,想刺激他一下来着,没曾想把宇文成都给恶心到了——我就是再怎么着都不会不如你。 这么想着,马下的速度也快了些。 伍云召在前面听着也险些岔气,麻叔谋你这个小人还要不要脸?方才是谁一看见他上前,吓得赶紧躲开的,这会儿又在那得瑟了。 有一点麻叔谋没说错,宇文成都千里马确是良驹,当真要追的话,这才片刻功夫就把两人的距离给拉近了。 眼看就要追上那伍云召了,就见前面东北方向有个村庄,村头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黑面虬髯,头戴尖翅纱帽,身穿黑色盔甲,手持青龙刀,冲那迎面而来的伍云召微微点头作揖之后,便刀锋外转,冲着宇文成都而来。 宇文成都是越看这人的打扮越眼熟,等到那人大喝一声:“吃你周仓爷爷一记。”的时候,总算是想起这身打扮为何熟悉了,可不就是三国猛将周仓的打扮么。 一时间被雷得无话好说。 宇文成都心下说,这周仓早死了几百年了,我倒要看看你这假周仓到底是何来历,在此装神弄鬼。 说到这假周仓,还得赞一下这伍云召。伍云召自出任南阳关总兵一职,谨记父亲教诲,爱民如子,让百姓安居乐业,一次偶然的审案过程中,施恩给了一位为给老母亲凑钱治病,而伐了别人家八颗大松树的朱灿。 这朱灿粗人一个,仗着早年和父亲卖艺,学过精奇刀法,又非常讲义气,自伍云召施恩于他之后,一直心记着他的好,这不从市集上回来,听闻伍爷从东门突围了,赶紧从汉寿亭侯庙里借用了周仓的盔铠,拉了匹马就出门了。 他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一瞧见远远而来三骑,为首的不就是伍云召伍爷么?当下二话不说,将人护在身后,自己则往宇文成都那冲了过去。 宇文成都是不怕,但有人怕啊。 麻叔谋这会儿见到周仓在世,吓得眼珠子都不转了,这到底是真的假的啊,这人看着确实挺瘆人的。 宇文成都可不吃这套,该打的还是打,三两回合就将那假扮周仓的朱灿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伍云召上前相助,宇文成都一人敌二,还稳占上风,可见武艺之了得。 麻叔谋见此情形,更是喜上眉梢,看来这下,这伍云召是跑不了了,自己这会儿站在这,到时候待天宝将军将伍云召拿下,他就趁机上去绑人,也好讨要一份功劳。 麻叔谋越想越得意,眉眼儿都快瞧不见了。 正当此时,突然从侧翼飞奔出九,骑,马上之人个个身着黑色劲装,蒙头盖面,背负大弓,腰佩匕首,单手手持五尺长修长大刀,呼啸而来。 莫说麻叔谋吓呆了,就是宇文成都也怔住了,那杀气腾腾的架势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果然,只见为首一人伸出两指,做了个什么手势,那群黑衣蒙面人分出两拨,一波六人一字排开,将宇文成都和麻叔谋围住,另一波四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护送伍云召离开。 伍云召眉头紧锁,也闹不清这些人什么来历,但这些人虽杀气腾腾,总算对他无害,便随四人而去,朱灿也紧随其后。 麻叔谋眼见伍云召马上擒来,这会儿煮熟的鸭子飞了,不由恼怒,大喝一声:“你们究竟是何人!胆敢拦截我大隋战将捉拿谋逆之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还不速速离去。” 为首之人冷嗤一声,挥着大刀横劈过去,麻叔谋持刀去挡,只听哐当一声,手中利刀断成两截,被打落在地上。 麻叔谋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断刀,连话都不会说了。 为首那人再度劈过来,麻叔谋愣愣地不知闪躲,似是已经吓蒙掉了,眼见就要死于黑衣人刀下。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成都侧身回击,镗身棍打麻叔谋那马头,战马嘶鸣,前蹄轰然跪下,麻叔谋整个人往前倾去,那大刀就从他头上而过,砍掉了他头盔上的倒穗,吓得他双脚直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伸手往脖子上一摸,脑袋还在。 乖乖,这要是没有天宝将军那一击,他现在怕是已经头身分家了。 抬头一看,宇文成都以一敌五,打得难舍难分。 原本和自己对垒的为首那人也前去助阵,围攻宇文成都了。 麻叔谋心想,人家好歹是隋朝第一勇士,还能抵挡一阵,他算什么啊?什么都不是,还是赶紧撤吧。 想到就去做,麻叔谋半点不含糊,没有马不是?没有马,那还有两条腿呢,撒腿就跑,连带头都不敢回一下。 宇文成都本来也没指望他能相助于他,但看见麻叔谋跑得这般狼狈,恨不得四肢着地,学那畜生飞奔了,还是嘘吁了一番。 那五柄长刀似是长了眼睛,他躲得过其中一把,却又被另一把擦伤手臂。五把长刀取长补短,所使招式一招弥补另一招不足,现下看来,竟然寻不到它空处。 宇文成都暗忖,再这么下去,就算分不出胜负,他也会被这几人活活给拖死的。 突的,只见为首那人抬起右手一阻,其余五人竟然收势不再围攻他,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宇文成都细细打量为首之人,这伙蒙面人装扮得甚是精密,一抹黑,没有任何装饰,实在看不出什么头绪来,只知道他们出手狠毒,利落干净,配合无间,招招式式都欲取人性命,半点不留情面,想到这,宇文成都皱起了眉头,再度打量起那为首之人,虽然黑衣蒙面,仅露出双目,但那人眼底含着不屑一顾的戏谑,再联想之前那人对付麻叔谋时的狠招,也觉得熟悉,脑海中突地就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来。 宇文成都大喝一声:“罗成,何不扯掉面巾一战!”   ☆、第三十二回   32 云召脱险,成都起疑 上回说到宇文成都身陷囹圄之际,反思这些蒙面人的来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来,便大喝一声道:“罗成,扯下面巾一战!” 他就算今日走不出这里,至少也要明明白白知道想要夺他命的人是谁。 为首黑衣人明显身形一顿,这让宇文成都更是认定自己的猜测。 又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宇文成都暗想,难不成那麻叔谋良心发现,这么快就搬了救兵前来。 回头间,身后传来一道肆意洒脱的声音:“哟,宇文将军,小爷何德何能,让你如此挂念。” “不过话说回来,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你可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眼巴巴地赶来相助于你了。” 宇文成都定睛一看,来人头戴亮银白虎盔,身披银甲,外罩一件素色罗袍,腰系蓝田碧玉带,面如冠玉,神采飞扬,眸若寒星,顾盼神飞。 胯/下骑白马,手执一竿银枪于身后,不紧不慢地驱马前来,嘴上还挂着戏谑的笑容,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那模样又让他想起了当初小树林中的初见,倨傲孤高携带睥睨之姿,戏谑轻挑呈现恣肆之意。 宇文成都终于明白,为何他独独会对他印象深刻,这不是见面几次的问题,而是他从不知道人还可以这般肆意潇洒地活着。 罗成见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自己,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怎么了?不认识小爷了?干嘛这么盯着我。” 宇文成都眼神微闪,挪开了视线,只道:“罗少保小心,这伙黑衣人武艺超群,配合无间,不容易对付。” 罗成咧嘴一笑,透着机灵和狡黠:“到底多难对付啊,我倒要试试。” 罗成双手持枪,横枪胸前,面色一整,大义凛然道:“大胆贼人,竟然敢与我大隋作对,且看我将尔等拿下治罪!” 为首的黑衣人眉心跳了跳,少保,说这话,你心虚么? 宇文成都一人应对六人,也许不是对手,但要是加上来人,二对六,并不能说没有胜算。 这伍云召是逃了,但眼前几个黑衣人必然与之有所干系。而且,这群黑衣人武功高强,却不知来历,绝对是个隐患,宇文成都是真想抓了一两个活口问清来历。 可眼前的黑衣人明显不想恋战,大开大合横劈竖砍几招过后,竟然一勒马绳,两脚一磴,那架势像是要逃。 宇文成都一急,伸出鎏金镗阻拦那为首的黑衣人,那人侧身躲过,宇文成都还想第二击时,自个的赛龙五斑驹突然仰天长啸,前蹄高高提起,躁狂起来。 他一时重心不稳,紧拉住缰绳,急于稳住马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黑衣人一阵风似得离开。 等到他将马儿安置妥当,再回身一看,原来不知道何时,自个的赛龙五斑驹的马屁股上挨了一刀,正流着血呢,难怪平日里听话的兄弟,会突然发起狂来,还险些将他甩出去。 宇文成都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他侧身后的罗成,后者正在神在在地感慨:“真是可惜了,竟然让贼人跑了。” 宇文成都眉头紧锁,问道:“罗少保可曾看清谁刺了我的坐骑一刀。” “方才刀光剑影的,保命还来不及,谁有空照看你的马儿?” 宇文成都不说话了,低头沉吟片刻又问:“罗少保方才为何不追上去?” 罗成瞪大眼道:“我又不傻,谁知道他们一共多少人,追上去白白送死么?” “我可没天宝将军这般高风亮节,我还年轻,还没活够。” 许久,宇文成都抬起头,定睛看着他,细细打量,那眼神深幽,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看穿,看透了一样。 好半晌,才开口道:“今日多谢少保相助之恩。” 罗成眉眼儿一弯,顿时笑了起来:“知道就好,你记在心上就行了。” 罗成是典型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本来他是真的打算和罗勇他们一道阻截的,但赢了他又如何,看他那不冷不热的表情,好似还没什么能让他动容。 所以,临出行前,罗成改变主意了,阻截他,这些人早就够了,倒不如自己捡个便宜来当当,让他每回看见自己心里都不自在。 也幸好自己没有和罗勇他们一道,要不然指不定就让他看出来了。 刚才他那一声呵斥,明明就是九成把握料定是他了。 宇文成都听了这话,果然心下不好受,别说我现在依然怀疑你了,就是不怀疑你,瞧你这拿乔的模样,你想怎么样?难不成在家给你供个牌位,日日上香,时时谨记你的救命之恩? “少保是如何得知我在这里的?还及时相助。” 罗成不紧不慢解释道:“我回到西门,听到探子来报那伍云召打了个晃,往东门去了,心里想着麻将军乃是伍云召的手下败将,别是让那伍云召逃了,所以当下便驱马前来的,结果刚到东门,就见你与麻将军追着伍云召往这个方向来了。” “我这马儿不听话,绕来绕去,没找到路,消耗了些时辰,最后还是见到麻将军仓皇失措地逃到我跟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才找来了,没想到正好可以和天宝将军携手共同退敌,此生有幸。” 宇文成都暗想,真是难为你说了这么一大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来应付我。他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依着罗成本来的性子,对他可是半点好感全无。 这会儿一番友爱的话说出口,宇文成都是半句不信,尤其末尾那句“此生有幸”。他要是真把他的话当真,那他就没救了。 宇文成都看人很准,眼前的少年确实是棵好苗子,至少他在他这个年纪,是没他这份能耐的,也正因为这样,他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回程的途中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发问,问他是否与那黑衣人有所干系,但直到麻叔谋的援军追上,他也没问出口。 麻叔谋这会儿见两人毫发无损,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这两位祖宗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割了他全家的脑袋他也赔不起啊。 麻叔谋以前只是听闻罗家父子如何了得,此番是真正见识到罗少保能耐了,要不是罗少波突然出现,天宝将军孤掌难鸣。 这会儿看着罗成,急着想摆脱这让伍云召逃掉的罪责,于是带着几分讨好道:“多谢罗少保救命之恩,我与天宝将军险些着了那群黑衣人的道,若不是罗少保及时出现,怕是小命都交代在这了。” 宇文成都心想,你麻叔谋活着就是来恶心我的是么?你说你的就好了,偏还把我也带上,本来这事就透着蹊跷,从哪冒出这么一伙武艺高强之人的,你还要托我下水,一起承罗成的情。 罗成眯着眼,笑得好不得意,瞧着宇文成都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非常顺眼,连带对麻叔谋也和颜悦色许多:“我等同为朝廷做事,理应互相照拂。” 麻叔谋见罗成居然接他的话,立马附和道:“那是,那是。” 紧接着又道:“罗少保,你也亲眼瞧见了,那数十名黑衣人,那可不是一般人啊,前有汉室猛将周仓下凡相助那伍云召,难保不是他带下来的神兵神将啊。” “哦?是么?”罗成笑眯眯地反问。 “定然是的,要不然哪有这种兵器,能将我手中的大刀一劈为二?而且末将头上的头盔都让那为首之人给砍掉了。” 罗成看似很认真地考量了一下,才回道:“麻将军说得没错。” 麻叔谋一看罗成竟然认同了,立马又道:“那我就这样上奏本了?实在不是我等无能,而是神兵下降,天不灭他伍云召啊。” “我看行。”罗成笑道。 “嗯嗯,有少保这句话就行。” 伍云召逃了,南阳关不攻自破,罗艺大军入驻。 长安城内的杨广看着递上来的三份奏折,一份是宇文成都递上的,将事情经过如实所述,仅除了他对罗成的猜测。一份是罗成父子所递,跟宇文成都所说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追击伍云召之时,遭到伍云召的同伙伏击,罗成与宇文成都携手退敌,才将数十黑衣人连带那周仓打扮的可疑人击退。但是翻出第三份奏本,杨广暴走了! 哐——的一下,将奏本扔得老远,该死的麻叔谋,自个没用也就算了,还给他整些什么鬼神之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伍云召命不该绝,获天兵天将相助,你那暗示的意思,是不是朕倒行逆施,连天兵天将都看不下去了,出手相助伍云召? 虽然南阳关是不费一兵一族夺下了,但那也是人家罗艺父子和朕的天宝将军的功劳,跟你麻叔谋半点关系都没有,你麻叔谋不但没功,还将伍云召放跑了,杨广是迫不及待想将麻叔谋提溜回来,一撸到底。 于是,大笔一挥,犒赏加封之类的圣旨就下了。 等到圣旨传到南阳关内,罗艺等人跪下接旨后,一下傻眼了,这是天要亡我北平府么?顿时泪流满面。 宣旨的太监只当罗艺是喜极而泣,还不忘伸手拍了拍老王爷的手道:“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少保年轻有为,又得皇上看重,老王爷有福了。” ——   ☆、第三十三回 33 班师回朝,御前伴驾 上回说到杨广论功行赏的圣旨到达南阳关,罗艺接过圣旨,老泪纵横。 这是天要亡他北平府! 杨广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竟然大肆奖赏他父子二人的同时,宣旨要求成儿不日前往长安御前伴驾。 知子莫若父,他家的狼崽子怎么能去伴驾,这是伴驾还是行刺的节奏! 纵使罗艺千般不情愿,但皇命难为。趁着过两日大军就要启程前往长安之际,罗艺命人将宇文成都给请进了大帐,好酒好肉,设宴款待。 宇文成都自打进帐之后就浑身不自在,往左看,一向板着脸肃然起敬的北平王正笑眯眯地向他劝酒。往前看,罗少保一双眼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似是没闹明白他怎么来了。 宇文成都被这父子俩迥异的举动给闹蒙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你们俩到底想怎样! “天宝将军过两日就要班师回朝了,老夫还没好好款待将军——” “罗王爷,不必客气,唤晚辈成都就好。” 罗艺满意地点点头:“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成都贤侄——” 还贤侄……罗成撇撇嘴,你骂人家老爹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奸相叫得欢。 罗成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老爹,这又是打算唱哪出?喂喂,你没跟我通过气,我没拿到剧本。 宇文成都微微颌首,倾耳恭听,静待吩咐,要是罗艺不说出究竟何事,就这么吊着,纵然琼浆玉液,他也吃不下去。 罗艺放低了声音,手抚着胡须,笑容满面。那模样就像是一位无害慈爱的老人,天可怜见的,其实这厮杀人不眨眼,也不知道手上沾惹了多少鲜血。 “成都贤侄啊,今日叫你过帐,其实是有一事相托。” “王爷,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圣恩,但凡在成都能力范围之内,必然应允。” “此事对于成都贤侄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单看成都贤侄肯不肯。”罗艺眉开眼笑,扫到右手边一脸茫然的罗成,又显得忧心忡忡,“不就是这个小兔崽子的事么。” 被点名的罗成睁大了双眸看着自家老爹,怎么又跟他有关? 宇文成都也顺势看了眼罗成,见他微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诧异表情,那模样和几日前与自己交手时的精明狡黠,简直判若两人,表情呆呆的,看在眼里直想发笑。 罗艺径自懊恼苦笑:“昨日接旨,皇上犒赏我父子二人,我承蒙圣上眷顾,自然是感激涕零的,但我这个儿子被我宠坏了,在北平府时,就无所顾忌。” 罗艺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长叹了口气,表情郁郁,语气惆怅道:“而如今犬子得以御前重用,老夫深感欣慰。” 宇文成都心说,老王爷,您这个表情可不像是深感欣慰,反倒像是就赴刑场更贴切些。 “不瞒贤侄说,我是担惊受怕得很,在北平府时,还有我拘着他,不让他胡来。这要是到了长安城,身旁没人看管着他,这臭小子就像飞出鸟笼的鸟儿,别提多肆意了。”他这回可是实实在在地担心。 “我是生怕这小子一个行为失当,冲撞了圣驾——所以,今日邀请成都贤侄前来一聚,就是想拜托贤侄多多照拂成儿,毕竟长安城还是贤侄你比较熟络。他年少冲动,难免意气用事,又不懂得人情世故,有时候得罪了人,兴许自己都还不知道,我与他母妃又不在他跟前劝诫……” “父王——”罗成有些小别扭,当着外人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呢,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你给我闭嘴!安安稳稳守你的西门也就算了,谁让你逞什么英雄去追伍云召的。”明明说好的,蒙上面护着伍云召离开就是了,他倒好,还过了一把英雄的瘾。 现下谁不知道,他北平府的罗少保能耐大着呢,居然还搭救了隋朝的无敌将军宇文成都。 罗成怏怏地垂下头,嘀咕了一句:“我要是不去,宇文成都就死了,哪还有你的成都贤侄……” 罗艺一瞪眼,罗成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宇文成都盯着埋头垂眸的罗成看了两眼,一口应下道:“罗王爷放心,成都应允了就是,必定好好照顾少保。” 罗艺就等他这话,在他看来,宇文成都和他老爹可是大大的不一样,远的不说,就近的,宇文成都要真是冷血无情,不讲忠信之人,当初围南阳关的时候,他就不会提出那样不周密的法子,何尝不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去。 再说了,就算再不喜那奸相宇文化及,但人家确实是杨广身边的红人,长安城只手遮天的人物。宇文成都重信,他若是答应了照顾着些成儿,必然不会让他父亲动他。 “好,好,有贤侄这句话就够了。”罗艺大笑,看向罗成道,“来,臭小子,还不快拜见你宇文大哥。” 罗成:…… 先是贤侄……这会儿又是大哥!父王,不带你这么玩的。 宇文成都低眉顺首,手握着酒杯不置一词,只是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谁跟你瞎闹,你去了长安城,以后要多听成都贤侄的话,切莫惹出什么事端了,就是父王也保不了你。”罗艺虎着脸道。 罗成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起,在老爹凛冽的目光催促下,拿着酒杯走到宇文成都面前,万分不情愿地撇过头,闷闷地说道:“承蒙关照,大哥……”后两字含糊不清,蒙混过去。 宇文成都抬起头,一双厉眼此时充满笑意,若是细看,还有跟他气质完全不搭边的戏谑在里头:“罗家小弟不必多礼。” 罗成呕得要死,这救命恩人怎么就变成人家小弟了。 罗艺知道自己儿子心里不自在,颇有深意地说了句:“成儿,你也十五了,也是个大人了。此番前去长安城伴驾,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应该清楚,若是不清楚,就多想想父王,母妃,你哥哥,还有你带的那些兵。” 想着一向放养的儿子要被人拘着了,罗艺心里也不好受。 罗艺也没想罗成一直待在杨广身边,所谓日久见人心,这小子就算再能装,也得原形毕露,到时候罗家指不定就像伍建章老王爷一家,落个满门抄斩。 所以,罗艺此刻心里已经暗下决心,等到班师回北平府,头等大事就是操兵练武,居安思危起来,指不定哪日臭小子被杨广治罪,自己就直接反了隋朝,也要救回儿子。 孩子虽熊,但也见不得别人欺负。平日里骂归骂,但也觉得他做得没错,只不过就是行事作风太过高调,数落着他这个不好,那个不行的,也不过是想磨磨他锐气,要不然,岂是骂几句就够了。 杨广此刻根本不知道他这一惜才的举动,竟然直接逼得一向稳妥的罗艺也起了反隋之心。 两日后,宇文成都带来的两万援军外加麻叔谋之前点将的数千将士,附赠闹着别扭,万分不爽的罗小成一枚,班师回长安了。 按说罗成应该像罗艺所想的那样,好不容易脱离父母了,高兴才对,可这一路上,他那张脸是拉得长长的,说要多臭就有多臭,害得没人敢靠近。 罗成心里想的是,这伴驾伴到什么时候啊?明天还是后天?这要是一直伴下去,还赶不赶得上贾家楼结义? 唉……其实他最怕的还是一时忍不住,给杨广来那么一下。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这可是占尽天时地利了,得让多少反军羡慕这机会。头一个羡慕他的估计就是那逃走了的伍云召。 但要真这么干了,那估计他就是再厉害,也得死在皇宫里。想来想去,这可不行的,他还要反攻日本的……这个才是头等大事,要不然他投胎意义何在。 就罗小成在杀杨广,或忍着不杀的选择中纠结时,大军长途跋涉,总算回到了长安城。 隋军攻克南阳关,全胜而归,大半个长安城的百姓都挤在了城门处街道两旁,照着官员的指令,还应该户户鸣锣击鼓的。 杨广此举颇有敲山震虎的意思,也不知那群刁民是如何想的,他已经如此操劳国事了,竟然还有人想反他! 瞧瞧,我大隋军队如何威武,大将如何英勇,谁若是反我,我必不厌其烦,大举兴兵破之。 杨广更是在皇城内设摆了酒筵,重赏三军,与天宝将军宇文成都,自己慧眼识得的英才罗成把酒言欢。 隋军行至皇城途中,击鼓敲锣声不绝于耳,百姓们谈笑晏晏,尽管有士兵护卫,但还是人挤着人,探出头眼巴巴往外张望的人不少。 宇文成都侧目看向身旁白马上的那人,正病怏怏地提溜着缰绳,晃荡着玩,一脸没意思透的表情,哪有半点当初军营时的生龙活虎。 宇文成都正在想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会儿酒筵之上,莫要这副姿态,万一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可是对自己不利。 正想要开口,似是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娇软声。 宇文成都一诧,若是他没听错,应该是她的声音,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闹市之中? 宇文成都扬起头,四处寻找之际,罗成耳聪目明,已经辨得方向,往右手侧利索地一甩马鞭,从被挤出人群的行道上,卷起了一个险些被踏于马下的姑娘家。 罗成一弯腰,伸手轻扶着那人的腰,就把人给提了起来,等她立定才松手。 居高临下问了句:“你没事吧?” 那姑娘家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才好,揪着衣角,小兔子般怯弱的小眼神,偷偷瞄了眼近在咫尺的面庞,顿时红了脸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始终没说出口。 “要是没事就快回家吧,这没什么好看的,闹闹哄哄的,别又伤着自己了。”罗成皱了皱眉,这小胳膊小腿的,要真让马蹄踩到,还不得送命。 小姑娘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明亮看向他,又娇羞地低下头。看得罗成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这丫头长得水灵灵的,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就算是哑巴,也和他无关,人也救了,罗成正待继续前进,就听身旁那讨人厌的家伙持着低沉稳重的声音道:“如意公主,你怎么在这?” ——   ☆、第三十四回 34 金銮殿上,有意结亲 上回说到罗成循着呼声,顺手这么一捞,救下一名险些被战马踩踏的少女。 听到耳边讨人嫌的家伙蹦出一句:“如意公主,你怎么在这?” 罗成眨了眨眼,本已经抬起的头又低了低,再度看向地上站着的人,然后转过头,对身侧之人道:“宇文成都,你没认错人吧?公主不在皇宫待着,跑这来干嘛?” 宇文成都刚要开口,就听身边少女软糯的声音道:“我,我听说今日大军班师回朝,城里很热闹,所以偷偷跑出来的。” 语毕,又怕他认为自己太随意莽撞,又补充道:“原本是有侍卫跟着我的,不过方才人太多,可能被挤分散了。” 罗成闻言,低声应了一声:“哦。” 如意公主低垂着眸,等候了片刻,既没有见他对她行礼,也没见他再说话,咬了咬下唇,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甩着缰绳,坐骑已经与她错开了一人的距离,好似要离开,如意公主一张脸涨得通红,想要开口,但被女儿家的矜持所累。 宇文成都看着如意扁着嘴,故作坚强的模样,心生不忍,压低了声音问道:“公主还不回宫?” 如意公主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一双明眸蓄着泪抬起,娇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宇文成都,我的脚好像扭到了,好疼。” 宇文成都看向周遭,大军正在前进,多耽搁下去也不好,毕竟皇上还在前头候着呢。 再看眼前眼神纯净的少女,于是低下头道:“公主,不如上马吧,成都送你回宫。” 如意咬了咬唇,目光却随着右前方那人流转,他方才还救了她,这会儿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其实如意公主真是冤枉罗成了,别以为他没看到面瘫脸瞧见那什么公主时微微动容的表情,这两人也许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看他在这,反倒不好说话了,他还不如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但是他也没闲着,小耳朵竖得直直的,堪比兔子。 宇文成都说完这话,却见如意的目光跟随着身前的罗成而去,眼神暗了暗,心底有些微的失落。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番出征回来,父亲就会向皇上求得恩典,让他迎娶如意公主。 之前,他觉得如意公主也许对他也是有意的,而如今看来,如意公主单纯懵懂,怕只是把他当成哥哥或是玩伴一样依赖,丝毫没有男女之情,从相比她初见罗成的神情就可看出,至少,她看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这般羞涩扭捏过。 宇文成都心下有些苦涩,他也不是非如意公主不可,但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如意又是他认识的人之中,唯一一名妙龄少女,多少有些牵绊。 再说罗成,他竖着耳朵偷听了半天,只听到宇文成都问话,那位小公主却没回话,看样子是不乐意和宇文成都共骑,面瘫脸真是可怜,被人嫌弃了。 罗成等来等去,再没听到八卦,有些不耐烦了,连带偷听的乐趣也没了:“宇文成都,你好了么?方才还一个劲地劝我快走,这会儿到底是谁不走。” 宇文成都没有放过因为罗成回过头说话,而使得如意眼底迸发出闪亮的光点,压下心底的不适道:“罗成,如意公主的脚扭伤了,怕是走不了了。” 宇文成都本意是想,既然如意公主中意罗成,那么,他便成全她一回,毕竟他们俩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待她如妹妹照顾。 谁曾想,罗成茫然地睨了眼站着的如意公主,摇摇头,直言不讳道:“我可带不了她,我这匹马是母马,爱吃醋,气性大着呢。” 少女的脸顿时布满红霞,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恼的,明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了光彩,紧咬着下唇,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惹人心疼地看着那个一口回绝她的人。 罗成皱了皱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没说什么,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怎的,就惹得小姑娘要哭了。 罗成狐疑的目光投向宇文成都,谴责意味颇浓,是不是你不会甜言蜜语哄人,惹得小姑娘哭了? 宇文成都一时间没看懂罗成眼底的意思。 罗成的视线在宇文成都紧皱的眉头和少女踟蹰的表情上流转,突然惊诧出声,连带音调微微上扬了,都没发觉:“你不会是想让我和宇文成都共乘一骑吧,把他那马儿让给你骑?” 随即赶紧摇头,生怕小姑娘点头说是,道:“那可不行。我家小母马身子柔弱,他那五大三粗的身材搁在那,手提四百斤的大铁棍,驼不动驼不动的。” 宇文成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连带方才被如意公主拒绝的不适也消散了。 他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亏他想得出这种可能性…… 宇文成都笑出声了,才惊觉方才的举动实在太失礼了,未免小姑娘继续待下去会更尴尬,又好心地给如意公主找台阶下,请求让他私下送她回宫。 这会如意公主倒是没有拒绝,临上马前,还眼神依恋地看了眼那人,见他神色自若,什么反应也没有,最后一赌气,上了宇文成都的马,遥遥而去。 等到罗成随着大军晃荡晃荡地,一路招摇到皇城门前时,宇文成都已经先行一步将公主送进了宫,此刻正威严肃然地站在一个老头下手静候。 罗成眯了眯眼,看这情形,想不知道他是谁都难。 罗成翻身才下马,宇文化及便迎了上来,面带笑容道:“罗少保一路辛苦了,此番攻破南阳关,大胜归来,皇上龙颜大悦,命我等群臣在此迎接,还望罗少保随我一同进宫,皇上还在金銮殿上候着呢。” 罗成皮笑肉不笑地硬邦邦的回了句:“有劳丞相。” 宇文化及侧过身,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待到罗成毫不客气,也不推让地大步走进皇宫,眼底掩着隐隐的怒气。 好你个罗成小儿,真是好大的架子,谁瞧见本相爷不是极尽讨好,恭维之姿的,你还当此处是你的北平府不成。 宇文成都瞧见父亲的脸色,心知他必是不喜罗成的行事作风,半掩双眸,心道,至少有自己在其中斡旋,万不能让父亲害了他。罗成年少气盛,难免有些傲气,但他性子直率,却是难得,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大将之才,让他也存了惜才之心。 隋军大胜,杨广必是大摆筵席,犒赏三军。 晚宴之上,皇后萧氏坐于其身侧,时不时地与杨广轻声交谈,言笑晏晏,眼神不住地往台下观望。 宇文成都看这架势,若有所思,目光也随着王座上的两位的视线看去,落在斜对过的罗成身上。 那人平日里倒是机灵得很,偏此时一双眼盯着桌上的糕点,一眼不眨,似是没有留意身旁的动静。 而此刻,杨广和萧氏在谈论些什么呢? 别怀疑宇文成都的敏感度,最上面两位隋朝最尊贵的大人物讨论的话题还真是罗成。 究其原因,还得从如意公主失魂落魄回到皇宫谈起。 如意乃萧氏最小的女儿,自幼聪明伶俐,善解人意,颇得杨广和萧氏的喜爱。 今日本来大军回朝,晚上大摆筵席,萧皇后早已知会如意,命其早早准备,可等到找她时,才发现自个女儿已经耐不住寂寞,早早地溜出宫去了。 这也就罢了,毕竟人在晚宴开始之前回来了,但一回到宫就发觉不对劲了,闷声不响的,问她十句话九句话没听见。 萧皇后素来精于察言观色之能事,看这样子,就知道这个宝贝女儿怕是再外头遇到了什么事。 原本看见宇文成都将其送回宫,便以为小女孩见着情郎了,两人青梅竹马,也算登对,可看这架势又不像。不说宇文成都一将人送到,转身就走,就是如意也没半点留恋的意思。 思来想去,萧皇后也没想起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招来如意身旁的贴身侍女一问才知,小丫头确实有心上人了,不过不是宇文成都,而是仅见过一面,在马蹄下救下她的白衣少年。 这不,小丫头一回宫就羞答答地向身边亲近的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这回班师回朝的大军中,可曾见过一位发束玉冠,身披白麾,亮银战甲,长枪在手的小将,这人究竟是何许人尔。 萧皇后听侍女这么一说,第一反应就是北平王之子罗成。 说来,那少年,她也只是粗粗地见过一次,就是在去年先皇大宴北平王罗艺之时,但却让人记忆深刻。 那少年相貌出众,风姿卓越,就是混进那百千人之中,怕也能一眼认出来。更何况,他小小年纪,身手已然了得,就说此番破南阳关,听皇上所说,似乎当居首功。 所以,这会儿萧皇后正在将女儿家的意思传达给皇帝。 宇文成都见帝坐上的皇上唇角勾起,似是极满意的态度,笑眯眯地看向罗成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怎的,心慌了半拍。 “此番破南阳关,大获全胜,北平王父子和我大隋的天宝将军当居首功,罗成,宇文成都何在,上殿来问话——”隋帝杨广朗声问道。 被点名的罗成,不太甘愿地从一堆糕点中挪开视线,目光移向上座,施施然站起,走到殿中。 宇文成都亦是如此,两人并排跪下道:“臣罗成/宇文成都叩见陛下。” 杨广此番称赞宇文成都不过是顺口而已,宇文成都战功显赫,不在乎这一场,他夸都夸累了,主要目的还是想考量考量他身旁之人。 论身份,北平王罗艺坐守一方,拥兵自重,对于朝廷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若是能联姻北平王府,倒也是好事一桩,至少可以让罗艺死心塌地为其效力。 论相貌,罗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丰神俊秀,也难怪如意见上一面,便惦记上了。杨广原本以为如意是中意宇文成都了,如今看来,宇文成都虽好,剑眉星目,英气勃发,但终归相貌上粗犷了些,小女孩还是喜欢这种气质出尘的美少年。 杨广喊了平身之后,便让两人上前答话。 从罗成何时开始习武问起,到破南阳关时大战十余名蒙面黑衣人的精彩场面,事无巨细,一一问道。 罗成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一一作答。 一时之间,一问一答,气氛好似非常融洽。 突地,杨广笑着问道:“罗成,你今年几何?” “快十六了。” “可曾婚配?” 罗成也闹不明白怎么就突然问道婚配之事上来了,一时茫然,摇摇头道:“没有。” “哦?你也快十六了,你父王母妃没替你张罗么?”杨广颇有兴趣道。 “年初母后曾说过一家,是父王手下偏将的女儿,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可父王不允。” 杨广皱皱眉道:“身份低了些,你父王不允也是情有可原。” 罗成如实道:“皇上您说错了。父王不允,是觉得我太过顽劣,人家温柔娴淑的女儿嫁给我怕是糟蹋了,父王说这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萧后一听,顿时掩帕乐了,这孩子还真是实诚,无辜的表情看着就可人。 “本宫看你相貌堂堂,风姿卓绝,哪有你父亲所说得那般不堪。” “朕也是这么看。”杨广笑道,“这孩子对朕胃口。” “罗成,朕且问你,今日你入城,是否救了朕的如意公主?” “就算那人不是公主,臣也会出手相救,所以,臣不敢居功。”杨广和萧皇后对视一眼,眼底俱是满意。 “罗成,宇文成都,你二人如今为我隋朝立下汗马功劳,破城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啊?” 两人纷纷下跪叩头,连呼不敢。 杨广轻咳了一声,道:“都起来吧。罗成,你说,朕如果把朕的如意公主……” “皇上,微臣斗胆,有事启奏——” 杨广的目光看向突然走出座位席的宇文化及时,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   ☆、第三十五回 35 无可奈何,婚事初定 杨广脸色阴沉地看向突然走出座位席的宇文化及,奴才果然是不能宠的,竟然敢截了他的话。 宇文化及硬着头皮走到殿中央,他何尝不知道隋帝心中不悦,但为了长久之计,他也不得不为。 宇文化及双膝下跪,弯腰行礼,低眉顺首,姿态极为恭敬。 这倒是让杨广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兴许真是有什么大事也不一定。 杨广眉头不似刚才那样紧绷了,缓了口气道:“哦,丞相有何要事?” 宇文化及原地连叩了三个响头,才用极为谦卑的语气道:“老夫斗胆,向皇上替小儿成都求一个恩典。” 原来是这样,杨广脸上逸出了笑容,带着调侃道:“丞相不必多礼,成都此番破城有功,朕早就应允必有赏赐的,丞相也太着急了,朕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心急火燎地跪上了,快起来,丞相快快请起。” 不过是一个赏赐罢了,杨广乐得做个顺手人情,用来收买人心,为他所用。 谁知宇文化及并不着急起来,而是再度弯了弯腰,朗声道:“微臣替小儿成都谢皇上恩典。” 宇文成都早在皇上开口提及如意公主时,一颗心就高高提起了,等到父亲倏然起身跪在皇上面前时,他更是紧锁起了眉头。 宇文化及不起来,杨广也没勉强,单手拿起斟满酒的酒杯,递到唇边,问道:“说吧,你想提成都求什么恩典?哪怕就是封侯,朕也应允了,成都于我大隋朝,可是功勋显著啊。”此刻,杨广正喝得兴致高昂,即便萧后连连向他使眼色,他都没有注意到。 “微臣想替我儿成都求娶如意公主,望皇上成全。” 此话一出,场中人等反应各不一。 宇文成都第一反应便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罗成,见他也正好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眼底还带着促狭与戏谑的笑意,一点没有他想象中的失落的表情,这倒让他可以稍稍松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他那个脑子又想到哪里去了。 宇文成都此时对罗成是存了份愧疚的。他明知道如意公主中意的是罗成,看今日筵席之上,皇上和萧后也有招他为驸马的意思,而如今,却被父亲强势地抢在了前头,这驸马,他怕是做不成了。 而抢夺他驸马之位的,就是他宇文成都。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总觉得愧对了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 而杨广自打宇文化及语毕,右手依然停留在半空,却怎么也饮不下这杯中酒,神情略有些慌乱之后,便是故作镇定地先叫起宇文化及。 按理说,宇文化及既是强行打断他说话,又提出这么个要求,杨广应该生气才对。 他和皇后刚才一番话都白讲了么?如此明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这是打算给如意公主招婿,而且这人选也能猜得到了。 宇文化及也是极有眼色之人,要不然也不能身为天子心腹,可为什么偏偏此刻站出来? 不是他不怕被治罪,而是这种情况下,由不得他不站出来。 原来早在杨广登基之前,还是晋王殿下的时候,为了笼络人心,早就许诺宇文化及,结成儿女亲家。 而如今,皇位是得了,朝廷之内乱其皇位者,也都依仗着宇文化及及其势力,一一铲除,可以说,他现在之所以可以高枕无忧,很大程度上与宇文家族密不可分。 但现下,他喝了点小酒,又听了萧后一番耳语之后,自己也存了惜才之心,便想用驸马之位招揽罗成,没曾想话还没说出口,竟被宇文化及那只老狐狸捷足先登了。 杨广恨得牙痒痒的,若是他方才坚持把如意公主许配给罗成这话说出口,宇文化及也不能怎么样,偏到关键处被宇文化及打断了,也怪他方才一时大意,以为宇文化及要的不过是高官厚禄,已然许诺答应宇文成都的恩典。所以,才让自己骑虎难下,放在他面前的竟然只有允或是不允。 萧皇后一看皇帝这幅表情,已然猜得七七八八,这事怕是不能如愿了。 杨广想要拍桌,笑话,想他堂堂皇帝,还能受制于人不成! 却被萧皇后握住了手,轻轻放下,冲他摇了摇头。 杨广冷静下来一想,若是今日不允,君臣之间必然心生芥蒂,为了一个罗家,放弃宇文家族,甚是不妥。 其次,宇文化及可谓他左膀右臂,不管登基前还是登基后,他可是为他做了不少铲除异己的事,甚至于先皇之死。 最后才是他毕竟有错在先,如意公主本就是先许了宇文成都的。 杨广最终高高拿起的酒杯,轻轻放下,和萧皇后对视一眼才故作轻松道:“丞相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快请起。成都这孩子,朕自是信得过的,如意和成都两人自小情投意合,朕也是乐见其成的,若是成了姻缘,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这如意年纪还小,尚未及竿,成都怕是要等两年了。” “谢皇上恩典!微臣替成都叩谢皇上。”宇文化及闻言,立即喜极而泣,甚为感动的模样,连带站起时,还不忘用袖子掖了掖眼角。 这倒是让杨广被人算计的不适,稍稍褪去了些,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一个为了儿子婚事而着了急的老人罢了。 “成都,还不快叩谢皇恩!皇恩浩荡,微臣一家必然殚尽竭虑,誓死效忠我大隋朝。” 如今事已成定局,他若是再拒绝,不止有损如意公主的名誉,怕是还会得罪皇上。宇文成都只得再度下跪叩首道:“臣自当好好守护如意公主,不让其受半点委屈。” “好,好,这也是一桩喜事。”萧后笑道,只是目光扫到一旁站着的罗成时,微微有些不自在,瞧瞧,罗成瞪宇文成都都快瞪出两个洞来了,也是……若不是宇文化及横插一脚,这驸马必然是他。 唉……多好的少年郎,真是可惜了,谁让如意是唯一一个没有婚约的公主了,要不然,也可以两全了。萧后觉得对不住罗成,杨广也觉得对不住罗成,所以,第二日,络绎不绝的丰厚赏赐全都进了长安城内的北平王府邸。 不过,就算那样又如何,在众人眼中,那些赏赐怎能比得上驸马之位,罗少保不知不觉就成为众人同情的对象了,凡事都迁就些他,就连宇文化及,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找他麻烦,大概是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劫了胡,先消停一阵再说。 罗成平日里也不上朝,顶着一个御前行走的身份,白天就晃荡在杨广身边,杨广要是与人对弈,他就站着发呆,杨广要是去哪宫娘娘那小憩,他就自动消失。 其实杨广整日待在皇宫,哪用得着人保护,罗成的活轻松得很,也不知道杨广到底叫他来干嘛的。 思来想去,终于从来没有烦恼,一根筋到底的罗少保也有睡不着的时候了。 男人一旦胡思乱想起来,很可怕! 这不,罗成脑补成杨广其实是想将自己扣押在长安城里,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以此来要挟父王。说白了,地位就等同于古代那些质子。 不行,他得自救才行。 天知道杨广其实是真心喜欢这个武艺超群,相貌出众,还心性耿直的小少年。 罗成一旦想通,更是不能放弃训练。白日里被召进宫晃荡没办法,晚上回到府里,就加倍练习,把白日里落下的锻炼,全部补上。 日子倒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到这长安城也十余日了。 今日还像往常一样,杨广在上面批着奏章,下面站着的罗成昏昏欲睡。 突觉身旁有东西飞来,罗成顺势这么一接,接了个正着。 抬起头,就与那杨广大眼瞪小眼。 罗成低头一看,竟然是奏折! 看杨广那脸黑得都堪比锅底,也不知道是这奏折引他不快了,还是自己这个冒冒失失的举动惹他不高兴了。 看来这些天太松懈了,别人给个好脸色,他都快忘了眼前的人什么秉性了。 罗成悻悻然地将手中的奏折重新递到了桌案前,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刚不小心眯了一会,快睡着了,听到风声,就接了一下……那个,皇上请恕罪。” 杨广听了他这不伦不类的解释的话,不但没生气,脸色反而好转了许多,觉得他到底不像朝廷之上有些人,整日只会溜须拍马,这话说得倒是实在。 “罗成,你想不想知道这奏折中所述何事啊?” 罗成摇摇头:“这个臣不懂。” 杨广长叹了口气道:“八百里急报,南阳关再度失守。” “啊?”罗成也是一愣,这才几日啊?他们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失守了?难不成伍云召又打回去了? 事实上,伍云召是没打回去,但伍云召之前求助的堂哥伍天锡却是拉着援兵到了。 南阳关本来由罗艺暂守,可一旦安定下来,罗艺自然不能久留,宇文化及就派了自己的心腹之一张大新等人前去接收。 张大新等人一到南阳关,两眼直泛光,这可是个肥差。要知道伍云召当初为总兵时,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南阳关虽说不上富得流油,但也是富足的。 张大新去了之后,二话不说便是派兵挨家挨户的搜银钱,要是遇上没钱的,就是鸡鸭鱼肉之类的也搜刮一空,遇上人家家里闺女漂亮的,更是连畜生都不如,直接行事,一时之间,南阳关内哀嚎声不断。 前文就提起,罗成搭救伍云召时,遇到一乔装成汉室周仓的黑脸大汗相助伍云召,此人名为朱灿,原是朱家村人士,曾受伍云召恩惠。 张大新此番举动彻底惹火了老百姓,朱灿索性伙同村里其他人,揭竿起义了。 他们这支队伍正与张大新的隋军打斗时,恰巧遇上前来支援伍云召的伍天锡众人。 朱灿也许打不过张大新等人,但伍天锡是谁?伍天锡乃伍云召的堂哥,武艺高强,传言两臂可举万斤之力,一柄混元流金鎲更是使得毫无破绽,当场就把张大新给打死了。 张大新一死,隋军都怂了,这主将都死了,还打什么打,纷纷弃械逃跑,之前被罗艺等人收复的南阳关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被人给夺了,还在墙头上插上了“朱”字大旗,以朱灿为首的一众人等,自立为王,正式扬言誓反隋朝。 这厢消息传到长安,杨广气得跳脚。你说人家罗家父子在的时候,明明就是好好的,怎么才离开,立马就有人反他,看来还是罗家父子本事大,至少威名远扬,也没人敢反。 杨广不胜其扰,忙叫来宇文化及商量此事。 宇文化及进殿之前,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气,但表情依然有些异样,连带平日里喜欢陷害罗成的那点小心思都没有了。 能让他喜怒形于色的事情可不多啊,眼前还就有一桩了—— ——   ☆、第三十六回 36 公报私仇,张家遭殃 上回说到仅收复十余日的南阳关再度失守,杨广心急之余,速速召宇文化及入宫,商量对策。 宇文化及进殿之前,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气,但表情依然有些异样。 能让他喜怒形于色的事情可不多啊,眼前就有一桩。 前些日子,昌平王邱瑞寿辰,宇文化及也亲自前往贺寿,见到了一美娇娘,年轻貌美,面若桃花,柳眉杏眼,端的是美丽绝伦。宇文化及稍一打听便得知,此女名为张紫嫣,乃右堂将军张宣之女。 张宣有一子一女,皆是人中龙凤。大的是姑娘家张紫嫣,自小跟随其父读书识字,熟习音律,聪明伶俐,才女美名长安城内都有耳闻。 宇文化及瞧见此女体态婀娜,又倾城绝色,便动了心思,谴人上张府提亲,怕被拒绝,还特地假意说是给小儿子宇文成龙提亲,事实上,是他自己想纳为侧室。 没想到那提亲之人刚到张府,还没说明为谁提亲,只来得及报上丞相府大名,就被张家的小儿子张称金给轰骂了出来。 原来,这张宣平日里最恨谄媚奸佞,对宇文化及此等奸贼恨之入骨,这会儿见奸相竟然还敢遣人上门提亲,二话不说就让儿子带着家丁将提亲之人赶了出府,让宇文化及好一顿没面子。 前两日,皇上刚刚将如意公主赐婚宇文家,宇文化及的心思又活络了,想来他如今的身份也有所提升,任谁不巴结一二,于是今日在街上偶遇,他便旧事重提,谁曾想张宣那顽固不化的老家伙,竟然不分场合地对他破口大骂,大街之上,让他好不狼狈。 这不,一脸郁气的刚回到丞相府没多久,宫里便来了传召,说是皇上急见。 他收拾妥当入宫,此刻脸上还不太好看,是被气狠了。想他自打出任丞相以来,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此刻宇文化及只恨不得将那冥顽不灵的张宣老儿生吞活剥了。 进宫听说皇上提及南阳关再度失守,宇文化及眼底闪过一道阴狠,那张大新是个什么货色,他还不知道?怕是惹得群怒,百姓揭竿起义了。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不止不说,还得找个借口将此事揭过,毕竟张大新可是他保荐的,他出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宇文化及假意思忖片刻,突然,心上一计道:“皇上,依微臣看,南阳关这般轻易被攻占,怕是有人勾结反贼所致。” 杨广一听,眉头皱起,厉声道:“此话怎讲?” 宇文化及不紧不慢道:“罗家军骁勇善战,暂且让那伍云召被神秘黑衣人救走,而如今,罗老王爷一离开南阳关,那反贼再度猖狂,如果不是朝廷有人与之相勾结,泄露消息,那反贼怎么会如此迅猛,宛若神兵,从天而降。” 杨广凝眉不做声。 罗成站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偷偷打了个哈欠,要真是朝廷有人与伍云召勾结,伍云召之妻李氏也不至于为了给夫君孩子留一条生路,不拖累二人而自缢身亡了。 这人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不多久,听到上位上的人阴冷着声音问道:“究竟是谁,你可有眉目?” “微臣认为此人乃京城兵马司的右堂将军张宣。” 杨广声音生寒道:“是他,你可有证据?” 宇文化及稍作斟酌便道:“自打伍云召逃出生天之后,微臣便心存疑虑,罗家军如此勇猛,罗少保和我儿成都更是有大将之才,怎能让那区区伍云召溜走。” 别瞧现下宇文化及在夸奖罗成,平日里,他明里暗里可没少给罗成小鞋穿,只是这小子就像个呆头鹅一样,也不知是听不明白还是装傻,无论他怎么激他,他都爱理不理,宇文化及说得多了,反而还惹皇帝和萧后不快,没瞧见那两位确实是极为欣赏罗成的,他这才作罢。 罗成自打他说出那朝臣的名字,心中便警铃大作,这老匹夫又要害人了? “所以暗地里,微臣一直都在秘密调查此事。终不负苦心人,今日方方得到些眉目。” “哦?有何眉目,你且细细说来。” “是,皇上。”宇文化及毕恭毕敬道,“微臣命人偷偷潜入张宣书房,结果搜出一打张宣给那叛贼伍云召的书信,前次大军何时出发,由谁领军都说得一清二楚,也正因为如此,麻叔谋麻将军才会大败而归。还有上次营救伍云召那群黑衣人也是张宣家人,为首的正是张宣之子,素有文武全才之称的张称金。” 罗成心下一突,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宇文化及,已然坐实了他污蔑的行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黑衣人的来历! 好一招一箭双雕,既能铲除异己,又能把自己从麻叔谋和张大新失利的战事中摘出来。 罗成正想跪下替那素不相识,但却确确实实被冤枉的兵马司右堂将军张宣声辩。 就听哐当一声,杨广手边的茶杯被摔落在地,杨广横眉怒目,冷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宇文化及弯腰低头,四平八稳道:“臣不敢有所欺瞒。” “方才听皇上所说,短短数十日,南阳关便再度失守,更是坚定了微臣的猜测,微臣请求皇上派人随我前去张宣府上一查究竟,必定能查到些什么,将那张宣治罪。” “好,朕这就下令,你去搜查张宣府上,还有把那张宣抓来一问究竟。若真是如此,下场犹如那叛逆的伍家!”杨广满腔恼怒,拍案而起。 罗成紧抿着唇,双手紧握,指甲深嵌进肉里,亦不知觉疼痛,如今还不是冲动的时候,看杨广和宇文化及的意思,张家怕是会毁之一旦,此事还与他放走伍云召有关,若让他无辜之人受累,他也做不到心安。 如此,这张宣一家,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上一救。 弗一出宫,罗成回到北平府,打听了张家府宅,大步流星就要赶往张家。 临出门时,脚步一顿,折回书房,不多久便走了出来,将手中一封书信交给心腹,命他速速送往幽州北平府。 之后,便匆忙赶往张家府宅。 罗成未及跟前,就见张家大门大开,许多百姓都在张家门前围观,窃窃私语,说到这张家之所以受罪,无非是拒了丞相的提亲,真是可怜见的。 不多久,不少张家人和仆人被戴上镣铐,老幼妇孺哭哭啼啼,被推搡着出门。 大门前,有个十余岁的小姑娘走得慢些,被兵士抽了鞭子,小姑娘哇得一声哭得凄惨。 “装什么装?你们这些人最后都得被砍头,如今不过是被抽几下,还敢哭闹。”那兵士恶狠狠道。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为虎作伥的东西,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骂人的是个老人,虽身着官袍,此刻却狼狈不堪,官袍上还隐约可见脚印,多说两句话,都喘得厉害,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打的。 此人正是刚正不阿,胆敢与宇文化及叫板的兵马司右堂将军张宣。 “哟,老东西,你还当自己还是右堂将军呢?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么。” “老夫所犯何罪?”老人挺直了脊背,硬气道,丝毫不折损其气概。 “嘿……还装傻,丞相已经收集到证据,你勾结南阳关反贼伍云召,这会儿还敢叫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宣轻蔑一笑道,“老夫就是没有那本事,要真有那本事,必然会誓死保住伍老王爷唯一的血脉。想那伍老王爷忠肝义胆,却被宇文化及这等奸臣贼子害得满门抄斩。”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张宣怒吼道,直直吐出了口鲜血,印在青石板上,触目惊心。 “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敢辱骂丞相大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那兵士一脚将他提到在地。 人群之中闻言,纷纷指指点点,躁动起来。 那兵士见应和张宣老儿的人渐多,也怕惹事,有些心虚地举起鞭子却不敢下手。 张宣颤巍巍地站起身,抱住小女孩,将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她身前,轻声道:“梨儿不哭,他们要的是老爷的命,你等不过是我家的奴仆,不会有事的。” 小女孩睁着一双泪眼道:“老爷是好人,梨儿不要老爷死。” 张宣无所谓地笑了笑:“人啊,哪能不死。不过这些人,都是些蛇鼠之辈,也蹦跶不了几日。” “老东西,不打你你还来劲了。”那兵士再度举起鞭子。 张宣无所畏惧,紧闭上双眼。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鞭子下落,抬起头一看,身前挡着名白衣少年,此刻正单手抓住了那辫梢,白皙的手掌印出红红的血印。 “你,你是谁?竟然敢违抗圣旨,我等是奉了圣旨前来抄家的。”那兵士抽鞭却不能动分毫。 罗成稍一用力,便连鞭子带人甩到了墙角,将那兵士摔了一个四脚朝天,罗成捡起鞭子,两头在手臂处绕了个圈,奋力往两边拉去,鞭子应声而断,被他甩落在一旁。 那人张口结舌,狐假虎威道:“你……你找死,来人啊,来人,快将此人拿下——” 罗成对于他的呼喊充耳不闻,弯下腰去,将跪坐在地上的老人和小孩扶了起来,轻声道:“大人,您受苦了,我知道您是冤枉的。” 张宣此刻衣着虽然狼狈,但一双眼异常清明,看着来人,颤抖着唇道:“你是——” “我乃北平王罗艺之子罗成。” 张宣颇有深意地看着他道:“好,好啊。” 张宣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了声音道:“我代伍老王爷谢谢你父子。我没关系,此事跟你无关,你快走吧。宇文化及不过是见我不将女儿嫁于他,恼羞成怒,胡乱给我安了个罪名罢了。”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这样的昏君,这样的朝堂,纵然我辈才华横溢,忠肝义胆又如何?清明不了了……我大隋朝难以清明!”说罢,老泪纵横,“先皇……先皇,您一世英名,可惜瞎了眼啊。” “张大人!”罗成想要制止。 “好啊,老东西,还敢说你是冤枉的,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此时,门内听到那兵士呼喊声,一连走出一小队约莫七八名手持兵器的将士,将三人团团围住。 张宣神色肃然,毫不畏惧,朗声道:“宇文化及要抓的人是我,和旁人无关,我跟你们走,放他们离开。” “你说放就放?哼——你们一家都得下狱,等着满门抄斩的圣旨吧。” “还有你,你小子什么来历?也敢多管闲事,跟我们走一趟,进了大牢,有你受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兵士的手才刚触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人反拧了过来,身子扭曲地哀嚎起来:“哟哟……松手!快松手!痛死了。” “不许动张大人,我随你们一同去见皇上。” “哟,又一个反贼!还想见皇上呢,皇上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兄弟们,还等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拿下!”那人吃痛地喊道。 数十人一拥而上,眼看将人团团围住,突然听到门内一道清冷沉稳的声音传来:“都给我住手!” ——   ☆、第三十七回 37 张宣身死,紫嫣落难 数十人一拥而上,眼看将人团团围住,突然听到门内传来道清冷沉稳的声音道:“都给我住手!” “天宝将军——”为首的兵士点头哈腰,巴巴地凑上前,一脸谄媚。 宇文成都睨了他一眼,径直走向罗成,问道:“你怎么来了?” 罗成双眼冒火,极力忍耐:“宇文成都,为什么每次助纣为虐,都有你的份。” 宇文成都身子一僵,眉头锁得更深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刚毅的表情不变,低声道:“你跟我来。”说罢,也不管他乐不乐意,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门内走。 “你放开我。”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内无人的回廊,罗成一把甩开他的手。 宇文成都转过身,与之对视:“这些人是皇上下令要抓的。” “是因为张宣不肯将女儿嫁给你父亲,所以就被你父亲编造了如此重罪,你知道谋逆该判什么刑罚?是满门抄斩!”罗成指着门口道,“那些老人,还有孩子,他们根本什么事都不知道,难不成你也以为你父亲的鬼话,说那张宣有能力勾结伍云召?那些黑衣人是他的手下?既然你连张家都抄了,你发现什么了?发现黑衣人的踪迹了么?” 宇文成都沉默片刻,略低下头,他本就怀疑此事和南阳关黑衣人的事根本毫无关联,如今被罗成点破,他倒想起一桩事来——前几日,府里的管家准备了不少彩礼,说是要去哪里提亲,后来也不了了之了,这么说来,眼前倒是清晰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过来的时候,人群中都在议论这件事,说张家倒大霉了,谁让张宣张大人推了丞相府的聘礼。” “此事未必就是真的,你等我回去问过父亲——” “等,等个屁啊。”罗成口不择言打断道,“一旦张宣下了牢,谁知道会不会被你老爹折磨致死,你爹的为人,你会不清楚?”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不做声。 许久才道:“你想怎么样?当场放人这事我做不了主,这人是皇上下令抓的,就算是放,也得皇上下令才能放。” “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杨广。” 宇文成都一见他那架势,连皇帝的名讳都叫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生怕他冲动误事,赶紧拉住他的胳膊道:“不许去!” “是你说要皇上下令你才肯放人的,你现在凭什么不让我去。” “你这个样子贸贸然进宫,我不放心。”宇文成都说完这话,又觉得似乎有些关心过度了,又低下头补充了一句,“我答应过你父王,会好好看着你,不让你惹事。” “我不是小孩子,我没有惹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见他一意孤行,阻拦不住,宇文成都的声音也略微提高,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你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干吗?你在抗旨!就算皇上萧后再喜欢你,也不会允许有人挑战皇权。” 罗成深吸了口气,平静道:“我没你想得那么不济,分不清自己的处境。我会卑躬屈膝地去求皇帝,再不成,我还有一个恩典没用。” “你想用南阳关的功绩为张家求情?”宇文成都不可置信,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据他所知,在此之前,他与张宣并无往来,怎么就这么上心了。 “罗成,听我的,这事你别管了。若他们是无辜的,皇上自能明察秋毫,还他们一个公道。” 罗成抬起头,侧目打量了他两眼,轻笑道:“呵……指望皇上明察秋毫,宇文成都你还真是自欺欺人。谁不知道宇文丞相最擅长的就是白的说成黑的,他此举分明是在公报私仇,拿张宣说事,替张大新,麻叔谋等人的无能遮掩,他能轻易让张家逃脱?” “罗成,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这里不是你的北平府,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这事也与你无关。” “你说错了,这事和我有关。因为我可以证明,搭救伍云召之人不是张宣的人,张宣没有和伍云召相勾结,这么一来,你父亲所捏造的罪证根本不能成立。” 宇文成都的眼底透着几分凌厉,语气中不由得带着锐利,那深幽的眼眸直探他眼底,说出的话字字生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成眉头紧锁,紧抿着唇,闭了闭眼才抬眸道:“放走伍云召的黑衣人,和张宣无关,是——唔——” 宇文成都已经先一步伸手捂住他的嘴,随即松开,表情有些慌乱地侧过身,双手后附背对着他,压低声音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要是真打算去向皇上求恩典,那就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许冲动,你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整个北平府的安危。” 罗成心想,在信没有确切送到北平府之前,他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你要去,现在就去,趁我将这些人下牢之前。晚了,我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罗成再看了他一眼,擦肩而过的同时,停下脚步,在他身旁轻声道:“也许你觉得我这么做很冲动,太幼稚,但是我行事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因为我而牵连许多无辜的人,就算我活着,也不会心安。” “最后,谢谢你,宇文成都。”便头也不回,大步往皇城走去。 宇文成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似乎从未了解过他,一直把他的耿直坦率当成是年轻气盛的冲动。 偏殿内,杨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执棋,神情慵懒的和对面之人相视一笑,才落子。 “皇上你真是太坏了,你把臣妾的路都堵得死死的,臣妾又要输了,臣妾不理你了……” 杨广一手勾着新册封的陈贵人,乃前朝陈后主第六女,调笑道:“朕让让你,来,来来——再下一盘。” 陈贵人娇媚一笑,粉拳轻捶着杨广的胸膛道:“皇上就算是再让我几个子,我也一样赢不了皇上。” “这是为何啊?” 陈贵人媚眼如丝:“皇上如此神机妙算,英明神武,乃一代明君,区区臣妾哪是皇上的对手。” 杨广闻其言,大悦,低头就想攫住那张会说话的小嘴儿,被陈贵人欲拒还迎地躲过,娇滴滴地说了声:“皇上,这里还有外人呢。” 杨广这才想起下手求见的人,方才因为怕扰了他下棋的兴致,没允他开口,这会儿还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等候。 下完一局,杨广才正色起来,稍稍收了动作,但依然搂着陈贵人不松手,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下手:“罗成,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找朕何事?” 罗成撩袍,笔直地跪下:“皇上,微臣斗胆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哦?这会儿想好要什么了?”杨广大笑,到底还是小孩子,之前还满口拒绝,前日他允了宇文成都的婚事,看来这小子也着急了,巴巴地来求恩典了,好啊,要真是无欲无求之人,才可怕呢。 “说来听听,看朕能不能答应你。” 罗成低埋着头,再叩首,朗声道:“微臣求皇上放过兵马司右堂将军张宣一家。” 杨广脸上的笑意退散,推开了陈贵人,道:“你先下去。” 陈贵人表情郁郁地离开,目光扫过跪着的罗成,眼底隐含精光地下去了。 “罗成啊,把头抬起来了,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替那反贼求情。” 罗成抬起头,眼底无波无痕,一派沉寂,声音亦是四平八稳:“皇上,张大人是被人冤枉的,他不是反贼。” “哦?何人敢冤枉他?” “丞相宇文化及。” 许久,上座传来大笑声,杨广似是心情不错:“罗成啊罗成,你可知道这长安城里,几乎没人敢得罪宇文丞相,你虽有燕山公的封号,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你可懂?” 罗成咬咬牙道:“皇上,这错便是错了,别人不敢,我敢。” 杨广眯了眯眼:“你这孩子……你倒是说说宇文化及如何冤枉那张宣。” 罗成便把听来的消息如实禀告,宇文化及逼亲不成,竟然公报私仇,污蔑张宣勾结南阳关反贼。 一通话说完,罗成再度叩首道:“皇上,臣与天宝将军曾和那救走伍云召的蒙面黑衣人交过手,若真如宇文丞相所说,那为首黑衣人是张宣府上的公子张称金,那么只要动手试过便知,请皇上容许臣和天宝将军前去一试究竟。” 许久,就到罗成以为殿上之人会不会睡着了,他才长舒了口气,缓缓道:“罗成,你还是不懂为官之道。” “你以为朕不知道那张宣是冤枉的?就凭一个小小的右堂将军,能有如此能耐,勾结伍云召等叛贼?” “皇上——” “你想问朕为什么容许宇文化及暗地里做这些小动作?”杨广笑着问道,“罗成,你觉得那张宣为人如何啊?” 罗成略一考量,决定实话实说:“百姓们都说,张大人忠心耿耿,仗义行事,是个难得的好官。” 杨广冷哼了一声,眼底杀意尽显:“忠心?可惜他忠的不是朕!仗义行事?他倒是仗义,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他私底下做得那些事,偷偷放走监牢里一些污蔑朕的逆贼,已经是欺君。” “既然他忠的不是朕,留他何用?” “皇上——”罗成急急开口。 “罗成啊,你秉性纯良,涉世未深,朕也有意栽培于你,才命你伴在朕左右,听候差遣。如今朝堂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忠心于朕,朕必是不会亏待你的。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不服朕,朕心里都清楚,就说那张宣,他与那逆贼伍建章关系甚好,一向不服朕,朕不过是将计就计,借着宇文化及之手,将这些人一一铲除罢了。” 不由他再开口,杨广已然起立道:“你下去吧,朕就当你没来过,替张宣求情之事,休要再提,朕答应你的恩典依然有效。” 杨广双手后附,立于窗前,远目道:“宇文化及是小人,但小人自有小人的用处。罗成,不要让朕等太久,朕等着你成为朕的股肱之臣。” 说罢,杨广便拂袖而去,独留下罗成一人跪坐在地上,深闭了下眼,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论他说什么,杨广都不会改变主意,张宣必死无疑——不是宇文化及要他死,而是杨广要他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前站立一人,挡住他的视线,他才茫茫然抬头。 宇文成都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迷惘,不复之前的清明灵动。 “张宣已经被斩首示众,他夫人也紧随他之后,在牢中自缢身亡,他儿子张称金逃了,女儿张紫嫣因年轻貌美,又熟习音律,被打入宫中教坊学习歌舞。” 罗成身形一颤,没想到杨广的速度那么快,根本不给张宣上殿解释的机会。 “张宣临死前托我告诉你一句话: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让你不必自责。” 罗成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低垂下眸,轻轻地应了声:“哦。” 宇文成都见他想走,伸手握住他的胳膊:“你想去哪里?” “找人。”罗成拨开他的手,径自往外走去。   ☆、第三十八回   38 初见紫嫣,邂逅如意 上回说到罗成听宇文成都说张宣被斩首示众,张夫人自缢身亡,他儿子张称金逃走,女儿张紫嫣因年轻貌美,又熟习音律,被打入宫中教坊学习歌舞,转身欲走。 宇文成都见他想走,伸手握住他的胳膊:“你想去哪里?” “找人。”罗成拨开他的手,径自往外走去。 罗成想找的人正是张家唯一的活口——张紫嫣。 他前往司乐监,还未入殿,就听得回廊尽头有争执声传来。 罗成好奇,上前一看,险些气炸。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就把百般纠缠女子的男人给提溜了起来,男人慌乱,压低声音喊道:“谁敢如此对待老夫!” 罗成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奸相宇文化及。 前事涌上心头,罗成心中恼怒,手上也没个轻重,一甩胳膊,直接将人扔到了墙角。 可怜宇文化及虽是满肚子坏水,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他眼下还没理,可不得让这莽汉出出气么。 扑通一声——一屁股跌坐在那青石板上,两股颤颤,疼痛久久不散,他这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他这般折腾,只能匍匐在地,缓轻些疼痛,口中骂骂咧咧道:“好你个罗成,老夫自认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我同朝为官,乃是同僚,理应互相关照,你为何这般待我!” 罗成挡在那被欺辱的少女身前,居高临下睨了眼墙角处的宇文化及,毫无形象可言地呸了他一声:“谁跟你是同僚,就你这样的奸臣贼子,跟你站在一起,我都嫌丢人,还互相关照,我没把你打残就已经是够关照你了。” “罗成,你……”宇文化及遇到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半点折都没有,气得趴在地上吹胡子瞪眼。 “你什么你?还不快滚!要是再让小爷看到你来这,直接打断你的腿。” 宇文化及气急,这叫什么?他好歹是隋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莽汉!十足的莽汉!居然敢这样对他说话。 “好,好!好你个罗成小儿,你给我等着,老夫必定上皇上那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终究,宇文化及还是手抚着尴尬处,忍气吞声地离开,暗想:这笔暂且记在账上,总有一日和你清算。 宇文化及走后,罗成依然没有回过头,背着身问道:“你还好吧?” 少女擦了擦眼泪,整了整衣裳,看到恩公背对着自己,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谁说他鲁莽行事,他想得竟是这般周到。 “恩公可以转过身来了,今日多谢恩公相助,要不然……要不然紫嫣必然已经遭到羞辱。” 罗成一把扶住就要下跪叩头的少女,定睛一看,此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红色宫装,容貌秀眉,又听她自称紫嫣,便开口问道:“你可是右堂将军张宣之女张紫嫣?” 张紫嫣一愣,随即问道:“恩公认识小女子?” 罗成一听,果然是那张宣之女,便将他之前前往张家府邸,后又去求皇上一事说出,叹了口气:“是我无能,没能救出张将军。” 张紫嫣闻言,不禁双膝跪倒,痛哭流涕:“原来恩公就是燕山公罗成罗少保。父亲临死之前已将相关事宜告知紫嫣,还说少保父子既能搭救伍家血脉,必是忠信之人,能相助紫嫣。” “你先起来。”罗成不好伸手去扶,急急道。 张紫嫣止住了悲声,边擦着眼泪边站起来。 “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求皇上,把你赐给我,到时候你是想留在北平府替父母守孝还是自谋出路,我都不拦着你。” 罗成说罢,转身就要离开,身后之人扯住了衣角。 张紫嫣双目含泪道:“少保不要去。” 对上罗成疑惑的眼神,张紫嫣又道:“我父虽是被那宇文化及老贼冤枉,坐实了谋反之罪,但在这之前,我父就已经有了预感,自己难逃一死,只因为我父乃已故忠良伍建章伍老王爷之门生。伍老王爷被害当日,我父身体不适,没去上朝,之后才得知伍老王爷被敲牙割舌,满门抄斩之事,后又得知在宇文化及怂恿下,皇上还要派兵剿灭伍老王爷唯一血脉伍云召,我父恨不能找皇上理论,最后,还是上柱国韩擒虎韩老将军将他劝下,告知他征讨南阳关之人乃北平王罗家父子,伍小侯爷必会没事,让他且宽下心来,万不可轻举妄动,让人揪了辫子,白白丢掉一条命。” 罗成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当初张家门口见到张宣张大人,他弗一报上名字,张大人便开始劝慰自己,不要为了他分心。 张紫嫣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父见得朝纲被奸臣把持,皇上又是此等不忠不孝,耳目不清之人,只觉得我大隋无望,下朝回来,便躲进书房,整日长吁短叹,郁郁不得志。” “张家遭此劫难,也在意料之中,皇上早就视我父为眼中钉,自伍老王爷身死之后,朝廷之上不少忠良被害,如今终于轮到我张家了,如今不过是借奸相宇文化及之手,除掉我等罢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我总不能任由你待在这里?万一哪一天宇文化及再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少女盈盈而独立:“我父被斩首示众,我弟弟又潜逃在外,四处被人通缉,我乃是罪臣之女身份,身份尴尬,恨不得人人都与我撇清关系。你若是现在就去求皇上,风口浪尖,皇上难免多疑,将你与我张府所行之罪想到一处,不如过些日子,等到此事渐渐淡了,烦请少保再将紫嫣要入府中。” 罗成一想,这话倒是有道理,就在方才,他向杨广求恩典,他不但没应允,反而有些恼了,这会儿再去求张家之事,不但讨不到张紫嫣,说不定还会连累她。 只是-- 这宇文化及怎么办?万一再让他近身,张紫嫣怕是难逃虎口。 罗成想到的,张紫嫣也想到了,其女蕙质兰心,聪明伶俐,一看他犹豫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反过来还安慰罗成道:“少保放心,今日是我初初进教坊,各处都不熟,落了单,才被宇文化及有机可趁。以后进入深宫之后,又是众人一道训练,紫嫣会万分小心,宇文化及寻不着我漏处的。” 张紫嫣看得通透,料定宇文化及不敢将今日之事上奏杨广,要知道他本欲在这深宫之中欲行不轨之事,任哪一任皇帝都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他要是真的就此事参罗少保一本,他的糗事也会暴露,白白丢了个把柄让杨广治罪,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只不过,今日罗少保为她得罪了宇文化及老儿,以后少不得被他惦记上了。 “烦请少保再等我一两个月,一两个月后,望少保救紫嫣出这龙潭虎穴。” 罗成有些不好意思,他口口声声说要救人,想得还没人家姑娘家想得周全,这要是搁在前世,指不定又得被队长戳着脑门笑骂道二货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现在御前伴驾,你若是有什么事,就遣人来找我,就算拼了命不要,我也一定护你周全。”罗成坦率道。 张紫嫣再度感激涕零,不住地擦着眼泪,许久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道:“紫嫣现下确实有一事相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替你做到。” “我家府上有个张管家,是我父亲年轻时救下的流民。自打我出生,他便在府上了。张管家对我父亲极为忠心,我父亲被斩首示众,母亲自缢身亡之后,他没有和众人一道流放,而是选择了撞墙而死。” 罗成心道,好一个忠仆。 “张管家的儿子早夭,儿媳妇也跟人跑了,独留下一个孙女儿,今年刚好十一,名叫梨儿,长的乖巧伶俐,嘴角处还有两个小梨涡,甚是可人。” 她这么一说,罗成倒是对这长相有些印象,他上回前去张府,在门口遇上个哭闹的小姑娘,张宣好像就是叫她梨儿来着。 “我被司乐监挑中进宫入教坊前,梨儿也无故被人带走了,我多方询问才知道,挑走她的大人名叫何稠,任太府丞一职。按理说,他是没有职权可以随意挑人的,就连宇文化及觊觎我,也不能随意将我从监牢中带走,除非他得了皇上的授意。所以我非常担心梨儿,如果可能的话,麻烦少保替我打听打听梨儿的下落,也好报答张管家对我父亲忠信的恩情。” 罗成埋头,想了想:“若真是皇上授意,我为御前伴驾,应该有些眉目的,你等着,要是有消息了,我一定前来告诉你。” “好,紫嫣叩谢少保!” 罗成赶紧摆手,示意她起身,但饶是如此,张紫嫣还是不肯,依然径自下跪叩头。 罗成步出司乐监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梨儿的事,他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他一个太府丞,不挑壮丁,不选婢女,单单提出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做什么?而且张紫嫣说得没错,要不是皇上授意,这人还真就带不走。 罗成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唤,转过身,就见一宫女模样的丫头跑到自己跟前道:“你,就是你,过来!公主的风筝挂在树上了,你去把它拿下来。” 罗成手指着自己,神情愣愣。 “发什么呆啊,公主正等着呢,快点。” 罗成被她推搡着往那边走,走到一棵大树下才止住脚步,那宫女模样的丫头抬头,手指着树干道:“你瞧,就在那里,你爬上去把它拿下来。” 罗成悻悻然,摸摸鼻子,自己竟然还有这个用处。得,就当做回好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罗成爬上树,拿到风筝,一下子从数丈高的大树上跳了下来,走到那宫女面前,将手上的风筝递了过去:“喏,给你。” 那宫女看见他从那么高的树上直接跳下,已然看傻了眼,这会儿竟然忘记去接了。 正此时,不远处走来几个人,数名宫女簇拥着一个身着堇色罗纱裙的少女往这边走来。 “阿秀,风筝找着了么?” “啊,公主,拿到了。”被称为阿秀的宫女又抬头看了眼罗成,这回细细一看,眼底一亮,羞红了脸,一把把风筝从他手上夺了回来,转身小跑到身着堇色罗纱裙的少女身旁邀功去了。 少女眉眼一弯,笑容璀璨:“阿秀,真是太好了。” “公主,是他帮忙拿的。”那宫女一错开身,罗成便看清楚了那少女的全貌,可不就是杨广和萧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如意公主么。 如意没想到在这竟然能见到他,脸色微微泛红,迅速低下头去,片刻,又偷偷摸摸地抬起头瞄上一眼:“谢谢你。” “举手之劳。”罗成摆摆手,不在意道。 那名叫阿秀的宫女离她最近,看公主这幅表情,有些许惊讶,没想到他就是让公主心心念念的人。 也是,男子竟然还有长得这般好的!也难怪公主这幅模样了。 阿秀的目光在公主和罗成身上流转,单单看这两人,还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可惜……公主已有婚约,却是那天宝将军宇文成都。阿秀不由得替公主惋惜,也难怪公主连天宝将军那样的英雄都看不上了,是呢,这样的好男儿放在面前,任谁都入不了眼了。 “每次我遇到困难,都会遇到你,罗成。”如意公主声音极小,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几乎都没声音了,那名字在唇边旖旎流转。 “你是你倒霉。” “啊?” “以前在家时,我父王总说每次遇见我准没好事。” “噗嗤——”如意公主掩帕而笑,阿秀也壮着胆子打趣道,“公主,这罗少保真是有趣呢,也难为咱们公主一直惦记着呢。” “阿秀!”如意脸颊微烫,如映红霞,嘟囔道,“说什么呢,罗少保曾救过我一命,我难道不该念着他的好么?” “该,该。”阿秀笑道,只是那星味十足的眼神,看的如意公主又是一阵懊恼。 “你怎么还记着呢?我都跟皇上说了,这事真的是凑巧,就算不是我顺道救了你,宇文成都也会救你的。”罗成大大咧咧道。 却见原本还面带娇羞的如意公主瞬时白了脸色,她险些忘了……他已经不是她能拥有的了,她已经和宇文成都订婚了。 想起这个,如意公主脸上又有了些惆怅,她一直都把宇文成都当成哥哥看待,怎么能成为他的妻子。 她心里另有其人,如意公主偷偷看了眼一旁的罗成,心里更是苦涩。 罗成见风筝也拿下来了,也没什么事了,便拱了拱手道:“公主,既然没什么事了,那罗成先告辞了。” “等,等一下——”如意急急开口道。 罗成转过身,莫名地看向她。 “我是说,我是说……”如意越想留住他,心里越急,连带说话都吞吞吐吐。如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笨,连个借口都想不出来。 稳了稳心神又道:“我是说,你才来长安,伴驾父皇身边,有什么不习惯的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如果有,一定要开口哦——”说完这话,如意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热情了”,连忙又补上一句,“你毕竟救过我的命,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如意长舒了口气,总觉得这个理由不错。 罗成笑了笑,只觉得这小女孩还挺有意思的,怎么就非要报恩呢。 原本想说不需要的,但一想到梨儿那事,舌头打了个转,改口道:“眼下还真有一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嗯,你说。”如意睁着兴奋的眼眸看着他。 罗成欲言又止。 如意晓得他的意思,赶紧将身边的宫女都遣了去,独留下和自己最为亲密的阿秀。 “这样就可以了,你放心地问吧,什么话我都告诉你。阿秀从小就服侍我,嘴巴可严了,我以前每次溜出宫,阿秀都不会出卖我。” 罗成哭笑不得,这小公主真是单纯可爱啊,半点心计都没有。 “如意公主,可曾听说最近宫里哪个宫收留十一二岁的幼女入宫?” 如意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十一二岁的幼女……啊!你说的可是碎玉轩?” ——   ☆、第三十九回   39 如意相助,揭开一角 “碎玉轩?”罗成重复道。 “是啊,碎玉轩是父皇宠妃陈贵人居住的地方,陈贵人是前朝南陈皇帝的妹妹。不过我不太喜欢她,她打扮得妖里妖气,总是迷惑父皇。”小姑娘说完,还撅了撅嘴,满心的不乐意。 说起陈贵人,罗成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来,如意公主不说还不觉得,一说他才想起来,杨广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位陈后主的第六女,他陪在杨广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几乎日日可见杨广召见那陈贵人。 说实在的,私底下,他也没觉得那陈贵人有什么特别,论相貌不如宣华夫人,论气度不如萧后,可就勾得杨广十日之中,有一半都歇在她宫里。 “她宫里为什么需要一些十一二岁的幼女伺候?” “还不是因为她妒忌呗。”说起这个,如意公主气咻咻地握着粉拳,忿忿不平道,“我听她们说,她是担心那些年长的,长得好看的宫女夺去父皇的注意,便遣了那些漂亮的宫女,独留下两个年老的嬷嬷和几个还未及竿的小丫头在身边伺候着。” 罗成想了想,这倒是有可能的,她本身相貌看着也没多出众,自然要费点心机的。 “罗成,你为什么打听这个?” 对上如意公主那双清澈的眼眸,罗成也不好意思撒谎,只道:“右堂将军张宣张大人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嗯,他们都说张大人通敌叛国,死有余辜。” 罗成张口就想反驳,但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迎上那张好奇瓷白的小脸,罗成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就算张大人他真的犯了错,那也罪不及他府上仆役的家眷。”更何况,这罪名还是被捏造出来的。 如意公主一点就透,问道:“你想找的那个小女孩是张宣府上的奴仆之女?” “嗯,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叫梨儿,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和公主你一样天真烂漫。” 如意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满脑子只剩下他说的那句“和公主你一样天真烂漫”,如意暗想: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 罗成倒是无知无觉,还在说着:“张家犯的事,皇上已经处以刑罚了。本来梨儿应该是和张家人一起被流放的,但是牢里的人说她被太府丞何稠何大人给提走了。” 如意公主想了想道:“按理说,父皇下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要真是何大人提走了犯人,那也一定是得了父皇的口谕。”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顺道问问公主,皇宫内哪个宫是不是新添了宫女。” 如意公主确定道:“要说近些年,各宫有新进十余岁幼女的,那就只有碎玉轩了。” “罗成,你为什么这么热心,想要救她,你与她不是只有一面之缘么?”小姑娘不乐意了,说话有些冲。 罗成可猜不透女孩的心思,顺口就回道:“那我救你之时,不也不认识你么?” 如意公主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他竟然把她和那奴仆之女相比较。 如意公主瞪了半天,也没见那人来哄自己,反而转身就要离开,她这才急了,又匆忙赶上前:“罗成,你……你这就走啦?” 罗成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扯着自己衣角的少女,莫名其妙,风筝他也拿下来了,他不走待在这做什么? “我刚才那样说话……你是不是生气了?”如意忐忑道。 罗成也猜不透小姑娘想什么,老老实实回道:“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如意舒了口气,“罗成,不如我帮你去找母后,把那个孩子要到身边?” 罗成眼底一亮:“公主说的是真的?会不会难为你?” 如意看他一时心急,竟然上前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间,顿时又娇羞地低下头去,喃喃道:“不过就是一个宫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求求母后就好了。” “要是她能待在公主身边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 “你善良啊,待在你身边一定比待在宫里其他地方安全。” 如意轻抿着唇笑,两眼熠熠生辉。 “那你等我的好消息,我这就去求母后。” “好。” 如意迫不及待地转身想要前往萧后寝宫,但一想那人,又转过身,咬了咬下唇道:“那我怎么找你呢?” “我平日白天都在皇上身边当差,你那要是有消息了,就遣个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偷偷去找你。” “那我让阿秀通知你?” “好。” 如意公主走后没多久,罗成也出了皇宫,刚到北平府门前,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子一顿,停住脚步:“你怎么在这?” 宇文成都迎头便问:“你去司乐监了。” 罗成恍然,原本清冷的脸上布上了讥讽之色:“是那奸相向你告状了?说我揍他了?” 宇文成都微微拧眉:“我父亲受伤是因为你?”虽然父亲闭口不谈受伤的前因后果,但他隐隐也猜到了和眼前之人有关,这会儿听到他亲口承认更不会觉得突兀。 罗成撇了撇嘴:“谁让他不怀好意,整日不是想着祸害忠良,就是想着奸淫掳掠,我打完他就后悔了,合该打断他两条腿,那他就哪都不能去了。” 明明就该生气的,但宇文成都听着他孩子气的话,低下头,唇角露出可疑的弧度。 “喂,你是不是来替他报仇的?” 宇文成都顾左右而言他:“拜你所赐,我父亲最近半月都不能为非作歹了。” “啊?” “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身上多处挫伤,大夫让他在床上躺着,好好休养。”不知道为何,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侥幸父亲身体无恙的同时,又松缓了一口气。 父亲那些所作所为,他都是知道的。但毕竟是父亲,他的所作所为还轮不到他一个小辈去说教。 而如今躺在床上小半个月,他这段时间倒是轻松了许多,不用再担心父亲又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或是想尽办法替他积攒功德。 宇文成都想到这,暗自苦笑了下,他竟是这般懦弱,遇到问题只会逃避,还不如罗成来的爱憎分明。不知道为何,他就是相信,若是他与罗成交换一下父亲,这臭小子一定会选择大义灭亲。 “喂,你要是不找我报仇,我就进府了。” 宇文成都一把揽住他的胳膊:“你去哪里了?我在这足足等了你小半个时辰。” 罗成见他态度还算好,也没有找他算账的倾向,又想到他还替他隐瞒蒙面黑衣人的事,觉得他还算条汉子,至少和他那混蛋父亲不是同一路的,不自觉地把他归到自己阵营了。 于是好心情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如意公主,说了几句话。” “就几句话,说了半个时辰?”宇文成都语毕,丝毫未察觉到语气中的酸溜溜。 罗成见他眉头又紧锁起来,恨不得夹死一只苍蝇,转念一想,突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他该不会以为他和如意公主有什么?他险些忘了,如意公主可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自己应该避嫌才对,这事是他欠考虑了。 罗成连忙开口解释道:“就是偶然遇见,她的宫女让我帮忙替她把挂在树上的风筝拿下。” 罗成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意公主是个好女孩,你有福了。”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暗想:有福?为什么我一点察觉不到喜悦。 罗成见他还不松手,又解释道:“好吧,全部告诉你,我把风筝替她拿下来之后,如意公主说要感谢我,我顺道就向她打听了一个人,你也见过的,就是张家被抄家时,在大门口见到的那个,有着两个小梨涡的小姑娘,叫梨儿。” 宇文成都从不明了对如意公主的感情之中回过神,问道:“你找她做什么?她不是应该被流放了么?” “按理说是的,但是张紫嫣说她被太府丞何稠何大人给提走了……”罗成还要说什么,只听身旁之人一声怒喝,把他吓了一跳。 “够了,这事到此为止,你别管了。” 罗成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呆懵,这人该不是疯了吧?刚还说的好好的,这会儿竟然敢吼他! 罗成反应过来,立马炸毛了,吼了回去:“宇文成都,你还真当这是你家?动不动就吼我!你又吼我!这是在北平府门口,你在我家门口凶我?你信不信我找人群殴你。” 宇文成都吼完就后悔了,这会儿被人吼了回来,脸上不好看,门口处,三两个路人指指点点。 宇文成都拉着人就往北平府内走。 罗成心里不爽,瞧他那熟练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他丞相府。 进了门,宇文成都才松开手,表情严肃而认真:“罗成,你听我说,不要再打听那个小女孩的事了,有些事你管不了,也没有能力去管。” 罗成收了脸上戏谑的表情,阴寒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宇文成都撇过头,对上他眼底的清澄,他总会自惭形秽:“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如意公主已经答应我去求萧后,把梨儿要到她身边当差,我到时候亲自去问梨儿发生了什么事。” “罗成!”宇文成都微微提高声音,打断道,“萧后不会答应的。” 罗成眯起眼:“你怎么知道萧后不会答应?” “就算如意公主深得萧后和皇上宠爱,但是这件事,她做不到。” 罗成定睛仔细在他脸上打量,可那张棱角分明,刚毅十足的脸上瞧不出一点线索。 “你越是这么斩钉截铁,我越是不放心。你不告诉我,是么?好,我自己去找答案。” “罗成,她不过就是个小宫女罢了,你和她也不过见过一面而已,你真的要为了她以身犯险么?” 罗成转过身看向他,轻笑道:“以身犯险?你刚才还不是说她就是一个小宫女而已么?那犯得着以身犯险?你既然这么说了,我非去不可。” “别去!” 罗成不开口,只大步往外走。 宇文成都快走两步,从后面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要是真的想知道真相,我带你去,但是你得答应我,决不能轻举妄动,不管你看到什么。” 罗成紧抿着唇沉默。 “皇宫守卫森严,一到晚上,碎玉轩更甚,我负责皇宫守卫部署和各队守卫换班时间,如果没有我,你一靠近碎玉轩就会被发现。” 罗成回过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好,我信你。” “明晚二更时分(晚上9到11点),在这等我,我带你去。”   ☆、第四十回   40 夜探皇宫,真相知晓 二更时分,风似鬼笑,云阴如墨。 碎玉轩外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大风一吹,便散了。 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爱来碎玉轩当差,因为这位碎玉轩的主子陈贵人脾气大着呢,几乎每晚都会打骂那些小宫女儿,说是服侍得不尽心。 但她也不想想,毕竟才十余岁的幼/女,哪及得上那懂事的大宫女或是嬷嬷那般会照顾人? 只是,这些话,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只敢私底下说说,别看这陈贵人品级不高,却深受皇上喜爱,没瞧见皇上隔三差五便歇在她那么,就是宣华夫人也没这等福分。 说来也奇,越是皇上歇在她那,她脾气还就越大了,丝毫不懂收敛,宫里时不时地传出孩子的哭声。 “不要……求求你……不要了,阿兰好痛……” “把她给朕捆牢了,塞住嘴!哭哭闹闹的,听着烦人……” “对,就是这样,啊……何稠果然能人也,深得朕心……”男人粗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爱妃也是,为朕觅来如此小美人儿。” “皇上……”一声娇叹,“为皇上分忧也是臣妾的职责所在。” 小女孩的哭声听不到了,兴许是嘴被堵上了,但男人的低喘声在这暗夜显得尤为明显。 碎玉轩前,四名金蛇卫的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暧昧一笑。 殿内,杨广长袍未脱,半敞开着胸膛,亵裤被褪至小腿弯处,坐在矮榻之上,脸上露出沉醉欲望的表情。 若是绕到他身前便可看见,在他身前停放了一辆小巧的木车,该木车做工精细,灵活精巧,还能推动。木车内的空间绝对放不下一个大人,但若是十岁左右的幼女,倒是刚刚好。 此刻,只见一个十余岁的少女仰面半躺在车内,秀眉紧蹙,泪眼模糊,一个劲的打着哆嗦,想要不助地往后退让,可偏偏手脚全被缚住,纤毫不能动。 下半身被高高拖起,伴随着车子轮机的转动,明知疼痛不已,身子还是被牵制着不断往前抽/送。 每抽/送一下,下半身仿佛撕裂了一般,痛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要说眼下嘴巴里还被塞上了陈贵人的锦帕。 与少女的痛苦形成鲜明对比,陈贵人身姿婀娜地倚靠在杨广背上,纤纤素指轻轻地划过他的胸膛处,细细摩挲,挑逗意味浓重。 杨广下半身舒爽,上半身又被挑逗地难耐,一把把陈贵人提到身前,单手拦腰,双唇便覆上了她的丰盈处,后者笑得风/骚而疯狂。 一时间,房间内,哭声,娇/喘声,男人的低哑声夹杂,凌乱而淫/乱。 “啪嗒——”似是从屋檐上传来声响。 “什么声音?”守卫之一黄脸的金蛇卫问道。 四人之中最矮的金蛇卫静听了一会儿,只听到殿内那让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声,取笑道:“你小子是不是也来了兴致?” “哎,你说那何大人的任意车真那么好?” “那还有假?没瞧见陈贵人靠着这个把皇上伺候得舒舒服服么。” 一直未说话的其中一名金蛇卫摇了摇头道:“可怜了那些孩子。” 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还不知道么? 被秘密调来守卫碎玉轩,不就是为了这种荒/yin的丑事外泄。 最矮的那名守卫诚惶诚恐地四处张望了下,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想死不成?这些话是你该说的么?能伺候皇上是她们的福分,你若是再这般多话,迟早有一天脑袋搬家。你以为就你知道这等事?但凡有些脑子的,约莫都能猜出什么事来,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装不知道罢了。” 末了,还不放心,又警告道:“在碎玉轩看到的,听到的,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要不然,不止你一人丢了性命,连带你的父母,我们这些人都得陪你一起死。” 其余三名金蛇卫皆是哆嗦了一下,沉默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大风过后,暴雨急骤。 那四位金蛇卫纷纷把身子往宫门口缩了缩,一身雨水好不狼狈。 就在他们往宫门口走的一瞬间,两道身影自碎玉轩的屋檐上,一晃而过,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 红墙之内,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 “放开我!”罗成一拳打在宇文成都的胸前,力道之大,将人打得连连后退了数步。 “你答应过我,不会轻举妄动,你刚才想干嘛?” 罗成手指着碎玉轩的方向,怒不可遏道:“你没看见么?那还是个孩子!才十余岁而已,杨广简直禽兽不如!” “就算让你救了一个又怎么样?你能一个个都救下么?” 罗成定睛地看着他,眼神迸发出恨意:“宇文成都,你早就知道是这样了,所以你昨天才没有带我来碎玉轩!” 方才在碎玉轩的屋顶上只看到一个和梨儿年纪相仿的少女,被全身赤/裸,捆绑住手脚,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蜷缩在车中,任由杨广把玩。 罗成初看一眼,满身的鲜血似乎全部集中到了头部,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等他看第二眼,就恨不得捅了屋檐,直接将杨广拎出来杀了了事。 弗一动身,就被一旁早有准备的宇文化及连拖带拽,费尽全身力气,将人拖到了此偏僻处。 “梨儿呢?我问你梨儿呢?” 宇文成都埋头不语。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今日才带我来?昨晚上那个变态车里锁的是梨儿对不对!” 罗成愤恨地看了眼依然沉默的宇文成都,愤愤然转身。 “你不用去了,她已经死了。她……受不住,昨日三更时分被抬了出去。” “你——”罗成一转身,虽然身高有差距,但是他一伸手就卡主了宇文成都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你猜的没错,昨晚上皇上临幸的是梨儿,是我故意今晚才带你来的,我不想你因为那个小女孩而惹怒皇上,白白丢了性命。” “宇文成都,你……你!好样的!你看我好骗是不是,跟我玩花招!”罗成倏地松了手,蹲在地上,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身上洗涤而过。 罗成喃喃道:“我如果昨晚就来的话,也许梨儿就不会死了。” “罗成,你不要感情用事,那是皇上下的命令,谁都不能违抗,不只是你,我也不行。” 罗成豁然站起:“狗屁的皇命!他荒/淫也就算了,后宫妃嫔那么多,他不去临幸,为什么独独要糟蹋那些孩子,她们懂什么,她们懂什么!” “那是什么车子,怎么会有那种变态的车子?” 宇文成都抿了抿唇道:“太府丞何稠何大人精于制作,以前也曾为皇上做过不少精巧地玩意儿,深得皇上喜爱,得了不少赏赐。之后,打听了皇上的喜好,便为皇上专门制作这“任意车”,也是为了——取悦皇上。”据说不断经过改良,才有了今日的“功效”,他倒是聪慧,却将脑子用在了如此龌龊的事项上。 宇文成都心底恨死这乱臣贼子,但是他有资格去评判他们么?别忘了,他生父不枉多让。 他只求皇上能尽快清明起来,励精图治,重振隋朝昔日辉煌。 “呵……任意车!”罗成冷哼一声,仇恨入骨。 暴雨掩盖了吼声,几不可闻。 宇文成都定定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伤心难受的模样,心里一阵抽疼,他将手轻轻地附在左胸口处,那里似乎跳得比平日剧烈。 两人沉默以对,站在大雨之中。 突然,罗成站起身。 “你去哪里?” “我去把刚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救出来。”罗成冷漠道。 “你疯了不成?你与那梨儿有过一面之缘,答应张紫嫣代为照顾,那这个呢?这个女孩你压根不认识,你有必要为了她再入虎穴么?”宇文成都根本没想过,即便梨儿死了,他一样要救人。 罗成转过头,看了眼脸上的镇定已经挂不住,取而代之是一脸焦急的宇文成都:“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应该这么做。” “罗成,根本不会有人会为了一个丝毫不相干的人违抗圣旨。” “我会!”罗成一口夺过话语权。 “杨广这样的人,荒/淫无道,穷兵黩武,他得不到人心,坐不稳皇位。” 宇文成都知道他素来不喜皇上,更别说三番两次违抗皇命,但听到此番言论,还是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罗成,你在说什么胡话,他是皇上!九五之尊,万乘之主,当今天下,莫非王土。” 罗成的双眼熠熠生辉:“曾经我最敬重的一位先人说过,夫国者人之积也,人者心之器也,而国事者一人群心理之现象也。是故政治之隆污,系乎人心之振靡。” “杨广他独缺民心!那些都是他的子民,都是些无辜的人,还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孩子,他们希望得到的是庇护,是遮风挡雨,他怎么下的了手……” “罗成——”他耿直,他爱憎分明,他嫉恶如仇,但宇文成都却没想过,一直被他视为孩子气十足的人,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的话来,尽管他并不认同。 在他的词眼里,只有忠信二字!但遇上他,他似乎一直都在破戒。 “你走吧,我是无论如何要回去的。”罗成说罢,顶着大雨,转身离开。 才刚走出两步,颈部一痛,眼前一抹黑,他不可思议地微侧过头,印入眼帘的是宇文成都隐忍而愧疚的眼神。   ☆、第四十一回 41 罗成成都,反目成仇 金銮殿上,内侍高声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殿下出奇的安静,文武百官列于白玉阶前,毕恭毕敬,犹如雕塑。 身着龙袍的杨广有些微不适应。 为何不适应? 是了,宇文丞相不在嘛! 平日里,宇文爱卿总会有本上奏。有事说事,没事歌功颂德一番也是好的,至少他心里极为舒坦。 杨广正想着,就见宇文成都从武将位侧跨一步,走出队列,行礼道:“臣宇文成都有事启奏。” “准奏。” “微臣父亲昨日退朝回家,一个不慎,摔倒在地,倒地不起,今日成都特来告假。” 杨广一听,面上一急:“宇文爱卿可还好?” 杨广倒是着急,殿中诸大臣听得直乐,心呼痛快,巴不得宇文化及直接摔死了才好,被他诬陷的忠良还少么。 那奸相宇文化及平日里可没闲着。 没事的时候拍个马屁也就算了,要是有事上奏那更糟,不是给旁人捏个谋反之罪,害得他人家破人亡,就是给自己门生谋个肥缺,鱼肉百姓。 宇文成都立马回道:“多谢皇上关心,大夫说不过是些挫伤,并无大碍,不过毕竟年纪老迈,需要静养数日。” 杨广听说没事,心下稍安,补品膏药什么的,不要钱似的就进了丞相府,宇文成都叩头谢恩。 刚要命人喊退朝,瞧着宇文成都还站在殿中不走,杨广心想,你还有什么事? 宇文成都还真有事,顿了顿,又道:“启禀皇上,昨晚罗少保与臣小酌之后回府,被淋着了大雨,身感不适,今早卧床不起,还望皇上能准予休假。” 哦哦!他说今日怎么浑身不得劲! 对,今日没看到罗成的白眼飞来飞去! 罗成平日里站在他身旁,可没少给宇文化及脸色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杨广乐得坐山观虎斗。 罗成是他看好的人,栽培好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自己的股肱之臣,宇文化及又是自己的心腹,这两人要是感情好,他才该吃不好睡不着。 所以平日里瞧着两人刀光剑影,杨广只当不知道,两边都不帮,让他们互相制衡去。 这会儿,这两位一前一后休了病假,让杨广阴谋论了。 哟,开什么玩笑……罗成那倍儿壮的身子骨,淋几滴雨就卧床不起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 那人的战斗值可是与他的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相媲美的,可能更为甚之,因为他同时还是宇文成都的救命恩人! 杨广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罗成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动手把宇文化及给揍了吧?! 那也不对,要真是那样,宇文化及也不是他对手,罗成怎么也卧床不起了?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杨广还算是猜对了,宇文化及确实被揍了。 杨广也不好厚此薄彼,这不,同等赏赐进了北平府。 还别说,和杨广抱有同样心思的人真不少。 ——那奸相宇文化及一定与罗家少年打起来了,这会儿两败俱伤,都静养去了。 所以,弗一下朝,文武百官走得利索飞快。 忠良带上薄礼赶去北平府探病。 奸臣驱着马儿,带着大箱小箱搜刮来的奇珍异宝往丞相府赶。 一时之间,一条路上,南北两个方向,泾渭分明。 最有意思的是,他宇文成都不在自个府上照看老爹,竟然跑北平府上充当门童了。 韩擒虎等人方一进门,看到杵在罗少保房间门前的一尊冷面大佛时,眉心跳了跳。 上柱国韩擒虎,昌平王邱瑞面面相觑,发问道:“成都贤侄啊,你怎么在这?罗成可在里面?” 宇文成都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道:“老将军,罗成昨晚发烧,今早刚刚退烧,如今正昏睡不醒。” 韩擒虎心下一跳,真的这么严重? 仔细打量宇文成都,神色自若,面无表情,辨不清真伪。 “成都贤侄,我等既然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 宇文成都微微一点头,错开了一步,韩擒虎等人推开门,步入房间。 绛紫色的落地纱帐被流苏金钩挽起,房中青烟袅袅,清香缭绕。 罗成一动不动地躺在宽大的床上,面色沉静,倒是看不出怎么个虚弱来。不过他身旁坐着一位银须大夫,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来,一瞧见进来这么多位大人,立马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被邱瑞拦住,压低声音问道:“罗成怎么样?” 大夫低埋着头,四平八稳地说道:“少保昨夜淋雨受了凉,导致高烧不退,浑身滚烫,神志不清,还伴随抽搐等症状,情况极为不好,老夫在此守了一夜,寅时少保的烧才退了下去,这会儿怕是昏睡过去了。” 韩擒虎等人听了不禁嘘吁,这是真的生病了。 “让他好好休息吧,老夫明日再来看他。”韩擒虎压低了声音道。 韩擒虎对于罗成的疼爱可不比杨广来的少,还有一点杨广没有的,就是真心实意。 当日他提罗家父子出征南阳关,是存了私心,伍云召也确实放走了。罗家父子是怎样的人,他心里比隋帝杨广更清楚。 银须大夫恭敬地弯了弯腰,点点头。 等到送走了一干人等,宇文成都招招手,那银须大夫便凑上前道:“听将军的吩咐,我给少保喂了些迷药,这会儿怕是快醒了。” “你先下去吧。” 银须大夫关上门,刚走没多久,罗成便悠悠转醒了,一个翻身坐起来,摸着脖子后头,还有些疼痛。 歪着脑袋,一转眼就看到了房间里的人,顿时两眼冒了火一样看着那人,声音冰冷道:“你怎么在这?我北平府的人都死绝了,让你擅闯我的房间。” 宇文成都料想他醒来之后,必然会闹腾,甚至怨恨自己。 “昨晚上是我将你送回的,所以府上管家默许我留在北平府。” 罗成冷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跟他说,我昏迷也是拜你所赐。”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不置一词。 罗成掀开被子,利索地放下双脚,穿上鞋子。 “你要去哪?” “我去哪不用你管。”罗成头也不抬地回道,之后又讥讽地问了句,“怎么,你还想趁我不注意,再给我来一下,把我打晕了?” 罗成心里说不气是假的,亏他刚对他改变些印象,以为他和他那个奸相父亲是不一样的,这个人至少是能辨忠奸,是有良知的,但立马他就给他甩了个很响亮的耳光——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他。 他若是前晚带他去碎玉轩,也许他还能救下梨儿。 他若是昨晚不打晕他,也许他还能救下那名无辜的小女孩。 亏他那么信任他,把自己的后背——那么大的破绽袒露在他面前,谁曾想他就是这么对他的,趁他不备,直接将他敲晕了。 罗成此刻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宇文成都缓步上前,在距离他三四步处停下,居高临下道:“我替你向皇上告了假,说你淋雨生了病,需要休养数日。” 罗成一听,立马炸毛,豁然站起身道:“宇文成都,你凭什么什么都替我决定!” 宇文成都眉头紧锁:“如果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根本不需要替你向皇上撒谎。” “呵……你不是一向标榜忠信的么?这样欺君真的好么。” 宇文成都面色沉重,拧眉不语。 见罗成收拾妥当,提步往外走,宇文成都先一步挡在他身前:“你去哪里?是不是去皇宫?” “是又怎么样?” “你知道的,我会誓死守卫我大隋,我不会让你动皇上分毫。” 罗成气急:“宇文成都,你这是愚忠!杨广他哪点配得上你誓死效忠?” 宇文成都面上坚定不改:“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是大隋的天宝将军,皇上对我又有知遇之恩,哪怕拼死一战,我也要守卫住大隋,力保皇上。” “你……”罗成气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伸手就想将人拨开,“你给我让开。” 宇文成都挡在身前,纹丝不动。 “你挡着了我一时,挡得了我一世么?除非你把我杀了,要不然,我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你的皇上。” 罗成从侧面绕过,打开门,刚踏出一只脚,就听到身后传来生硬的说话声:“我可以随时杀了张紫嫣。” 罗成语气生冰,脸色阴冷地转过头:“你是在威胁我?” 宇文成都眼眸微敛,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罗成,只要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动皇上分毫的,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问你,你是不是拿张紫嫣威胁我!” 许久,一个“是”字才艰涩地说出口。 这招对别人也许无效,但是对罗成一定有用。谁会那么傻为了不相干的人,都想弑君,只有他。 罗成定睛地看着他:“好,你很好,宇文成都!” 蓦然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拳劲打得那人踉跄了两步,再抬起头时,左脸颊肿胀了一圈,嘴角溢出血丝。 “我不想见到你,你走。”罗成平静地看着他,就像方才那拳根本不是他打的一样。 他就再耐心地等几天,稳一稳宇文成都,过几天……过几天就去求杨广把张紫嫣要回府保护起来,他再去杀了那个昏君也不迟。 罗成不想见宇文成都,也不想见杨广,既然请了病假,就在府邸里休养起来。 平日里除了练武还是练武,这一过就是七八日,也不知道宇文成都是怎么向杨广解释的,杨广一直未催促他,反而上好的药材源源不断进了北平府。 直到这日,管家心急火燎地一路小跑跑进内院,枯老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门口:“少保,少保,门口来人了——” —— 感谢夕鸟燃空的地雷!!!   ☆、第四十二回 42 罗松突至,罗成抽身 上回说到北平府管家匆忙来报:“少保,来人了——” 蹲在墙角的罗成抬起头,睨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数蚂蚁:“不是告诉过你么?谁来探病都不允,就说我需要静养。” “不,不是探病的——” “宇文成都?”罗成没好气道,“直接关门。” “少保,也不是。” “那还有谁?”罗成歪着脑袋想了会,无果。 “成儿。” 那声音甚是熟悉,他来京都这么些天,没少梦到过那声音。每回想起的便是北平府时,肆意畅快的生活旧历。 罗成有些晃神,僵在原地,晃了晃脑袋,又做梦了,随即苦着一张脸自嘲地笑了笑。 “成儿——” 罗成徐徐转身,一看到身后站着的人,心下震撼,这些天受得委屈,遇到的不平事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就快掉下来了,薄唇抽动了下:“哥哥——” 没错,来人正是本应该待在幽州北平府的罗松,而如今却乔装打扮,身着信使服,站在京都的北平府内。 罗松初初进门,就看到自家丰神俊秀的弟弟足足瘦了一圈,神情萎靡地蹲在墙角数蚂蚁,心疼得哟,这好好一个人来的京都,一别不过数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哥哥,你怎么来了?” 一说话就扁嘴了,他北平府什么时候养了只小可怜了。 罗松心想,这一定是被欺负狠了。他也没细想,就他家弟弟这样的,谁敢欺负他? 他还问起他来了?收到那封要人命的信,他敢耽搁么。 最初父王收到信,盯着那信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他从父王手中接过信,满目狗爬似的字,再来几个划划杠杠的字眼,不少缺字少词的,或是用同音字替代的,这信里的内容虽是谋逆大罪,但估计就算被杨广缴了去,也无多大用处,也就是时常教成儿读书识字的自己能看得懂。 等罗成把人迎进了书房,关上门,罗松看向自家弟弟道:“我按着你信上所说,叫上罗勇,纠集了燕云三千精卫,又从地下兵工厂内提了不少兵器出来,不过还有你吩咐制作的大型自动射发型的弓弩车,因为比较扎眼,我暂时没有拿出来,这还没打仗呢,打仗了再拿出来不迟,不过我已经让工匠开始日夜兼程,加做箭矢了;还有你那小黑屋,我也进去了,里头的火蒺藜,霹雳球什么的,我也都给你装好了……” 罗松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总算把那足足三四页的嘱托,他又是如何应对的,全部解释了个遍。 要知道,罗艺当时听罗松这么一“读信”,瞪圆了牛眼,怔在那老半天都没晃过神来。 他知道臭小子脑后有反骨,动辄想造反,但他也没想到他北平府里头藏了这么位“能人”啊! 那一日,他知道了原来训练场不是训练场,下面是兵工厂;小黑屋里头的霹雳弹能把河里的鱼都炸飞烤熟;三千燕云精骑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亡命之徒,听说造反,眼冒精光,摩拳擦掌;从地下兵工厂搬出不少闻所未闻,精巧绝伦的机关—— 罗艺傻眼了。 合着这小子整日念叨着造反,不是说着玩的! 那么多年,他都被这小子大大咧咧的性子给蒙蔽了。瞧瞧这番造反的动作,做得多隐秘,愣是没让当年对北平府虎视眈眈的伍家兄弟给抓到把柄! 罗艺内心如何震动,咱们暂时不表,就说说这罗松说完了之后,又问到自己弟弟,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罗成就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全部倾诉,见哥哥低着头沉默,脚尖蹭了蹭地面,嘟囔道:“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得不对?但是你当时真没瞧见那些女童凄惨的模样,杨广简直禽兽不如,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不顾一切地去救人,冲上去杀了昏君杨广。” 罗松前一刻确实被杨广的所作所为给惊到了,竟然如此荒唐不堪,丧心病狂。但下一刻眉心一跳,心道幸好我一刻不耽搁,赶了个巧,你还没动手。 再抬头时,完全不见方才被惊到的表情,沉稳道:“成儿做得对,要是成儿这都能看过眼,那就不是成儿了。”他不就是喜欢自家弟弟坦诚直率的性子么。 罗成听哥哥这么一说,立马眉开眼笑,挽上哥哥胳膊道:“还是哥哥了解我。” “不过——”罗松又道,“你打了宇文成都就是你不对。” 罗成张了张嘴,没开口,但脸上的神情看得出来,有些不服气。 “若是他不拦着你,你打算怎么干,直接冲上前杀了杨广?据你所说,碎玉轩外精兵守护,皇宫守卫重重,就算让你杀了杨广又如何,怎能全身而退。” “我没想过全身而退,我就想给你们报个信……不要坐以待毙。” 罗松心下一紧,这混小子真不把自个的命当回事。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哩,我可不能任由你胡来。 这京都是待不下去了,怎么能安心把他放在杨广身边?! 罗松略一思索,想起前几日由山东历城送到北平府的请帖,心生一计道:“这样吧,过几日就是你舅母的寿辰,秦表哥的请帖也已经过府,你就去向皇上告假,说是母妃寿辰,希望他全你一片孝心,准予回府贺寿。这些日估计你也是心里堵得慌,正好去山东走一遭,出门散散心。” 果然不出所料,见成儿一脸高兴坏了的模样,罗松哑笑,弟弟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 “好,那我明日就去告假。”说罢,又为难地看向罗松道,“哥,那还杀不杀杨广了……” 罗松哭笑不得,这位小祖宗怎么还想着这事呢。 只能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道:“你觉得你挡得住宇文成都和他的金蛇卫卫队么?” 罗成很认真地想了想:“若是单打独斗,我与宇文成都伯仲之间,再加把劲,我兴许能打得赢宇文成都,但若是再加上金蛇卫,铁定不成的。” “那不就得了,你现下已经打草惊蛇,宇文成都必定加强防卫,你都打不过宇文成都和金蛇卫,还怎么杀杨广。” 罗成撇了撇嘴,有些气馁,闷声道:“难道那些童女白白被糟蹋了?” “不是不救,是你根本没那个能力,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第二个,可还救得了第三个?” “再者来说,你杀了杨广又如何?杨广一死,群龙无首,隋朝大乱,苦的还是百姓。” 罗松拍了拍他的肩道:“成儿,哥知道你嫉恶如仇,最恨扰民,欺压百姓之事,杨广也确实不是明君,但只有等你有实力与杨广对抗了,那时候,你才能救更多的人,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不得不说,宇文成都的口才就是不如罗松好,而且前者也绝对说不出与杨隋帝分庭抗礼这样的话来。 同样阻止罗成去杀杨广,宇文成都明明也是好意,出手阻拦,却被打了一拳,分道扬镳。 而罗松寥寥数语,却让罗成真真放在心上了,心里更是坚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去给舅母贺寿的主意,瓦岗寨他是一定要入的。 罗松见他脸上松动,又道:“好了,去求恩典的时候,别绷着脸,言辞恳切一些。” 不成,还是放心不下。 若是那天宝将军宇文成都今日再过府就好了,此事由旁人出头为好,成儿去说反倒显得你拿乔,御前伴驾是何等荣耀,你倒好,区区寿宴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指不定惹恼了杨广。 所以傍晚,宇文成都像往常一样,刚走到北平府前门,打算站一会儿就走,谁曾想久闭的大门竟然开了,府里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将他迎进了门。 罗松也不含糊,如实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简单说明此行的目的,就是担心自家年幼的弟弟一时不慎,得罪贵人,所以才入城一窥究竟的。 罗松心想,你连成儿想杀杨广这事都瞒着,那区区一个他不听宣召便入京都,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了。 果然,宇文成都听完他的建议之后,眉头轻簇,抬起头道:“罗成想离开?” “成儿自小没出过远门,此回一别数月,母妃眼泪都快哭干了,思虑这思虑那的。这不,恰好母妃寿辰,我才会前来京都,想让成儿告假回去一趟,为母妃贺寿。” “罗成可愿意?” “自然。” 宇文成都低头沉吟,语气颇为为难:“大公子可知道,罗成他——”心生反意?还是想杀皇上?宇文成都倒是不好开口了。 罗松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瞒天宝将军所说,成儿自小被家里人宠坏了,心虽是善的,但肆意妄为,不计后果,有时难免得罪贵人,上回南阳关一别匆忙,父王也未来得及叮嘱什么,此番想让他回去,也是为了好好说道说道他,凡事三思而后行。” 宇文成都听他这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想也是,人家毕竟是自家人,还能不了解罗成什么性子,宇文成都蓦然想起临行前,北平王罗艺设宴款待,贤侄长贤侄短的,不由得苦笑摇头,敢情人家是早就料到会这样了,难怪见了他不甚热情。 离开些许日也好,让北平王夫妇好好教导教导,终日这幅模样,早晚得出事。 这么一想,宇文成都便开口道:“大公子放心,明日早朝我自会替罗成告假。”他倒是故作不经意间往屋内张望了两眼,可压根不见罗成身影,约莫还在生气。 罗松只当没瞧见他那动作,自是一番感谢不提。 翌日上朝,满朝文武齐列。 宇文成都面无表情上叙,原来罗少保此番一病数日,是有迹可循的。昨日他探病,听得昏睡在床的罗少保喃喃自语,原是罗母寿辰在前,罗少保甚孝,由着在御前效忠,不能似往年陪在母亲身边尽孝,心感不安,郁郁而病。 杨广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就说,依着罗成的身子骨,哪能发个烧就休养了七八日还未好的,他都想着,再不好,让御医给他去瞧瞧病。这会儿宇文成都一说,他恍然大悟,原是那孩子孝心甚表,郁结于心。 杨广好奇道:“母妃生辰,想亲自前往贺寿,也是情有可原,但他怎么不跟朕提及此事啊?”朕也不像那么不讲理的人。 宇文成都微微颌首道:“微臣猜测,罗少保大概是想御前伴驾,自觉深受皇恩,又怎好意思愧对皇上一番赏识,若不是他睡迷糊了,喃喃自语,微臣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杨广感慨,他果然没看走眼,罗成这人确实是个实诚耿直的好孩子。 杨广大手一挥,便道:“这孩子想多了,朕岂是那不讲理之人?传朕口谕,朕念他一片孝心,准予其一个月假,速回北平府替他母妃贺寿去吧。” 宇文成都叩首:“微臣代罗成叩谢皇上圣恩。” 搞定了假期之事,宇文成都又查看了一下宫内守卫部署,刚要出宫,就见一个身着淡青色宫装,宫女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地往他方向看来。 那宫女他认识,乃是如意公主的贴身宫女,名叫阿秀。 阿秀见他往这边看过来,便怯懦地缓缓走近,双膝一弯,行了个礼道:“奴婢见过天宝将军。” “你在这里作何?” 虽是见过无数次了,但天宝将军就是不如罗成罗少保来的亲和,满身的杀戮之气,看着让人胆颤。 阿秀低敛双眸,壮着胆子道:“公主让奴婢找罗成罗少保,可奴婢一连几日都没见着少保,后来听太医院的小太监说少保病了,在家休养,公主担心少保的身体,所以让奴婢在此候着将军,问问将军少保如何了。” “罗少保身体确有不适,正在府里休养,这几日不当值。皇上已经允了罗少保一月假,允其回北平府,替母妃贺寿。” “啊?”阿秀张了张嘴,惊觉自己失态,又赶紧低下头去。 “公主让你找罗少保可是有什么要事?” 阿秀低吟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后娘娘最近拒着公主,说是公主过个一两年也该出嫁了,该收收心了,公主这些日都出不了门。”说罢,阿秀还偷偷瞄了眼眼前之人,“所以,公主让奴婢给罗少保传个信,他那事,公主也无能为力。” 宇文成都一听就知道他拜托的是何事,便摆摆手道:“你回去告诉如意公主,就说我会转告罗少保的。” “嗯,那奴婢告退了。” 宇文成都低低应了一声,阿秀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 那日,如意公主向萧后旁敲侧击,说是瞧中了碎玉轩里一个伺候的小宫女,想要个玩伴,没想到萧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连带脸色也不好看,之后还追问公主究竟是谁让她说这些话的,幸而公主机灵,一口咬定说就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瞧见了,觉得那丫头挺伶俐的,就想要来。 萧后见公主语气坚决,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不让公主乱走动了,拘在宫里说什么该是收收心的时候了。 阿秀完成了公主交代的任务,也好回去和公主说叨了,只是依然没能见到罗少保,也不知道病情如何,唉……公主一定放心不下。 第二天清晨,罗松便乔装打扮混在罗少保回幽州北平府的队列之中。 来送罗成的人还不少,韩擒虎等人都来了,瞧着大白马上意气奋发,鲜衣怒马的少年,若不是看着他身形明显瘦了一大圈,还真是看不出来他大病初愈,那精神劲可足了。 韩擒虎等人不由得感慨,这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昨日皇上才允了他,今日心中郁结一去,又是生龙活虎了。 宇文成都看着他那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其余人等都走了,宇文成都一直将人送到城门口,尽管这一路上只是并驾齐驱,罗成并未开口说话。 临近告别之时,罗成两腿一蹬,直接飞驰出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罗松面色挣扎地落在后头,压低了声音道:“成儿之事,还望多多担待些。” 宇文成都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该说的,昨日不都道过谢了么?怎么今日大公子还是一脸尴尬的表情。 直到他送完那人,回到府中,才听刑部官员来报,说是太府丞何稠何大人府上,仅供何大人进入的工匠房昨夜三更时分突发大火,何大人当时正在该房内研制皇上要的精巧玩意儿,估计是睡着了,不小心碰翻了油灯,烧着了那些图纸木材,结果,一把火把那工匠坊烧得一干二净,连带何大人本人也被烧的变成了一具焦炭……那场景真叫可怜。 宇文成都恍然,难怪罗家大哥临行前对他说那句话,心下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记性还真好。” —— 嘟嘟,你既然都知道罗成本性了,那你知道这是放虎归山的节奏么?! 罗成的反骨哪来的?罗家人都有反骨的好么。   ☆、第四十三回 43 大羊山下,路遇响马 上回说到罗松使计,罗成暂回了这北平府。 不出几日,便是这秦母的寿辰。罗松替罗成求了个情,让着罗成出门散散心去。 罗艺本来是不允的,还没瞧见他在京都惹的那些事么,听松儿读完书信,他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当夜就点将,让大军候着了,但终究是架不住夫人的泪眼。 秦蕊珠疼罗成,那是真的疼到心尖上了的。 是了,好端端的心肝肉去京都伴驾的,结果才数月不见,儿子都快瘦成皮包骨了,回来之后也不爱说话了,整日把自己闷在房中。 听松儿说,成儿是见了不少那昏君杨广的腌臜事儿,心下不平,但又无能为力,束手无策,郁结于心所致。 如今,成儿想通了,走出房间门,求到她这儿,殷殷切切地想去山东给舅母做寿,他有这份孝心,她还能拒绝不成?就如松儿所说,让成儿出去散散心也好。 所以,尽管罗艺不太甘愿,罗成次日还是眉飞色舞,活蹦乱跳地跨上了他的白龙驹,带上一行随从和几车的贺礼便出行了。 此番随他一道的,都是些罗艺的亲信或是待在他身边时间较长的侍从,有旗牌官张公瑾、白显道、史大奈,杜文忠等,一行共十四人,外加押送寿礼的二十余名强壮兵士。 你若问罗艺为何准备这么多人,且个个都不是罗成手下那些七年兵,六年兵的,就连和罗成关系极为密切的罗勇,新收的小将秦用都不让带。 按理说,罗勇,秦用,还有燕云精骑那伙人武艺更高不是? 罗艺自有考量。 臭小子的武功,谁能轻易伤得了他?此次出行的安全问题,压根不在罗艺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担心的是,若是让罗成带上他那些亲信,指不定还能把天给捅了。 那都是些什么人? 别当他真的老糊涂了,经历上回书信一事,他算是看明白了。那些人可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煽风点火的主儿,全让他那小兔崽子给带坏了。 这要是聚到了一块出远门,那还就像是放出笼子的鸟儿们,别提多痛快了。 公瑾等人就大不相同,跟随他多年,且办事稳重,若是让他跟在成儿身边指点,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再者来说,就算出些乱子,合十四人之力,就是压,也得把这小子给压实了,别让他胡作非为。 显然,罗艺是把他那些忠仆想得太“老实”了。他也不想想,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本身就是个刺头,跟在他身边的这些人,能软和的了?这也就是没遇上机会而已。 事实证明,“老实”的忠仆们一提结义,半点不带犹豫的,拿刀划开口子就歃血为盟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说。 就说眼下,罗成等人渡过了浑河,出了长辛店,一路悠哉哉地在前面打前锋,身后数匹马匹驮着几大车东西,缓缓而行。 罗成这一行不可谓不隆重,由他打头阵,身后跟着十个驮子,每车都装得满满当当的,有的是北平府地界的特产;有的是父王特地安置的黄白之物;有的是罗成偷偷装上车的,兵工厂制造的一些削铁如泥的利器,想着到时候起义,兴许用得着;有的是母妃心疼舅母这些年守寡,独自拉扯大秦表哥不容易,特地加上的一些金银首饰;哥哥搜罗了些名贵的人参药材,还有些养颜之物;就连陪他一道前往的张公瑾张大哥等人也都加了心意在里头,十车子,可是一点都不多。 这么扎眼的一行人,要说不引人注意才怪哩。 罗成耳聪目明,对于暗地里那些偷偷跟梢打探的影子,只要他们不出手,他只当没看到。 你要问连着赶路,那么多个山头,这盯梢的那么多批人之中,怎么就没一个人敢动手截道呢? 这其中还真有缘故。 只因这些山头头头脑脑的人物们都被十三省五路绿林总瓢把子单雄信给叫下山,去给秦母贺寿去了,这会儿山头上都是些小喽喽。 这些小喽喽跟了一路,也看出来这路人确实肥得很,可是人家人多,个个手提军刃,凶神恶煞,这拨儿买卖扎手,所以不敢贸贸然下山劫他们。 这会儿罗成谈话可是丝毫不避讳那些暗道里跟着的人,一会打听张大哥捎带了些什么,一会问问杜大哥带了什么好东西,一行人交谈甚是惬意,好不自在。 这一路过来,无数个山头都弃了这笔买卖,但到山东和河北交界,大羊山时,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这大羊山上跟梢的探子听得罗成等人聊天,那是口水直流。果然不出所料,金银珠宝,翡翠玉石一应俱全,少不得在两位当家面前吹风。 刚不是说,单雄信发了转牌,绿林头目一并去给秦母贺寿的么?这大羊山的当家的怎么还在? 原来呀,这单雄信率领着大众,押着分够分量的贺礼,正从二贤庄出发,这会儿也快到山东境内,大羊山附近。 这大羊山上的两位当家齐国远,李如珪二人正率领山上小子们早早地在山下候着单二爷呢。 结果单二爷还没等来,就听探子来报说遇到只肥羊,那可真是肥啊,整整十大车的东西。 此番秦母寿辰,虽然单二爷说了,每个首目十两银子,寨主五十两银子,与秦二哥私下有交情的,可另加贺礼。 齐国远,李如珪是何等人也? 那是和秦琼在京都大闹过花灯节,被宇文成都连路追赶,一起逃命的交情。能和寻常人一样么?不另外送些什么好东西,这脸面上也过不去啊。 这正愁着山寨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呢,这会儿就有人送上门了。 瞧瞧身边弟兄,个个都是好手,手持利刃的,若不干上一票,还真是浪费了。说不定趁着单二爷等众人赶来之前,就能收尾。 如此想来,蠢蠢欲动。 等到罗成等人途径大羊山的山坳处时,前面道儿越发狭窄了,两旁绿荫连天,树影幢幢。 张公瑾边留意着四遭,边驱马上前搭话道:“少保,我看前面这地势最适合埋伏,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罗成挑眉道:“谁敢劫我?”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听说前阵子那靠山王杨林的四十八万两皇纲就是在这山东界内丢的,他们既然连皇纲都敢劫,想必也没什么不敢的。” 罗成心知那劫皇纲之人是谁,笑了笑道:“那敢情好,让他们来劫我试试看。” “驾——”罗成一会马鞭,马儿便冲着那林子深处走去。 张公瑾听了自家少保这负气的话,哈哈大笑道:“若那群响马真敢来劫咱们,恰好给咱们少保练练身手。” “可不是,这江湖上的响马多半是些乌合之众,吓得过就吓,吓不过就逃。”十四卫之中史大奈说道。 埋伏在两边的齐国远,李如珪等人气得直跳脚,这伙人还真是嚣张得可以,说的什么屁话,敢情以为他们都是吃素的。 “哎,兄弟此话差已,要知道杨林那皇纲可是特地命他那大太保二太保押送的,都能让那群响马给劫了,看来那响马也是有些能耐的。”杜文忠颇为中肯道。 趴在草丛中的响马听了这话,心下才舒畅些,瞧瞧,还是有人识货的。 这不,还没等他们庆幸完,那人又道:“不过啊,这要是遇上咱们少保,还指不定谁劫谁呢。”说罢,大笑起来。 张公瑾等人也手指着杜文忠笑了,这话说得可是一点没错,杨林那些个太保就算全加起来,也比不上咱们家少保一只手。要不然少保十一岁时,杨林得以初见,怎会恨不得收少保为义子。不过,当时王爷怕少保惹事,婉言拒绝了,自此之后,杨林再见王爷时,脸上总有些尴尬。 “这要是一道都没人劫道,咱还见不了少保精湛的武艺了。”杜文忠这话说着打趣,但事实上,他是真心佩服这少保的功夫的。 还没等罗成开口,那会埋伏的齐李二人耐不住了——这伙人实在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响马也有响马的尊严的好么! 齐国远大喝一声:“来人啊,抄家伙!” 说罢,直接一伙人约莫百余号人,手拿各色利器,从两侧一人高的草丛中鱼贯而出,将罗成等人团团围住。 罗成微微低头,眉眼轻挑,唇角斜勾,露出几分邪气道:“张大哥,杜大哥,看来咱们还真遇到不怕死的了。” 齐国远手持一柄硕大的大锤在车队前招摇,瞧着倒是颇有几分气势,上前便笑道:“呵……我当是什么人呢,不过是个小娃娃而已,瞧他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模样,估计也就是刚从私塾中走出的小学童,算不了什么。” 李如珪站在其下手,肩上扛着一把牛头马面叉,单手叉腰,也是一脸戏谑,问道:“哥哥,是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齐国远大手一挥道:“贤弟就歇着吧,等为兄收拾了这小娃娃。” 张公瑾等人看着少保的脸色阴郁难堪,不由得掩面而笑,暗想,那粗人一口一个小娃娃地叫,可不得把少保叫得恼火么。 原本少保还有几分敬重绿林好汉的,要不然依着少保的性子,这一路尾随的那么多批探子,怎能个个全身而退?而如今,被这莽汉一搅和,这不打也得打了。 罗成坐在马上冷笑:“我倒要瞧瞧你怎么收拾我。” 齐国远大锤往身前递了递,颇有示威的意思,得意道:“瞧见没,我这两锤子下去,你还有命活在这世上么?” 李如珪应喝道:“没错,哥哥,让他瞧瞧咱们响马的英雄气概,你可千万别看他年纪小,还是个娃娃,就手下留情啊,别放他们走,那车里宝贝可多着呢。” “少保,我看他那两锤子分量可不轻,不要轻敌啊。”杜文忠道。 齐国远一听这话,又有些洋洋得意:“嘿……怕了吧!要是怕了,给你响马爷爷叩三个响头,若是我一个高兴,兴许还能放你们一马。” 张公瑾等人瞧着自家少保的脸色越发难堪,实在秉不住了,一不小心笑出了声,这胆敢挑衅少保的,除了那死掉的伍安福,就属眼前这两位了。 齐国远一瞧,这些人还真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时候了竟然还敢笑出声,一时怒上心头,暗下心来,一定要让那小娃瞧瞧自个的厉害。 只是还不等他上前叫阵,就见那白衣小娃就从马上飞身而下,提枪而立。 齐国远径自给自己打了个气道:“可,可以啊!看样子,你这小娃子还真有两手。” 又是该死的小娃子! 罗成的心气儿全被这莽汉挑起来了,一抖枪杆,直刺其咽喉而去。 齐国远一惊,慌忙拿捶去挡,两锤堪堪夹住他手中那杆长枪,心存侥幸道,还好是制住了。 罗成见他脸上一松的表情,唇角微勾,面色一凛,转手,长枪势如破竹,继续前进。 齐国远没料到那被夹住的长枪还能动弹,眼看那枪尖就要刺中其咽喉,他赶紧撇头躲过,踉跄数步,堪堪站稳,背上冷汗淋漓,大骂道:“好狠心的小娃儿,竟然要你响马爷爷的命。” 罗家众人暗笑,这才哪到哪啊,咱家少保要真想要你的命,就你那点能耐,还能让你躲得过?少保方才那一手明显就是松了劲的,要不然,那胖响马脖子上一个窟窿是少不了的。 罗家众人心知肚明,可大羊山的这群响马可不知道。 李如珪只当齐国远看他年纪小,让着他呢,便懊恼道:“哥哥,不是跟你说了么?这小子狂得很,你不用手下留情,让他吃点苦头,瞧瞧你的厉害也好。” 李如珪这么一说,众响马倒是可以理解自个当家的意思了,原来是怕人说他以大欺小,让着那小娃子呢。 当下便喊道:“齐大哥,李大哥说的没错,咱不让他了。” 此刻,站在一旁的齐国远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明知自己不是那小娃子的对手,但他又是个极好面子之人,这会儿一群人怂恿着,他哪能不应战啊,心中却叫苦不堪。 罢了罢了,就是拼上一拼,也要讨回面子。这么一想,齐国远往掌心啐了口口水,双手一搓,从地上捡起自个的双锤,恶狠狠道:“小娃子,本来你响马爷爷还想饶你一命,偏你这小娃子好不讲道理,那就来尝尝你爷爷的金锤吧。” 说罢,先下手为强,举起两大锤,大劈大砍之架势,往罗成脑门处砸去。 罗成抽枪回挡,枪杆与那双锤碰撞,罗成眉头一皱,这双锤似是有古怪。 罗成后退数步,突然枪尖往上,又刺其左胸前而去。 齐国远真是有口难言,这小娃子怎么就专挑要害处刺呢,这要是真让他刺伤一枪,小命铁定没了,心里想着,齐国远拉来右锤阻挡。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罗成的长枪竟然刺破了那大锤,枪尖距离齐国远左胸前一指距离停住了。 齐国远满脸的石灰粉和辣椒粉,被罗成收枪时,枪杆打在左肩处,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打趴在地,好不狼狈。 齐国远一时站不起来,辣椒粉又飘进了眼睛,辣的睁不开眼,只管趴在地上囔囔:“辣死了,辣死了!有没有水,赶紧给我水。” 李如珪等人还没从方才风驰电掣一瞬间的变化中给清醒,闻得叫唤,再看都给惊住了。 原来,就在方才,罗成的枪身与齐国远的双锤一交错,听那声音极不对劲,这才故意挑着他用锤子挡在身前,刺刺看来着。 没想到这一试,就试出了真假。 这齐国远其实吧,也就是喉咙响,摇旗呐喊的份儿,大本事还真没有,他那瞧着吓人的金锤其实就是纸糊的,这不遇上罗成那钢做的枪尖—— 这一纸一钢的质地……有对战的可能么。 瞧着那头响马手忙脚乱,彻底乱了阵脚,而齐国远身上全是石灰粉,辣椒粉,那模样一红一白也极为搞笑。 罗家众人一瞧这场面,纷纷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罗成收势,立于车前,感慨了一句:“真是让小爷失望透顶,难不成这响马如今都是这等货色?”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不远处窜出一人一马,马上之人朗声道:“好大的口气,且让我来会会你,倒是让你知道知道响马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   ☆、第四十四回 44 挑单雄信,误会解开 上回说到林中又来一人,这人又是谁? 罗成定睛一看,来人浓眉大眼,狮鼻阔口,手持金顶枣阳槊,面容阴沉,看样子就不是好相处的。 那人弗一出现,方才场中那百余名的响马纷纷让开一条道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单二哥——” 来人正是那十三省五路的绿林总瓢把子,有小灵官之称的单雄信,单二爷。 单雄信翻身下马,冲众兄弟一抱拳,一眼就看清了齐国远狼狈的模样,眼底一暗,怒火便起。 齐国远,李如珪两人一瞧救星来了,更是巴巴地凑上前.尤其是那齐国远,抱着单雄信的胳膊就苦哈哈地告状,什么这小子目中无人,我等本无意劫道,偏这小子瞧不上响马,我便想让他瞧瞧来着……什么别看这小娃娃年纪还小,心肠歹毒着呢,不是刺他喉咙就是刺他胸口,他这是好不容易捡了条命…… 罗家众人一听,这话可不中听。 且不说咱家少保向来仁义,怎么都跟歹毒挂不着边。就算真的杀了你,那也是情有可原,到底是谁拿着兵器,仗着人多来劫道的?还不允许别人反抗了。 史大奈脾气躁,当下就不忿道:“你个响马,真是好没眼力劲,方才交手,咱家少保已经多次饶你一命,你不但不心存感激,还敢恶人先告状。” 原本罗成一听来者是绿林总瓢把子单雄信,忆起前世评书中所说他这人最是仗义,以后上了瓦岗寨自然少不得一番来往。所以,存了结交的心思,刚打算服个软,下马报上名儿,扯上秦表哥的名号,说叨误会一场。 可谁想单雄信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上前便是一挺金顶枣阳槊,厉声喝道:“无需多言!好一个嚣张的娃儿,平日里你横行街里,欺辱妇女也就罢了,今日竟还敢口出狂言,欺压到我绿林中人头上来了,且让你单二爷来会会你。” 罗家众人着急,你要是说少保嚣张那是有迹可循,毕竟年少有为,难免傲气一些,但这横行街里,欺辱妇女之事从何说起啊?谁不知道咱家少保平日里最恨这等人。 张公瑾等人倒是想追问一二,寻思着这其中是不是有所误会。 但单雄信没等他人解释,说罢,直接挺了利刃就往前刺去—— 罗成一个侧步躲过,这杀气腾腾的模样,哪是什么“会他”这么简单,说是寻仇都不为过。 罗成倒是有些莫名其妙了,他跟单雄信初次见面,如果是为了方才那两个不入流的响马而这般凶狠,招招凌厉,是否太过了,毕竟他也没伤人命。 但这单雄信眼底的仇恨到底打哪来的? 这边罗成一分神,那头单雄信的金槊直冲面门而来,罗成弯腰避过,连退数步,心下也恼了,长枪往地上一插,说着气话道:“别以为你是绿林总瓢把子,我就不敢打你,你要是再无理取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真真把单雄信给气着了,那么多兄弟都在,小娃子这话可是在下他的脸啊! 单雄信二话不说,一个疾步,提着兵器,连挥带刺地就冲上前,那力道是非伤人不可。 前几招,因着罗成相让,单雄信得了先机,一旁的响马纷纷叫好。 等到罗成退无可退,退到自家阵营前时,怒火被彻底点燃了,果然有一句话说的好,闻名不如见面! 好,你要打不是?小爷陪你玩玩! 按说这单雄信好歹也是绿林总瓢把子,不至于这么没头没脑乱打一气,他又不是闲得发慌,哪能事情都不问清楚,上来就开打。 而且话里头那意思,什么欺辱妇女之罪行,天怜见的,可是和罗家少年半点都扯不上关系,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不成? 这其中纠葛,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半个时辰前,单雄信带着众人,押着贺礼浩浩荡荡来到这山脚下,落了个脚,歇息歇息,就派了手下单安前去大羊山知会齐李二人,他家妹子单盈盈闲着无聊,就说和单安一道去。 结果刚到大羊山下,就见到了齐李二人欲劫道,单盈盈不看还好,一看场中被团团围住的众人,为首的可不就是那个北平府上打了她十大板子的混小子么? 单盈盈眼珠子一转,立马拉着单安就回到了单雄信处,一脸委屈道:“二哥,我在大羊山下见着一个人,那人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当初在街上遇到,对我出言不逊过,还说要将我讨了做小妾,藏在家中。” 单盈盈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不过就是小女孩的恶作剧罢了。想着我杀不了你威风,让我二哥杀杀你威风也好,顶多事后再跟二哥说明好了。 单雄信本来也是不信的,自顾自地饮茶,笑道:“就你那刁蛮任性的性子,他能讨的了好?” 单盈盈见他不信,立马就坐在地上,一个劲地抹眼泪:“他虽是纨绔子弟,但也会些武功,我根本不是他对手,当时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让他得逞了,我憋着不说,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二哥倒好,压根都不疼我。” 单盈盈一想起当时当着那么多人面被打了板子,丢了面子不说,事后又疼得要命,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自是委屈,想着想着,那眼泪还真就掉了下来。 单雄信一愣,低头看着自家妹子还真掉眼泪啊,便信了个七八,横眉一竖,恼怒道:“那人在哪?你且指来,哥哥为你报仇去,竟然敢欺负到我二贤庄的头上来了。” 说起单雄信这人,他平日里豪侠仗义、扶危济困、忠诚守信,是个好汉,要不然,也不能被绿林中人推举为总瓢把子。 但这会儿牵扯到自家妹子,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单盈盈见着哥哥赤目的样子,有些害怕,但还是说道:“那人今日正好押着车队经过大羊山,被齐李两位大哥给拦了下来,这会儿正打得火热。” 于是,便有了上面那出。 单雄信一人冲锋在前,单盈盈,王伯当,谢映登等一众人紧随其后。王伯当等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单二哥正上赶着对招一白衣少年。 王伯当一看,白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生的一副好相貌,正气凛然,倒不似大小姐所说的那般猥琐之人。 正要相劝,就听到少年必然是让单二哥追得恼了,大喝一声:“别以为你是绿林总瓢把子,我就不敢打你,你要是再无理取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得,这下不用劝了。 果然,两人直接交上手了。 罗成一恼,罗家众人纷纷驱马退后好几步。 笑话,这要是被误伤了,可没人同情你。北平府里谁不知道咱少保的枪法那是出了名的狠,准,快。看着他打斗,你还不躲着点?这不是自个儿作死么。 响马们倒是都盯着场中打斗,压根没留意。王伯当留意了,但也不清楚他们的意图,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罗成一脚踢下枪头,两手握在枪身中间,左手倾斜,右手手掌滑杆至枪头,一手握住。 罗成面色一凛,右手一抖,抖出七个枪头,专盯着单雄信的脑袋,喉咙,左右胸前,左右双肩,还有腹部而去。 单雄信瞧这架势便慌了,想他也算一员猛将,混迹江湖多年,这招式他竟然从未见过。 心急之下,为躲锋芒,合槊拨开,结果拨开的是假枪头,真枪头就来了,直接刺伤了他的左肩处。 有一就有二,有二还有三,七个枪头招招互补,攻守齐当,接踵而至,任你躲得过一,也躲不过二。 一开始,单雄信仗着身手好些,连连后退,还能躲过一二,但站在他周围,唯他马首是瞻的兄弟们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多多少少被殃及无辜,戳中了几枪,幸而力道都不大,流点血而已。 响马们见都没见过这种打法,就看见那枪影晃荡的,处处都是锋芒,根本分不清真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一痛,就被刺中了,吓得四处散开,离那白衣少年越远越好。 这招不是别的,正是罗家枪法中的“梅花七蕊”,说这个大家也许还不知道什么招式,再说个事,就能忆起它的厉害之处了。 可还记得那突厥大都督红海身上被刺三十八个洞之事?就是拜此招所致。 迎战罗成的单雄信,此刻心中是叫苦不迭。 他躲了喉咙那枪,人家就刺他胸前,他躲了胸前那枪,人家就刺他腹部,再不行,大腿小腿胳膊肩膀,处处都能戳。 看着倒不像是要他命,要不然也不会经常避过他要害不刺,合着这小娃子就是耍着他玩呢。 不一会儿,单雄信全身上下便被戳了个遍,血迹斑斑,好不狼狈。 单雄信招架无力,心下暗恨,好霸道的枪法! 罗成再一枪刺去,这会儿单雄信倒是看清了枪头,生生将它格挡住了。 但罗成的枪头又岂是说挡就能挡得住的,枪头自单雄信左往右,往他握槊的右手而去,眼看就要卡主他的手,罗成道:“你松是不松?”若是不松,这右手也就废了。 单雄信心下大惊,立马松了右手。 这右手一松,金槊便扑通一声落了地,单雄信目瞪口呆站在原处。 罗成也回身收枪,站在身前。 不等他说话,就听单雄信身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声:“二哥!二哥,你怎么样?” 王伯当等人也顾不得寻仇,先是上前前前后后将单二哥打量了个遍,幸好,幸好这小子手下有分寸,故意没伤着喉咙等处要害。单二哥身上伤口看着骇人,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一件锦绣长袍,如今增添了不少个破洞,还附带血迹斑斑。 单盈盈扑倒在单雄信怀中哭泣,这回可是实打实地哭了。 单雄信眉头紧锁,颇为气馁,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是二哥技不如人,不能给你报仇了。” 单雄信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原本就愧疚的单盈盈更是哭得险些岔气,哭喊道:“不是二哥的错,是盈盈任性,是盈盈不好,他也没有调戏于我,那人是北平府的罗成罗少保,因着上回盈盈擅闯军营找秦大哥,被他军法处置,打了十个板子,心里不痛快,想借着二哥的手,教训他一番,才编了这样的谎话,都是盈盈害的二哥这幅模样的。” 单盈盈一说完,齐李二人也踟蹰着开头了:“单二哥,我们也有错,要不是我们贪心,想劫了他的车队给秦母贺寿,也不会被打。我们就是没脑子,事后想想,他这一路过来,顺顺当当,货物都在,也没人敢劫道,就该猜到了。” 齐国远羞愧地打了自个一巴掌:“是我自不量力,以为旁人不行的,我能拿下他。” “还有我,还有我!”李如珪也道,“其实那小子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话,是我看不惯那小子,才挑唆齐大哥去劫道,顺带教训那小子的。” 齐李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坏人,不过喜欢嘴上占些便宜,遇上怂的,也就算了,这要是遇上罗成这样的,可不就得吃亏了么。 单雄信一听这话,险些气岔,这都叫什么事啊,敢情自己是被自个妹子和一帮蠢才给推出去当了个出头鸟,这顿打真是挨得冤。 在众兄弟面前挨了打,丢了面子不说,这会儿一说开,竟是他误会了人家,原是同给秦母贺寿的,这该如何收场? 单雄信手指着一旁哭得淅沥哗啦的盈盈,深叹了口气,气馁道:“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让你二哥以后在秦二哥面前,如何自处。” 罗成没心没肺,不等于张公瑾等人就不心细。单雄信的话里可没半点对不住少保的意思,只说是无法向秦二哥交代,他这是打算避重就轻了。 也是,还有他那么多兄弟在呢,这场面不好收拾。 单盈盈被指责了也不吭声,自知理亏,只是小声抽泣,瞧着也可怜。没曾想那小子的武艺竟是这般高强,比二哥还强上许多。 单雄信被众人扶起,满脸愧疚看向罗家少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伯当有意调和,道:“既然罗少保与秦二哥是表兄弟,我等又都是前去给秦大娘贺寿的,都是自家人,之前不过是误会一场,还望罗少保海涵。” 王伯当不敢代替单二哥指使大小姐去道歉,不过齐李二人是必须要去的,便使了个眼色催促。 齐李二人虽然嘴欠得很,但知错就改,赶紧上前一口一个兄弟,对不住了。 罗成板着脸,把头扭到一边。 张公瑾瞧自家少保那模样,就知道小少年心里憋着气呢。 可不得气着了,好说歹说的,上来就打,什么都不听,这打了半天才知道原是小女孩的私心作祟,还给少保按了个“调戏”的罪名。 说起这个就气闷,开什么玩笑,咱家少保比你长得强多了好么。用得着调戏你?你们这群响马都长不长眼睛的。 不过,话说回来,少保,你也没吃亏,你把很多人都揍了好么!顺着台阶赶紧下吧。 想归这么想,如今少保不开口,众人又以自己为首,张公瑾只能硬着头皮出头,双手一抱拳道:“既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不碍事的,倒是我家少保年轻气盛,被人冤枉了去,受不得气,不小心伤了单二哥,还望单二哥和诸位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单雄信见罗家有人接茬,脸色好转,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又客气了一番。 只是罗成一直不说话,这气氛有些沉闷。 这时,就听树丛之中传来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方才打得好生痛快!还是我聪明,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虽然跟了一路,却没有贸然下手。”   ☆、第四十五回 45 遇程咬金,称兄道弟 上回说到草丛中传来大笑声,来者何人? 那人满脸络腮胡,面黑如锅底,高颧骨,大嘴巴子,铜铃大眼,身材魁梧,身穿一件麻布褂子,肩上扛着一把八卦开山斧,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边走边抖落头上的杂草:“哎呀——还是我老程聪明啊,这跟了一路,始终没下手,要不然,这筛子样可就是我了。” 单雄信听他说筛子,面露尴尬,青白交接。 络腮胡大汉笑呵呵,径自走向罗成道:“哎,小兄弟,你可别戳我,我虽然想打劫你,但我还没动手哩,我乃秦二哥的兄弟程咬金,冲着这关系,咱也不能动手。” 杜文忠等人捂嘴乐:“原来少保跟我们说的,这一路有人一直跟着咱,就是你啊。” “你们早就发现了?早点说啊,难为我在草丛中埋伏了半天,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程咬金圆眼一瞪,颇为懊恼。 “我知道这片林子适合打埋伏,就打算劫只肥羊,好给我那大娘做个贺礼,结果你们这一行人就来了。我一路跟着你们过来,打算在这林子里行事,可后来听你们连路聊天,觉得不得劲,好似同来给秦大娘贺寿的,这个我自是不能劫的,都是自家人。我就这么耽搁了一下,谁曾想就见到方才那一出了。” 程咬金拍着自个脑袋,乐道:“幸好我没贸然动手,要不然……嘿嘿……”咧嘴一笑,不经意地瞄了眼一旁的单雄信等人。 罗成听他报上名时就已经呆怔住了,随即恍然,原来他就是程咬金,倒是与想象中差不多样儿。 程咬金是打心眼里佩服罗成方才使的那一手啊,这会儿腆着脸,蹭着秦二哥的关系,巴巴凑上前道:“哎,兄弟,我与秦大哥是好兄弟,你是秦大哥的表弟,我又年长于你,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大哥啊?” 罗家众将笑了,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顺着杠子就往上爬,也不怕惹恼了少保,赏他几个洞眼。不过这人长得就挺喜庆的,说话也有趣的紧。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络腮胡大汉该遭殃了,这般占人便宜,指不定会被一顿好打,再不济也是吃个闭门羹的时候—— 只见白衣少年将长枪插于地上,双手一抱拳,曲腿弯腰,声音清朗,丝毫不见扭捏道:“罗成见过程大哥。” “哎?哎!”程咬金又惊又喜地连忙应下。 他是一见这白面小子出招就喜欢啊,想着这要是自家兄弟就好了,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说的,哎哟,没想到还真让他给说成了,可不得高兴嘛。 “起来,快起来。”程咬金乐呵呵地赶紧放下肩上的大斧子去扶人,伸出手才发现自己那黑黝黝的手背和罗小弟那一袭白衣形成鲜明对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缩手往自个身后的衣襟下摆处蹭了蹭,擦擦干净,才敢双手扶人。 罗成刚认了个哥哥,自然也是高兴的。方才单家两兄妹那乌龙事惹来的不快,倒是被冲淡了些。 “程大哥,这是打哪来。”这旁人兴许不知道杨林那四十八万两皇纲谁劫的,但罗成心知肚明,现下纳闷,你不是才劫了皇纲么?怎的还要劫道。 程咬金面上一窘,但很快掩饰过去,一手提斧,一手叉腰,大大咧咧道:“不去哪了,这就打算去秦二哥处,给大娘贺寿去了。” “这不,刚认了个兄弟,哥哥我高兴,不打劫了,和你一道去见秦大哥。” 罗成点头,给张公瑾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从车队中腾出一匹马来,命人牵到程咬金面前。 罗成伸手道:“大哥,请上马。” 程咬金也不客气,既然是自家兄弟,不需要介怀这些,自个只要对他真心实意便好,于是也不推脱,翻身上马。 罗成待他上马之后,径自走向白龙驹,两人一前一后,说说笑笑离开了,独留下单雄信等人还尴尬地立在原处,脸上好不窘迫。 王伯当,谢映登等人是自觉理亏,不好意思拦人,其余人等是自知拦不住,也就不拦了。 单雄信心下有些不忿,相比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莽汉,自己这待遇确实差了些。本来以为误会消除,就算不能握手言和,也不至于如此草草收场,偏那小少年还真就敢当众给他甩脸。 在那么多兄弟面前,真是有些下不了台。 程咬金和罗成等人走后,单雄信被包扎了伤口,收拾妥当前往秦家,这些暂且不表,就先来说说这程咬金为何会碰巧出现在这里,还巧遇了罗成。 这还得从程咬金怒劫皇纲说起。 别以为程咬金没脑子,被那武南庄的尤俊达一怂恿便真的豁出性命去劫皇纲了,皇纲他是劫了,但其中原因却并不是尤俊达所能想到的。 程咬金之父程泽臣,乃南陈长春关的总兵,抗隋之时被杨林给打死了。 这不,他一听这皇纲是杨林的,故作犹豫之下,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尤俊达一道劫皇纲,他本意还想杀了杨林为父报仇来着,没曾想杨林根本不在押送皇纲之列。 也因为皇纲被劫一事,杨林催促山东府的唐壁尽快捉拿劫皇纲的响马。秦琼在唐壁府上当差,就顺理成章地接到了滚单,限日破此盗案。 秦琼当了那么多年捕快,不是玩虚的。不几日就查出了些端倪,怀疑上了武南庄尤通尤俊达,前去试探之时,与程咬金撞了个面对面,两人一看,心下一顿,都觉得这人怎么这般眼熟的。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还真是旧识。 原来程咬金的父亲程泽臣,与秦琼的父亲秦彝,同为南陈的大将,想当初程、秦两家还是世交,这哥儿俩小时候常在一块儿玩,可以说是发小。 两人激动不已,一番叙旧之后,秦琼便问起了这劫皇纲之事,程咬金自是避开尤俊达,将为何劫杨林的真实缘由和盘托出。 秦琼一听,也惹了伤心,要知道这杨林也是害死自个父亲的凶手!他怎能不帮衬着自己兄弟,反而去帮杨林捉拿什么响马? 这么一想,秦琼心底便有了主意,如今这杨林已然怀疑上这些人,想来就算没他相助,要查出来也不过是时日问题,他可不能让刚认回来的发小被砍了头,于是决定染面上登州,搅乱杨林视线,若是能为父报仇则更好。 程咬金见自家哥哥竟然为了自己深入虎穴,顿时眼眶含泪,感动不已。 谁曾想秦大哥果然是能人,初初登幽时,竟就遇见了故人,后据秦大哥所说,那故人名叫上官狄,曾被秦大哥所救,一见秦大哥主动投案说是盗了皇纲,立马向靠山王杨林哭诉,秦大哥仗义疏财,至忠至孝,绝不可能是那响马。 杨林也早有耳闻山东“小孟尝”秦叔宝,一问缘故,为何冒充响马啊。 秦大哥悲从中来,哀叹道:“但凡有一些法子,谁会冒领这杀人之罪。” 秦大哥从山东府收到杨林的滚单开始,上下一心查捕那响马一事说来。可是一点线索没有,眼看一月期就要到了,他一想,若是还没人认下,不止他脑袋不保,就连娘亲的,还有山东府上下一百多名官员尽数受罚,于是就有了染面登幽州投案自首一说。 杨林听罢大笑,直夸秦大哥至忠至孝,聪慧过人,不愧“小孟尝”之称。 又见秦大哥练武时,手持双锏,武艺高强,竟远比他那十二太保能干,便存了收为己用之心。 这不,秦大哥竟然直接混到了杨林那厮身边,成为他的十三太保。 等到秦琼险中求生地回到家,程咬金立马就找来尤俊达说叨,将那皇纲尽数赠送给秦大娘当贺礼得了。 这么一来,尤俊达哪里会同意!虽然尤俊达对于秦大哥独身上登州,替他俩销案之事,也是感动不已,对秦大哥为人也是敬佩非凡,但这劫皇纲毕竟不单单是程咬金和他两个人干的,还有众兄弟的功劳,要是都给他俩做了人情,他可不好跟众兄弟交代,于是说什么都不允。 程咬金见他墨迹,心中不快,扛了斧子就出了武南庄,正式与那尤俊达分道扬镳了,寻思着自个动手给秦大娘增添点贺礼。 这不,在外头晃荡了数日,前两天听传闻说,杨林皇纲被劫,这些日又凑了第二批皇纲,他就埋伏在山头附近,等着劫第二批。 没想到杨林的第二批皇纲没等着,倒是平白多了个好兄弟,自是高兴不已。 罗成率直,程咬金心直口快,没一会儿两人便说到了一块儿,程咬金把他那等贩私盐,被抓坐牢,又死赖着不走混牢饭,被牢头哭求离开等等荒唐事一说,直把罗家众人给逗乐了,这人简直就是个开心果儿。 罗成虽然后世早就听张大胡子说评书说过,但遇到真真的人,说出自个的经历,自然要有意思多,而且程大哥明显加了不少吹牛的成分在里头,说得可比那说书的好听多了,这一路,罗成的嘴几乎就没合拢过,真真被他逗乐了。 等到入了济南城,秦琼早就让自个好兄弟绿林好汉之一的北路首领王君可候在城门口了,王君可一见这行人浩浩荡荡的,又与秦二哥口中十五六岁少年,丰神俊秀,少有的好相貌相符,当下迎了上去,一问果然是罗成罗少保,便将人迎到了西门外的贾家楼。 王君可一入门,便冲里头喊道:“秦大哥,你家表弟罗成罗少保,我给你接来了。” 罗成笑吟吟的和程咬金二人一并进屋。 还没见着表哥呢,就从里头窜出来三五个人,五大三粗地将他二人堵在了贾家楼大门前。 那三五个人虽然其貌不扬,不过为首之人却是衣着亮堂,相貌清秀,自有一番气度,约莫二十岁光景。 那人自打罗成进门,一双眼便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眼底俱是惊涛骇浪。 罗成脸上笑容一收,难不成又是干架的? 谁曾想,下一刻,那人竟双目含泪,扑通一声,实打实地跪在了罗成面前:“可见着你了,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 罗成眨了眨眼,今日怎么尽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人。 先是小树林里,从未蒙面的单雄信被人挑唆地和自己开了架,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白面男子,迎面就给跪了,还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恩公。 罗成上下打量,实在闹不清这人是谁,他敢打包票没见过此人。 幸而下句话,那人就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乃太原唐国公李渊之婿柴绍是也。 罗成伸手去扶,柴绍就着站起,面带愧疚道:“岳父一直想亲自登门感谢小恩公当日相助,可封地事务繁忙不说,恰逢新皇登基,疑心颇重,为免给恩公一家带去麻烦,所以才迟迟未登门,今日在屋内听闻恩公大名,柴绍自是激动不已,没想到竟然在此处见到恩公本人。” 罗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白皙的脸颊都透着红光,那是被羞红的,被人一口一个恩公地叫,捧得高高的,还真是有些不适应,连连推说举手之劳罢了,切莫放在心上。 偏程咬金还嫌他不够窘迫,插科打诨逗趣道:“哟哟哟,我家罗小弟脸皮也忒薄了,打架倒是不怕,这会儿被人一夸,整张脸都快红透了,快赶上人小姑娘了。” 罗成被他说得没脾气,只能无奈地叫唤道:“程大哥,你就别打趣小弟了。” 张公瑾等人看着少保那模样,这会儿总算正常些,符合少保的年龄了。 秦琼自上屋走出,看到柴绍,王君可,程咬金,罗成俱在,心下一喜,便冲柴绍和表弟道:“我倒是忘了你俩还有些渊源的。” 柴绍也是高兴地点头,想不到此番还有这等收获,得见小恩公。 秦琼这厢引着罗成去上屋见母亲,那厢单雄信等人也浩浩荡荡地来了。 秦王氏在屋内抹着眼泪,拉着罗成的手好一番心酸,念叨着大姑子秦蕊珠,念叨着当初的秦罗两家。 罗成陪在一侧,偶尔答上一两句,秦琼作陪,一时之间,屋内亲情脉脉,甚是温馨。 突闻屋外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单二哥来了——” 随即便是不少人鱼贯而出的动静,可没过一会儿,又听到有人惊呼:“单二哥怎的受伤了?凭着单二哥的武艺和身份,谁敢跟单二哥过不去?那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得罪单二哥,就是跟咱整个绿林中人过不去。” 秦琼一听这话,心下着急,暗想,难不成单二哥发生了什么事?便和母亲告了罪,先出去查看究竟。 罗成虽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但此刻一只手正被舅母握着呢,动弹不得,只能静坐着和舅母叙旧。 等到罗成安抚好舅母,整了整身上长袍,淡定地走出上屋,来到大堂时,所有人的视线无比统一,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 今天二更,先放一章节,下午再放一章~   ☆、第四十六回 46 贾家楼内,风波再起 上回说到罗成安慰完舅母,从上屋出来,迎面一瞧,怎么个个都盯着自己。 罗成抬头一看,单雄信被他妹子单盈盈小心搀扶着,周围三三俩俩的人围靠在他身边,似是受了什么重伤的模样,而表哥则面沉如水地站在单雄信左手旁,罗成估摸着猜到什么事了。 秦琼看向罗成,声音生冷道:“表弟,单二哥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罗成瞥了眼单雄信,暗骂了一句:去你的绿林总瓢把子,原来是个告状精!这事我伤你是不对,那也是你动手在先。 单雄信一瞧他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心里一突,暗想:坏了,他指不定怎么想我呢。 单雄信心中苦闷。 他又不傻,打架这事前因是盈盈和齐李二兄弟不对,后果是自己偏听偏信先动了手,偏还打不过人家,当着众兄弟的面,身上被戳了好几个不深不浅的洞。要说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是一件丢脸的事,更何况他好歹还是总瓢把子。 单雄信是真巴不得罗成装不认识他,此事就此揭过。事后哪怕他再寻个机会与他好好说说,解了误会,冰释前嫌。 所以单雄信到贾家楼之前,便叮嘱大家,今日是来给秦大娘贺寿的,此等不愉快之事,休要再提。 单雄信倒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怪只怪在罗成戳得地方实在太多。虽然看着不深,手下等人对伤口也做了处理,止了血,单雄信换了件长袍,外表看,好像看不出来,但那也是伤口,也会疼啊! 事不凑巧,单雄信等人到的时候,魏征,徐绩,王君可等人纷纷相迎,这一迎就迎出事来了。 这个说:“单二哥,你来的可够晚的,一会儿自罚三杯。” 王君可打趣地松握着拳头捶了捶他的胸,单雄信一声闷哼—— 那个说:“贫道与单老弟上次一别,许久未见,甚是挂念。” 徐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单雄信眉头皱了起来—— 再来一个两只手臂就像铁箍一样,没轻没重地牢牢抓住单雄信的胳膊,边走边说:“单二哥,你们不是比咱们还早出发么?怎得到现在啊?” 单雄信牙咬到了肉里,忍着疼—— “哎呀!单二哥,你胳膊上怎么流血了?”莽汉看着手掌上的鲜血,呆了。 单雄信恨不得骂娘!是你小子捏出来的好么。明明已经止了血,包扎了伤口,你这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来抓我! 这边一叫嚣,事情是瞒不住了。 这不,把原本待在上屋与母亲和表弟叙旧的秦琼给引了过来。 秦琼一见,也着急了,单雄信对自己恩深义重,这回更是兴师动众地给老娘贺寿,怎的就受伤了? 质问之下,单雄信闭口不提,自然有提的人,比如他身后那些忿忿不平的小喽喽。 小喽喽们七嘴八舌说是个手持银枪的白衣少年,还是同来给秦大娘贺寿的呢,出手竟然如此之重,一点不留情面,说话的语气之中难免有些怨恨。 程咬金站在一旁见秦二哥脸色不好,立马捏着嗓子混在人群中嚷嚷道:“咳……哎,我说这事啊,也不能全赖人家罗家少年,你说要不是姑娘家搬弄是非,这单二哥重义,罗家少年耿直,就是怎么打也打不起来啊,咱可不能以多欺少,欺负人罗家少年。” 单盈盈一听这话又扯到她身上,顿觉难堪,恨不得找个地洞给钻进去,搀着自家大哥的右胳膊,就往他身后躲。 秦琼也不是傻的,听了这话,目光瞥过单盈盈,心中暗猜,莫不是当初她擅闯军营,被表弟军法处罚了之后,心存怨恨,挑拨了单二哥和表弟的关系? 再见单盈盈躲闪的表情,更是肯定了下来,心里便暗道:单贤弟这妹子也忒不知事了。 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小姑娘一下子受不住了,眼泪蓄在眼眶里,滚啊滚地就要落下。 这么一来,在座的各位大老爷们倒也不好意思针对她了。 “哎哟,哭什么哭,早上哪去了,被冤枉的是罗家少年,挨打的是单二哥,你还委屈了……” 二贤庄的人一听,又是这声音,方才就是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替罗家少年开罪,这会儿又咄咄逼人,欺负他们家大小姐来了,当下有人阴着脸喊道:“谁在那说话。” 程咬金也装模作样,左环右顾地寻人,嘴里还嚷嚷着:“谁啊,谁啊,谁在那瞎嚷嚷。” 二贤庄的人寻人无果,也就作罢。 单雄信觉得这种情况下,实在尴尬不过,他有必要站出来澄清一下,便道:“秦二哥,这错不在罗家小弟,是我鲁莽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技不如人,受点儿伤,怨的了谁。” 这话本是没错,但由着伤者来讲,多少占了些优势。更何况在座的,认识罗成的人少,知道山西二贤庄单二哥为人的多,这不,风向明显偏着单家兄妹这边,纷纷指责起罗成来。 正在此时,罗成径自步入大堂,可不就成为众矢之的了么。 秦琼几乎是不带犹豫的,在心中立马做了个抉择。 于是便有了上面这一问:“表弟,单二哥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罗成左观右顾,众人脸色皆不好看,视他为仇敌,程大哥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柴绍这边有心替他说话,无奈那群绿林中人声音也粗,一下子就给他盖过了—— 罗成扫了一遭,心中冷嗤,怎的,还想仗着人多群殴他不成?行啊,你们要是真敢动手,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打一双。 罗成也不躲闪,迎上表哥的目光,坦荡荡地回道:“是我打的。” 秦琼眉头紧锁,稍顿道:“表弟,有些话,我要跟你说叨说叨。” “表哥请说。” 秦琼厉声道:“我在山西被困黑店之时,当锏卖马,初初结识单雄信单贤弟,他对待我恩重如山,之后我不小心伤了人命,遭了官司,这杀人就得偿命,我当时就想,我这回是死定了。可我也却没死成,你知道为什么?” 罗成摇头:“表哥你继续说。” “也是单贤弟替我四处托人情,买通了府衙,我这才得以发配北平,才能认得姑爹姑母,与表弟你相认。” 罗成眸光闪烁,略有所思。 秦琼继续道:“我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家中全仗着单贤弟安排,老娘才有了容身之处,单贤弟对我的情义,我秦琼就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 单雄信听了这些话,心中颇为震动,秦二哥这话说得实在啊。他不打断他,也是存着私心,想让罗家少年听听,他单雄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琼轻叹了口气道:“咱们换句话说,我是先有了朋友,才有了亲戚。今日表弟你给单贤弟难堪,你让我如何有颜面面对单贤弟,若是你执意端着燕山公的架子,不能与单贤弟好好相处,那么这贺礼我也不能收,你还是带回去吧。” 秦琼说罢,侧了侧身,双手后附,颇为恼怒的模样。 众人一见秦二哥是真生气了,原本还对罗家少年存着征讨之心的,而如今全都转变成了劝慰秦二哥。 这个说:“秦二哥,今日可是秦大娘的好日子,别气着身子。” 那个说:“秦二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握手言和得了。” 秦琼闭口不应,暗自瞥了眼罗成,心下着急,小表弟实诚,就怕他信以为真。 罗成双眸微垂,他是不怕得罪绿林中人的,也不怕与那单雄信作对,但表哥的面子却是无论如何要顾及的,自己把单雄信打成这样,表哥也很难做人。 思及此,罗成连忙侧了个身,转向单雄信,说道:“这事是我做得不妥当,单二哥就当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冒犯了你,罗成在这跟你陪个礼道个歉。” 说罢,微微屈膝,那模样似是要下跪。 单雄信哪能让他真跪。若是真跪了,就这小子的气性,以后非得记恨自己不可;他做做样子,他也做做样子,赶紧把人扶起来,找个台阶下了得了。 于是单雄信也不耽搁,赶紧伸出双手将人扶起,面带微笑道:“罗小弟快起,快起来!这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这是作何,是要折煞哥哥我啊。” 罗成见他还算上道,没让自己跪下,再说,本来他也没打算真跪。方才他心里就想,这要是单雄信气量小,不搀扶自己的话,他弯一下腰也就起来了,谁跪他啊。 秦琼见此情景,脸色好转,右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如此甚好,都是自家兄弟。诸位兄弟也不要在这杵着了,酒筵已经摆好,咱们楼上一叙。” 一事了结,众人纷纷上楼。 秦琼特特往后退了退,落后到人群最后面,与罗成并排,伸手搭着他的肩,轻轻拍了拍,压低声音道:“弟弟,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瞧你,把人都给打成什么样了,这瞧得见的是手臂上的枪眼,瞧不见的,身上指不定多少个伤口呢,你那枪法,我还不知道么?” 罗成摸着鼻子笑。 “单雄信为人热心仗义,在绿林中颇具威名,你可真真把他给气狠了,方才若不这么做,他哪里下得了台。” 罗成一脸乖巧的模样,点头道:“表哥,这些我懂的。” 秦琼深感欣慰,笑了笑道:“懂就好。这事啊,表哥心里有数,也全怪不了你,但今日表哥也只能委屈你了,谁让咱们是自家人,来者是客。” 这么一说,罗成心里舒坦了。 表兄弟两人勾肩搭背地上了楼,一上楼,程咬金已经在冲他招手了,一手还拿着油腻腻的鸡腿,喊道:“罗小弟,这边,给你留着位子了。” 罗成也不推辞,冲表哥点了点头就走了过去。 罗成左手边坐着程咬金,右手边坐着柴绍,就算罗成不善言辞的,遇上什么都能扯一扯的程咬金和有意向自己示好的柴绍,那也是投机的很。 若是忽略掉对面那人就更好了。 坐在罗成对面的正是单雄信。 众人高声谈笑,好不自在,就连罗成不善与生人交流的,今日这气氛着实好得很,也难免多说几句。 正当秦琼举杯站起声,道:“我秦琼感谢诸位来为家母贺寿,来——大家干了这杯酒,就当是我秦琼敬各位兄弟的。” 大家兴致高昂,纷纷站起,正要举杯共饮,就听有人朗声喊道:“慢着!诸位暂且停杯慢饮,我有话要说!” 秦琼暗想,这单贤弟到底有何话要说,这般急切。 罗成抬起头一瞧,怎么又是单雄信这厮,心下不喜。   ☆、第47章 47 罗成单通,再起争执 上回说到大家举杯共饮,中途被人打断,打断之人正是单雄信! 众人目光集聚在单雄信身上,后者眉头紧锁,面有难色道:“诸位,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成冷嗤了一声,笃悠悠地坐下,自顾自地吃起菜来,这不是废话,你都充起了老大,把表哥的话给劫了去,这会儿才说当讲不当讲,装什么样子。 罗成这么一坐下,显得尤其突兀,试想一下,方才秦琼举杯感谢,众人可都是举着杯子站起来的,这会儿就他独独坐下了,这是在下单雄信的面子啊。 单雄信见他这样,眼底更是暗了暗。 原本大好的氛围,这会儿又变得微妙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自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时,就听到一道粗嗓门大大咧咧道:“哎呀……罗小弟,你怎么把甜汤全给喝光了,剩点给哥哥。” 原是程咬金见这情形不讨好,恰巧见着罗成正拿着勺子不断往自个碗里舀甜汤,眼珠子一转就嚷出声了。 罗成咧嘴一乐,轻一挑眉道:“谁让你站着关顾着说话来着,再不喝可就没有了。” 程咬金大笑,张罗着大家道:“就是,大伙都站着做什么?坐下,都坐下,吃菜的吃菜,说话的说话,都别耽搁啊。” 众人见他那急吼吼的模样,也忘了方才的不快,笑呵呵地坐下来之后,便有人说了:“单二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兄弟们都听着呢。” 单雄信脸色好转,弯腰鞠了个躬道:“这话我说出来之前,先跟大伙道个歉,若真不是我们这行人干的,那么权当单雄信得罪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人群中有人见他这般郑重其事,不免好奇。 单雄信这才朗声道:“话说杨林四十八万两皇纲,究竟是谁劫去的,若是在座哪一位,还请站出来。” 秦琼一听这事,心想坏了!拦是拦不住他了,目光扫过一旁和罗成抢食的程咬金,只见后者也微微一顿,竖着耳朵听着呢,坐在程咬金身边的尤俊达也好不到哪去,虽然面上镇定,但眼神已然闪烁。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单雄信见没人站出来,又道:“我曾派出五路探子打进杨林的登州,十三路人马埋伏在山东境外,只等皇纲出了山东,便动手。” “为什么不在山东界内,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我与秦二哥亲如兄弟,情深义厚,秦二哥在山东历城县当差,我自是不会让他难做,所以打算等杨林的皇纲出了山东再劫。”单雄信扫过在座诸位,心里掂量着哪个才是劫皇纲的。 “在此之前,我也出过转牌,通告整个绿林,不许在山东界劫皇纲。”说起这个,单雄信就恼,还真有人无视他这个总瓢把子的命令,不让他们劫,偏就在山东界内劫了。 “咱们绿林众人的规矩还要不要了!”单雄信厉声道。 “我派了十三路人马,竟然让人半道给抄了去,这还不算,还给秦二哥惹麻烦,这事做的可不地道。”单雄信满脸不悦,“这事要不是咱们道上的人干的,那还好说,要真是同行干的,这事干得可不地道!我现下数三声,要是没做的,单二哥这番话别往心里去,要是做了闷着不说,事后让我查出来,莫怪我翻脸无情!” “谁劫了皇纲!”单雄信第一声道。 程咬金瞧不得他那一副龙头老大自居的模样,刚打算一人做事一人当地站起来,被一旁坐着的尤俊达给拉着坐稳。 尤俊达心想,你这呆子,这事万不能承认,这要是承认了,单二哥指不定怎么处罚你呢,按着规矩处置,掉脑袋都是有的。 程咬金暂时被拉住,双手搁在膝盖上,紧握着拳头,强忍着。 “谁劫了皇纲!”单雄信第二声道。 秦琼脸上挣扎,这事他站在谁那处都不对。 今日,人家单贤弟虽说闹得有些大了,但人也说了,出发点也是为了自己好,他当着这份府衙的差,单贤弟也不想让自己为难,可没想到皇纲被人抄了个先,被人劫了,这劫皇纲的,他还知道——他家院子里还放着部分被当做贺礼的皇纲呢。 这,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秦琼也是头皮发麻。 “究竟是谁劫了皇纲!”单雄信第三声话音刚落,程咬金忍无可忍,方要站起,就听身旁一道拍桌子声,歪着脑袋抬起头看向身旁——罗小弟怎么站起身了? 罗成是忍无可忍了,本来还想捣捣浆糊,给点表哥面子,和单雄信不咸不淡地处下去算了,可这单雄信明显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这不,罗成拍桌子就起,厉声道:“单庄主真是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你的庄子呢,我们都是你的犯人了。” 单雄信一见又是这个小祖宗,心下不悦,暗道:看来你是存了心和我过不去了。 单雄信双手后附,冷声道:“罗少保,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是咱这条道上的人,皇纲不可能是你劫的,这事不需要你管。” 罗成轻笑:“我倒是不想管来着,但今日是我舅母的寿辰,不是你发财的日子,你自个没本事,没劫到皇纲,便来这里撞大运了。” 见他要出口反驳,罗成又道:“我问你,你今日是真心实意来给我舅母贺寿的,还是借着机会,来问劫皇纲之人的?” 单雄信被个小孩说得面红耳赤,赤目道:“罗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罗成冷哼一声,心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这话里的意思,难道不是怨恨那抢先你一步劫了皇纲之人,这会儿你又拿身份压人了,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单雄信见他不说话,但那透亮透亮的小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印着几个大字,我就是瞧不上你,你能怎样。 单雄信顿时气血上涌,快要忍不住怒气了,这还是头一遭有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 秦琼头疼,这两位怎么又杠上了。 秦琼怎么说都在北平府待了几个月的,小表弟这人品自是不用说,就是这性子——直得让人担心呐,就算你这么想,也不能这么直说啊,这可不得得罪人。 不过这种人却是最该结交的,绝没什么坏心眼,弯弯肠子的,若是认准了你,真是得掏心掏肺。 眼见两人横眉冷对,以单雄信为首的响马纷纷放下盛着酒的大碗,伸手摸腰间的利刃,北平府的人也不枉多让,也都以罗成为中心,站成小半个圆。 秦琼一见这架势,当下连忙站起身,伸出双手,一边拦一个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又要打架不成?” 罗成瞪了眼单雄信,回头看表哥道:“表哥,我倒是想忍,但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今日可是舅母高寿,他倒好,当成他自个的刑堂了,来这审问犯人呢。” 单雄信也不甘示弱道:“罗少保,咱们绿林自然有绿林的规矩,这规矩不能坏。” 罗成嗤笑地看了他一眼:“那要是劫皇纲之人真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并且站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是打算在这大日子里大开杀戒?” 单雄信被他一问,倒是不好开口了,他确实没想过轻易放了那人。 “够了!”秦琼冷着一张脸,喝道,“你们若是真要打架,都来打我吧。是我不好,将你们请来,让你们两个都不痛快。” “表哥!” “秦二哥!” 叫完,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单雄信连忙道:“这事是我错了,我不问了还不成么。” 罗成一听他这么说了,也慢吞吞地服软:“表哥,是我不对,脾气太冲,今日是舅母的好日子,该高兴才对。” 秦琼见一个两个都消停了下来,心里暗自庆幸,这事总算揭过了,要不然真不好替程兄弟瞒过去。 罗成心里也偷着乐,反正这话你是不能再问了,这可是你说的。 程咬金尤俊达则暗自松了口气。 秦琼软着声音道:“既然知道是好日子,那就不说那些不痛快的事了,兄弟几个可要放开肚子吃喝啊,罗成啊,来,给单二哥敬杯酒。” 罗成刚要应下,就见一旁的张公瑾面有难色,出声道:“秦二哥,少保喝不得酒。” 张公瑾生怕单雄信介怀,又道:“单二哥别介意,咱们少保年幼,家里不让喝酒,这喝了酒啊……就会误事。” 罗成眨巴着眼睛,无比透亮地盯着张大哥,心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被那双清澄清澄的目光盯着真是不自在啊,张公瑾硬着头皮,拉着秦二哥走到一边耳语了一会儿。 等到秦琼再回来时,将罗成碗中的酒换成了茶水,笑着对单雄信道:“单贤弟勿怪,方才张大哥与我说明了,我这位表弟确实不宜饮酒,我就让他以茶代酒,敬你吧。” 单雄信想既然秦二哥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计较,便点头应允。 罗成手上被塞了盛着茶水的大碗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就不能喝酒了。 干完碗中的茶水,罗成凑到张公瑾身边问道:“张大哥,我记得我以前也喝过酒的,虽说酒量不济,但也是可以喝的,怎么就不让我喝呢。” 张公瑾似模似样,压低声音反问道:“少保不是瞧不上那单雄信么?干嘛还上赶着给他敬酒?” 罗成一想,乐了,这倒是,就算是喝酒,我也不跟你喝,随即笑眯眯道:“张大哥说得有理。” 张公瑾见少保被自个忽悠过去了,这会儿又被程咬金拉着说话去了,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幸好没让这位小祖宗喝酒,要不然,大公子,罗勇等人俱不在,合在座这么多位之力,还不知道能不能压住他。 且说这边贾家楼里总算是消停下来了,面上都其乐融融地劝起酒,吃起菜,唠起嗑来了,那厢济南府镇台将军唐壁府上迎来了位大人物—— ——   ☆、第48章 48 四十六友,结义始末 上回说到镇台将军唐壁府上来了位大人物,何许人也? 正是那本应远在登州的靠山王杨林! 自打皇纲被劫,杨林恼怒,四处查探,近日,得来消息说众响马集聚山东济南城,便当即亲率了十二太保等众兵士前来捉拿。 这会儿刚到唐壁府上。 杨林顺道向唐壁打听了秦琼的下落,得知他近日不在当值,为了给母亲做寿。 杨林暗道,难怪秦琼走得如此匆忙,原来是为了全一片孝心啊,当下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想着若是抓了那些个响马,他便去秦琼府上瞧上一瞧。于是,先遣了人去秦琼府上知会一声。 这边,杨林下了命令,命唐壁手下带领自个的十二太保,关上城门,兵分几路,挨家挨户地搜查响马。 那头,贾家楼里,众人喝得兴致高昂之际,徐茂公笑眯眯地站起身道:“今日,大家借着秦大娘高寿,天南海北的齐聚一堂,实在是难得啊。” 大家乐呵呵地点头称是。 魏征和徐茂公相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魏征接话道:“大家聚在一起,逃不出一个缘字。若是没有缘分,以众位兄弟的身份,有绿林英雄,有公门中人,还有世家子弟,怎能相聚?不过,不管怎么说,诸位兄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大伙个个都是除霸安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罗成初一听徐茂公站出来说话,就按捺不住心情了,哎哟,小心脏跳得扑腾扑腾的,心说,赶紧吧,就等你们提议呢。 偏那徐茂公说话就爱慢条斯理,故弄玄虚的,可把罗成给急的,这要是张大胡子在,一定会啐一口——文人就是矫情。 挤了半天,终于把话给挤出来了:“大家既然情投意合,咱们何不学一辈古人,也来个‘桃园结义’,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今后大家生死相救、患难相扶。众位弟兄意下如何啊?” 罗成激动不已,总算是等来了,蹭得一下就站起身,抱拳道:“徐道长说得实在太有道理了。” 张公瑾眉心跳了跳,少保,别太激动好么。你没瞧见你这么豁然起身,凳头一翘,另一头的柴绍柴小弟就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了么,表情何其无辜。 酒筵之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伙大眼瞪小眼,徐茂公,魏征,秦琼等人皆没想到,这第一个蹦出来附和的竟然是他们之中身份最高的北平府的小公爷…… 话说刚才谁在腹诽:罗成罗少保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不上绿林中人,瞧不上他们这些粗人的! 屁嘞,胡扯呢,谁要是再说这话,小心咱揍他。 瞧瞧一提结义,人家多热络,大家真是错怪了罗家少年,兴许他就是脸上表情不丰富,但心是善的。 众人免不得就后退着想,单二哥,看来方才确实是你小心眼了,你瞧瞧,人家罗少保压根没瞧不上你,是你多心了。 单雄信一见罗成率先叫好,自是不甘落于人后,也站起身道:“此事甚好,甚好啊。” 说罢,众人也纷纷应和。 秦琼斟酌地瞥了一眼魏征徐茂公,才徐徐站起身道:“那敢情好,我也是盼着这一天的。” 话说秦琼为何要在起身前颇有深意地扫向魏征和徐茂公? 这还得在酒筵之前,三人攀谈之时说起。 秦琼见众兄弟说笑风声,相处甚是融洽,面上也是高兴。 正此其乐融融之际,徐茂公徐道长突然长叹了口气。 秦琼回顾问道:“徐道长可是心中有事?” 徐茂公一捋胡须道:“我是在替我们这些人惋惜啊。” 秦琼不明,问道:“有何惋惜?” 徐茂公道:“在座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豪杰英雄,却被逼无奈,占山为寇,铤而走险。只怪当初文帝杨坚宠信越王杨素和宇文化及,横征暴敛,残害忠良,挤得百姓没有活路了。” 秦琼低头不语。 魏征与徐茂公对视一眼,接过话茬道:“原以为新帝登基,自有一番作为,谁曾想杨广更是弑父杀兄,无恶不作。好色荒淫,向各州府县搜罗美女,贪图珍宝,搜刮民脂民膏,又大兴土木,劳命伤财,根本不管百姓死活。我们这些人尚且有一技之长,可这样的日子,普通百姓如何活得了,这是不让人活下去啊。” 徐茂公点头道:“道长说的极是。我就不信,咱们若是同心反了他,这天下还姓杨否?” 秦琼听到这,心下大惊,听徐魏两位道长所言,是要趁此机会反了隋朝啊,那么现下找自己攀谈,怕也是存着私心的,想探探自己的口风。 秦琼思虑再三,也知道理确实是这么个理,这魏徐二人说得没有半点夸张虚假,但这事他可不能替众兄弟决定。 毕竟是谋逆大罪,一个不好,自个身死不说,还会连累家中父母妻儿。众兄弟对他情深意重,唯他马首是瞻,高高兴兴来给娘亲贺寿的,他可不能害了诸位兄弟。 秦琼这么一想,再抬起头时,便打着哈哈道:“徐道长,魏道长,今日高兴,咱们不谈国事,来,来来……一起上楼喝酒去。” 徐魏二人一看秦琼如此答复,便知道他心里已然有了决定,是打算闭口不谈了。徐魏二人心知道此事不亦操之过急,于是不再多言,携手上楼喝酒去了。 而此时,三两杯酒下肚,大伙儿趁着酒兴,真是畅所欲言的时候。 徐茂公眼珠子一转,变了个说法,又提议道:“既然大伙情投意合,不如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如何?以后生死相救、患难相扶。” 没想到第一个踊跃报名的竟然是他们之中地位最高的北平府小公爷罗成。 这倒起了带头作用了。 瞧瞧人家都没嫌弃和你绿林中人结义,你们还矫情个什么劲啊,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拱手道:“那敢情好,兄弟们可都盼着呢。” 秦琼见这种架势劝也是劝不住了,既然徐魏二人未提那谋逆大罪,他也就随他们去了,结为兄弟之事倒是可行的。 徐茂公见大家兴致高昂,喜上眉梢,长袖一挥,朗声道:“好,摆香案!” 贾家楼上下忙活起来,众人携手上前,因为人数众多,挪不开地儿,贾家楼贾,柳二位掌柜还特特吩咐小二将二楼的酒桌移开,置上香案。 加上贾,柳二位掌柜,含徐茂公,魏征,秦琼,单雄信,齐李二人,柴绍,罗成等人,一共四十六位豪杰,分成数排,一字排开,双手捧碗,放在胸前。 “皇天后土,过往神灵在上——”四十六友以徐茂公为首,端起大碗朗声道,“信士弟子因意气相投,志同道合,愿效仿桃园之盟,永结金兰之好,情愿同甘共苦,祸福相依,虽非同生,但求同死,口不应心,人神共戮,大业三年秋——干!” 徐茂公一声令下,众人举起大碗就往口中灌。 罗成正兴奋着呢,这辈子一直被拘着,还没这么壮志豪情过,如此场景只觉得热血沸腾,伸手也要一口干,谁知半路上竟被人给劫了。 罗成眨了眨眼,看着表哥的举动莫名其妙:“表哥,你干嘛拦着我啊?” 秦琼脸色一尴尬,一把抢过他的大碗,咕噜噜就把酒给喝了,然后一抹嘴道:“表弟,表哥我口渴,想多喝一口。” “你为什么不抢程大哥的喝?程大哥就站在你身边好么。”罗成嘟囔道。 “他嘴大,多大的碗到他手里都不够。”咬金兄弟,对不住了。 罗成颇有怨念地看了一眼程咬金,后者砸吧着嘴巴被盯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 秦琼扯了扯嘴角,不自然道:“表弟还小,少喝些酒。”我可不想好端端的喜事变丧事。 说罢,又将大碗塞回了他手上,走回最前面去了。 罗成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大碗,右手晃荡了一下,你这嘴也不小……那哪是喝一口,是喝得只剩下一口了好么。 所以说,表哥,你特地从第一排走到第三排,就是为了抢我的酒喝的? 罗成少年心里不服气,这种结义的大场面怎么能没有酒喝,扭头看向一旁的张公瑾道:“张大哥,把你的酒倒些给我。” 张公瑾神在在道:“少保,我的方才已经喝掉了。”说罢,还将碗倒扣了一下来证实。 罗成有些气馁。 张公瑾是半点都不同情自家少保。开什么玩笑,你第一次喝完酒就拿刀砍人,第二次喝酒拿炮仗炸屋子……张公瑾瞄了眼少保手边的泛着光的银枪头,很锋利,能刺死人的好么! 如今大公子不在,罗勇也不在,燕云精骑都不在,给你喝酒,我们不都就成了你的活靶子了。 罗成不知道其中典故,犹不死心地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史大奈:“史大哥——” 史大奈一见他那模样,赶紧把酒灌进肚子,喝的急,险些呛着,咳嗽了两声才道:“少保,我的……我的也喝光了。” 罗成黑线,不和你们玩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张公瑾瞧着自家少保一扭头那傲娇样,心中不忍了,推了推他道:“少保,这不是大公子千叮嘱万叮嘱的么,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少保你看,秦二哥好歹给你留了一口。” 罗成心道:我好不容易结义一回,你们就这么对我,连喝个酒都不成,哼……太没义气了。 罗成自顾自地生着气,北平府众人只当没看见,事关性命大事,不能心软。 罗成眼见平日里使的这招都不行,丧气了,闷声不响地把那口酒给喝了……张公瑾等人见少保这会儿老实了,暗自偷乐。 罗成刚放下碗,那头单雄信便拿着登记的花名册来瞧,说道:“这按年纪来排,老大就是咱们魏征魏大哥。” 大家拱手作揖,异口同声道:“魏大哥——” 魏征回礼。 “老二就是咱们秦琼秦大哥。” “老三乃徐茂公道长。” “老四程咬金。” …… 一个个名字读过,读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单雄信稍顿:“最后一名自然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武艺却不小的罗成小弟,罗成小弟,委屈你了,成为我们的四十六弟。”单雄信这话不假,带着几分真心诚意,一来是真心佩服罗成的武艺,二来也是说个软话,打算与他重修旧好,毕竟大家现在是结义兄弟了,祸福相依。 “四十六弟——”众人乐呵呵道。 罗成笑眯眯地冲大家拱手,连带方才没喝到酒的遗憾也减了:“弟弟在这给诸位哥哥行礼了,以后还得仰仗诸位哥哥多多照顾!” 秦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这位兄弟心是善的,不过涉世未深,又心高气傲,以后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说白了,到底是自家人,好歹得多照顾些。 秦琼话音刚落,其余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就闹开了。 有的说:“秦二哥,你就放心吧,他是咱们最小的弟弟,不照顾他照顾谁啊,以后要是罗成小弟想揍人了,来,揍哥哥,哥哥身子结实着呢,爱戳几个洞戳几个洞。” 张公瑾睨了眼从头到尾双眼堪比夜间星星还璀璨的少保,暗想,这位大哥,我们知道你这是客气话,但我家少保会当真的。 还有的说:“我就喜欢罗成小弟这性子,本来嘛,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说什么,遮遮掩掩的反倒不痛快。” 罗成笑眯眯地点头附和。 杜文忠冲着那位说话的大哥摇摇头,兄弟,话别说这么满,以后有你受的。 程咬金也凑热闹:“我和四十六弟是最早认兄弟的,罗小弟的事以后就是我程咬金的事了,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就对了,哥哥都为你挡了。” 北平府众人喜闻乐见。 众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打趣罗成呢,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小二领着什么人往二楼来了。 不一会儿,单盈盈出现在楼梯口,手拍着胸脯,一阵喘气道:“哥,秦二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靠山王杨林派人来了。” ——   ☆、第49章 49 秦琼入府,咬金投案 秦琼一听,眉头皱起,问道:“是谁,人在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单盈盈喘着粗气道:“家里呢。” 原来方才众人喝酒喝得痛快,也忘了时辰。酒筵刚开始时,秦母露了个面,吃完饭后,知道他们兄弟天南海北的,也不容易聚头,没那么快散场。而自己呢,一向喜静,所以用完膳也就由着秦安扶着自己先回府休息去了,单盈盈自知白日犯下的错,面上羞愧,也不好意思留下来,便自告奋勇陪着秦大娘一道回府。 这不,才回府没多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 单盈盈打开门一看,惊了,怎么都是些穿着官服的人! 来者是谁呢? 正是秦琼的旧识,登州府的上官狄。 上官狄一看开门的是个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秦兄弟的谁,问道:“请问,这是不是秦琼秦二哥府上?” 单盈盈点点头。 上官狄笑着冲身后的人道:“哥几个,果然是我秦二哥家,没走错。” 说着,便自报家门道:“我乃登州府的上官狄,我家王爷命我前来知会秦二哥一声,他知秦二哥休假在家为母贺寿,本来是打算亲自前来拜访的,但有公务在身,等他捉了那些响马,晚些时候便来家里拜访。” 上官狄又道:“咦,怎么没瞧见我秦二哥啊?他可在府上?说实话,我与他上回登州一别,可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正想得紧呢,不如借此机会,也给秦大娘叩个头,拜个寿。” 单盈盈一听,早就愣在原地了,哪还有什么心情接不接他进府,满脑子绕的就是一句话——杨林来这抓响马! 这还得了?哥哥们可都在贾家楼。 “妹子?妹子?”上官狄连叫唤了两声,也不见动静,正起疑时,院子里传来老妪的说话声,“原来是叔宝的同僚,进来,快进来!” 秦母笑着将众人迎了进门,指使着单盈盈去倒些茶水端来,也好让小姑娘定一下心,就她方才那模样,幸好自个在屋里头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要不然,准得露馅。 上官狄左观右顾好奇道:“秦大娘,秦二哥不在府上?” 秦母笑道:“家里地方小,坐不开,所以叔宝便在外头摆了几桌。” 上官狄一听便道:“那倒是我打扰秦大娘了。若不然大娘说个地儿,我们哥几个自个去找秦二哥。”上官狄说罢,摸了摸脖子道,“实在好些天没见着秦二哥了,想得紧。” 秦母面上一急,随即道:“我看天色也快黑了,叔宝估摸着也该回来了,要不然你们先在这坐坐?我让家里的小丫头出门迎迎去。” 上官狄刚想说不用麻烦了,他们自己去寻秦二哥就行,但秦母已经招来了方才开门的小丫头,叮嘱了几句,小丫头便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 上官狄也就在秦府待下来了,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秦母唠着嗑。 秦琼那边听了单盈盈的话之后,沉默许久,才问道:“上官狄还说了什么?” 单盈盈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临走之前,还听秦大娘问他,咱们济南府哪来的响马?然后那人就说,是得了消息,今日大批响马涌入济南府,其中必有那劫皇纲之人,他还说杨林本来是要亲自前来府上的,但鉴于抓响马此事重大,所以打算抓完响马,再亲自来府上给秦大娘贺个寿。” “而如今,城门已关,他是想要困死我们啊。”小姑娘不经吓,这会儿说话声都透着颤抖,“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听单盈盈说城门都关了,大家暗想,看来这杨林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确定他们在济南府了,心中不免沮丧。 方才结义的高兴劲去了大半,只剩下些沉闷。 众人抬头看秦二哥久久不语,心下黯淡,也不知作何打算,杨林迟早都得找到这里的,而秦二哥如今还是杨林身边的红人。 魏征张了张嘴要开口,徐茂公摇了摇头,心道,现下还不是时候。 齐国远最先耐不住性子,哭丧着一张脸道:“秦二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瞧,我们这些绿林中人头头脑脑的,都在这了,不如你绑了我们,去向杨林交差吧,这样……至少,至少大家不用死在一处,哥哥你还可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大富大贵啊……二哥啊……” 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是被罗成打成那样都死撑着没哭,这会儿越往下说,越心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李如珪见此也道:“秦二哥,我们人都在这,你就看着办吧。” 秦琼抬起头,扫了眼众人,皆是一脸菜色看向自己,哭笑不得道:“你们都把我秦琼看成什么人了,我方才正在思量脱身之计。” 秦琼伸手拍了拍齐李二人的肩膀道:“且不说诸位都是为了给家母贺寿而来,心意拳拳,我秦琼盛着大家伙儿的情,不能做那恩将仇报之人,今日就算不是为了家母寿宴,诸位有难,我秦琼也一定义不容辞,谁让我们是兄弟!” 秦琼环顾一周,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略过,朗声道:“别忘了,我们方才可是在各路神明面前起过誓的,咱们就是那福祸相依,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岂能因为贪生怕死而出卖兄弟啊!” 秦琼深吸一口气道:“也许诸位兄弟还不知道,杨林乃是我的杀父仇人,当年正是他在马鸣关杀死了我的父亲秦彝,我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伺机为父报仇。”秦琼瞒去了程咬金劫皇纲,他为救他才接近的杨林之事不提。 除了程咬金,罗成,众人哗然,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番曲折,却从未听秦二哥说起过,只知道他机缘巧合之下,竟因祸得福被杨林看重,得以重用。 秦琼忍住悲伤,冷声道:“所以,诸位兄弟,我怎能与那杨林父子情深!” 众人嘘吁,都替秦二哥惋惜。 秦琼走到徐魏二人身旁道:“如今听得城门已关,城内挨家挨户正在搜寻,也不知道杨林是作何打算,知道了多少事,打算在这济南府搜寻多久,我们坐以待毙下去必然是不行的。所以,我决定还不如主动随上官狄回一趟济南府,会会杨林,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诸位兄弟,若是信得过二哥,那么二哥出一主意,我先随上官狄去济南府见杨林,诸位就分批进我府上先躲藏一下,我想,就算是全城搜索,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府上,再来就是,我去杨林那打探消息,一旦有了什么风吹草动,我也好及时回来告知大家,方便行事,大家意下如何?” 徐魏二人一对视,便道:“就听二哥(弟)的。” 众人也道:“自是信得过二哥的。” 徐茂公又道:“秦二哥此去可要万事小心,据我所知,杨林这人并不好唬弄。” 秦琼抿了抿唇道:“三弟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边人员的疏散就有劳三弟了,等我与那上官狄一走,你们便可入府。” 徐茂公点头应是。 “那既然这样,我先回府去了,诸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务必等我消息。”秦琼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道。 众人纷纷应下,等到秦琼支着上官狄离开,单盈盈和秦母一开后门,尾随在身后的众兄弟便潜入了秦府,暂时安顿了下来。 这一晚,众人是怎么不敢睡的,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天色渐亮,一夜过去了,依然不见秦二哥回来,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道:“我说这事要怪啊,就得怪那劫皇纲的混蛋,咱们单五哥明明就发了转牌,不让劫不让劫的……他倒好,只把这话当耳旁风,这会儿还连累了秦二哥和众兄弟。” 有人应和道:“就是,若是不是在山东界内劫的,杨林就是怎么查也查不到济南府来,还真是那小子害了咱们兄弟。” 单雄信就道了:“此番要是秦二哥没事还好,若是秦二哥出个什么事,我非把那人揪出来,扒了他的皮……” 尤俊达听得胆战心惊,更是不敢出声了,正因为只顾着自己,一时不慎,就让程咬金给站了起来。 程咬金霍然站起,扛起斧子凶神恶煞地走到那几人面前,众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四哥,你这是干嘛呢?” 程咬金粗声粗气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劫皇纲没担当混蛋,我当时还不认识秦二哥,一心只想对上杨林,为我那死去的爹报仇,谁曾想……” 众人一愣,尤俊达捂住了双眼,哎哟,这回死定了。 幸好,程咬金这人别的没有,义气还是有的,一口应下道:“罢罢,多说无益,如今害秦二哥的是我,这事就是我一人干的,你们也别去瞎猜了。如今,我想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杨林那说清楚,皇纲是我劫的,让他把我抓去,只要抓着了人,城门一开,大伙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也不用被围困在这里了,秦二哥也能平安回来。”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拉开门,直蹦着外头去了。 等大家从这消息中回过神来,徐茂公赶紧道:“可不能让他这么贸贸然出去,被人抓了把柄,既然秦二哥说了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来人啊,还不赶紧把他给我追回来——” “还是我去吧。”罗成自告奋勇道。 徐茂公一见是罗成,便点点头应允了,要知道其他人这相貌和一身打扮,看着就像响马,指不定一出门就被抓了。 罗成一路小跑追了出去,追了一会儿也没见人影,心想四哥的脚程够快啊,才一炷香功夫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既然是去济南府自首,那么自然是济南府方向,谁知才刚走没几步,就听到对街传来器械打斗的声音,他一个侧身躲过,等到没了声响才走出阴影。 罗成眉头紧锁,这下糟了,程四哥点背,刚出门没多久就撞上了上回被劫皇纲的大太保,直接被人围堵上抓了个正着。 偏他还不能现身,就算他再糊涂,也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杨林府上的太保可是认识自己的。 表哥可是千叮嘱万叮嘱等他回来再说的,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给表哥惹麻烦,这么一想,罗成又折回了秦府。把事情与那徐三哥一说,众人也懊恼,这程咬金怎的这么冲动,也不知道秦二哥那到底怎样了。 话说秦琼收拾着心思,小心翼翼地到济南府拜过杨林没多久,就听府外传报说是劫皇纲的响马抓到了,秦琼心下一突,眉头紧锁。 等到瞧见程咬金被五花大绑地推出来,心想,这莽汉怎么就出府了! 且不说程咬金被押了上前,逼问皇纲现在何处,可还有同党时,他在镇台将军府上那是插科打诨,胡言乱语,惹得杨林气急,扬言就要杀他。 秦琼劝慰道:“王爷若是真杀了他,那线索那就断了,牢中刑罚如此之多,怎会撬不开他的嘴,不如就交由秦琼来办。” 杨林一听,确实有理,险些着了这响马的道,于是吩咐士兵将这人关进大牢,命秦琼前去审案。 秦琼找了个借口,遣走众人,才冲着被绑在木柱子上的程咬金问道:“不是说好了等我消息的么?你怎的如此鲁莽。” 程咬金双目含泪:“秦二哥,这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你已经为救我而染面上了趟登州,我怎能还连累你,这事啊,我程咬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和众兄弟。” 秦琼轻拍了柱子,感叹道:“你啊!”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得屋顶上似有动静—— —— 感谢月色流年的手榴弹!!!谢谢一路默默支持!   ☆、第50章 50 逃出虎口,进小孤山 上回说到秦琼与程咬金正说着话,听到屋顶上似有动静—— 抬头一看,屋顶上正趴着一人,往下头看呢,瞧见底下两人也看过来,便笑眯眯地压低了声音道:“嘿……二哥,四哥,叹什么气呢?四哥,你哭起来可真够难看的。” 秦琼和程咬金初一见屋顶上的人时,呆愣了半天,秦琼随即惊叹道:“表弟,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府衙大牢高墙耸立,前后都有杨林重兵把守,你如何进来?” 罗成莞尔一笑:“这高墙外有棵大树,约莫七八丈高(25,6米样子),这城墙才多高啊,我才爬了一会儿就跳进来了。” 秦琼呆:“表弟,你还有这个绝活……”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表哥不用大惊小怪了,我五岁就会爬树了,赶紧吧,我放绳子下来,拉你们上来,徐三哥他们还在外头等着接应了。” 秦琼赶紧将程咬金的绳索给解了,将罗成放下的绳子绑在他身上,然后吩咐罗成将人拉上去。 等到程咬金也上了屋顶,罗成见表哥凝眉思索,便道:“表哥,你还在想什么呢?赶紧逃吧。” 程咬金也道:“是啊,二哥,一会若是来人了,一见我逃了,你却没事,咱们俩关系也就露馅了,杨林能放过你?” 罗成又道:“表哥,众兄弟都为你着急,齐李二位大哥装成乞丐,在大树下等咱们呢,还有谢映登谢大哥,王伯当王大哥他们都在暗处接应,单五哥和徐三哥他们已经带着老娘舅母等在城门口附近了,就等我接着你和程大哥,咱们可以一起攻克城门逃出去,若是途中有人落单,那么都到小孤山常叶林集合。表哥,你若是不走,大家一定不会走的。” 果不其然,罗成一番话说完,尤其是最后一句说罢,秦琼最后一点顾虑也被打消了,兄弟们为了贺寿之事,闹成这样,生死尚不可知,前途未卜的,而他却还在这考虑着回到杨林身边,趁机替父报仇。 罢罢,报仇之事,从长计议,先将兄弟们安顿好才是紧要之事,在这济南城里多待一天,多一分威胁。 思及此,秦琼也不耽搁,将绳子绕于腰间,被拉上了屋顶。 话说回来,罗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还得从半个时辰前他回了秦府,将程咬金被抓一事道出说起。 众人懊恼,这程咬金怎么这般鲁莽。 徐茂公深思熟虑道:“如今四弟被抓,依着秦二哥的性子,必然会出手相救,可济南府那是唐壁和杨林的地盘,区区秦二哥一人又怎能从戒备森严的牢狱之中将人救出?怕只怕不但救不出四弟,还连累了秦二哥。” 众人闻言,也是叹息。 徐茂公又道:“众人心里也莫怪四弟,四弟虽说劫了皇纲,但那也是在与秦二哥相识之前的事,念他也是为了为父报仇心切。今日,他顾念秦二哥和我们众人的安危,宁可去杨林处投案自首,也不愿连累我们,足见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个兄弟,我们值得交!” 徐茂公话音刚落,和程咬金一道的尤俊达站出来道:“劫皇纲之事我也有份,是我怂恿四哥干的,若说有错,那也是我有错在先,怪不得四哥,四哥,我是一定要去救的,虽然咱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但此事与兄弟们无关,兄弟们若是不想被连累,不想去的,我尤俊达也不怪你们。” 尤俊达这人猾头是出了名的,绿林中未必有几人是他的对手,但他这回想救程咬金确是真的。 他有着自个的小心思,这又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们,又是不想被连累,不想去的……这话说的水平极高,众人听着心里就不爽了,这里谁的胆子比谁小? 哦,敢情程咬金就你一个胆大的兄弟了? 也不瞧瞧你那小身板,论武艺,这里比你强的多了去了,你这是瞧不上我们哩。 尤俊达语毕,罗成附和道:“要去救人,算我一个。” 罗成一开口,就等于北平府一派的势力都去,柴绍见状也应道:“救人的事,加上我。” 单雄信虽然之前是有气那劫皇纲之人,但都这关口了,又成了自家兄弟,还有什么可气的,更何况就算他和程四哥没啥交情,但秦二哥还参合在里头了,他和秦二哥什么交情? 于是连忙道:“大家可是在各路神明面前起过誓的,这兄弟有难,岂能袖手旁观,我绿林众人可做不出这等不仗义之事来。” 单雄信一说话,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还有齐李众人都应和了起来。 徐茂公见大家斗志昂扬,便大喝一声:“好,既是大家永结同心,那么我现在就来安排营救事宜。” 原本,王伯当,谢映登,罗成等人是打算直接去劫大牢的,谁知道摸到府衙大牢时,罗成盯着高墙外那棵苍天大树发起了呆,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就窜了进来,这不才有了王谢带人在暗处接应,齐李二人扮成乞丐趴在树下,密切关注周围动静。 前面就提过,罗成爬树那技术五岁之时就已经吓到了罗艺和其夫人,这点高度压根不在话下。 爬出了屋顶,站在那大树干上,程咬金的小腿肚子还在打颤,微微眯起眼看了眼底下,吓得死死抱住一旁的罗成不敢动弹了:“哎哟,兄弟哎,怎么这么高。” 罗成笑道:“好了,四哥,我将你慢慢放下去,齐李二兄弟会接住你的。” 等到秦程二人落地,罗成丢了绳子,直接顺着树干就爬了下来,那姿态别提多利索了,又是吓到一帮人不说。 王谢等人带着人从暗处走出,众人一聚首,赶紧往徐三哥说的地儿赶去,单五哥他们怕是等急了。 且说徐茂公,单雄信等人却是等的有些心焦了,这天色都快大亮了,怎的还不见人来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等的着急,史大奈等人从旁边推出一辆车来,单雄信瞥了眼道:“咱们可不是去游山玩水,这会儿是逃命,怎的还带行李?” 北平府众人只乐着不说话,张公瑾道:“这车东西可是宝贝,五哥掀开瞧瞧。” 单雄信迟疑地掀开一角一瞧,瞪圆了眼睛道:“这哪来的一车兵器?” 众人闻言,也纷纷围拢了过来。 张公瑾抽出一把长刀来:“这可不是普通的兵器,这可是咱们少保,是罗小弟,自个造的兵器,削铁如泥,能以一敌百,众兄弟若是喜欢,不妨挑一两件,这些兵器你就是走遍整个大隋朝,也未必找得出一件来。” 众人将信将疑,王君可抽了一把长枪来,长枪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泛着冷芒。 王君可兴奋地让人随意架出一把长刀来,谁想那长枪头抵住长刀,竟霸道地生生将那长刀给刺断了。 果然是好东西! 这么一来,大家也不客气了,纷纷弃了手上的兵器,去挑个一两件顺手的兵器。 只有徐茂公眯着眼睛,摸着胡须,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且不说你来贺寿带着一堆兵器来做什么?就说,你北平府还敢私造兵器!你们不是想造反是想干嘛? 徐茂公嘴角微微上翘,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瞧瞧,还有个强大的盟友加明白人。 等到众人一聚首,杀气腾腾地模样,哪里是城门口那些个士兵敢拦的,这一刀砍下去,兵器就断了,盔甲也裂了,还打什么打?赶紧逃吧。 这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众人就逃出了城门,等到杨林带着十二太保赶到,看着跌滚在地上哀嚎的兵将时,气得直咬牙,又来晚了一步。 杨林抓起一个受伤的士兵问道:“秦琼呢?可曾看到秦琼?” 那士兵道:“秦琼和那群响马是一伙的,伤了我们兄弟,一起闯出城去了。” 杨林愤恨地握紧了拳头,虽说方才去大牢查探,知道响马被人救走,连秦琼也不知所踪,但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念想,这秦琼该不会是被响马给挟持了,而如今听到这话,心里的怒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秦琼,我这般看重你,还收你为十三太保,你倒好,竟然宁愿和响马同流合污,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来人啊,调集军队,给我追!一定要将这群该死的响马给我追回来!” 且说众人出了城门,直奔潼关而来,可快到潼关口了,犯难了。 这潼关的守将名为魏文通,乃是杨林手下能将,传闻有万夫不挡之勇。 这后有杨林的追兵,前有强将在前,真是不好对付。 徐茂公心生一计,便道:“要过这潼关也未必就得开打。” “哎哟,三哥你怎么还说一半留一半,有什么法子,赶紧吧,杨林没多一会儿说不定就追上咱们了。”齐国远急吼吼道,这都火烧眉毛了。 徐茂公目光拐向一旁的北平府众人道:“不知道北平府诸位兄弟可曾带着官服?” 张公瑾道:“我等本来就是公门中人,自是带着官服的。” 徐茂公点头道:“那便好办。” 徐茂公将主意与众人一说,众人随即行动起来。 不多一会儿,北平府众人都换上了官服,骑上了大马,绿林中人被剥去了衣裳,只穿着里衣,双手都被麻绳绑上,驱赶着前行。 刚到潼关前,潼关守将魏文通便大喊问道:“城下来者何人?” 秦琼一马当先道:“我乃靠山王坐下十三太保秦琼,奉靠山王之命押解犯人出城。” 魏文通一听这话,赶紧从城墙上下来,打开城门,毕恭毕敬地让出一条道道:“原来是十三太保啊,文通早就听王爷提起过了,说是太保能力超群,武艺高强,远非凡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秦琼也与他寒暄道。 魏文通也许是有些本事,但官场中人,也少不得一番溜须拍马,如今十三太保如日中天,自是要好好巴结一番的,这会儿不但大开城门,亲自送人出去,还附赠了良马数匹,以供差遣,直到众人出了潼关,才大笑出声,这人若是事后知道真相,非得骂死自己不可。 秦琼等人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可杨林等人兵强马壮,速度极快,派出去的探子不断来报。 一会儿是杨林率领十二太保已到了潼关。 一会儿又是杨林召集了潼关守将一并追来了,离这不过就是数里地(几千米)。 急得大伙嘴上起泡,这杨林怎么穷追不舍的?去小孤山紧赶慢赶,还得一日路程,这杨林一直穷追不舍该做何打算啊。 秦琼一咬牙便道:“诸位兄弟先行一步,由我殿后,我去拖住那杨林。” 众兄弟摇头不允,纵然你秦二哥有天大的本事,那杨林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还带了手下一并人等,你此番去了还有回来的机会? 秦琼拍板道:“就这么决定了,若是我不去,大家都逃不了,三弟,囤积在大羊山附近的兄弟们还没得到信儿呢,你们赶紧赶往小孤山,然后个个山头吩咐下去,早作准备,我负责殿后,会速速敢赶来与你等汇合的,放心吧。” 徐茂公一想,眼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应允下来。 秦琼与众兄弟一拜别,便蹬马前行,往着杨林的方向跑去。 且说杨林这边,本来是奋起直追的,可谁曾想没跑多久,就看到前面小水塘处隐约瞧见一人一马,细看之下,竟是那与响马勾结的秦琼。 杨林大喝一声:“秦琼,你别跑!” 秦琼催马就逃。 这时候十二太保,魏文通等人立马追赶了上来,也大喊道:“追秦琼,大家别让他给跑了。” 秦琼骑下的乃是黄骠马,也叫透骨马,是难得一遇的宝马良驹,自然不是十二太保那些人的坐骑可比的,眼下,也只有杨林的宝马可与之匹敌。 追着追着,身后也就只见杨林了。 杨林边喊边追:“秦琼,站住,我有话与你说。” 秦琼眼看自家的老马也跑累了,双腿只打哆嗦呢,而杨林那边又穷追不舍,只能停下。 杨林追上前问道:“秦琼,我问你,你跑什么?” 秦琼一愣,没说话。 杨林又道:“秦琼,我待你如何啊? 你应当知道我对你可是情同父子,难不成你真要去投靠那响马?” 秦琼一看他那架势,难不成还想放自己一条生路,于是便说着软话和他周旋:“王爷,我自是知道你对我情深意重的,但如今秦琼已犯下大错,怎能连累王爷。” 杨林一听,有戏,连忙道:“你是被那些响马给蛊惑了,哪是真的投敌,待我上奏朝廷,赦免你的罪就是了。” 秦琼暗想,我得拖住你才行,你说吧,你就说吧,我听听你还有何话好说。 见秦琼依然不吭声,杨林爱才心切又道:“秦琼,你看我待你多好,我认你做十三太保,重用于你,还赐予你我珍藏多年的盔甲,我那是看重你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秦琼怒火胸中少,那盔甲是怎么回事啊?那盔甲正是当年杨林攻下马鸣关时,从秦琼的父亲秦彝身上剥下来的,杨林是一直视秦彝为难得的对手,也是非常敬仰的,所以才会如此保存他的盔甲,殊不知这番话却实实在在戳中秦琼心窝子。 秦琼一时愤恨难当,如同万箭攒心一般。 也顾不得周旋了,直接双锏过去,就要开打,被杨林挡住,惊讶道:“秦琼你这是作何?” “为何?我今日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是断不可能跟你父子情深的!马鸣关总兵秦彝,那具盔甲的主人,正是我生身父亲,你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还能共处。” 杨林一听,愣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敢情你一直都在耍着我玩呢。 正此时,杨林身后传来马蹄声,十二太保与众将赶到了。 秦琼也不耽搁,狠狠瞥了眼杨林,便要转身离去。 杨林晃过神来,在其身后大喊:“追,快给我追到这反叛!” 秦琼心下焦急,正愁怎么脱身,就见侧面杀出一匹白马来,来人白衣蒙面,手持长刀,器宇轩昂,秦琼一眼就认出来者何人。 杨林一瞧,怎么从松树林中又突然窜出一人一马来?心想,就算是援兵,也不至于只一人一马,该不是有埋伏不成。 正想着,那人大刀一挥,便催动马儿往自个方向跑了过来。 之前在济南府城门口深受其害的大太保喊道:“父王小心,那人手中兵器可是厉害的紧,有削铁如泥之能耐。” 杨林一听,眼见那大刀以大劈大砍之势往自己面门挥来,赶紧侧过身去躲过,谁曾想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往前倾去,就听身后众太保大喊:“父王!” 杨林在地上翻了个滚,堪堪站稳,再回身,就见身后众将也好不到哪去,这小子哪里是砍人啊,不过是虚晃一招,将诸将的坐骑都砍断了前蹄。 只见那蒙面儿郎将大刀往肩上一扛,眉眼一弯,居高临下坐于马上,好不得意,声音清越道:“我倒要瞧瞧你们两条腿怎么追的过咱们四条腿。” 杨林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被人这般调侃过,当即愤慨:“你是何人,且报上名来。” 罗成不理,只面向秦琼道:“二哥,咱们走。” 秦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个表弟啊。 脚下一蹬,一白一黄两匹马飞驰出去,望着小孤山方向开进! ——   ☆、第51章 宇文成都番外:情不知所起(1) “啪——啪——”接二连三的鞭子抽在身上,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直直地挺着身子,双手紧握成拳,死咬着牙忍着。 “我叫你练武,你竟然偷懒!” “父亲,我没有偷懒。”虽然他才六岁,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武,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锻炼。 尽管这样,他还是打不过十个彪形大汉,所以这场比试,他输了。 “没有偷懒?没有偷懒,怎么连十个兵士都打不过,还敢跟我说没偷懒!” “我让你练武,是为你好!我要你成为人上人!” “忠君报国!为我宇文家族争取荣耀——” “你这样子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何时才能成气候——” 鞭子越发密集地落在他的背上,他一个不慎,身子前倾,匍匐在地,手掌擦过青石板,蹭破了皮亦不在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顺着后背淌了下来,他似乎已经不会感觉疼痛的,已然痛到麻木。 昏迷前一刻,他后悔了,他不该反驳父亲的话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他越是反抗,父亲只会打得越用力越狠心。 再次睁开眼时,天依然黑着,门外却传来敲门声,他轻轻拍了拍额头,怎么又梦到小时候受罚的事了。 “咚咚咚——将军,奴婢是若芸,丞相吩咐奴婢来伺候您。” 他转过头看向门口,就是这恼人的声音惊扰了他。 门外,女人的身影投影在窗柩上,婀娜多姿,身形柔美,衬着那摇曳的烛火,带着几分蛊惑,渐入人心。 “将军?”门外的人见久久没有回应,又柔柔地唤了声,声音如黄莺般娇脆。 “你下去吧,我不用人伺候。” “将军……”门外的人踟蹰。 “滚——” 门外的人身形一颤,无可奈何,胆战心惊地下去了,房间里的人她是万不敢惹的,即便得了丞相的命令也一样。外界传闻天宝将军不好女色,她也信了八九分,只是暗自惋惜,这样的好儿郎自己却无法把住,真真是可惜了。 宇文成都苦笑了下,不过就是昨日晚宴上多看了两眼那女人,父亲今日就把她赐给了自己。 这些年,他早就知道父亲未必就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疼爱自己,也未必就真的忠君,但他还是不愿这么去揣测他,毕竟他生育了自己,而且不曾亏待过。 若说小时候那点事,他一直都对自己说,每一个做父亲的都希望望子成龙,就算权倾朝野的宇文丞相也不例外。 最近几年,伴随他武艺精湛,位高权重,深得皇上重用,父亲对他的关心更是无微不至起来,甚至已经到了为他安排床上之人的地步。 宇文成都苦笑,其实父亲又怎么能知道他昨晚上多看那女人两眼的原因,是那名叫若芸的舞娘眉眼与罗成有几分相似,只是再一细看,就完全不似了,完全没有看下去的意思。 她的眼里有太多欲念,贪心,媚色,财欲……和罗成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的眼里永远那么干净,清澈,充满正气,无论是他愤怒,羞涩,得意或是高兴的时候。所以每次站在他面前,他都会隐约自惭形秽起来,无关身份。 最初关注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般不矫作,不奉承,果断而坚决,有着真才实学,又秉承伸张正义之人——着实不多见了。至少在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到正气那东西了,所以,他对他是存了一种羡慕和观望的矛盾心态,看他是否会被自己的耿直撞得头破血流,然后趋于世俗之流。 那一日,他随父亲听令于晋王殿下,送北平王父子出城,他看见那少年毫无顾忌地瞪了自己一眼,他表情一愣,垂眸一笑,但愿……再次相见,你依然可以保持这样的心境,不要被世俗所牵,不要让我失望。 直到大半年之后,他再次见到他时。他闻声回头,那人撩帐而入。 一身白衣,眉目清浅,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罗成就以那种不经意的神情却无比耀眼的姿态,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甚至来不及收敛脸上明耀的笑容,明知他的笑容不是给自己的,但瞬时,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蔓延开来。 他说不清楚他对罗成抱着怎样的感情。 ——南阳关外的营地,让他知道了罗成的武艺高强,与自己不相伯仲,也许他不知道的地方,罗成还隐藏了自己的部分实力。 ——朱家村外的空地,他知道伍云召被放走明明就有罗成的份,黑衣人的来历绝不简单,和他牵扯颇深。 ——朝堂之上,他知道罗成最是不屑父亲的为人,两人一打照面,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伴驾之时,他知道他双眸清明,性子直率,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皇上的所作所为,早就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人虽然待在朝堂之上,心却从未贴近过,甚至于大逆不道,萌生反意。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纵容。 为什么会选择纵容……纵容一个不断挑战父亲权威的人存在?纵容一个不服皇命,随时可能成为我大隋朝威胁的人存在? 他不是一向秉承忠君爱国,孝顺父母的信念而存活的么? 宇文成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捂着左胸口,犹记得那里砰然心动是在那个狂风暴雨之夜—— 他哭了。 认识他那么久,他有挑衅的表情,有生气的模样,有恼怒的神情,有不屑的姿态,有纯粹的笑容……唯独那次,夜探碎玉轩,被他强行拉走之后,他看着他伤心难过,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哽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心刺痛了一下,无声无息,唯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从此之后,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那日之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迁就他,替他收拾烂摊子,尽管他不愿去深究那种感情,但是心境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 罗成离开之后,他还是习惯会去北平府门口站一会,望着那禁闭的大门出神。心想,也许下一刻,他就会从里面大步走出来,眉眼轻挑,双手抱胸,促狭道:“宇文成都,你怎么来了?” 这些只是他的期望罢了。 直到今日清晨,皇上收到八百里急件——千里之外,靠山王率兵围剿瓦岗寨,一向所向披靡的一字长蛇阵被一蒙面男子所使的大刀给挑破了—— 他眉心紧锁,心下漏跳半拍,心中不断劝慰自己,不会是他,但由不得他不去想他,除了他有那样的本事,谁能挑的动杨林的一字长蛇阵? 他乏力地紧闭着双眸,该怎么办,如果那人真是他…… 再度睁眼,他薄唇紧抿,暗下决定,明日清晨上奏皇上,亲自率兵前往瓦岗寨——   ☆、第52章 52 罗成一战,定瓦岗寨 且说众将齐聚小孤山,揭竿起义之后,正愁找不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安身之处,此时,老八王伯当想到一处来,正是那河南省滑县地界的瓦岗山。 瓦岗山地处山高天险之处,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方圆六十里地,有东南西北四处出口,山上有大片平地,适合居住和开垦种植,确实是个好地方。 而且瓦岗寨如今的寨主名叫翟让,与单雄信乃是至交好友,当夜众人赶到瓦岗山寨之时,徐茂公便连同单雄信二人单独前往瓦岗寨游说。 说道翟让此人,就得提一下他的来历,他本也是隋朝小吏,但性子冲动,豁达豪爽,因犯罪该当被处死,却被其逃了出来,逃亡至瓦岗山为盗,远近闻名,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些气候。 隋军也曾征讨过,无奈瓦岗山易守难攻,见他势小,也就作罢了。 徐茂公与翟让交谈一番,便对他的性子了解的七七八八,专挑着他爱听的说,什么隋帝杨广荒淫无道啊,杨林在山东备办皇杠苦害百姓啊,这才引起程咬金劫皇杠,秦琼重义染面闹登州救人之事,还有贾家楼众兄弟结拜起义,山东劫牢反狱之事等等和盘托出,惹得翟让连连叫好,听完恨不得立刻将秦琼,程咬金等英雄迎进山寨。 翟让是个大老粗,可他手下不乏精明的人,这翟让有心腹四将分别为董平、薛勇、吴季、张千,这四位一见大哥这幅模样,心里暗恨这老道也忒能说会道了些。 再这么说下去,大哥指不定就上当了,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于是不断和翟让使眼色,可此时的翟让让徐茂公说得那是一个热血沸腾,又是推翻隋朝暴/政,又是救民于水火之中,又是另立明君,若是翟贤弟有能耐,推举翟贤弟这样的贤才又何妨……反正怎么勾人怎么来,翟让好歹也是条汉子,被徐茂公说得畅快淋漓,还真就把自个当成救世主了,恨不能赶紧就下山迎接各位兄弟去了。 但这会儿接到四位兄弟的眼色,心下还是稍稍定了下来,收了收笑容,又有些为难道:“徐道长,这个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了,如果你们要进我瓦岗寨,总得让士兵们服了不是?” 徐茂公心想,有戏,不怕你不开条件,就怕你不开口,开口了怎么都好办。 翟让想了想道:“这样吧,明日,我带我寨上的几位大将,前去会会几位英雄,若是能打赢我等的,我想我寨子上的兄弟也会输得心服口服,我翟让扫榻为你等接风,若是打不赢……那么收留尔等,合兵一处,共同反隋的想法,休要再提,你看如何?” 徐茂公一听,大喜过望,面上却不显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徐茂公与单雄信回到山下,把翟让这话一说,众人心下已安,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 这个说,让秦二哥出手,双锏一出,保管手到擒来。 那个说王伯当王大哥的箭法超群,鲜遇敌手。 程咬金也扛着大斧子道:“不如就让他吃我老程三大斧子。” 徐茂公但笑不语,等众人语毕,才缓缓道:“这人选啊,我早就想好了,山人自有妙计。”非要杀杀他翟让等人的锐气不可,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话说,这徐茂公心里中意的是谁呢? 正是四十六友之中,年纪最小,最不打眼的罗成罗小弟。 这一路过来,明眼人都知道罗小弟这身武艺,那才是真正的鲜有敌手,长枪之下,单五哥毫无招架之力,大刀挥下,就是杨林都得避其锋芒,偏年纪还最小,身板最瘦弱,最容易让人麻痹大意了,不选他选谁? 所以,翌日清晨,瓦岗寨山门大开,翟让等诸位瓦岗寨大将鱼贯而出之时,徐茂公阵前就把罗成给推了出去。 翟让等人看了这十五六岁的小娃子,当场就傻眼了,敢情你徐茂公耍咱们呢,说好了的反隋英雄呢?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娃子吧? 翟让脸上明显不悦道:“敢问徐道长,这位可是那劫皇纲程咬金程英雄?” 徐茂公淡定摇头道:“不是。” “那这位可是染面上登州救人的秦琼秦二哥?” 徐茂公亦是摇头,淡笑道:“亦不是。” 翟让这下恼了,说话也冲了起来:“徐道长难不成是故意消遣咱们瓦岗寨的兄弟?让这小娃子来迎战,是怕了咱们不是?我这一枪下去,还不把人给打死了。” 徐茂公刚要开口说话,就听罗成那头已经不乐意了:“我就是一无名小卒。你要真想和几位哥哥动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若是连我都打不过,就不必劳烦诸位哥哥出手了。” 翟让等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好心怕刀剑无眼伤了你,你个小娃子还这般不识好歹。 徐茂公伸手阻着罗成,转身对翟让等人道:“且慢。我想问问翟寨主,是否言不失信,若是我军赢了,便接我等入寨,合兵一处?” 翟让气哼哼道:“那是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徐茂公这才不急不缓地介绍道:“这是我山东起义的英雄会之中最小的兄弟,罗成,年仅十五,且来会会你。” “三哥,我快十六了,就差一个月了。”罗成嘟嘟囔囔地补充道,这年纪到哪都是他硬伤,被人拿出来说事。 我管你十五还是十六! 翟让生气啊,他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只配与小娃子比武的地步了,心下这么一想,怒火便不可抑制。 好,你要打不是?行,那可是你们自找的,非要让这小娃子尝尝自个的厉害不可。 徐茂公可管不了翟让的怒气,这趟比武显然本就是为了挫其锐气来的,他看向罗成,压低声音道:“罗小弟速战速决,点到即止,万不可伤他性命。” 罗成睨了眼一旁已经准备就绪,头颅高高抬起的的翟让,坏坏一笑:“那吓吓他可以么?” 徐茂公唇角上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罗成接了令,随即翻身上马,与之对峙。 弗一上马,瓦岗寨那边便开始倒喝彩了,这是为何? 实在是这两人从外貌上看,悬殊太大。 左侧的翟让单单身高就比罗小弟高一个头不止,长得又是虎背熊腰,身材魁梧,手持长枪,嗓音如雷。 反观右侧的罗成,真是有些不打眼。年纪轻轻,稚气未脱,这细胳膊细腿,身材瘦削,细皮嫩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战将。齐国远初见之时,说他是那刚出私塾的小书童,那是一点没错的。 “小娃儿,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不与你计较。” 罗成倒也客气,双手一抱拳便道:“今日意在切磋,不带个人恩怨,若是过会儿罗成有任何得罪之处,还望翟寨主多多见谅。” 翟让骑在马上,睥睨对方,打心眼没重视起来,还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小娃子,看在你年幼的份上,我且让你三招。” 罗成咧嘴一乐:“你信不信我三招就让你下马。” 翟让一听,这娃子真是好不知事,我给他台阶下,他非要自找难堪,罢罢,这可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罗成身后,众兄弟也听着呢,收敛一点的比如秦琼等人自是摇头轻笑,这不收敛的,比如程咬金已经大喊出声了:“罗家小弟,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知道咱山东英雄会的厉害。” “少保,你要是不拿出死命操练罗勇那群人的强度来,我们可不依啊。”打趣的是北平府众人。 “好歹也得让他比我伤得严重!”单雄信幸灾乐祸补充道。 这些日相处,徐茂公多少知道些罗成的性子,生怕他当真,赶紧喊道:“罗小弟,千万别听你单五哥的。”这要真在他戳出38个洞来,在众兄弟面前丢尽脸面,翟让能真心接他们入山才怪,这会儿他们可是有求于人。 山东结义众兄弟又是大乐,什么时候瞧见一向笃定的徐三哥这么着急过。 罗成回头冲徐三哥一笑,转过头正视翟让道:“既然你不过来,那我就来就你。”说罢,手腕一转,枪锋朝外,提起便往那人面门上刺。 翟让没料到这么快的速度,心下大惊,合枪往上一挡,这挡了也是白挡,罗成的枪要是说挡就能挡住,当初单雄信也就不用那么狼狈了。 翟让暗叫不好,这小子到底用了多大的劲,只见他那枪身弯曲,那小子闪着冷芒的枪头依然迅速向自己面上刺来。 眼看这会儿扛不住他那力道,翟让赶忙头往旁偏,只听啪的一声,终是架不住他那一枪,他那枪身稳稳地落在他的左肩上,一阵入骨的疼痛传来,他险些摔下马去,连忙右手勒住马绳躲开。 还不等他提起左肩膀,隐约只见一段影子,左侧手臂又遭枪身一棍,力道之大,直接将他给打出了战马,摔落在地。 翟让捂着自个的胳膊,手中的枪也早已落下,他还想挣扎着起来取枪,锋芒已速至眼前,仅一指距离,吓得他冷汗都冒了出来,心想这下完了。 “罗成,枪下留人。”徐茂公连忙上前喊住,将翟让给小心搀扶了起来,面带歉意道,“我这位小兄弟手下没个轻重,翟兄弟,不要见怪啊。” 翟让这会是痛得要命,被打两处也举不起来,这下才道,这个小少年,真是人不可貌相。 罗成顺势收枪,坐于马上,睥睨马下之人,轻挑眉头道:“还有什么人不服,上前一战?” 翟让抱着手臂,痛得嘴里嘶嘶地抽着声苦笑道:“不用了再比试了,小兄弟的武艺,翟某等人佩服得很。” 翟让可是一点都没装疼,是实实在在地疼啊,暗想这小子到底用了多大的气力。 也不怪翟让疼痛难忍,罗成的气力也许比起之后的大隋第一好汉李元霸差一些,但人跟宇文成都较量时,是可以接住宇文成都四百斤的镗的。试问这天底下能有几个人做得到?就拿秦琼来说,遇到宇文成都,也只有逃跑的份。 翟让这回受了伤,真是一扫方才小觑的眼神,毕恭毕敬道:“瓦岗寨确不能和徐道长的山东英雄会相比,英雄会里果然卧虎藏龙,小小的一个少年郎,竟然就堪大任,武艺高强,身怀绝技,翟某佩服,佩服!” 翟让身后四大将更是目瞪口呆,这说三招就三招内将人打下马,真是好霸道的枪法。晃过神之后赶紧拱手作揖,这还比什么比,大哥武艺高强被人这般狼狈打下,更不用他们了。 徐茂公摸着胡须也不客气,神在在地立于一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你们瞧瞧我山东英雄会里就算是娃儿,胜你们都是轻而易举,更不要说秦琼程咬金等人。 徐茂公这是典型的在忽悠人。 论武艺,这四十六友里,最好的怕就是罗成了。非装的好像拿我最弱对你最强,翟让这一败下阵来,瓦岗寨众人心想,这区区小少年都能三招打下寨主,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于是个个心存了敬畏。 四十六友得意啊,最高兴的莫过于单雄信。 这是什么心态? 他想啊,瞧瞧,我这挨打也挨得不冤枉,罗兄弟确实武艺高强,鲜少有人能匹敌。 翟让输了比试,回过身问道瓦岗寨众兄弟可愿意两家合兵,共同反隋,众人皆道愿意。 翟让一看大家的意思,便答应了徐茂公之前的要求,没有受伤的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徐道长,赶紧让山下的兄弟们拔营上山吧。” 徐茂公高兴,连忙吩咐众人一道上山,瓦岗寨的兄弟见过这一仗的,更是连路欢呼欢迎。 山东结义众人上山没几日,先是安顿下来,然后共选首领,再来未雨绸缪,商量如何应对将至的杨林众人,正百废待举之时,寨子里守卫的兄弟前来禀告,说是山下来了一人一马,前来找人的—— ——   ☆、第53章 53 山寨口下,遭遇李三 自从入了瓦岗寨,这安身的地儿总算是有了,但杨林那边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徐茂公等人一边抓紧练兵,一边在各个山寨出入口设着光卡,未雨绸缪。 这几日,山东英雄会和瓦岗寨原有的弟兄们合兵一处之后兴奋也被紧接着将至的大隋军队冲淡了些,山上人人自危,但是不包括罗成。 罗成从三哥那领了练兵的命令,几乎日日泡在后山上练兵,苦得一干人等哭爹喊娘,一到晚上,腰酸背疼小腿肚打颤,夜夜狼嚎的不在少数。 别看罗成没心没肺,其实,他也有烦心事。 早在三日前,寨子里就络绎不绝来人了,山东叛军起义的文书已经递到了朝廷,北平府也得了消息,父王派人遣他回去,但目前杨林大军当前,他又怎能不顾一干兄弟死活,独自离开? 而且罗艺也高估了自家府里的那些兵将。 第一个派来的是罗勇。人家是罗成燕云精骑的骑卫长,自小就跟着罗成训练,说是死忠党都不为过,你还指望他能忠于你? 不管他在北平府,罗艺面前是如何信誓旦旦保证——就算是绑也要将少保迷晕了绑回来。可实际情况就是这小子一来就死赖着不走了,不管罗成是打是骂都好,这人抱着瓦岗寨大殿中央的那根承重柱死活不撒手,非要跟着造反。 第二个派来的是秦用。这位大家应该有印象,还是秦琼的义子,当初因为得罪伍家,被罗成收在了旗下。 他要是没有反骨,能用鎏金锤敲打朝廷命官?这会儿见到了敬仰的义父,又是见到少保,高兴还来不及,早忘了归程。 所以,这一日,当罗成和往日一样,带着一队兵正在后山的一片空地处操练时,突然来了个山寨兄弟传话说寨子里来了个人,点名找他,这会儿正在山寨外候着呢,让他去认人。 罗成先是呆愣了片刻,心想,父亲又派谁来了? “你们先练,我去去就来。”罗成收了棍子,随手一扔,那长棍就似长了眼,打了个晃,稳稳妥妥地立于兵器架里,让原本随他一道练武的兵士看傻了眼,这闭着眼睛也能扔进去的功夫也不知道练了多久。 这让立在一旁观望的翟让苦笑,他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山东英雄会之中论武艺最好的,就是眼前这位。连单雄信都能让他戳的满身是洞,一身狼狈,他又算得了什么,他这是让徐茂公给摆了个道啊。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进了寨子,已然称兄道弟,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让他出尔反尔。 唯一欣慰的是至少人秦琼程咬金等人确实如传言所说,是群真真的英雄。 罗成从练武场上下来,回房间随意擦了把脸,还未走到山寨下,就听到吵闹声传来。 “罗家小弟,你来的正好,你瞧瞧,这人打哪来的,拽得三五八万似的,还真当咱们瓦岗寨欠他的。” 罗成暗想,莫不是自家家仆仗势欺人,得罪兄弟们了?刚想替自家人略表歉意,就听到山下传来嚷嚷声:“快放小爷我进去,一群不长眼睛的狗东西,我姐夫还在你们寨子里头。” 罗成一听,这嚣张跋扈的模样,可不像是他北平府的人的行事作风。再定睛一看,这人虽然不是北平府的人,但也算他认识的人。 这人可不就是当初他在小树林中救下的李渊之子李三李元吉么。 罗成心道,传话的人不是说找他的么?原来是找柴绍柴大哥,这都能搞错。 正想转身离开,谁曾想两头竟然吵起来了,就听守卫吆喝道:“放你进去?你以为我瓦岗寨是你家后院,说进就进的,你姐夫是谁啊?报上名来。” “我姐夫是柴绍。” 众人一对视,心里有了些底,怕真是来寻亲的,但柴绍兄弟看着笑容满面的,和眼前这位横挑鼻子竖挑眼,脾气暴躁的大爷可是半点不搭边,他会有这样不好相与的亲戚?家门不幸。 “你们还在瞎磨蹭什么?还不快去让我进去?要不然,把我姐夫交出来也行,让他随我回去。” 还交出来呢!这话大伙儿就不爱听了,来这的哪个不是自愿的,就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咱瓦岗寨扣着人不放一样。 罗成也看出了诸位守卫大哥的腹诽,上前道:“柴绍柴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大伙怎么能不清楚,大伙都是兄弟,莫听了旁人挑拨离间。” 众人一听也是,于是气哼哼地对着山下吼道:“你且等着,我遣人去叫柴兄弟。” “你是什么东西,还配让小爷在这等你。赶紧的,放我进去,我一路赶来累了,正需要歇歇脚。” 罗成眉头一挑,哟,给你点好脸色,你还喘上了,这个臭脾气,一年不见,依旧丝毫不改。 罗成眼见守卫大哥被骂得强忍着怒气,靠近爆发的边缘,唇角一勾,也不急着走了,睨了眼山下口的人,朗声道:“守卫大哥,我瞧这人一心想混进咱们瓦岗寨,该不是杨林派来的奸细吧?” 守卫大哥一听,浑身打了个激灵,这可是说不准的事,两军交战前夕,凡事都有可能,立马警惕了起来,看着山口处的人也不善起来。 李元吉呕得要死,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谁爱干谁干去,他放在太原放着好端端的将军府不待,被老爹一声下令说是恩人秦琼等人反了,姐夫柴绍前去贺寿,到日子还未归,怕是跟着一道反了,就让他前来瓦岗寨喊人回去。 大哥已经开始接受太原府的日常事务,二哥张罗隋帝杨广下令建造晋阳宫的圣旨,小弟李元霸脑袋不清楚,姐姐又是女流之辈,父亲知道姐夫是个有主意的,生怕派个人前来,叫不回人,唯有让他跑一趟。 还有一点是李渊考虑到的,三子元吉虽然脾气暴躁,但还分得清事情轻重,他李家人中有人造反,此等大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李元吉领命之后,连日赶路不说,这会儿都到山寨下了,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哑了,好说歹说,这小小的守卫就是不肯松口,这会儿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个臭小子,竟然还怀疑上他了。 “谁,谁是奸细了!你……哎!我认识你!”李元吉突然瞪圆溜了眼睛,恨不得暴跳起来道,“你不就是去年小树林中那个——” “罗成小弟,你认识这人?”守卫大哥瞧他那模样质疑道。 罗成双手后附,不屑一顾道:“哪能啊,这人长得这般有特色,一眼看过去长的贼眉鼠眼,很不正派,我若是见过,一定有印象。” “罗成,你敢说你不认识我?竟然还说我贼眉鼠眼,我哪里贼眉鼠眼了!气死我了,你根本就是瞧我不顺眼,想当初也是……” 罗成闻言,很认真地盯着他打量了一番:“确实挺不顺眼的。” 李元吉气得直跳脚,咬牙切齿道:“罗成,你给我等着!” 其实李元吉未必就是罗成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相反,因为李渊的老爹李昞\娶了北周名将独孤信的第四个女儿独孤氏为妻,生下李渊,所以李渊有一半胡人血统。后其妻窦氏也是鲜卑人,所以李家四位兄弟可以说拥有四分之三的胡人血统。 而李元吉本人的长相虽然没有他那位同父同母,钟灵俊秀,温文尔雅,太原城内人人都想嫁的大哥李建成长得那般好,性子温润,但人家也是人高马大,浓眉大眼,高鼻大耳,走出来一瞧,怎么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贼眉鼠眼的确挨不上,但这人就是脾气不好。 骂人在前,有求于人还这幅模样,怎么的?你还以为这是在你太原地界呢?于是,罗成就起了捉弄之心。 “别左一个罗成右一个罗成的,你这细作少跟我套近乎。” “你——”李元吉无语,他这是摆明了和他作对,旁人不知道他什么身份,难不成他罗成还不知道? “就是,罗成小弟的名字也是你叫的,罗成小弟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我还真觉得你长得挺像奸细的。” 罗成快忍不住了,这位守卫大哥也有趣,这奸细长什么样的,光凭你瞧瞧,就能瞧出来? “不成,不成,我得先把人给绑了,交由首领的处置,这万一真要是细作,别让人给跑了。” 罗成一听,乐了,这可不是我跟你作对,是人守卫大哥觉悟高。 李元吉一听这话,骂开了:“你们是土匪啊,上来就绑人!” 守卫大哥乐呵呵道:“嘿,你小子还真就说对了,咱起义前,那就是土匪。” 李元吉这人论武艺,虽然对不上罗成,但也算勇猛。他重在浑身上下一股子凶狠劲,透着豺狼性子,年纪轻轻,却是好战斗狠得很,跟着父亲出入战场,也立了不少功劳。 这会儿见山门大开,原以为是那看门的总算有点眼力劲了,来接自个上山了,没想到直接从里面窜出十几个人来,将自己团团围住。 这哪里是接人的架势,分明就是要捉他。 李元吉二话不说,抽出身上的剑也不耽搁,管你是不是自己人,我承认了那才是自己人,一阵砍杀,面露凶狠,倒使得围困之人不敢贸贸然上前了。 守卫大哥一瞧这模样,转过头看向罗成,心有戚戚然道:“罗成小弟,幸好没放他进来,这人真是奸细!” 罗成提了枪就跑下去,这要是再让他这么砍下去,迟早出人命,这人什么性子?估计就是李渊在这,都不一定能制住他,恶人呐,这自有恶人来磨,虽然罗成并不觉得自己是恶人。 李元吉挥剑而上,对准一个瓦岗寨的士兵就要砍下,只听砰的一声,剑势被人挡住,再不能前进分毫。 那趴坐在地上的将士赶紧爬了起来,逃出危险地儿,末了,还不忘和罗成道谢。 “来得正好,正想拿你出气呢。”李元吉双目圆瞠,是真的动怒了。 罗成是随手夺了个人的枪便挡过去的,此时紧抿着唇道:“你还有没有王法了,若是我出手未能及时,你是不是就一剑刺上去了?” “少废话,遇见你就没好事。” “你一个大男人,可真够小气的,怎么还抓着过去不放。那腰带也不是我想挑的,谁让你非要折腾,你要是不折腾,它能松开么。” “闭嘴!少给我提腰带的事。”李元吉的脸顿时变成赤红色,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 “不提腰带的事,就提你意图伤我瓦岗寨的兄弟,这账怎么算?”要是他不在,好端端一条人命说不定就没了。 “狗屁,要不是你说我是奸细,让人绑我,我能刺伤人?” “山寨自然有山寨的规矩,岂是你说进就进。” 两人一来一去,罗成几乎没费什么劲,下一个回手就一枪打在他的手背上,剑器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李元吉还想冲上前,被人枪头指在了喉间。 “你再走近半步试试。”罗成冷声道。 李元吉脸色阴沉得难堪,下一刻被人团团围住。 “还不快把这个细作绑了交由首领处置。” “哎,哎……兄弟们,把这人给我绑了。”守卫大哥喊道。 “慢着——”罗成喝道,“这人一身蛮力,可要绑绑牢了,手上脚上都给捆上,要是不能走路,给爷一杆枪,我直接挑着走。” “罗——成!”李元吉暴跳如雷,他当他是猪猡! 罗成冷哼一声:“刚不是还说想歇歇脚么?我如你所愿。” 上前捆人的人还没来得及绑住李元吉的手脚,就听一声焦急的唤声:“罗小弟,住手!” ——   ☆、第54章 54 打道回府,途中遇险 上回说到罗成正命人绑李元吉之时,被人喝住—— 柴绍心急火燎地自山上而下,边走边喊道:“罗小弟,住手!” 罗成举起右手,那些人的动作便停了。 柴绍便解着绳子便向诸位兄弟讨饶道:“这位乃是内弟,一向脾气不太好,若是有得罪诸位兄弟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姐夫,如今是我被他们绑着!” 一向面容和悦的柴绍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这几日前来投奔瓦岗寨的人多得是,怎么就见你被人绑了。” 柴绍也无奈得很,岳父怎么就派了这位前来送信,这位内弟可不知道脾气随了谁,素来就是横着走路的,也就是遇上了罗成小弟,这不,吃亏了。 李元吉怒狠狠地瞪了眼罗成道:“那还不是因为他,非说我是细作。” 罗成努努嘴,表示事不关己:“我只是怀疑而已,可没说一定就是,这不正打算绑了你去请徐三哥做定夺么。” 末了,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我要真把你当成细作,早就一枪了结你了,还犯得着绑你,浪费我精力。” “罗成你!” 柴绍将人拦住:“元吉,小恩公的枪法你还没领教过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又提及到去年小树林那事了,李元吉又羞又恼:“他明明就认识我,刚还装不认识我!让人误以为我是细作。” 罗成倒是不怕他瞪,不过对上柴绍柴大哥戏谑的眼神,还是有些心虚,抹着鼻子喃喃道:“我刚才站在山头上,没看清楚也是有的。” “你——”借口!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一场,大家都是自家人。” “谁跟他是自家人!”李元吉低吼道。 “谁跟他是自家人!”罗成背对着李元吉,冷哼一声。 这两人——柴绍苦笑。 “啊,对了,罗小弟,你怎么还在这?你大哥在大殿等着你呢。” 罗成倏地转过身子,瞪大眼睛道:“谁,柴大哥,你说谁在大殿?” “罗松罗大哥不是你大哥么?” “是,是。”罗成再三确认,“我哥现在在大殿?” 柴绍点头:“方才我出来的时候,秦大哥刚好领着人进大殿,说是已经命人去叫你了,你怎么还在这?” 守卫大哥拍了一下自己额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刚才确实有个名叫罗松的人说是来找罗小弟你的,我让小山子去后山找你了,后来秦二哥回来正好瞧见了,说是认识的,就直接将人领上山了,我刚还想跟你说这件事的,被这个后面上来的小子给气糊涂了。” 话音刚落,罗成喜上眉梢,扔了枪就往回跑。 “罗小弟,慢点!这山路可不好走——”柴绍在后面喊道。 罗成伸手往后摆了摆,让他们无须担心,脚下半点不停歇,跑得比兔子还快。 守卫大哥感叹道:“罗家两兄弟感情真好。” 柴绍笑道:“听杜大哥,张大哥他们说,若是这世上还有谁是罗小弟的克星,必然是他家大公子。” 李元吉瞪着那个离开的身影,骂骂咧咧道:“还以为多了不起,原来是个奶娃娃。” 柴绍浅笑着摇摇头,调侃道:“这话可别在罗小弟面前念叨,谁不知道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娃子。” 等到柴绍,李元吉等人到达大殿的时候,罗成已经站在罗松面前说了不少话了,那眉飞色舞,喜笑颜开的模样,虽说配着那玉容丰隽的脸,看着赏心悦目,但碍着刚才在山寨口的事,李元吉是怎么看怎么刺眼,再说,他也没觉得这人长得有多风姿卓绝,多是父亲他们在念叨。 “哥哥,我可没给表哥他们添乱,我还在济南府大牢救了表哥和程四哥他们呢。”罗成喜眉笑眼地,脸上写着满当当的五个大字“快来夸我吧”。 罗松自是知道自个弟弟的能耐的,轻笑道:“知道你厉害。” “哥,你别不信,这事是真的,要不然你问表哥。”罗少年生怕他不信,目光求助于表哥。 秦琼笑道:“我当时可被他爬树的那一手给吓到了,七八丈的大树,一眨眼功夫就窜上去了,我记得程咬金当时可劲的怕着呢,偌大的个子抱着罗成不撒手。” 程咬金那黑炭似的脸一阵窘迫,故作恼怒道:“我哪有二哥你说得那般不济,我当时就是一时没站稳,是没站稳而已。”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因为寨子里一下子来了两位贵客,晚上异常热闹,但到了第二天,罗成听着徐三哥的话,瞪圆了眼珠子,闹着别扭,把人往一旁的太师椅里一窝,气咻咻道:“我不走。” 罗松与徐茂公对视一眼,后者缓缓道:“罗成,你等公门中人,家眷颇多,而且多有牵扯隋朝,所以,当初递交朝廷的山东英雄结义书上我划去了你们的名字,就是为了不想因为你们的举动而连累到家人。如今,你父亲叫你回去,听话,跟你哥哥回北平府去。” 罗成一听,恼了:“三哥什么意思?是不想认我这个兄弟了!” 徐茂公不气反笑,拈着胡须道:“罗成小弟说得哪里话,这兄弟还有假的,我若是说不认你这个兄弟,就算你依了,众兄弟也饶不了我,这能从济南府杨林手中逃出升天,又入驻这瓦岗寨,哪一样不是罗成小弟的功劳。” 罗成撇着嘴心说,别尽挑好听的说,我不吃你这套。 “这鸡蛋啊,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等虽是反了隋朝,却是即兴而为,不少公门中的兄弟家眷还未安排妥当。再者来说,隋帝暴/政,但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时半会,一个小小的瓦岗寨尚不能与之匹敌,若是朝廷中有人,也方便向寨子里专递消息。” 罗成听完,说得倒也有理,但又道:“那我也不能这会儿离开,杨广急召杨林回京了,说不定隋朝大军不日即至,我不能在寨子里最需要人手的时候离开,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众兄弟都心知肚明,钦佩得很。但眼下,你不离开也不成。”徐茂公把话头丢给了罗松。 罗成见徐三哥看向哥哥,目光也转过头问道:“哥哥,怎么回事?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成儿,若是有法子,我也不会亲自前来拘你回去。” 罗成心头一揪,暗想不是父王母妃出了什么事,也着急了,扒着哥哥的胳膊道:“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罗松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且安心,父王母妃没事,不过是家里来了个难缠的人物,你这回不回去,怕是不行的。” “杨广下了圣旨,命山西唐国公李渊一月之内建造晋阳宫,不日即将动身,三日前,杨广命人前来传了口谕,让你伴驾随行。” 罗成皱眉,难怪李元吉会在这时候上瓦岗寨找柴大哥回去。虽然知道杨广这道圣旨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想要借机治罪李家,但他仗着后世的记忆,同时也知道,依着李世民的聪慧,建造晋阳宫这等难事最终会化险为夷,不过,就算是这样,这道圣旨也够李家忙活半天了,李渊这会儿怕是分身乏术,亟需自己人在身旁出谋划策,柴大哥是必要回去的。 “柴大哥也会离开?” 徐茂公点了点头:“一炷香之前,柴绍小弟和李家三公子已经下山。” 罗成紧抿着唇想了一会道:“我回北平府也可以,但若是寨子里有事,不要瞒着我,需要我出手,随时派人来找我,我必当义不容辞。” 徐茂公笑道:“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咱们可是拜过神明,生死与共。” 罗成的脸上最算有了些笑容。 秦琼,程咬金与罗成关系交好,沿着山路,一直送到了山脚下。 瞧着罗成低头不语,闷闷不乐的模样,秦琼与程咬金对视一眼,劝慰道:“表弟,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你回去见完姑爹姑母,处理好相关事务,咱们兄弟还在一块。” 程咬金也摸着后脑勺道:“是啊,罗小弟,你可别离开太久,平日里没你和我抢食,哥哥我还真不习惯。” 罗成笑了笑,才道:“我此番也许会离开久些,我必须回一趟京都。” 罗成又道:“倒不是伴不伴驾的事,朝廷忠臣张宣被诛,还留下一个小女儿张紫嫣被贬为宫中歌姬,我离京前答应她,一两月之后,向杨广讨了她,救她出虎口。君子一诺,重则千金,所以我怎么都要回去一趟。” 秦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深感安慰地叹了口气道:“表弟,好样的。” 连带程咬金闻言,也心里暗自敬佩,你跟人无亲无故的,能做到这份上已然了不起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罗成回身,拱手道:“表哥,四哥,回去吧,我这就走了,以后寨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若是需要我罗成的地方,我随传随到。” 秦琼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已不能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他比他们都来得有主意。 罗家兄弟出了寨子,一直赶路,快到山西河北交界时,听到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外加兵器交接的声音。 从林处隐约看到几个人正围着一个人在打,罗成一眼看过去,没看清背对着自己,身穿盔甲的大将是谁,但正对着自己的人,他倒是看清了—— —— 今天双更,先来一更~   ☆、第55章  55 冰释前嫌,成都到访 李元吉看似漫不经心地往火堆里添着柴火,瞄了眼身侧,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擦着枪头的少年,有点别扭地扬着脑袋道:“我没事。”你不用特地为了我,放慢脚程。 罗成原本在擦枪头的手一顿,狐疑地目光停留在他血肉模糊的左小腿处,那里虽然被他简单地包扎了下,但伤口不容小觑。 且不说他前世没有抛弃受伤战友的习惯,就算李元吉不是他战友,好歹也是伤员,丢下他倒是省事,他也确实想过好几回扔给他一匹马,自己走了得了,毕竟他也不喜欢这人乖张暴戾的行事,但若是因为此举,这人又被隋军抓了或是死了,他心下又会难安。 算了,送佛送上西,等他和柴大哥聚首了再离开。 李元吉见他盯着自己的伤口,久久不说话,自然不知道罗成的真实想法——其实非常想丢下他,只是碍于良心不安罢了。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心中稍暖,偏还一脸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伤,不过是小伤,小爷我以前跟着父亲打仗的时候,比这严重的多的都有。” 罗成张了张嘴:“这都算小伤,是不是等人把你整条腿砍下来才算大伤。”这人是皮粗肉糙,感觉不到疼痛,还是怎么的,伤口深处都见骨了。 饶是罗成见得多了,但如此严重的伤口,还能跟个没事人一般坐在这里,神色自若和他小爷来小爷去的摆谱,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其实,你问李元吉痛么?怎么可能不痛!他又不是石头做的。但这些伤口对他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受伤不过是家常便饭。 罗成是不了解李元吉的出身,李元吉虽是李渊与原配窦氏所生。但那时,恰逢突厥嚣张,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李渊被任命与当时的行军元帅杨素一并御敌,窦氏在家日夜担惊受怕,自是没什么好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窦氏当时怀孕时心情不佳的缘故,李元吉刚出生之时,皮肤黝黑,长相凶狠,整日啼哭,窦氏一瞧,心生厌烦,便弃之一边。 也勿怪窦氏偏心,窦氏这个做娘的,实在起点太高。 试想大儿子李建成,如今俊秀温雅,引得太原城内少女频频回顾,可想而知,小时候也是长得伶俐可爱,万分讨人喜欢的。 二儿子李世民,出生之时,便被高人批字有贵人之相,将来必定济世安民,她不可能不喜欢。 女儿李秀宁是他夫妻俩唯一的女儿,自是爹娘的小棉袄,疼爱非常。 轮到李元吉这了,灰头土脸的,还呲牙咧嘴,自小就一脸凶狠的模样,能喜欢得起来才怪。 其实李元霸也长得不好,可惜,他前面的参照物实在太妙了,窦氏能扔了一个儿子,还能再扔一个不?又是幺儿,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这不,李元吉这娃命途多舛,自小暴戾,说是与生俱来,倒不如说是自小不得重视,被人欺凌,自我保护意识过重,久而久之,才养成了这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了。 李元吉自小便由奶娘养大,在唐国公府邸,并不受宠。直到十四岁时,在一次耍狠时被李渊瞧见。 李渊这一瞧,便心生欢喜。 没想到几乎被放养的小三子还有两下子,便起了重用之心。再细细一看,哟,幼时褶皱耷拉的黑炭头也长开的,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若是忽视眼底的戾气,也算得上是五官深邃,长相出色的糙汉子一枚,更是喜欢上了。 得李渊重视前,李元吉自小便受欺负,等到大了些,打架逞凶更是家常便饭,你打我一拳,我必还回去,你就是不打我,我心情不爽,也得揍你两拳,踢你两脚。骨子里就透着的狠辣,锱铢必较的性子暴露出来,这倒让人不敢再欺负他了。 后来又领了大将军的职,勇猛非常,在李家才算站稳了脚跟,也再没人敢小觑他。 若是旁人在他面前说这话,他早横眉冷对,怒上心头了,少不得动手,可这人要是一旦偏心了,那就跟他老娘窦氏一样,偏到山沟沟里去了,罗成轻描淡写一句话都能让他理解成为浓浓的关心。 在十四岁之前,府里有谁会这么关心他,他哪次打完架,遍体鳞伤,不是回来自个咬着牙根默默地擦伤口,大哥李建成就算仁厚,对他嘘寒问暖,但毕竟有限。 但眼前的人好歹救了他两次,且不说之前小树林那次,就说这次,是大大地让李元吉震撼了。 不仅单枪匹马地前来救他,关键时刻还扔了兵器替他挡了那个暗箭伤人的兵士,将自己置于不顾,最后还因为他的腿伤,非坚持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其实,李元吉真心想多了,让罗成不得不决定明日天亮再走的理由其实是天黑了,他不认得路。 因为罗成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不爱多话,懒得解释那么多,所以,李元吉怎么误会那是他的事了。 思想南辕北辙,一夜无话。 第二日,罗成辨清方向,循着昨日的路线回到边界处,远远就看见大哥罗松和柴大哥正立于原地焦急的张望,怕他再晚些回来,他们该是来找自己了。 罗成将李元吉交到柴大哥手上,后者感激不已,恨不得双膝下跪,被罗成一把扶住。 李元吉站在一旁别扭,瞪了眼柴绍道:“他救的是我的命,就算是跪,也是我来跪。” 罗成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平日里他早就呛自己了:“那你愿意跪么?” 本来就是句调侃的话,依着李元吉那性子,非得暴跳出来,谁曾想那小子竟然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双膝跪在罗成面前,叩了三个响头才起。 罗成傻眼了,这人吃错药了吧,什么时候这么听话。 柴绍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模样仿佛见到了鬼。 好半会儿,才扯出笑脸对罗成道:“罗小弟,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罗成像前世每次告别兄弟一样,给了个熊抱,末了,还拍拍他的肩膀,不在意道:“柴大哥,别放在心上,举手之劳。” “姐夫,还不快上马?哪来那么多废话。”李元吉已然翻身上马,面色不耐烦地喊道。 罗成和柴绍同时心下一宽,对嘛,这种脾气,才是李元吉。 罗成目送柴大哥和李元吉离开,才面向哥哥,灿然一笑道:“哥哥,我们回家吧。” 罗松微笑:“好,回家。” 不出三日,北平府的城墙上有人喊道:“大公子和少保回来了!” 底下早就有人先行去偏厅告知王爷去了。 一回到府上,罗松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父王这些日款待那个黑面神,都快款待出病了,你赶紧梳洗一下,去见见吧。” 罗成拧了拧眉道:“兴许他早就走了呢?” 罗松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要是想走,七日前就走了,也犯不着在北平府特地等这么些天。 偏厅之内,罗艺脸上陪着笑:“成都贤侄怎么突然造访我北平府?这皇上批给小儿的一月假期可还没到啊。” 宇文成都一身金盔铠甲,端坐一旁,眉头轻锁,淡淡道:“王爷,这话从我入住七天以来,您已经问过我七遍了。” 罗艺脸上笑容一僵,打着哈哈道:“哈哈……是么?哎呀,人老了,记性不好,贤侄多多体谅,多多体谅。” 宇文成都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成都此番前来是奉了圣上口谕的,圣上欲离宫出行,召罗成伴驾御前。再者罗成离开长安之时,身体不适,我顺道来探望一二。” 说这话时,宇文成都有些许不自在,其实传口谕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他一个大隋朝的天宝将军来做。 “啊,是这样啊,那本王明白了。” 宇文成都等了数日,见还是这种无疾而终的答复,眉头不由得紧锁了起来,道:“王爷,我今日还不能见到罗成?” 罗艺心里掰着手指在想,五天前扯谎说臭小子出水痘,生人勿进,这两天是不是该说他得花柳了……不行不行,花柳这病治不好,于名声有碍,这个太假了,我得好好想想。 宇文成都一瞧罗艺捻须思虑便拧眉,道:“王爷!” 罗艺的思绪冷不丁被打断,脱口而出:“等等,就快想到了。” 此言一出,双方都尴尬。 宇文成都敛了双眸,神色黯淡,心道他果然还在记仇,躲着不愿见我。 罗艺瞧着宇文成都的唇角都耷拉下来了,明显的不悦,心里寻思着,你可别精明到把成儿与山东揭竿起义联系在一块啊,虽然这事臭小子确实参与了。 恰此时,就见侧门处的帷帐被撩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先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王。” 罗艺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你老爹快被人逼死了。 “起来,赶紧起来。” 罗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便道:“成儿啊,这成都贤侄特地从长安带了圣上的口谕前来,前几日,见你病着,昏迷不醒,父王也就没有让他见你,别过了病气,这会儿你既然好了,那就由你替父王就好好招待招待成都贤侄吧。” 罗艺巴不得赶紧脱手这个烫手山芋,这些天天天应付这张冷脸,早就腻味了,哪有王妃的笑靥来的可亲。 罗艺一走,罗成转过头瞧了眼空荡荡的偏厅,就他和宇文成都两个人。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离开之前还和这人闹着别扭,这会儿太热络或是太生疏都不好。回头再想,虽然他的作法他不赞同,但他确实是为了救自己,他罗成也没这么不识好歹,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罗成正想着怎么开口,突见桌上还有一桌酒菜,几乎没动过,赶紧一屁股坐下,舀了碗甜汤就端到了自己面前,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刚放到唇边,就听身边的人道:“小心烫!” 罗成有些发呆,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宇文成都出口之后便后悔了,这会儿移开眼睛道:“这汤刚刚上,很烫。” 罗成点了点头,不在意道:“哦,行,我知道了,那我慢点喝。” 说罢,两个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罗成径自吃着自己的东西,偶尔抬起头看到宇文成都正在注视着他处发呆,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原本以为再见面,指不定他还在生气,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问起自己,宇文成都稍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罗成故意不想见他。这会儿,原本刚毅的脸上稍稍动容,也柔和了些。 “皇上让我带口谕给你。” “唔?什么口谕?”罗成咽下一口甜汤问道。 宇文成都也没计较他如此不庄重的接旨,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不尊圣驾了:“若是你母妃的寿宴办好了,让你即刻回京,伴驾出宫。” 罗成拿着勺子的手一僵,真的要回去啊? “前些日子皇上夜梦琼花,命人三月之内开挖运河贯通南北,直通扬州,下旨命你一道前往。” “会经过山西晋阳?”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从宫中出发,会在晋阳稍作停留。”这个行程计划还是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 “行,那我跟你一道回去。”罗成笑颜逐开。 看见他总算又冲自己笑了,宇文成都长舒了一口气,心底的石头才彻底放了下来。 其实,罗成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家迟早会一统天下,早些搭上这条线,到时候也可以少走些弯路,算算日子,柴绍柴大哥应该也回到太原府了,上回一别匆忙,这回正好去找柴大哥叙叙旧。 再者,张紫嫣一事刻不容缓,问杨广讨了她之后便先安顿在瓦岗寨吧,北平府也不太平,早晚得挪窝。 这么一想,宇文成都这时候带来杨广的口谕,命他前往长安城,伴驾前往山西晋阳,其实倒是正好合了罗成的意。 ——   ☆、第56章 56 大殿之上,唇枪舌剑 金殿之上,杨广龙颜大怒,喝道:“这些宵小,竟敢斩杀我大隋战将!” 杨林眉头紧锁,垂眸立于殿下,若有所思。 原本他将山东起义之事上奏朝廷,圣上并未放在心上,只淡淡说了句:“不过是些蟊贼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何须皇叔亲自出马,派人去剿了就是。” 他是深知秦琼,还有那未知名的蒙面少年的厉害,保险起见才保荐的手下能将魏文通,且魏文通因着潼关口失误放走山东叛军一事,心生愧疚,正想戴罪立功,这么一来,倒也相得益彰。 可谁曾想,大军尚未到达瓦岗寨,在山西和河北交界,主帅魏文通竟被人杀于自己的青龙大刀之下,一行百余名将士无一生还! 群龙无首,大军一时驻扎在山西河北交界,不得进退。 杨广一通烂骂发泄完怒气之后,便忿然问道:“何人愿挂帅,去剿了那群反贼。” 群臣皆默。 其实朝廷之上也没几个骁将了。 老王爷伍建章骂殿被满门抄斩。 齐国公高颎因当初站在废太子杨勇阵线,反对先皇改立杨广为太子,被杨广记恨,杨广几乎是一登上皇位,就将人一罢再罢,最后还是不解恨,寻了个“妄议朝纲”的罪名,将人诛杀,全家流放。 越国公杨素与以上两位不同,他既骁勇善战,为隋朝屡建奇功,也曾助杨广陷害蜀王杨秀,照理说这样的人,总该得皇帝青眼了,可偏偏这位皇帝是杨广! 杨广对杨素的恩情极浅,反倒是这样随机应变,老奸巨猾的杨素颇让杨广忌惮。杨素小病一场,杨广便日日召太医去探望,暗地里还一再问道杨素是否病入膏肓了?生怕他不死。 杨素也知道自己的名望和地位已到了极限,遭皇帝猜疑,终日惶惶然,终是得病死了。 上柱国贺若弼因在杨广北巡至榆林时,见这位皇帝骄奢淫逸,与礼部尚书宇文弼私下抱怨了两声,结果被人告发,以诽谤朝政之罪,连夜诛杀。 上柱国韩擒虎看着浑浊不清的朝堂心生疲惫,外加年事已高,便借口养病,常年在家。 昌平王邱瑞眼观鼻鼻观心,他自看到山东起义的帖子之后,便小心收拾着心情,要知道排在头一排的几个名字里,就有他的外甥秦琼。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主动要求挂帅出战。 这么看来,在朝的这些武将中,还真就没几个可用的了。 杨广放眼朝堂之上,一个个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动也不动,除了多了口气,就跟死人没差,心下恼怒。 此刻,他倒是无比想念前往北平府传旨的宇文成都,对了,还有罗成,这小子武艺高强,性子耿直,无比英勇,若是用好了,必将是大隋的一名猛将,这么一想,杨广心下才好受些。 什么叫佞臣?奸邪谄上之臣。 首条便是能急上位者之急,出谋划策不在话下,别管它是好计还是歹计。 这不,丞相宇文化及侧跨一步出列,睨了眼一旁默默站立着,陷入沉思的杨林,道:“皇上,您别小看这些响马,他们的来头可不小,为首之人乃是靠山王千岁麾下的十三太保。” 杨林正想着何人能让魏文通死于自己大刀之下,冷不丁被人点名,怒视宇文化及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夫与那逆子早已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父子之情,怕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吧。” 与宇文化及面带微笑,轻声细语相比,杨林确实横眉冷对,沉声道:“宇文化及,老夫清与不清,皇上自有圣断,容不得你在此颠倒黑白,兴风作浪。” 杨广双眸微垂,淡淡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几个蟊贼么,剿了便是。宇文丞相说得不无道理,皇叔的为人朕自是信得过的,但旁人却不知,怕是会做出对皇叔不利的言论。” 杨广又朗声问道:“何人愿挂帅?”目光却直盯着杨林。 杨林心想,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 杨林只得拱手作揖,信誓旦旦道:“老夫愿前往,必不辱命。” 杨广这才露了个笑脸,连说了两个好字。 杨广如此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杨林此刻已经大致猜到杨广何许人也,心下松懈,但还存着一丝侥幸,怨只怨那些奸佞蒙蔽了圣眼。只盼望杨广能早日醒悟,重振朝纲,兴盛他大隋朝。 正当此时,从侧门走进一太监,此人名叫刘安,乃杨广身边的总管太监。 刘安低头哈腰,凑近杨广耳边低声细语一番,杨广喜上眉梢,哈哈大笑道:“既然已入宫门,不如就召他俩进殿吧,朕数日未见这小子,连带乐趣也少了不少,想必宇文丞相也有此体会吧。” 宇文化及身形一顿,杨广既然这么说,掰着手指猜也猜得到他说的是谁了,一时间愁云密布。 杨林暗自揣测,何人能得杨广如此青眼?尤其还与宇文化及有关,看宇文老贼的脸色可不好看。 刘安谄笑点头,尖细的声音道:“能得皇上惦记,是罗少保的福分。” “好了,好了,快传人上殿吧。”杨广颇为受用,摆摆手道。 “传宇文成都,罗成上殿——” 杨林闻言,心下一诧,难不成是北平府的那个罗成?方才被宇文化及挤兑的不快也消散了些,也是好奇起这罗成少年来。 说起这杨林和罗成的关系,其实不过是数面之缘,总共加起来可能不超过十句话。 当初,伍魁伍亮兄弟乃杨林的亲信,被派往北平府监军,每回回登州,无不抱怨几句,颠来倒去无非就是那北平王罗艺之子罗成实在欺人太甚,三天两头殴打定国公府里的将士不说,连带伍家独子伍安福也不在眼里,动起手来半点不留情。 杨林当时就想,你们两个大人了,还和十余岁的小孩儿计较,羞不羞。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杨林在北平府内见到了练武场上的罗家少年。 当时他使的并不是自家的长枪,而是长棍。那般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拨实击虚,声东击西,进有方,退有度,干净利落,快而不乱,长棍左右抡晃,上下翻飞,让人目不暇接,杨林叹为观止。 那时,罗家少年虚岁十三。 之后,杨林旁敲侧击去打听罗家少年,消息寥寥,不多的信儿都是说这娃儿品行端正,比之其父,更胜一筹。 纵观他杨林此生一共收了十三个义子,不对,是十二个,秦琼不知悔改,执意与叛贼为伍,不提也罢。但他最想收的两个却终不能如意。 其一为北平王罗艺之子罗成。可惜人家身份尊贵,又有父有母,罗艺婉言拒绝了这门认亲。 其二为当今的天宝将军宇文成都。可惜人家老爹人品实在糟透了,若是与此等奸贼成为一家,杨林心不甘愿。 当日一别,已有三年光景,也不知罗家道那少年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说来也恼,自打那年他和罗艺商量认罗成为义子,被他拒绝之后,罗艺老儿便小家子气地将他家儿子藏得好好的,想着法儿再不让他俩见面。 杨林心想,罗艺,我倒要瞧瞧你将儿子藏到哪去,你不是不让我见么?我今日还真就见到了。 杨林正寻思期间,就见一左一右进殿二人。 一人金盔铠甲,英武不凡,面容刚毅,自是天宝将军宇文成都,而另一位身形虽小,但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银盔银甲一袭白袍,丰神俊朗,纵观满朝文武,竟无人能与之匹敌。 ——那人便是北平府罗家少年。 “臣宇文成都(罗成)叩见皇上——” 杨广伸手示意起身,笑眯眯道:“都起来吧。” 宇文成都与罗成二人起身,分立两旁。 “罗成,你母妃的寿宴可曾顺利?” 被点名问道,罗成自是不能推诿,又要弯腰行礼,被杨广制止道:“站着回话便好。” 罗成真就不客气,立马站直了身子,侃侃而谈:“多谢皇上体恤,父王母妃让臣好好叩谢皇上。” “哈哈哈……”杨广笑道,“叩谢就不必了,不日朕将远行,你随行伴驾就是。” “臣遵旨。” 宇文成都见他并无异样,心下稍稍宽慰,想着他离开长安之时的情景,他生怕他再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杨广又问了一些事,罗成皆一一作答。 不多久,杨广便道:“众爱卿还有事么?无事便退朝了吧。” 就听宇文化及低沉的声音响起:“皇上,关于山东响马,微臣刚刚想到一件事。” “哦,何事?” 罗成心道,什么事从你口中说出来,都不是好事。 宇文化及道:“皇上,响马聚众造反,理应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臣以为可以从响马的家眷入手,凡与响马牵扯者,株连九族,以壮我声势,震慑逆贼。” 宇文化及话音刚落,杨林眉头紧锁,心道这奸贼又要滥杀无辜了,原想请奏反驳一二,但想起方才宇文老贼还诬陷自己与那响马有所勾结,如今他若是贸贸然反对,必然让他抓住话柄,如是一想,杨林反倒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杨林不敢说话,自然有说话的人。 就听一道清越的声音自殿中响起:“皇上,宇文丞相所说此举只怕不但不能震慑逆贼,反而让那些逆贼仇恨滔天,没了后顾之忧,造反起来更是肆无忌惮。” 杨广摸着胡须想了想,并不说话。 宇文化及气急,你这小子就是存心与我作对!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月顺心的日子,你又来了! 但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子动气,又显得他以大欺小,宇文化及耐着性子道:“难不成就此饶过此等逆贼极其家眷?那让我大隋国威何在啊。” 罗成脱口欲出:国威所在,并不是通过滥杀无辜来体现的,同人心,才能震国威。 偏身旁有人扯住了他的袖子,让他进退不得。 罗成微微侧目,羞恼地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宇文成都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了,一回来就扛上了,你们两个啊——”杨广只当看了场好戏,心下愉悦。 “罗成啊,你年纪尚小,难免有妇人之仁,这事还是宇文化及考虑周到,就按宇文丞相所说的去办吧。”杨广轻飘飘一句话,已定了许多人的生死。 宇文化及见皇帝此番并没有站在罗成那边,心下得意道:“皇上,微臣知晓那山东反贼之中,尤以山西二贤庄单雄信,家眷众多,据报尚未转移,可派山西通守李渊带兵抄杀。”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点小事也来烦朕。” “臣遵旨。” “噗通——”一声,既然袍子被那人拽在手上,罗成索性就地跪下,“皇上——” 宇文成都面色一沉,只能稍稍松手。 杨广见此状,说道:“罗成,朕不是说了么,妇人之仁可要不得啊,你就是心太软了,还有的磨练了。” 罗成咬了咬唇道:“皇上,臣以为尽数诛杀,倒不如派人将其家眷全部禁锢起来,威逼单雄信等人投降来得有效。” 杨广一愣,沉思片刻。 罗成见他似有意动,又加了把火候道:“皇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再者来说,若是那群反贼一意孤行,不肯投降,到时候再诛杀其家眷也不迟。” “老臣觉得罗少保所言在理。” 罗成一歪脑袋,看到最右侧站着的人,微微一愣,杨林也在!方才倒是没留意。 其实对于杨林来说,杀不杀那些反贼家眷与他来说,并无利害关系,只不过他方才让奸相宇文化及摆了一道,心下不爽,既然你不让我舒畅,我也不让你得意。 杨广细细琢磨一番之后,便道:“既然皇叔也赞成这么做,那就依罗成所言去做吧,若是能让那群反贼投降,倒是不用出兵,便能胜了。” 罗成紧抿着唇不吭声,他这番言论不过是借口罢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先拖延了时间,让单家家眷尽快转移,实在不行,还有劫狱这么一说,这要是当场诛杀,可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宇文化及还待开口,杨广已然摆摆手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无事退朝。”宇文化及只得悻悻然作罢。 等到散朝,群臣离去,罗成脚步匆忙,刚要跨出大殿,却被宇文成都拦住。 “你让开,我有急事。” 宇文成都看了他一眼道:“你今日朝堂之上说得那番话,真的是为了劝降反贼?” 罗成心急着回去修书送往二贤庄和瓦岗寨,让他们早作准备,没空搭理他,只胡乱应道:“当然了,要不然你以为呢?能少死些人当然好了,更何况这些人根本没参与造反。” 宇文成都定定地看着他,几乎想把他看穿一样。虽然听到他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下还是有些不安。 罗成趁着他思考之际,从他身侧绕道而过,急匆匆地刚要离开。 又听身后有人唤道:“罗家小子,这般匆忙,上哪去啊。” ——   ☆、第57章 57 加封官位,救单家眷 “哐——”又是一击不中,险些打在他肩膀处,被他一侧身躲过。 宇文成都见状,薄唇紧抿,心高高提起,凭他与罗成的数次交手来看,他若是现下还看不出罗成心不在焉,就实在太不该了。 眼前练武场上的人明显不复往日的灵活,就连招式也有些刻意的回避。 “罗家小子,看来这些年你懈怠了不少啊。”杨林手持囚龙棒,兵器虽重,却驾驭有余,大开大合之势,甚是威武。 囚龙棒挥下,罗成勉强合枪挡住,却被他逼退数步,堪堪站稳。 气息稍顿,罗成收枪,双手一握,拱手道:“王爷老当益壮,罗成自是不敢班门弄斧。” 杨林心下对罗成的武艺有些失望,不过随即一想,他不过才十五六岁,就能与自己打成平手,已是很不容易,怪只怪他之前见过他练武,所以想当然对他起点高了些。 罗成只当没瞧见杨林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早在早朝结束,杨林叫住自己时,他就竖起了戒备心。还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没曾想是三年未见,硬拉着自己非要和他切磋一二。 罗成长了个心眼,小心应付,束手束脚,别露出破绽,这才有了方才比试的结果。 虽然没预期那般厉害,但杨林看着这样强劲的后生,也是喜欢,连带误认下秦琼这等叛贼为子的不悦也退散了许多。 又是一番寒暄,罗成进退得当,中规中矩回答,几乎毫无出彩,就算是这样,也让杨林好一番夸赞,说他不骄不躁,沉稳妥当。 从练武场出来,罗成马不停蹄回府,连喝口水的空挡都没顾上,当下打算动笔写信,想了想,直接扔掉了笔,写什么写,就算写了,怕也是没人能认出来,别耽误了事儿,万一这信阴错阳差被朝廷中人拿去,又是祸害,还不如直接命人去传个口信。 幸而这次回长安,父王就怕他有个闪失,命他带上了燕云精骑中的七年兵和六年兵做亲信,共百余人,以备调遣。 传信的人临出门时,罗成想想还是不妥。 单五哥既然还没安置家眷,怕是他家家眷都不知单五哥造反一事,他现下命人去传信,人家凭什么因为他寥寥数语就散了二贤庄?别是庄子还没进,就让人给轰出来。 思来想去,叫来燕朗,让他把燕云精骑七年兵全部带去。说得通就说,若是说不通二贤庄的人,就直接遣散了家仆,绑了单家家眷直接给瓦岗寨送去。 燕朗等人领命,连夜就出了北平府。 且说罗成这边心急如焚,瓦岗寨那边却是喜气洋洋。 这一切还得从徐茂公施计让众人推举瓦岗寨开国君主一事说起。 自打山东英雄会进驻瓦岗寨,两军合兵一处之后,自是要推选一个首领的,但这首领却是不好选。 按理说,这寨子是他翟让的,手下一半兵也都是人家的,他来当这首领实至名归,但与兄弟们这些天处下来,翟让是自愧不如,论武艺,他比不上罗成,秦琼等人;论才智,他不如徐茂公魏征;论气度,他不如程咬金;论声望又比不过单雄信,这让他如何服众?想来想去,便私下和徐茂公商议,这首领他不能当。 徐茂公本来还担心翟让一心想做这开国君王该怎么办,这会儿见他推让,且言辞恳切,也就顺水推舟应下了。 不过应下归应下,你得帮我个忙,那就是咱们合计合计,把这瓦岗寨的开国君主给敲死了,而且要是让众人信服的。 于是,便有了元宝山下探地穴这么一出,搞得是神乎奇乎的。 程咬金无奈,被徐茂公挤兑得没法子,只得下洞一探,进洞之前,必要吃好喝好,说是怕最后一顿了,然后又是叮嘱各位兄弟,一定要照顾好他家老娘,最后斧子什么可得备齐了,万一有个什么妖魔鬼怪的,好歹也能防上一防。 就这样,程咬金就算是害怕,也只能探地穴去了。 结果,人倒是没死,还带了一堆宝贝上来。 都是些什么玩意? 一身冠、袍、带、履,皆是皇帝穿得样儿,程咬金手上还拿着个白玉牌子。 徐茂公伸手便问他要来看,方才在地洞里黑灯瞎火的,程咬金光看那块玉牌不错了,没曾想还刻着字呢。 徐茂公拿来一看,便道:“奉天承运,程咬金应立混世魔王,大德天子。” 语毕,连呼天意,就要奉程咬金做皇帝,翟让也附和,这么一来,一众人等人也直起哄,程咬金原是百般推辞的,造反他不怕,但惟有这皇帝做不得,这砍头暂且不说,就说他一个贩私盐的,书都没读过,怎么能君临天下愣充圣人?这做的不好,可不单单是他的事了,可得挨天下骂,就像杨广那样的。 但大家死活不肯,愣说是天命所归。 徐茂公也说了,咱们这瓦岗寨总不能一日无君,懒懒散散吧?这要是立了国,推举了君王,那才能万民归心,和隋朝分庭抗礼,推翻隋朝暴/政。 程咬金眼见推诿不过,只能同意道:“那这么着,我做皇帝也行,但讲明了是先凑合的,这要是遇上贤能之人,我是要推贤让位的。” 徐茂公也应允了。 这不,程咬金立大魔国,称大德天子之事便是定了,第二天便举行了登基大典。 众人说说笑笑期间,徐茂公便怂恿程咬金给众位兄弟封官赐爵,也好各司其职,开始处理国政了。 秦琼被封为扫隋兵马大元帅,魏征被封为丞相,徐茂公为大魔大法师,小灵官单雄信,美髯公王君可,铁面判官尤俊达,勇三郎王伯当,神射将谢映登五人按排名被封为瓦岗寨五虎上将。 还有诸兄弟都一一封官,自然是高兴非常的。 末了,徐茂公捻着胡须,眯眼道:“皇上,这还漏了个人没封。旁人就是不封或是漏封也不要紧,补上就是,但这人可是一定要封的。” 徐茂公说得是谁?正是远在长安城内的罗家少年。 程咬金笑呵呵道:“我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那罗成小弟,要不是他,指不定我就死在济南府的牢狱之中了,哪还有今日的光景。” 程咬金环顾一周,才朗声道:“众兄弟在场,别看我这罗成小弟年纪小,但本事却不小。今日建国之际,他虽然不能到场,但却是不能漏了他的。” 程咬金面色一整,改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沉声道:“我与秦二哥之所以能平安出那济南府的牢狱,之后又与诸兄弟顺利闯出山东,最后得以入驻瓦岗寨,这些都是拜我那罗成小弟所赐。” 秦琼闻言也道:“当日我去引开杨林追兵,好让众兄弟脱身前往小孤山汇合,结果被杨林等人缠住,险些就没命了,也是罗成小弟孤身一人前来支援,英勇仗义自是不用说的。今日,任皇上封罗成什么官儿,秦琼在此都毫无异议,并且推崇备至。” 徐茂公道:“罗成小弟虽然辈分不高,但多次助我兄弟众人,功不可没。” 虽然隋朝派来剿灭瓦岗寨的主帅魏文通之死,徐茂公不清楚内情,但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怎么罗成等人一下山,魏文通就被杀了,这也太凑巧了,更何况有能耐杀得了魏文通的人可不多,罗成就是一个。 但这些也只是徐茂公本人的猜测,不能拿出来说事。 当然,就算有徐茂公,秦琼等人附和,还是有人不服气。 有人就说了:“他罗成怎么说都是北平府的人,是隋朝的臣子,这都回到杨广身边了,还能想着咱们瓦岗?” 也有人说:“这事啊,还真是说不准,谁知道人心呢,兴许挡不住高官厚禄就回去了也不定。” 还有的更是质疑起罗成的年纪来,年轻气盛,恐难当大任。 此话一出,待在瓦岗寨的罗勇和秦用两人不干了,直接就嚷开了:“我家少保才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罗勇更是暴躁:“谁要是不服气,就跟我打一顿,要是连我都打不过,就乖乖给我闭嘴。” 那几个人不敢说话了,自打罗成下山之后,这教练兵士的任务就落在了罗勇身上,这人好打架斗狠。 程咬金方才也纵容着罗勇说话,此刻咬牙切齿,直想破口骂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罗成小弟要是真想回去,犯得着和他们一起造反么?早走了不就得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人? 程咬金不干了,开始耍无赖了,你们不是推举我为皇帝么?行,那我,咳……是朕就开金口了:“罗成于我大魔国有不可磨灭之功绩,特封为护国大将军,全军兵马任其调配。” 这话一出,就连徐茂公也皱起眉头了。哎哟,知道你偏心罗成,是,人家救了你的命,你心下也欢喜他,但你也不能下这么不靠谱的旨意! 什么叫全军兵马任其调配?那他和皇帝有差么? 徐茂公见众人皱起眉头,好几个都跃跃欲试想要开口阻拦,突闻寨子外头,来了人禀告,说是寨子外来了十几号人,说是罗家的人,指明要见徐三哥和单五哥,高头大马的,前头还都带着人。 等到徐茂公和单雄信走出大殿一瞧,单雄信顿时激动不已,这马背上被人当成沙袋一样带来的不正是他家大嫂,侄女侄子,老夫人等人么? 心说谁敢这么对他们!单雄信刚要发怒,就见他家老娘已经被人从马背上放了下来,刚一站稳,瞧见他,便老泪纵横:“还真是吾儿——” 单雄信不解,说道:“娘,你们怎么来了?” 单老夫人掖着袖子,擦着眼角道:“儿啊,你这是真造反了啊!我们怎么没得到信儿啊,这要不是诸位好汉,我们怕是都死在庄子里头了。” 单雄信听得也是自责不已,他本想立刻去接家人的,可当时大伙还都没安顿好,这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这几日,他倒是想起来了,正打算派人去接人,没曾想就有人给他送来了。 领头的燕朗下马冲瓦岗寨众人做了个揖道:“在下燕朗,乃罗少保手下燕云骑冲锋营队长。朝廷下令诛杀二贤庄单二爷家眷,我家少保得知此消息,命我兄弟数十人,日夜兼程赶往山西二贤庄报信,无奈正如少保所想,庄子里没人信我等。时间紧迫,我与众兄弟才会将主人家用迷药迷晕了带走,又遣散了你家奴仆。”老夫人之所以未用药,也是为了让她给众兄弟做个见证。 单老夫人颤声道:“儿啊!你真得好好谢谢这些人,这一路可是辛苦他们了,亏得我们还以为是强盗劫匪,拼了命的反抗,出口辱骂更是不在少数,真是委屈了你这伙兄弟。” 单雄信一听来龙去脉,顿时双目含泪,不知说什么才好。 想要跪下叩谢,却被燕朗一把扶住:“单二爷这是做什么?你若是行此大礼,我家少保必饶不了我。” 单雄信含泪道:“罗成小弟不计前嫌,能冒死搭救我家人,我单雄信感激涕零,以后但凡若是用得着我单雄信的,但有所需,万死不辞!” 燕朗又推说了几句,赶紧让人扶着马背上诸位昏迷不醒的家眷回寨子里。 单雄信左观右顾,问道:“燕朗兄弟,可曾看到我那妻子?” 燕朗刚要开口,被老夫人劫了话:“儿啊,你那妻子卫氏在经过关口之时,被前来抄家的兵士一箭射中,当场毙命。” 单雄信又是一番伤心。 等将家眷全部安顿好了,燕朗等人迎进瓦岗寨大殿,单雄信率先道:“诸位也知道,我单雄信本与罗成兄弟有间隙,可今日他不计前嫌,冒大险救我家人出刀口,这个恩情,我记下了,日后定当结草衔环。但冲着罗成兄弟这份情义,如此仗义,这番气度,我也要替他说一句,这个护国大将军,真心当得!” 单雄信说罢,王君可,王伯当,尤俊达,齐李二人等等,皆是举手赞同。就算有那有意见的人,这会儿也歇了心思。 所以,尽管罗成远在长安城北平府内,但这大魔国的护国大将军一职,可调配全军确是定下来了。 ——   ☆、第58章 58 车轮战下,杨林败走 杨林来得也快,大军已经在山西河北界驻扎,也就是大将死绝了,现缺个大将,所以,他日夜兼程,没两日也就到了。 照例说,还应该带上十二太保的,可魏文通极其众将一死,潼关守将也缺得紧,杨林生怕那群反贼还有贼心,就让十二太保尽数守城,等待他凯旋。 杨林大军刚入河南界,瓦岗寨的探子就来报了,此刻瓦岗寨大殿之上,正是剑拔弩张。 徐茂公让众人想退敌之策,话音刚落,倒是有不少主动要求应战的,以单雄信,屈突星,屈突盖,齐李二人为首,纷纷要求斗一斗那杨林,徐茂公见大伙儿不但不怕,还自告奋勇积极得很,自然是高兴的。 但一旁的秦琼却是愁眉苦脸道:“众兄弟是不知那杨林的本事,我秦琼的祖传双锏还从未服过谁,唯有两人我是打不了的,一是那天宝将军宇文成都,第二个便是那杨林老儿。” 秦琼的目光在众兄弟面上拂过,叹道:“不是我小瞧诸位兄弟,但事关人命,我不得不说。这杨林身经百战,威名远扬,自是有一番道理的,若是鲁莽出战,怕是只能成为他的棒下鬼,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程咬金心想,那杨林这般厉害,难不成咱们就得投降了?我这才刚坐上皇帝,就要掉命了? 程咬金看看诸位兄弟,心里不服道:“咱们这么多英豪,就没一个能治得住他?” 秦琼思虑了一番道:“自是有的,表弟的刀法卓绝,枪法精湛,上回拦腰阻击杨林那下,我看倒是能与之匹敌,但——” 后话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这人不是不在么。 众人皆默,徐茂公突然双眼冒着精光看向程咬金道:“皇上方才说的那话,再说一遍来听听。” 程咬金摸不着头脑,只得重复道:“咱们这么多英豪,就没一个能治得住他?” 徐茂公大喜过望:“就是这句!哎呀,皇上果然圣明!” 程咬金着急:“我说你个老道就别卖关子了,赶紧与我等说说。” 徐茂公捻须问秦琼:“敢问这杨林多大年纪啊?” 秦琼如实道:“年过花甲。” “那就是了,咱们这些人都正值壮年,还怕斗不过一个杨林?咱们一个打不过,十个还打不过?十个打不过,二十个还打不过?就是拖都能把他给拖死了。” 秦琼一想,军师这是打算来车轮战啊,杨林此番定是讨不了好了。 等到第二日,杨林大军用完饭食,拔了营帐,气势腾腾来到瓦岗寨下,兵士擂鼓,杨林便吩咐了几句出阵抗敌了。 不多一会儿,就见瓦岗寨城门大开,众将兵分左右二路,鱼贯而出。 好家伙,杨林一看傻眼了,这哪是什么普通的响马,个个人高马大,骑在战马上,斗志昂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杨林心里还后悔着,早知道就把十二太保给带来了,至少能给自己压压阵啊。 这没有对比,是看不出效果的,一有对比,高低立现,连带杨林身后的隋军也怂了。 杨林心下又出一计来,上前便喊:“我要与那秦琼说话。” 瓦岗寨这边不理。 杨林又喊道:“把秦琼叫出来。” 依然无人理会。 杨林那叫一个生气,他本想许下高官厚禄,将这些人招安,才想着从秦琼入手的,没曾想任由他怎么呼喊,人压根不搭理他,秦琼也根本不见人影儿。 反倒是程咬金一声令下:“王君可、单雄信、尤俊达、王伯当、谢映登、齐彪齐国远、李豹李如珪、屈突星、屈突盖、鲁明星、鲁明月、金成、牛盖,你们全部出列,都过来听我吩咐。” 杨林看这架势,知道自己此番剿灭叛军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但这来都来了,怎么的,都得打上一打才好交差,要不然那奸相宇文化及指不定怎么编排自己。 程咬金偷偷摸摸吩咐道:“待会儿啊,咱们就一人打几招,打不过就跑,再换另一个上,挨着顺序,一个个来,打过一轮了,再来一轮,反正轮流着上,个个有份,永不落空。这要是打到吃饭点儿,咱们就轮流去吃饭,补充体力,可别让杨林有时间停当下来。” 众人皆笑,暗想,这可有的杨林受的了,这车轮战不怕,就怕没得吃没得喝,谁都不是铁打的。 率先上场的乃是瓦岗寨五虎上将之首的单雄信。单雄信催马上前,举槊就打,杨林右手一抬,杀威棒棒打金槊。单雄信又抽身回来,侧打过去,杨林弯腰躲过,作势欲攻其下盘,王君可的长枪便到了,拦住了杨林的攻势,单雄信撤出,王君可长枪单挑杨林,穿,刺,挑,戳,几个来回,杨林一棒子就要打下,尤俊达的日月朝天刀就来了,生生看在刀刃上,一点事没有,尤俊达抽刀进攻,杨林左右合拢,囚龙棒将大刀夹住,欲往他天灵盖上砸去,下一刻一支飞箭射出,王伯当如期将至—— 如此反复,循环殴斗上了一个时辰,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更重要的是,这天可不凉快,大太阳在头上照着呢,就是不动弹,直晒着也大汗淋漓,更别说打斗到现在。 饥饿倒还是其次,杨林这会儿是口渴得难受,嗓子口干巴巴的,都快起火了。 偏一转眼,就看到瓦岗寨城门前还摆出了三五桌的方桌,桌子上酒肉茶水,一应俱全,和他打完的将领纷纷下去吃肉喝酒去了,吃完了喝美了,再上来和他打。 杨林气得险些七窍生烟,暗骂:你们这些该死的响马,这是要折腾死我啊! 隋军在身后也是直咽口水,瓦岗寨那帮子混蛋吃就吃了,偏还要喊出声来。 这个说:“哥几个,再让厨房准备一桶清凉解暑的凉茶来,这茶喝的舒畅。” 王君可咕噜噜地灌下一大碗凉茶,那叫一个畅快啊,看得对面隋军眼都直了。 那个说:“五哥,你可得多吃些牛肉,这牛肉真香嘞,肉食管饱,才有气力再揍那杨林。” 单雄信手上摊着大饼,将牛肉裹上,还抹上了香油和作料,吃得啧啧有声。 还有的吆喝道:“米饭,米饭,再来六碗,打得我都饿了,必须得六碗啊!” 齐国远敞开了肚子吃饭,那叫一个香啊,还时不时地喝碗飘着香菜叶的牛肉汤。 那香气,真是几里外都能闻到。 隋军心里大骂:瓦岗寨这群响马忒不是东西,一群孙子王八蛋,有这么炫耀的么!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别说六碗米饭了,就是给他们分一碗也成啊。 最难受的还属杨林。 杨林可是顶着大太阳,实打实地打了一个多时辰了,早就头昏眼花,内心叫苦连天,但还强打着精神对抗,生怕一个疏忽,被人砍于马下。 杨林暗自着急,这样下去可不行,迟早会败下阵来,到时候活不活的了还是个问题,怪只怪那群响马实在太过狡猾,阴损的厉害。 心下一疏忽,尤俊达的大刀就砍了下来,杨林一时不慎,真让他砍掉了半个顶冠。 这也就是杨林,换了其他人,真就没命了。杨林反应极快,双腿一夹,马儿转了个弯,绕了过去。 躲过一劫,这下是说什么不能再打下去了。 杨林催马往后跑,徐茂公就发号施令,擂鼓鸣声,一时间战鼓连天的,杨林心里也慌乱了,再说他早就筋疲力尽,此刻再不见来时的意气奋发。 杨林眼看大势已去,赶紧拨马就往正西方逃了,他逃得了,可这支一万多人的隋军可是两度失了统帅,哪还有什么军心可言,被瓦岗寨的将领一拥而上,围追堵截,纷纷下跪投降。 此番杨林攻打瓦岗寨,可算是全军覆没了。 而此刻的长安城是半点不知道消息,杨广还在兴致勃勃地搞他那个什么百国武士大会。 罗成瞪大了双眼瞧着擂台之上的那人,就算他们今后很可能成为对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宇文成都确实配得上“无敌”二字。 兴许他力道比不上天赋异禀的李元霸,但论起武艺,他敢九成九的打包票,李元霸绝不是他对手。 无论是刀,剑,镗,叉,戟,锤,操练起来游刃有余。真应了那句话,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罗成敬佩的同时,又替他不值,看了眼台上看得兴致勃勃的杨广,不知道他是存了什么心让宇文成都以一敌百的比试。 难道他就真不怕宇文成都体力耗尽,死于非命? 再看向场中竭力而为的宇文成都,罗成心下竟生出了怜悯来。 他拼尽全力所守护的君王,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他百般忍让的父亲,也只是为了利用他,他并非恶人,又有良将之才,性子又要强,最后的结局却……如此一想,罗成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心里也酸酸涩涩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大约是替他感到不值。 场上,宇文成都瞧准那练就了铜墙铁壁之身的大武士的弱点,单手直戳其面部,只听哀嚎一声,那人手捂着眼睛,翻滚在地。 宇文成都右手垂下,两个血淋淋的物什掉落地上,赫然就是那人的两颗眼珠。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追着那道复杂的视线而去,就看到那人站在皇帝身旁,满目担忧地看着自己。 宇文成都倏地笑了,清冷的眉眼瞬间化为乌有,刚毅的面庞柔和了许多,带着淡淡的温柔。 只是罗成未看到罢了。瞬时被抓包,此刻正窘态毕露,罗成傲娇地将头扭到一侧,不再看他。 再说杨林这边,自慌不择路逃出升天之后,杨林垂头丧气,一口气跑出了三十几里地,眼看已过正午,自个早已饥肠辘辘,就寻思着是不是找个地儿吃点东西。 恰巧经过一处村庄,村庄房屋整齐,杨林催马上前来到一处院落,那院落上挂着酒幌子,杨林便下马来了。 一番吃好喝好,正待要走,小二伸手一拦:“这位客官,一共二百钱。” 杨林一摸身上,郁闷了,他单骑逃命而来,身上哪来的钱! 小二纳闷了,你说你没钱吧,我瞧着你金盔铠甲的,还有金冠在上。要说你有钱吧,连二百钱都没有。 真是难倒小二哥了,看样子这人还是个官头头啊,要是强要这钱,不让人走,就怕得罪了这位官爷,要是让他走吧,掌柜那又不好交代。 正想得纠结,得,不用想了,掌柜来了—— “掌柜的,您可来了。”小二一见撩开白帘子走进来的掌柜,赶紧迎了上去。 杨林也转头看过去,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啊,激动得不知所以。 这掌柜究竟何许人也? ——   ☆、第59章 59 杨林遇友,李家遭难 上回说杨林败走瓦岗寨,进店吃饭却身无分文,正尴尬呢,店掌柜便走了进来—— “你——你是——”杨林颤抖着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只见那掌柜的一身普通的麻衣褂子,大眼睛,方海口,花白须,面善带慈悲,精神抖擞,细看眉宇间,带着威严。 老掌柜走上前,笑眯眯道:“老哥哥,你是不认得我了?” 杨林倒退数步,头一反应不是想着相认,竟然是双手捂脸,连呼:“惭愧。” 这人是谁? 乃是于隋朝定国有着不可磨灭之功勋的双枪老将丁延平。 话说隋朝开国有九位老将相助,俗称是“九老兴隋”,而当时任职南陈水军都督的丁彦平,也在其列。 当初隋朝十三路人马第三次攻打南陈,要不是他被杨林以陈后主如何昏庸无道,酒色无度,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等诸多理由说动,向隋朝献了邗江口,隋朝一时之间还真就打不下南陈来。 丁延平与杨林之交情不可谓不深,两人甚至还是结拜兄弟。只是丁延平分明就任海州大帅一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一交谈,杨林一听心里便有数了,这老兄弟是瞧不上杨广,所以找了个机会便告病隐居了起来。 杨林的口才好不好?那是毋庸置疑的。他要是口才不好,也不会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让丁延平献出邗江口,而如今也一样。 杨林听丁延平叙述杨广弑父杀兄,强奸欺妹愤慨不平。先是大骂了杨广一通,然后承诺必然会给屈死的伍建章全家还有高颍等诸位忠臣一个说法,隋朝江山社稷可不能给杨广给败坏了……只是眼下先保住大隋江山要紧,事后必与之计较。 如此云云一番说叨,丁延平心里才好受些,问起杨林为何出现在此处,后者也苦笑不得,如实相告。 再怎么说,两人好歹还是结拜兄弟,丁延平便允诺道,若是有朝一日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杨林自是应下的。 你问杨林敢不敢问责杨广?他还真敢! 但眼下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做么。这内忧哪比得上外患。尤其是这帮响马来历非常,个个骁勇,可不能让他们成了气候,还是尽快绞杀为好。 等到杨林回到潼关,十二太保一见义父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下暗自庆幸,幸好我等没去,您老人家都这幅模样了,我等还不如你,去了不是白白送死?但嘴上一个个如何讨好杨林,暂且不说了。 杨林战败而归的消息和河南知府递的折子同一时间到达长安城,一时之间,长安城内人人自危,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朝堂之上,更是没人敢贸然开口了。 杨广大殿之上是又骂又闹:“反贼如何嚣张,竟敢自立为王!” 殿中依然没人回话,杨广自觉在对牛弹琴,真是良将方到用时才觉得少。 罗成站在其身侧,跃跃欲试,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毛遂自荐,领幽州的兵将出征的话,杨广应允的胜算有多高,带着北平府一起投敌什么的,这是送上门的好事。 正想着要出列请旨,那头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靠山王杨林求见。 后殿之内,杨林请求屏退众人,有事起奏,连带罗成也被遣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杨林才严肃着面容问起那弑父杀兄,欺妹奸淫之事,杨广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遏拍桌而起,俨然受了多大的委屈。 杨广先是说起了先皇缠连病榻之时,自己如何侍奉左右,不眠不休,分明就是先皇瞧中了他才将皇位传给他,有诏书为证。至于伍建章,他原是站在废太子一边的,废太子罪行败露,自缢身亡之后,伍建章便以为是他所为,大殿之上出口辱骂他,还想要行刺于他,他也是被逼无奈。 杨广更是言之凿凿,若是皇叔不信,可以开棺验尸,看父皇是否是病亡,皇兄是否为自缢身亡。 杨林见他痛哭流涕,分明被人冤枉了的表情,一时间倒是不好定夺了,只说等平了反贼之后,再行其事。 杨广听他这么一说,心下稍安,若杨林真的立马要求开棺验尸,那他也只能杀了这位骁勇的皇叔了。 叔侄俩又聊了会,自然聊到了此番剿灭反贼一事上。 杨林也是气得不好受,阴云密布,主动请缨道:“皇上,请下道圣旨让我调用登州大军,一举剿灭瓦岗寨。” 杨林顺道还将自个的计策给说了个通透,此番前去是有了万全准备的,他将摆出一字长蛇阵,请出丁延平老将军压阵,必能一举歼灭瓦岗众人。 杨广一听,即刻下旨。 杨广还为杨林设宴宫中,歌舞升平自是不用说的。 酒过三巡就见,一众美女拥着一位红衣少女飘然而至,那少女七分清纯,三分娇媚,柔弱无骨,让人眼前一亮。 宇文成都顺着罗成一眼不眨的目光,落在场中那耀眼的女子身上,眉头蹙起,只觉得碍眼。心想那女子长得也不怎么样,怎么就能得了他的青眼。 罗成的专注不止宇文成都感受到了,就连一旁的杨广都感觉到了,心下暗笑,这小子原来定力也不是那么好,瞧瞧,看见美女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罗成还真就不转了,场中少女不是张紫嫣又是哪个。 张紫嫣自打进入司乐监后,因为擅长乐器,舞艺优美,一下子被提拔当上了班头,今日,杨广宴请杨林,她便是其中一支舞的领舞。 张紫嫣对于杨广倒真是引不起什么兴趣,一来他后宫美女实在太多,二来,她也不是他喜欢的那款,杨广见罗成如此专注,心下了然,倒是自作聪明了起来,不就是个小小的舞姬么,拿来拉拢罗成倒也是便宜。 于是,还不等罗成开口,张紫嫣便如愿被收进了北平王府。 回府的路上,宇文成都一直走到北平府前,还没离开的意思,罗成转过头道:“你还不回去?” 宇文成都转身是要离开,罗成见状也去推门,谁曾想手才触到大门,身后声音响起:“罗成——” 嘿,这人今个是怎么了?方才一路上都不说话,这会儿大有赖在他北平府门口不走的趋势。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罗成索性转过身,双手环胸,站在台阶上,才勉强能与他之对视。 宇文成都挣扎了一会,道:“罗成,你还小,有些事情不用操之过急。” 罗成顶着满脑袋的问号,问道:“比如说?” 宇文成都说不出口了。 罗成等了又等,仍然不见他开口:“不说拉倒,我进去了。” “罗成,你年纪尚小,房事不宜过早过频,于身体无益。” 罗成脚步僵在原处,风中凌乱了,脑袋里全是那句“房事不宜过早过频,于身体无益。” “哎,我说宇文成都你个龌龊鬼,你想到哪里去了——”等罗成反应过来,又羞又恼,转过身刚要质问他,眼里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了。那人说完那句话便仓促离开了,健步如飞。 罗成哭笑不得,等到进了府邸,张紫嫣又是叩首感谢,罗成也不瞒她,把山东起义一事相告,最后问她可愿去瓦岗寨暂避。 张紫嫣心里哪有不愿意的,她与隋朝,与那昏君杨广可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虽身为女子,但也知晓道理,只碍于没有能力杀了昏君杨广,现如今一听罗家小恩公已然起义,自是跟随,于当夜,便随着罗成的亲信,先行前往瓦岗寨去了。 燕朗刚回来又送张紫嫣走了,父王,母妃,哥哥,罗勇,秦用俱不在身边,看着空荡荡的北平府,罗成突然觉得有些寂寞,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宇文成都说话时的表情,现下想来,他当时似乎还脸红了……罗成不由得轻笑,经历过一些事情,他基本上已经将宇文成都划为自己人一列。 正因为这种与日俱增的信任,却让他心里更难受了。明知道宇文成都对杨广如何忠心,这么下去,放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罗成有心想救他,却不知道从何入手,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劝服宇文成都放弃隋朝,放弃杨广。而就他目前一根筋的模样,他估计就算他说了,宇文成都也不会理他的,说不定反过来将他绑起来,阻止他去起义,就像当初阻止他救那小女娃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罗成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宇文成都知道了他参与山东起义的事情,会把这件事泄露给杨广。 究其原因,不外乎他信他。 且说另一边,山西太原唐国公府上,李渊双手交握,百般隐忍,另一侧李建成,李世民,柴绍眉头紧锁,李元吉更是恨不得宰了那开河总管麻叔谋。 这是何故? 还得从隋帝杨广下旨三月内开挖运河,贯通南北,直达扬州看琼花说起。 这圣旨一下,宇文化及立马就领了旨意。开挖运河,工程庞大,乃是肥差啊,中饱私囊什么的,不在话下。 于是立马把麻叔谋给叫进了府里,一番提点之后,就在杨广面前美言了几句,把麻叔谋调去做了开河总管。 起先,麻叔谋也是不乐意的,义父您老都给我安排什么活啊。 之前说围剿伍云召就能立大功,平步青云,结果伍云召没抓着,还没罗成父子狠揍了一顿,回到长安城,皇上也嫌弃我无用,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您这会儿又推荐我去开挖运河,开什么玩笑哇,我哪懂什么水利之事。 可对着宇文化及,他又不敢这么说。再说,义父都和他保证了这里头有猫腻,他寻思着再干一票? 于是,还是乐颠颠地领了这差。 这不,开挖到山西界了,遇上了李家修建晋阳宫一事,好了,矛盾来了。 李渊承了圣旨限期完成晋阳宫的修建,以便皇帝出巡到此落脚。本来这一个月就是奸相宇文化及为了除掉自己家而设的圈套,若是他完不成宫殿修建,那便是抗旨,可短短一月,如何来得及啊。 李家几乎动用了所有劳力,打算日夜赶工,修建晋阳宫。 可到了第二日,原本说好前来修建晋阳宫的壮丁才来了十分之一,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啊,都被麻叔谋这小子抓去开挖运河去了。 李渊心里那叫一个着急,本来这事就是强人所难,现下,你还把人都给我调走了,这不是要逼死我们么。 李家人把这麻叔谋可是恨到骨子里了,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的,日日担惊受怕,眼看着期限一天天近了。 而远在长安城内皇宫之中的杨广,也是兴致勃勃地招来丞相宇文化及,问起了开挖运河和晋阳宫修建之事,这都半个月了,好歹有些眉目了,不如派个人先去瞧瞧? —— 周末采摘,应该不能更新了,下周尽量双更补齐~~~   ☆、第60章 60 借题发挥,罗成破阵 罗成匆忙回府,燕朗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嘴唇干裂泛白,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到底怎么回事?” 燕朗一张口,喉咙沙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罗成心知他必是连日赶路给折腾的,命人奉上茶点,后者缓了缓气才好受些道:“少保,杨林发了文书给瓦岗寨,说是不想大动干戈,伤及无辜,特在麒麟山下摆下一字长蛇阵,若是瓦岗寨有人能破此阵,他便许诺日后归隐田园,不再过问隋朝之事,若是瓦岗诸将破不了此阵,瓦岗寨便要举旗归降。” 罗成眉头紧锁道:“一字长蛇阵,由一百零一人组成,并非大阵,也不是针对大军的,而是针对大将的。人虽不多,但极其凶险。” “我在父王的书房里曾看到过有关于此类阵法的书籍,想当初隋朝就是摆这一字长蛇阵,坑了不少北齐的大将。” 燕朗惊道:“少保,你还真知道此阵啊?那牛鼻子老道说若是瓦岗寨还有人能破此阵,非少保你不可,我还以为他吹牛的。” 罗成眉头一挑:“我知道这个阵法很奇怪么?”你那不可置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燕朗憨憨一笑,摸着脑袋傻愣愣道:“少保你又不识字,这些阵法怎么会懂?” 这话真伤人!谁说你家少保不识字了,我还会写家信的好么,这世上至少还有个人看得懂这信。 再说了,就算我不识字,也不能说明我不懂阵法,我可是有实战经验的!罗成少年不乐意了,怎么尽拆他的台,到底是他属下还是他对头。 徐茂公想得比较深远,他为何咬定罗成会破此阵,也是看中了罗成的身份。 造反,人人都可以造,响马也罢,小贩也行,乡野村夫,渔家农户都可以。 但说起阵法这般高深的东西,不是普通人会的。还得要深层次的文化人,有底蕴的,且武艺高超,说白了,他们这些莽夫都胜任不了。 纵观瓦岗寨诸兄弟,谁能担此重任?非罗成不可。 这不,才有了燕朗回长安搬兵的说法。 罗成坐在上首,说道:“跟我说说瓦岗寨现下什么情况。” 燕朗笑容一收,正色道:“少保,这阵法确实诡异,杨林摆下这阵法,又有隋朝九老之一双枪老将丁延平压阵,我送完紫嫣姑娘,回来之时,瓦岗寨已经有四位将军死于阵中了,此刻众人倒是不敢贸然行事了。” 罗成心头一紧,连忙问道:“我表哥,程四哥他们没事吧?” 说起这个,燕朗立马把大魔国建立,并且册封之事一说,笑呵呵道:“少保,不对,咱们应该叫您护国大将军了,大德天子说了,举国兵马任你调配。” 罗成欢喜得像个小孩儿,吸了吸鼻子道:“还是我程四哥够意思。” “这不,瓦岗寨的兄弟们都盼着您回去呢。” 罗成笑容不减,傲娇地扬了扬头道:“我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既然程四哥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让他难做,杨广让我憋屈了这么久,好歹得收点利息才能回去。” “少保的意思是?” 罗成此刻笑得跟个小狐狸一样,焉坏焉坏的:“现下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回去之时,我必然给程四哥他们准备一份厚礼。” 燕朗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不说这些了,我现下就进宫一趟,昨天杨广问起晋阳宫建造进度,宇文化及那个奸相看我不顺眼,想把我支走,就向杨广提议派个人先南下大军一步,去李渊府上监督晋阳宫建造进度,我这会儿就顺着他的意,主动请缨监督工程进度去。” “你在府里等我,我从宫里回来,咱们就乔装打扮上瓦岗寨破阵。” 燕朗迟疑了会道:“那咱们不去山西行么?杨广以后若是问起地方官员,知道您没去太原怎么办,那不是穿帮了?” 罗成笑眯眯道:“我于唐国公李渊一家有救命之恩,于李渊之婿柴绍乃结拜兄弟,还两次救下他家三公子,这点事,他不会为难我的,派人去知会一声就行。” 燕朗恍然:“原来是这么着,那行,我这就准备准备,等少保你回府,咱们就走。” 此行异常顺利,罗成一进宫,还没开口,就被杨广问起,是否愿意作为先行军,前往山西监督晋阳宫建造一事,罗成“硬着头皮”应了下来,瞧着宇文化及笑得一脸得逞的模样,真不忍心打击他。 罗成自宫中步出,宇文成都先一步拦住他。 “你被调去督建晋阳宫的事……我很抱歉,这些年父亲官位一升再升,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行事作风也越发乖张霸道,忠奸不分。”宇文成都眉头紧锁,尽管在罗成这件事上,他已经竭力调和,可这两人的性子根本就是南辕北辙,水火不容,多半原因还是在自己的父亲身上。 罗成本不欲和他深入交谈,其实,心生愧疚的人是他才对。宇文成都对他不敢说掏心掏肺,但也是推心置腹的,但他却有太多事瞒着他。 既然他今日问起,他便顺口问道:“如果有一日,你权势滔天的父亲,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你忠于的君主,你会怎么做?” 宇文成都眼底一诧,随即陷入沉寂,久久不做声。 宇文成都的反应看在罗成眼里,微微变色,原来他早就想过这种可能。 “他就算再有错,可他养育我,培养我,将我养大成人,他的行事作风如何不容于世,也改不了我和他流着相同的鲜血。所以,就算他打我,骂我,他依然是我的父亲。” 罗成撇了撇嘴,暗想,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的奸相父亲在你眼里怎么都是好的。 “但是——”宇文成都语气一转,“有国才有家。他宇文化及若是胆敢对皇上不利,我必诛他在前。” 宇文成都眉目清明,语气坚定,透着凛冽:“大义当前,不容反顾,只求有济于国家!” 罗成心下震撼,倒是没想到从宇文成都口中能听到这番话。 但是,明知道结局如何的罗成替宇文成都惋惜,知子莫若父,宇文化及若是真想杀杨广,造反称帝,必不会让他宇文成都有所察觉。 等到杨广一死,事已成定局,宇文化及再动之以情,宇文成都重情,就算再记恨他,分道扬镳,却不一定会取他性命。 “那我呢?如果要杀你的皇帝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罗成脱口而出的时候,便后悔了,难不成他的地位能和他老爹相提并论? 宇文成都定睛看了他一会,许久才道:“你不知道么?”说罢,撩袍大步而去。 罗成摸不着头脑地愣在原处,嘟囔道:“你没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离开皇宫,救人如救火,罗成马不停蹄赶往瓦岗寨,三日后的黄昏时分,几骑趁着昏暗的夜色,入了瓦岗寨。 而这时,瓦岗寨已经挂免战牌挂了十天了。 杨林和丁延平的大军就驻扎在瓦岗寨山下十几里外,每日必做之事,就是扬声呐喊,见喊阵没效果,瓦岗寨的将领们依然闭门不出,就开始谩骂,怎么狠怎么骂,直骂得你跳脚,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将领耐不住,受不了这窝囊气,私自下山闯阵,结果横死在阵中。 这下子,徐茂公也急了,把众将领召集到一处,是怎么都不让大伙儿白白送命了,不管杨林那些人骂什么,都只当听不到,关上城门,苦等罗成到来。 整整十六日,当了十六日的缩头乌龟。 这会儿听守卫说护国大将军到了已经入山,程咬金和徐茂公等人携手同到大殿迎接,心里暗想,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隋军大营中,杨林正在宴请丁延平等众将领,众人喝酒谈心,好不痛快。 众将领见那群响马被吓破了胆,整日龟缩山上不下来,便有些得意,杨林的十二太保之一的大太保说道:“义父,我看这大魔国也没什么能耐了,再困他几个月,等到山里粮草殆尽,都用不着我们出手就能大获全胜。” 二太保也一唱一和道:“大魔国都是些什么人啊,贩私盐的,小贩子……这些人也会打仗?真是笑话。” 近日过得如意,杨林心情也好,哈哈大笑起来。 正高兴着呢,突然听到外面来报,说是山上大魔国的文书到了。 大太保笑道:“必然是来向义父讨饶的。” 众太保也是附和一笑。 等到杨林眉飞色舞地拆开书信,定睛那么一瞧,拿文书的右手骨节都被捏白了。 “这群响马,气煞我也!竟然敢让老夫跪地求饶。” “真是好大的口气,说什么倘若给枉死在阵中的四个响马跪地告罪,向大魔国大德天子叩头求饶,便饶老夫不死!老夫纵横沙场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如此对老夫说话。” 丁延平也接过信一看,皱起眉头道:“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这都半个多月了,响马们一直闭门不出,要真有如此破阵的能人,怎么还能忍耐这么久?” 杨林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就是说啊,他大魔国疯了不成?前几日才刚死了四员大将,那四人武艺也是了得,但在阵中都熬不了半柱香。如今,还敢在这口出狂言,让老夫跪下俯首称臣!” 这文书上气死杨林不偿命的话究竟是谁说的? 可不就是罗成少年的语气。 杨林安定下来,立马下令,从蛇头到蛇尾,蛇芯,蛇胆,蛇身布置一应俱全,引阵之人更是用上了大太保徐芳,阵胆交给丁延平,自己顶着蛇尾,一番下来,看似万无一失。 第二日,天刚亮,瓦岗寨那边便响起了擂鼓声。 杨林这才有了些瓦岗寨那群响马是真的要打阵的觉悟,不是和他开玩笑的。 杨林勒马前行,正觉得奇怪,怎的不见瓦岗寨来人破阵。恰此时,瓦岗寨城门大开,就见五个蒙面人骑着高头大马,一字排开,立于阵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当日滚下战马,跪地求饶的靠山王。” 杨林顿时火冒三丈,啊啊啊——为首之人分明就是在小松林中,出其不意砍伤其战马,救走秦琼的蒙面小子! 当日自己中了他的诡计,一时不备,被人砍断了战马前蹄,失了平衡,打了个滚,掉在地上,他单膝下跪,才稳住身子,如今却被这个臭小子说成是跪地求饶,他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真是气死他了! 这些日,杨林倒是寻思着怎么不见那诡诈的蒙面少年,如今倒是见到了,但这小子滑不溜丢的,见到他,准没好事。 罗成领先马首,笑呵呵道:“杨林,你若是现下不投降,待会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杨林原本就被惹恼了,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黄口小儿,小树林里让你耍了个诈,侥幸逃脱,今日竟然还敢占老夫便宜。” “你小子藏头露尾的,有个名号没有?” 罗成笑道:“我把送给魏文通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你若是死了,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杨林心下一突,虎目圆瞠:“你小子再说一遍,魏文通是你杀的?” “他的刀法倒是不错,可惜气力少了些,自个的兵器都护不住。” 罗成一脸惋惜的模样,在杨林眼中就变成了赤/裸裸地挑衅。 顿时,火上眉梢,管他眼白还是黑眼珠,都快变成血红色了,杨林大喝一声道:“来人——布阵!本王要为魏将军报仇!” “小子,你今日不要说是五人闯阵,就是五十人闯阵,我也一并给你收拾了!” 罗成大咧咧地咧嘴一笑:“闯阵的单我一个,其余四位都是给我压阵的。” 少年的声音清越无比,回荡在山谷之中:“破一字长蛇阵,我一人足矣。” ——   ☆、第61章 61 破长蛇阵,罗成显威 瓦岗寨一鸣鼓,那白衣少年便两脚一蹬,单枪匹马地闯入阵中。 几个来回下来,杨林原本还有几分担心,如今确是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子不过尔尔,也就是嘴上功夫厉害。 方才明明还一个劲地与自己较劲,这会儿竟然不是先打自己的阵尾,而是用了最笨蛋的方法——完全一个门外汉的架势,提了竿长枪,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闯进入阵中。 见状,杨林嗤笑,难不成他以为仗着自己那点武艺和匹夫之勇就能破了他的一字长蛇阵?未免太小瞧人了。 杨林白旗,黑旗轮番翻转。罗成击蛇首,则尾动,卷;罗成击蛇尾,则首动,咬;蛇身横撞,首尾至,绞。 任是罗成武艺再高强,被如此攻击凌厉,犹如巨蟒出击,变幻莫测的阵法持续袭击,也是极其被动,只能勉强应付。 也就是罗成枪法精湛,以快,准,狠见长,一戳一个准,一动手非死即伤,力道之大,一打一片。要是换做旁人,早就死在百余杆利刃一通乱戳猛刺之下了。 场中凶险万分,看得城墙之上围观的众人也是焦急万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面对城墙下长蛇阵中一次又一次的围剿,罗成都险险避过,都为他捏了把冷汗。 距离罗成贸贸然冲进阵中也有一炷香时间,可一直都受阵法左右,束手束脚,无法施展,更不要说破阵了,再这么下去,被玩死在里头是早晚的事。 程咬金一手握拳,一手撑掌,来回拍打,眉头紧锁地看向徐茂公道:“军师,这罗成小弟到底在干嘛?我怎么看着这么玄乎,别是逞强而为,不好意思推脱咱们才应下的?要是不行,咱们就擂鼓就让他回来,面子算不得什么,总比丢了性命强,哥哥我知道他对瓦岗寨的心就够了,咱犯不着和杨林拼命。” 徐茂公也是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恰此时,杨林挥动手中的赤红色令旗,蛇头迅速收拢,首尾即将相咬,这一字长蛇阵最忌讳的就是首尾相顾,配合无间,联合包剿。 秦琼惊呼道:“不好,杨林打算四面围剿,困死表弟!” 城墙上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阵法突然变了,原本游走于兵将之中的那抹白影,抵抗范围越来越小,受制于众将领的矛和盾之中,以盾来格挡,以矛来冲刺,上挑下刺,纵然罗成有三头六臂,怕是也应付不过来。 单雄信薄唇紧抿,提了枪,转身就要下城墙,被徐茂公一把拦住。 “军师,罗成兄弟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我若是不去救他,我就太不是人了。今日,我就是不要这条命,也要把人给救了。” 徐茂公心下何曾不急啊,他问罗成破阵之法时,罗成只是清冽一笑,道破阵之事包在他身上,而如今看这情形,却是凶险万分,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难不成真如皇上所说,罗成是因为抹不开面子,不忍拒绝才硬着头皮上场的?徐茂公心下也犹豫了。 得赶紧拿个主意出来,这事可耽误不得。此阵法变幻极快,一个耽搁,下一刻罗成兄弟也许就丢了性命。 眨眼之间,徐茂公心中几番回转。拦着单雄信的手臂刚要放下,就见罗成的长枪突然直追着围剿他的众将领之一而去。 罗成大喝一声道:“蛇芯在此!” 只见原本呆坐在战马之上,立于城门口处的四个蒙面人突然动手了,齐刷刷地从马侧旁拿出一个弩弓一样的物什,动作一致,瞄准罗成的所指方向,嗖嗖嗖的几声,连发数箭。 杨林一看,身为蛇芯的七太保被人射中,捂着胸口,应声落马,翻倒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心下着急,就要变阵救人,可谁曾想还没等他挥旗,又听到那个清越的声音道:“蛇左眼在此!” 杨林暗叫不好,还未来得及搭救落地的七太保,二太保徐元亮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便中箭倒地了,顿时被围拢的士兵给遮挡住了,看不见踪影了,生死未卜。 蛇左眼位置的徐元亮一落马,身为蛇右眼的三太保吓得六神无主了,敢情这人看出他们的位置了,冲着他们来的。 紧接着是引阵的大太保也中箭倒地。 三太保一拐眼,看到罗成眼神一凛,貌似往这边看来,心虚得很,当下就要勒马转身逃命而去。 本来杨林已经发旗号令蛇胆上前补救,可三太保这么逆向一逃命,阵法本来就严谨,半点不容错的,他这么明显的动作,直接就把整个人脱颖而出了。 得,这下都用不着罗成去试探了,蛇右眼一定就是他了! 杨林见状,心下气急,这蠢货怎的这么贪生怕死,成不了气候! 只是不等他开骂,就见到本来欲逃走的三太保被罗成甩出的缰绳捆住了一只脚,一使力,生生从马背上拖了下来,白龙驹一路狂奔,三太保亦是疼得哇哇直叫,杨林这会儿哪还有心思抱怨,心痛得都没法说了。虽说是义子,好歹那么多年的感情,尤其是前头几个太保,颇得杨林的看重。 这大太保,二太保,七太保都中箭了,生死还不好说,三太保好歹还活着!当然能救必然是要救的。 杨林心里头大骂:蒙面这小子果然一肚子坏水!这哪是在折腾三太保,分明就是在折腾自己。 杨林若是救人,那么就得脱离蛇尾很长一段,不确定能否赶得回来指挥阵法相联,若是不去救人,心里又难受得紧。 而罗成这边,其实早在刚入寨,听兄弟们一番描述,外加之前对此阵法的熟悉,对这一字长蛇阵有了个初步的了解。将一字长蛇阵分为阵头,阵尾,阵胆三部分。 阵头又可以分为蛇头,蛇左右眼,蛇芯。 总的来说一共六个主要部分。 此阵法可千万不能用惯例来破,之前战死阵中的四员大将,哪个不是所谓的打蛇高手?尤其是金城牛盖两位大哥,原为磨盘山寨主,擅使铁棍,双鞭,按理说,哪样都是打蛇的利器,可偏闯入阵中不到半柱香,就被杨林使人将尸体扔了出来。 打蛇打七寸,那也得摸准七寸才对。 此阵法的七寸却有两处,一处在阵头,一处在蛇尾,最好的破解之法,就是限制两翼能力,以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但阵头隐含阵中,参杂在精兵之中,并不显眼,要摸准不容易。 杨林在蛇尾压阵,要一下子拿下他,也不容易,而且他还有指挥权,一旦围攻他,必然调所有兵力围剿自己。 退而求其次,所以罗成还是选择先攻阵头,阵头又分蛇头,蛇左右眼,蛇芯。 罗成方才看似乱打一通,其实是在摸阵头四处。 这不,一下子挑了蛇芯,蛇左右眼,回头又破了引阵之人,整个阵头都被卸了,杨林豆大的汗珠落下来,双手挥旗令,妄想迅速调动蛇头,可这蛇头哪是说调就调的,四个要害,去了三个,一时之间难以如愿。 城墙之上,单雄信等人瞠目结舌,许久刺才道:“军师,原来罗成小弟早有安排。” 徐茂公双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道:“这里距离阵中,怎么说都有五六十丈(150-180米),普通弓箭射程只能二三十丈(70米左右),就算长弓射程据估计也就五六十丈到头了,顶着上限去射箭,就算射中了,箭的穿透力也极其微弱了,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徐茂公此番话倒是提醒了在场的诸位,尤其是外号勇三郎,有瓦岗寨神射手之称的王伯当。 王伯当面上凝重,言道:“不错,我手中的弓箭算得上是个中极品,顶多也就是六十丈射程,再远的话,穿透力是其次,失了准头才是最主要的。” 而如今,罗成带来的四人,手中所持弓弩,却是丝毫没有此局限性,五六十丈距离,依然箭无虚发,怎能不让人惊叹。 说起这个,大家就想起造反之初,罗成小弟带来的那些分发给各个兄弟的兵器,别看着好像与寻常兵器相似,并无多大特色,但一用就知道个中奥秘——人家那是真正的削铁如泥,吹发可断。 可惜那些兵器不多,最初也没几个人放心上,自然抢到手的更是没几个。 在战场上,有个得心应手的兵器,如何重要,自是不用大家多说。现下,大家心里有了个念头,能不能和罗成小弟套个近乎,给自个换个兵器啥的。 徐茂公却想,这罗成小弟可真真是以一敌百的料,瓦岗寨只要有他,造反之事何愁不成,最难得的是,这人武艺高强,深藏不漏不说,气度也是大的,和众兄弟相处融洽,不计前嫌,有大将之风,可得好好留住了。 瓦岗寨众人所想,暂且不论,且说杨林这边叫苦连天。 这到底是哪里窜出来的混小子!三番四次坏他好事! 不是说这群造反的不是响马,就是贩私盐的,还有小摊小贩,乡村农夫……就凭这些人竟然能懂他的一字长蛇阵? 杨林心里不好过,蛇胆上的丁延平也不好过。 丁延平此人和杨林的关系虽好,但那是没有比较,若是和现如今的北平王罗艺比起来,他和杨林那层关系就没法看了。 人家好歹和罗艺前朝为官过,因为性子关系,脾气也比较投缘,在南陈之时,两人就是过命的交情。丁延平无子,而罗艺之妻当时已怀孕,两人便约定下来,若是生了小子,就给丁延平做义子。 后来,两人都投了隋,丁延平是被杨林说动,主动投隋,而罗艺是因着妻子怀孕,陈后主被杀,岳父一家已亡,逼依无奈之下才投隋的,两人便心生了芥蒂,少了来往。 但这都不妨碍丁延平一眼就看出阵中少年所使武功的猫腻来! 这可是地道的罗家枪法! 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道?他使双枪,投隋之前,两人关系较好,常与罗艺切磋较量,他能看出那是自然的。 丁延平再一看对方小将的年纪,估摸着也就十五六的模样,心下便有了计较,该不是他那个一直无缘相见的干儿子罗成吧! 丁延平思想一开茬,罗成已经打完了阵头打阵胆了。 一手的梅花七蕊那才叫使得好呢。 也正是此刻,城墙上的单雄信才能领会当日大羊山下比试,罗成小弟最初就大大地放水了,人压根就没仔细着打。要是照着他打丁延平那架势,他非得横死当场,想想都觉得后怕。 只见阵中的罗成一枪在手,所有攻势化作漫天飞舞的花蕊,纷纷洋洋,炫丽不可方物,让人几乎产生了幻觉,这似乎并不是在打仗。而花蕊落下的却并不是花瓣,而是要人命的锋芒。那才是真正的梅花七蕊,招招都朝着身体要害处而去。 饶是丁延平的双枪再厉害,也没曾想罗家枪法在这小子手上,又快了一个程度,更是变幻莫测了。 丁延平一不留神,黑白双旗,黄旗红旗,纷纷被打落,丁延平有心相认,但一想人家少年兴许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心下苦笑。 丁延平没辙,杨林那边就更没辙了,要知道杨林可是撤出人手去救那个被罗成拖在马后奔跑的三太保去了,等到他大喝一声回来道:“贤弟,我回来了。”马背上还驮着出气比进气多的三太保。 丁延平一瞧,气大了:“老哥哥,你还不如不要回来了,头遍钟响,你要回来,就算没了蛇头,阵法依然可变,变成二龙出水,而如今,阵头被砸了个稀巴烂,我这阵胆,旗令都被人打掉了,你让我拿什么指挥军令去。” 杨林皱着眉头道:“没想到这群响马之中还真有打阵的行家!” 丁延平顺势就问:“你可知道那打阵的少年是谁?” 杨林气馁地把打阵之前罗成对他说的那番挑衅的话一五一十相告,丁延平默不作声了。 许久才道:“哥哥啊,这些人全部蒙头,说明是不想让你看出来是谁啊,保不准是你隋朝大将。我说杨广不得人心,干了不少缺德的事儿,难以服众,百姓怨声载道的,你非说要先灭了响马,再去查杨广的罪行,这可是大错特错啊!” 丁延平越说越愤慨:“我丁延平就不该二次出世,哥哥,你行军打仗是行,但是论起治国实在太差了。” 杨林被他当众说得羞愧,只得道:“贤弟,先过了眼前这关,事后怎么做,哥哥都听你的。” 丁延平心想,你杨林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左边是义子,右边是结拜兄弟,我可怎么做啊?! 但眼前杨林催的急,丁延平旗令又全部没了,只能下了将台,催马上前,和杨林一道,只奔着被众将领围拥的白衣少年而去。 —— 今天白天更新抽得放不上,晚上刚回来放上来了~   ☆、第62章 62 二围瓦岗,杨林败逃 阵中,不对,此刻已经没有阵法可言。 现下根本就是外围的将士,手持利刃和竹刺陷阱蠢蠢欲动,不敢上前,而场中是两名老将对峙一个少年,打得难舍难分。 一交上手,杨林心生焦虑。这小子怎的这般强悍!手中囚龙棒处处受制于人,那枪尖就像是长了眼睛,灵活多变,紧追着他咬。他是深感这小子若是活着,必然对大隋造成不可估量的祸害。此刻,也是杀红了眼,欲杀之而后快。 但丁延平不是这么想的。先不说他武艺如何,打不打得了罗成,就说他心理和杨林就不一样。 交上手了,丁延平心底越发肯定眼前这人必然和罗艺有所关联。罗家枪可是不外传的,这少年深知精髓所在,指不定就是罗艺之子,也就是自己未曾碰面的义子,这仗还怎么打? 丁延平此刻可谓是百感交集。一边暗自赞叹自个还有这么个了不得的义子,有勇有谋,武艺超群。一边苦于杨林这边,疲于应付。 这么一想,手中双枪就松懈了下来,有些漫不经心,敷衍了事。 杨林和罗成过招了十几招,囚龙棒处处受制,无计可施。那人的枪法又着实厉害,逮哪戳哪,就没有虚发的。 杨林越打越急,胳膊肩膀都被刺伤,好不狼狈,当下冲着一旁打得颇为悠闲自在的丁延平喊道:“贤弟,你的双枪不是能克制长枪么?还不快来助我一臂之力,缴了这小子的兵器,这小子的长枪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就阴魂不散,死咬着我不放。” 丁延平闻言,恨不得咬舌。前几日众人喝酒尽兴之时,他确实对杨林这么提过,自个的双枪乃长枪的克星。 但此一时彼一时,怎可相提并论。 唉……丁延平长叹一声,自己如今不使劲也不成了。不过也不是坏事,只要他下手有数就成,正好还可以借此机会试试他家义子的武功底子。 这么一想,丁延平心下也轻松了许多,只是面上装得一脸严肃,同仇敌忾的模样,双手持枪,脚下一蹬,催马上前,大喝一声便往罗成身上刺去。 罗成险险避过,再抬头时,眼底泛着精光,若是罗勇在此,一定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但凡他家少保遇上对手,或是新鲜的招式,就会露出这种表情来。 最近的例子就是花刀将魏文通之死。 罗成初一听杨林所喊,说是有人能克制他的单枪,他便有了兴致,等到那人再出手时,果然有几分看头。 你要说罗成的耐心好? 在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欺压百姓一事上,他是头脑热得很,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半点忍不得。 你要说罗成的耐心不好? 前世潜伏刺杀行动时,他窝在日军的警戒线不远处,一趴就是一两天的,几乎动都不动一下,等待刺杀对象出现,那是一杀一个准,从未失手过。 所以,丁延平这件事上,罗成先是发挥了自己的好耐心。 与他与魏文通动手前相似,他一直处于被动,任由他攻击过来,见招拆招,心里还琢磨着人家双枪的精髓所在,但无奈,眼前这老将的枪法确实要比魏文通的武艺强多了,而且他也没接触过双枪,一时半会儿,若是用他手中长枪做摸出一套破双枪的方法,还真是有些难度,他也不是天才啊。 来回数十招,两人对的是默契十足。 罗成心下就生疑了,别看这打得火热,每次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但眼前的双枪老将似乎每次都到不了“点儿”,总是缺了点,不是卸了力道,就是失了准头。这不像是想杀他,倒像是与自己切磋武艺。 罗成这个念头一起,那是越看越像。所以,下一招时故意卖了个漏洞给眼前之人,偏那人装作看不见,还侧身替他挡住了杨林的耳目。 来来回回近百招,丁延平心里惊叹,暗叫这小子不愧为自己的义子,果然是好样的,半点不见疲态,反观自己,若是再这么下去,可不一定有这耐力与之对抗了,得尽快想法子让他与杨林分开才是,也好说话不是。 正当丁延平惊叹之时,他一拐眼,就看到杨林自罗成身侧而来,囚龙棒高高举起,几欲砸下,惊得他张大了嘴,就要喊出口! 只见与他交手的小少年,蓦然俯身,顺势抽出马匹侧边的大刀,迎头就砍了过去。 只听“哐——”的一声,震耳欲聋。 不仅仅是丁延平呆住了,就是城墙上众人也都惊愣住了。 好家伙! 杨林的水火囚龙棒,各重150斤,那可不是齐国远那种虚的。杨林本人又是“兴隋九老”之一,轮武艺,论行军打仗,那是个中翘楚。 被他举棒那么奋起当头一棒,不死都难。 可场中那突如其来的一幕,却是让众人都忍不住擦了擦双眼——罗成俏生生地还杵在原地呢,手中大刀也没被打断。 杨林虎口生疼,感觉湿漉漉的,怕是已经流血了。脑袋上方悬着一把大刀。囚龙棒的位置已经从紧贴着蒙面少年的当头顶,变成了自己脑袋的正上方。 杨林手持囚龙棒,强抵着头顶那把大刀,心中暗暗叫苦,这小子武艺高强也就算了,怎的力道还这么大!真是吃不住他。 杨林苦于应付,勉强维持,但身下坐骑却是没他那耐力了,突闻一连串战马嘶鸣,杨林坐骑终是受不住强压力,一尥蹶子,直接前后四蹄先后弯曲,跪在了地上。 身下一颠簸,杨林一个踉跄,手下囚龙棒失控,往旁边一歪,掉落地上。 瞬间,罗成的大刀就至,一下子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不只杨林懵了,就连城墙上的瓦岗寨众将也被突如其来的反转剧情给惊到了。 眨眼前是杨林举棒袭击罗成少年,眼看凶多吉少;眨眼后是杨林被人大刀架到了脖子上,动弹不得。 罗成跨坐马上,单手持刀,居高临下,睥睨杨林。 外围的隋军一见主帅都被人生擒了,还有什么可打的,纷纷丢了器械,喊着声儿就跑开了:“我们不打了,投降了……” 杨林环顾一周,俱是四处逃散的隋军,心知大势已去。 杨林此刻眼中死灰一片,仍挣扎着喃喃道:“不可能,我刚才明明就往你头上砸去了!怎么可能躲过!为什么刀没断!” 罗成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不吸取教训,我上次既然能一下子砍断数匹战马的马蹄,连刃口都没半点破刃,怎么会这么容易断裂。” 杨林略一沉吟,突然发难,目露凶光道:“你究竟是何人!你绝不是那群响马!那群响马哪懂得什么破阵之法,更不懂锻造兵器之术!你藏头露尾的,莫不是我隋朝朝廷中人?” 罗成目光一沉,稍作犹豫。 面前的人如此表情,倒是让杨林更是坚定心中所想,大喝一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不念报国之心,却与反贼勾结在一起。宵小之辈,可敢报上名来。” 罗成被他一激,厉声反驳:“杨广昏庸无道,好色淫/乱,又穷兵黩武,害得民不聊生,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皇帝我为什么要拥戴?若是我不明事理,一味愚忠,那我就是助纣为虐,与天下百姓为敌。” “胡扯!明明就是你们这群人叛国在先,还敢妄议朝政之事,行欲盖弥彰。” 这老头顽固不化,怎么就说不通呢,罗成差点就真的伸手扯下面巾,和他理论了。若是论身份地位,他乃北平王之子,荣华富贵自是不用说,又何苦造反来着。若不是杨广孽事造太多,他何苦想着积极造反,想打倭寇,哪个皇帝当政他不能打? 眼看罗成是被杨林给激狠了,真要动手扯下面巾,丁延平突然双枪突至,看似救下杨林,实则阻了罗成下一步扯下面巾的动作。 “小子,速速放了靠山王。”丁延平攻势一来,罗成一个激灵,之前因为那老将招式中并无杀意,罗成乐得与他对招,揣摩双枪之奥秘,也没把他当回事。这会儿若不是他怒喝一声,他都险些把他给忘了。 丁延平此刻是怎么想的呢?他想的是可不能让罗成当着众隋将的面,表了身份,看他蒙面便知,他现下的身份还是隋朝将领,若是身份泄露,于北平府不利。也不能让罗成与杨林多废话,杨林的口才那是首屈一指的,就怕这小子被杨林给绕进去。 所以才有了丁延平横插一脚这么一说。 刀枪对接,双方互不相让,一路摩擦而至,兵器上都起了火光。 丁延平一看这小子可了不得,使长枪时只觉得厉害,如今使大刀,那刀法精湛,兵器又利,排山倒海之势,一个对招,就让人退却了。 丁延平心想,我可不能与他打下去,这都成什么了?别义子还没认成,倒成了刀下鬼了,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于是,在下一个对招时,丁延平收枪大喝道:“小子,有胆你就来追我,咱们换个地方再战!” 罗成心说方才双枪对招,你就一直在相让,没有挑破我的单枪,此刻又说这话,莫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私下来说? 略一犹豫,便驱马追赶他往小树林而去了。 徒留身后的瓦岗寨众将在城墙上大喊,穷寇莫追。 杨林见丁延平为救自己,把自个儿给撂进去了,眼眶湿润,也不知道他此番前去是死是活,那小子可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但既是贤弟拼了命救他,他若是死了,反而对不住他了。 于是,杨林趁乱重新翻身上马,两腿一蹬,东南西三面包抄,唯有北面可逃,慌不择路之下,单枪匹马就往北面给逃了。 这已经是他二次围剿瓦岗寨,再度失利,全军覆没,一人独逃了。 ——   ☆、第63章 63 父子相认,邱瑞上阵 上回说到丁延平引开罗成私见,杨林再度败走瓦岗寨。 这厢,小树林中罗成歪着脑袋,也不说话,饶有兴趣地斜睨着面前的人。 丁延平原本等着他攻上来,却见他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自己,倒觉得稀奇了,问道:“你怎的不上来打我?” 罗成笑了笑:“你都没想伤我,我干嘛非要打你。” 丁延平心道,好小子,果然被他看出门道来了,便好奇道:“你怎么知我不想打你?” “你的招式中没有杀气。” 丁延平哈哈大笑:“不愧是我丁延平的义子,旁人若是看我这番穷追不舍地打斗,必然已经以为我要取他性命了,哪还有你这般沉着冷静。” 罗成目含诧异:“你知道我是谁?” 丁延平止住了笑道:“可是北平府罗艺之子罗成?”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罗成一滞,心说,你还真知道啊! 丁延平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小子还无动于衷,心道看来罗艺是真的恨起了自己,连带这义父之事都未与罗成说叨,难免伤怀。想当初,在南陈时,他和罗艺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其实丁延平真是冤枉了罗艺。 说到恨,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要恨也是恨隋朝皇帝,恨马鸣关杀死秦蕊珠内弟秦彝的杨林,怎的也恨不着他丁延平。 这些年,丁延平一直觉得有愧于罗艺,也不曾露面过,罗艺也不想再“高攀”了与杨林结拜了的丁延平,所以,两人关系便淡了下来。罗艺心想,你既然不想见我,那我也没必要把儿子上赶着去认你做义父,这不,阴错阳差,这关系就淡了十六年。罗成不知道有这么位了不得的义父,也是情有可原。 等到丁延平倒苦水般地将他与罗艺,杨林的关系一一道出,罗成心里也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罗成眼珠子直转溜,在丁延平身上打晃,这老头说得真的假的?别是看他年纪小,忽悠自个的吧。 这事还真够悬乎的,他也压根记不起当初听张大胡子说评书时,自己有这么位能干的义父,一时之间举棋未定。 丁延平看这小子谨慎行事的模样,心里又高看了几分,是打定了心思想要认下他,连带那么些年与罗艺之间的芥蒂也管不上,便道:“你若是不信,改日我与你一同回北平府,去见你父王,亲自问问他,让不让你认我这义父。” 罗成心说,你是认定我的身份了,我这回要是放你回隋朝,而你又是忽悠我的,那我北平府不是得遭殃? 但若是拼尽全力杀了那人,别说他对自己没有杀气,往深处说,万一真是自个义父,那不是杀错人了? 这可要不得。 罗成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辙来,倒是丁延平主动开口了:“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双枪克制你罗家枪的秘诀传授于你,你若是想杀我,随时都可以,还要怎么说的?” 罗成半张着嘴,幸好有面巾遮挡,要不然那模样真够傻的,若是让瓦岗寨那帮兄弟瞧见,又得取笑他小孩子性子了。罗成是压根没想过这人是哄骗他,因为是不是克制他家单枪的秘诀,他一看便知,量眼前之人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罗成见他表情肃然,不像开玩笑,心里痒痒的,想要学吧,却又觉得不合适,他们现下可还是敌人呢。 于是挠了挠头,反倒不好意思了:“这个不好吧?你现下把双枪秘诀传给我,这算什么事啊。” 丁延平难得见到这小子也有扭捏的时候,可是和他方才在战场上,那气势如虹的模样完全不搭,倒是多了份人情味儿,虎目一瞪,故作生气地打趣道:“我生平无子,你又是我义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不传给你,传给谁?难不成让我这双枪失传了不成?” 罗成心说,这可是你要传给我的,不是我强求来的。就算是吃亏,那也是你吃亏,跟我可没关系。 这么一想,心里好受许多,等到丁延平邀请他席地而坐,和他讲讲双枪破罗家枪秘诀时,罗成屁颠颠地就下了马。 最开始还有些顾虑,以防身旁之人耍什么诈,等到后面,两人越聊越带劲之后,那些顾忌便都没有了。 越往深处说,丁延平是越发喜欢起自己这个义子来了,这人可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筋骨奇佳不说,脑子也好使,十八般兵器,几乎种种都有涉略,很多精髓的东西,他只要稍作提示,他便融会贯通起来,让他省了不少气力。 罗成也是兴奋得很,他有多久没遇上这样的对手了,完全都没把眼前的人当长辈,而是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交流心得呢。 等到日落西山了,两人才开诚布公。 这回罗成几乎九成九把握相信眼前这人的身份了,当下就扯下面巾,冲他双手作揖道:“义父在上,请受罗成一拜。” 丁延平戏谑地捻乐捻胡须道:“怎么不怀疑我了?” 罗成道:“都说到这份上了,若只是忽悠我,那您亏大了。”人家几乎把看家本领都倾囊相授了,这还能有假? 丁延平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算你有眼光,你要是再不认我啊,回头我上北平府找罗艺编排你去。” 丁延平又问起罗成怎的和这群响马混在一起了,罗成将事情原委从替舅母贺寿之事说起,穿插了秦表哥和程四哥劫皇纲的事儿一并道出,又把自己仗着御前伴驾的身份,在宫中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听得丁延平直拍着大腿大骂杨广畜生不如。 罗成问道:“那义父你为何就来相助杨林了?” 丁延平羞愧,连说:“早知如此内情,我是万不会答应杨林,二次出山,前来助阵的,这下反倒变成助纣为虐了。” 最后,还是罗成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罗成邀请丁延平一道回瓦岗寨,被后者婉言拒绝,他和杨林还是结的金兰,如今若是跟罗成会瓦岗寨,他成什么了?里外不是人。 经过此番一战,丁延平对隋朝是半点留恋都没了,只说以后会真正的归隐山林,再不会管俗世了。 罗成见他去意已决,也就没有强迫,不过一再强调,等过几日自个回了北平府,邀请他来北平府做客,万不可拒绝,丁延平也答应了下来。 那厢,杨林可没罗成,丁延平这般好受了,杨林催马仓促而逃,心里不是滋味,又是全军覆灭,这回还折上了自个十二个太保,可谓损失惨重,连翻盘的机会都没了,这让他有何颜面面对隋朝,逃回到潼关,还没来得及折回长安城,当下就病倒了。 靠山王杨林的一字长蛇阵被一蒙面少年挑破,杨林再度战败,气急攻心,卧床不起的信儿到达长安的时候,杨广正命人收拾包袱,打算启程下扬州,看到这样的消息,气得从龙椅上跳了起来,拍着书案大骂那群响马,朝廷之上,人人自危。 唯有一人想得远了些。 那便是宇文成都。 奏折上所提的大刀,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当初放走伍云召一事时,便是一群手持着大刀的一群蒙面人,而如今提到的蒙面少年手持大刀破阵,让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人——本该在山西监督晋阳宫建造的人! 宇文成都刚想站出列,主动请缨,前往瓦岗寨一探究竟,就见前面已经有人站了出来道:“万岁,依臣愚见,昌平王邱瑞老将军精通兵法,足智多谋,可命他带领五万精兵,战将百名,再度攻打瓦岗,必定可以旗开得胜,壮我大隋声威。” 邱瑞一听,心道:宇文化及,你个奸贼!你我素有间隙,你明知这瓦岗寨如何厉害,就连靠山王杨林都接连败北,还怂恿杨广让我前去剿匪?你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邱瑞和宇文化及的矛盾,那是由来已久的。 想当初,瓦岗寨众人还未结拜时,秦琼与齐李,柴绍等人一道入京,遇到宇文化及的三子宇文成惠强抢民女,七人便大闹了花灯节,杀了宇文成惠,最后被宇文成都追杀的无处可逃,便是藏匿在了昌平王邱瑞的府上。宇文化及是明知道邱瑞放走了杀死儿子的凶手,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将其定罪。 这个杀子之仇可是有他邱瑞的份——宇文化及时刻放在心上呢。如今,这么个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他不加以利用,实在说不过去。 邱瑞想,瓦岗寨的首领之一秦琼乃是夫人的内侄,与响马牵连颇深,难不成要他亲手剿了他? 更何况,他明面上是听侍杨广,但杨广喜怒无常,多少老臣都让他给杀了?邱瑞的心思早就动摇了。 邱瑞原想上奏推说自己年事已高,不便领军,但架不住宇文化及一番上天下地的吹捧,捧得杨广当场就下令让邱瑞班师攻打瓦岗寨,速速前去,不得有误。 邱瑞心知这事是过不去了,但既然你宇文化及让我不好受,我也不能便宜你,于是便道:“启禀皇上,既是命我攻打瓦岗寨,微臣还要保举一人,助我一臂之力,才能事半功倍。” 杨广点头,问道:“你要谁相助,只管说来,朕允你就是。” 邱瑞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宇文化及的方向道:“臣闻宇文丞相之幼子宇文成龙学成归来,本领出众,我保他做先锋官。” 杨广应允。 这下,宇文成都连担心罗成的心思都没有了,罗成至少那是真才实学。就算瓦岗寨破一字长蛇阵的蒙面少年真是罗成,以他的本事,也不会有事。 但此行的先锋官,他小弟宇文成龙可不成! 唉……父亲这回是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想算计昌平王邱瑞,没想到被邱瑞反咬了一口,自家小弟什么德行,他还能不了解?学了一分,都能说成十分,他那本事,忽悠忽悠人还成,真到了战场上,遇上的人是罗成,要不了一招,就让罗成给挑下马了。 宇文成都如今焦虑万分,既担心瓦岗寨那名蒙面少年和罗成无关,又希望那人就是罗成,能否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宇文成龙一条性命,小弟本性不坏,但让家里人宠坏了,难免恃才傲物,眼高手低。 就在邱瑞和宇文成龙的大军出发前往瓦岗寨之时,宇文成都一封书信,直接发往了山西太原处核实罗成下落。 ——   ☆、第64章 64 太原城内,打抱不平 “闪开,闪开!”山西太原城内,数人一路吆喝,胯/下高头大马一路横冲直撞行在街道中间,其间撞翻了不少摊子。 “吁——”为首之人长得浓眉大眼,身子强健,英气十足,一袭绛紫色的华服十分熨贴着身材,衣摆和宽袖处的金丝镶边在阳光下尤其耀眼,富贵逼人。 “三公子,小的说的没错吧,这天气这么好,就适合去城外打猎。”落于那人身后的小厮涎着笑脸,上前讨好道。 为首之人睥睨过去,带着轻视,那小厮心里一咯噔,赶紧收了声,也不敢乱拍马了,谁不知道这位小爷喜怒无常,最是不好伺候。 “元吉,不如咱们比比,谁先到城门口?”驱马上前一人,身着青色长袍,二十一二岁上下的模样,长得细皮嫩肉的,从外貌上来说,与为首之人根本就是两个类型,乃李渊的二女婿窦诞,但平日里就他与李元吉最要好,两人又兴趣相投。像今日这般相邀出城打猎,也是极常见的。 李元吉眉眼一挑,漫不经心道:“二姐夫,你什么时候赢过我。” 窦诞也不恼,乐呵呵道:“那可不一定,比过才知道。” 说罢,不由分说,挥着马鞭,两脚一夹,催马就跑,便跑边还往后喊道:“我先走一步了,咱们城门口见分晓。” 李元吉撇了撇嘴,冷嗤了一声,也不甘示弱,连忙催马去追,身后众人纷纷紧跟其后,策马而去。 一时之间,太原城街道上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二姐夫,你除了嘴上功夫见长,这本事可是丝毫没长啊。”没多一会儿,李元吉的马头便与之并驾齐驱了,一边不停地鞭打马身,还不忘侧过头戏谑地打趣窦诞。 窦诞被他一番奚落,也是发了狠:“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我,驾——” 闹市之中,只见两匹大马毫无顾忌地在大街上奔跑,害得一众人等都遭了秧,这逃得快的,还好些,逃得慢的,为了躲避践踏,摔倒在地的,摊子被掀翻的不在少数。 这眼看挡在路边的小推车被小贩仓促推开,一个小娃儿便露出了半个脑袋,一脸懵懂地抬起头,顿时呆怔在了原处忘了反应。 “该死的,让开!赶紧让开!”窦诞正被李元吉气得没法说,结果一拐眼就看到这街中央怎么站了个小娃儿?!这时拉缰绳也来不及了,若是强行停住,指不定会把自己给甩出去,摔得稀巴烂。 窦诞脸色苍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胯/下宝马以极快的速度冲那名小娃儿飞驰而去—— “啊——砰——”前者是一声尖叫,后者是东西落地,发出的巨大声响。 下一刻,就见窦诞以极其狼狈的姿态,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窦诞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痛得眉头都纠结在了一起,轻轻一咳,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吓得他连说话力气都没了。 只见不远处的白马上坐了一白衣少年,左手胳膊夹着那名小娃儿,右手手持长枪,拉到身前。 方才在窦诞马蹄下救下小娃儿,又瞬间将窦诞一枪打下马的人,正是眼前这位。 少年皱着眉头将人小心放下,还没等责问眼前的人,就听到斜对过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道:“罗成,你怎么来太原了?” 没错,眼前及时赶来救人的少年正是前几日瓦岗寨大败杨林的罗成。 说起罗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那还得从宇文成都的书信说起。 自打远在长安城的宇文成都怀疑瓦岗寨上破一字长蛇阵的蒙面少年是 罗成,便想起了一个人来。 此人是谁?正是为皇帝主管挖运河的麻叔谋,麻叔谋此刻正在太原和李家人较着劲呢。 宇文成都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就将信送到了麻叔谋处,只说奉命监督晋阳宫建造进度的罗成罗少保前去晋阳之时,大病初愈,让他替他前去探望一二。 麻叔谋可揣测不了宇文成都的心思,他心里呕得要死。 麻叔谋心说平日里,我好歹还是你干哥哥,也没见你给我好脸色。这会儿因着你和罗成关系好,想探病,那是你的事,犯不着牵扯上我啊,我还没被这小子耍够么?我现在是巴不得见不到他呢,你还要我送上门让人消遣? 麻叔谋拖拖拉拉,拖到了第三日,实在拖不下去了,才病怏怏地,一脸不乐意地前往通守府,求见李渊,说是前来探望罗成。 李渊当时正在书房和李世民商量晋阳宫建造一事,这会儿初一听麻叔谋前来拜访,心下一突,暗想难不成被他发现什么猫腻了? 李渊犹豫再三,躲是一定躲不过的,倒不如见见,听听他怎么说,再者麻叔谋此人没脑子,他自信还是能应付过去。 李世民随李渊一并见了麻叔谋,一番周旋之后,只推说了一句罗成刚到太原,便旧病复发,高烧不退,这会儿正昏迷着呢,不便探望。麻叔谋是乐得见不着,一听这话,长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赶紧回道:“不急不急,我过几日再来。”便急匆匆回府给宇文成都回信去了。 麻叔谋走后,李渊父子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便给瓦岗寨上的罗成去了封信,这不,才有了罗成匆忙赶往太原城这么一说么。 他一早出发,连走两日,第三日白天总算是到了太原城外,谁曾想一进城就见到这么胆战心惊的一幕,这要是他不在,那小娃儿是不是就葬身马蹄之下了? 按说李渊执法严明,本不该有这种扰民的事发生,但总有那么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罗成见此场景万分危险,当下怒不可遏,也不管策马行凶之人是谁,顺手抄起长枪,枪身力发千钧,一棍子就将那人打下了马,口吐鲜血。 这会儿,突然被人点名,才有空定下心神,目光投向声源处。 乍一看,便皱起了眉头。 李元吉起初是完全没将罗成的反应放在眼里,人满心都觉得欢喜呢,哪还看得到什么皱眉啊。 李元吉心想,这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难不成上次离别前,他说让他有事来找太原找他,他真的找来了? 李元吉下马就走了过去,旁若无人乐呵呵道:“你怎么会来太原城的?”一开口倒像是熟识了很久的朋友。 窦诞方才受了极重的伤,这会儿又险些被李元吉这小子给气晕掉。我说咱们好歹才是自家人,这乱打人的小子是哪来的?将我打成这样,你不但不替我讨回来,还笑得那么高兴做什么?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扶我起来? 李元吉压根没感受到窦诞的哀怨,见罗成不吭声,又有些别扭地双手后附,侧过头去,头高高扬起道:“你该不是因为上回救了我,想问我讨回人情的吧?我跟你说明白了,小爷可没让你救我,是你自个愿意的,不过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之人,既然你救过我的命,就不要走了,在我府上住下吧。” “够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该救下你。” 李元吉的笑容僵在原地,继而一脸阴沉地死瞪着眼前之人:“罗成,你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救你了。”罗成转身欲走,被人一把扯住胳膊,力道之大,将人生生拽在了原地,不再前进半分。 “站住!我到底做什么了,让你对我这么说话?”李元吉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脸上隐忍的怒气随时都可能爆发。 罗成淡漠非常的目光自他面上掠过,逐字逐句道:“这里不是你的围猎场,这里是街中心,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是我正好出现在这里,这个小娃儿兴许就没命了,你这样纵马狂奔,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还问我你做了什么?错在哪里?” 罗成执意要走,自是没人能拦得住他,包括李元吉。 等到罗成消失在街道尽头,李元吉半天也没晃过神来,身后的小厮赶紧凑上前道:“三公子,这人是谁啊?胆子也太大了,忒不识抬举了,连你都敢出言不逊,要不要我叫几个人把他给绑来好好教训教训?” 李元吉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 “三公子?三公子?” “哎哟——”小厮捂着被鞭梢扫到的脸嗷嗷直叫唤。 “谁说要打猎的?我他妈的在府里头好好的练武,非怂恿我出来打猎!你给我滚蛋。” 李元吉气急败坏地又在那人身上补上了两脚,满脸阴沉地调头回府了。连带还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呻/吟的二姐夫窦诞都给忘了。 李元吉匆忙赶回李府,刚从马上下来,便拉着一个守门的问道:“府里头可来了什么人?” 守门的侍卫回道:“有个名叫罗成的少年求见大人,这会儿刚刚进府。” “父亲一早不是去晋阳宫那儿查看建造进度去了么?” “哦,那少年说要是大人不在,见二公子也一样的,这不,属下刚去禀告二公子,二公子就亲自出门将人迎进了府,这会儿兴许在书房呢。” 怎么是二狐狸?李元吉眉头一皱,按说论交情,大姐夫柴绍与他是结拜兄弟,他应该见;论关系,自己也比李世民亲啊,李元吉本能地将罗成两次不顾生命危险救他,当成了两人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了,自然比李世民亲厚。 这人找李世民能有什么事?瞧他那直率的性子,别是被二狐狸给算计了。李元吉心急火燎的,撩开袍子,扔了马鞭,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府内走去。 —— 先奉送一更,下午再放一更~~   ☆、第65章 65 元吉争风,一再受挫 “小恩公,事情原委也就是这样,我瞧那麻叔谋未必就愿意来我李府,但还是日日前来探望你,这才给你去了信,你看——”书房内,李世民将近几日麻叔谋的动静悉数告知。 罗成摸了摸脑袋,怎么还叫小恩公,多不好意思,腼腆道:“我与柴绍柴大哥是结拜兄弟,二公子不如就照着柴大哥的称呼,叫我罗成好了。” 李世民也坦然,一口应承下来:“罗成小弟。”又笑道,“那你以后也别叫我二公子了,咱们不是外人,罗成小弟若是不嫌弃,就唤我李二哥好了。” “李二哥。”罗成从善如流,李世民欣然点头。 “哐——”书房门被豁然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惊了书房里的人。 罗成与李世民转头看过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李元吉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元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李世民讶异道。 李元吉瞥了眼迅速收了笑容的罗成,眼底一暗,对着二狐狸你都能笑的出来,心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这要是换做旁人,方才在街上被罗成如此说辞指责,现下又不假辞色的模样,说不得有眼色的就直接给气走了,可偏这人脸皮极厚,不但不走,他面色反倒还不善了,朝着李世民便道:“这是我家,我怎么就不能回来?” 李世民原想说,府里的事你关心过什么?但眼前被他一番冲得可以的抢白,说得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只得扯开话题道:“对了,府里的小厮不是说了你今日应了窦诞的约,出府打猎去了么?” 李元吉急急地瞪了他一眼,二狐狸就是和自己不对盘,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才因为打猎的事,罗成还生起自个的气了,这会儿当着他的面旧事重提,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此时,李元吉显然是忘了,李世民压根还什么都不知道,方才街中心发生的事,他毫不知情,更不要说存心给他添堵了。 李世民被无缘无故瞪了一眼,就算他再聪明,也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也不吭声了。 李元吉也不客气,找了个就近罗成的位置,一撩袍,大咧咧地就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三个人的书房反倒安静了下来。 片刻,李元吉挑眉,气定神闲,目光在罗成和二狐狸身上流转:“谈什么呢?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听听。” 李世民一噎,我能说介意么?就算说了介意,你会走么? 好歹这两位是同父同母亲兄弟,相处那么多年,彼此的性子不说摸得十之八/九,那也是差不多。 李元吉什么性子,李世民还能不知道?这位小爷要是犟起来,就是砍了他脑袋,也拉不回来。 得,这位小爷悠哉悠哉地拿起了桌案上的茶具,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放在唇边轻抿,怎么看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元吉坐得四平八稳,掀了掀眼皮道:“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口渴了,就是在这借个地儿喝口茶。” 遇上无赖,还是你亲弟弟,这是打又打不得,骂压根都不管用。 李世民目光转向罗成,一脸歉意,后者抿了抿唇,就当没见到李元吉那人,径自说道:“那这些天就麻烦李二哥了,我得在府上叨扰几日,怎么说都得让他麻叔谋见过一个活生生的罗成了再说。” “不麻烦,罗成小弟能入住我李府,是我——” “二哥,你能别说些虚的么?有这功夫还不如派人去好好安排一番。” 李世民脸色讪讪,老三那张嘴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是,我现在就安排下去,罗成小弟放心在这住下吧。”李世民只得顺口接下道。 “不用二哥你费心了,我进门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李世民真想摔了他眼前的茶具,我让你借口喝茶,赖在这不走,尽拆我的台! “谢谢李二哥。”罗成少年这会儿对方才街上那幕还未介怀,你说就此给李元吉好脸色看,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两次救李元吉,都是没办法的事,受人所托,实在没法,你问他心里想救他么?他也不想。 要知道,前世听张大胡子讲评书时,罗成之死或多或少和眼前这位乖张暴躁的家伙有关,如今,他心里能一点都不介意?那是骗鬼的。 但他也不能老拿着没发生的事说事啊,这一世他还活的好好的,李元吉虽然性子古怪,不过,到目前为止,对自己也没那么大的恨意,犯得着去置自己于死地。 反而是那日救下李元吉之后,两人在小树林里一番谈话,让他对李元吉生出了几分怜悯。 不过这份怜悯,自打在闹市之中看到他聚众策马狂奔,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之时起,便烟消云散了,罗成现下对这人是半点好感全无,此刻不待见他也属正常。 他只暗自下着决心,以后离李建成,李元吉远远的,不要接近此二人,省的让这两人寻着机会陷害自己。 所以,即便现下听李元吉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他还是选择对李元吉视而不见。 “若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下去休息了。”原本还想探探李世民的口风,见他当下是否有了反隋之心,这会儿还有第三人,也不好多说话,罗成便想走了,谁知刚走过那人时,便被握住了胳膊。 罗成眉头紧皱,冷声道:“你又想做什么?” 李元吉带着痞气,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道:“你叫二哥李二哥,怎么说,都得叫我一声李三哥。” 罗成瞪了他一眼,嗤之以鼻。 李元吉立时就瞪圆了虎目道:“你这什么意思?我哪里当不得你一声哥了?你可得长长眼睛,不能单凭长相看人。”说罢,李元吉还不忘斜了眼一旁的二狐狸,“有些人看着斯斯文文,口若悬河,死的能给你说成活的,办起事来,可不牢靠,还不如我来的实在。” 李世民苦笑,李元吉,你这眼神太明显了好么?敢不敢再露骨一点,直接点名说是我得了。 “罗成,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你。”李元吉边说,仿佛是终于找到自己想对他好,接近他的理由了,心下坚定,后面的话自然是越说越顺当。 “罗成,你叫我声李三哥可不亏。你若是以后有事,我都给你扛着,他李世民能做的,我能做,他李世民不敢做的,我也能替你做了。” 罗成嗤笑了一声道:“你能做什么事?” 其实罗成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没别的意思。但李元吉却是有板有眼的回答了:“原来麻叔谋那老家伙这几日老往府里跑是为了见你,一探虚实?” “这有什么难的,杀了他得了,一了百了。” 罗成恨不得当场翻白眼,那是朝廷命官,你说杀就杀?朝廷就不会一查到底? 李世民是深知这个弟弟说到做到,为非作歹的本事的,赶紧劝道:“这可使不得,突然死了个朝廷命官,上头要是查起来,咱们脱不了干系。” 李元吉一脸我果然没说错的表情看着罗成道:“你瞧瞧,我就说有些人只会玩虚的,表面跟你称兄道弟,其实就是想算计你,这点事都办不了,还想骗你叫他一声二哥。” 在李世民出口前,李元吉抢白道:“我既然这么说,必然是有万全之策的,他麻叔谋不是任通河总管一职?不说日日,但隔三差五的,总要去河两旁查看运河开挖情况。” “麻叔谋什么人,自然不用我多说,就他来了山西之后,假公济私,横征暴敛,小到八九岁孩童,大到八十岁白发老翁,都被他搜罗了去开挖运河,惹得怨声载道的。所以,恨他的人多着呢,咱们找几个人扮成苦工模样,趁着他巡视的时候,直接把他按进河里,到时候就说他惹怒了民众,被人给害了。” “那不成,上头万一咬着不放,追查到那几个扮成苦工的将士,咱们李家一样逃不了干系。”李世民摇摇头。 李元吉不在意道:“那有什么难的,等杀了麻叔谋,就将那些人全部杀了就是,我保证做的天衣无缝,这事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罢了。” 李世民揉了揉脑袋,主意虽然馊的很,难免小人行径,但也是方法之一不是,不过这脑子怎么就没用在关心李家人的死活上? 要知道前几日他和父亲,还有大哥,元吉在书房商讨麻叔谋这混蛋如何从他们这抢人开挖运河之事,大伙都是气得牙痒痒的,但也不见元吉如此上心。 如今,虽说主意烂到家了,但好歹人家肯上心了好么!竟然还知道毁灭证据,对于他这种顾头不顾尾,做事不管后果的人来说,进步巨大! “你!”罗成初听还不觉得怎样,听到最后,还是杀人!难不成为了他一个,杀多少无辜的人都无所谓?罗成气得发抖,他是脑抽了才会听这人把话说完,“你简直无可救药。” “我又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李元吉见方才还说的好好的,这会儿他说翻脸就翻脸,对着自己面红耳赤,眼底布满寒意,原本还想得到夸奖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极为不满道。 罗成是半点不领情,寒着声音道:“那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不用你费心。” “你当我爱管你?你如果不是我救命恩人,我才懒得理你。” “那你就当我没有救过你。”罗成咬牙切齿,他救人还真就救错了! 李元吉一听这话,原本想顺口就骂回去,可一转头就瞥到那人本来白皙的脸颊,此刻气得通红,怕是真的气狠了,但他回想了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方才那番话到底又是怎么惹得他了。 但骂回去的话却是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没机会出来了。 只嘟囔了一句:“那随便你。”便大步离开书房。 —— 抱歉,因为假期缘故,回来太晚,又修改了一下,放上来晚了。   ☆、第66章 66 邱瑞出征,成龙随行 李元吉最近是干什么都不得劲。这诺大个李府才多大?按理说,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机会多得是,可罗成入住五日以来,偏他一次都没见着人影,若说他不是故意避着自己,都没人信。 那日从书房不欢而散之后,他原本还想着拿拿架子,等他来找自己,可等来等去,也没等着人。 等到第三日,他耐不住性子了,派人偷偷去一打听,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他在房间里等人等的无聊至极,他倒好,日日安排满档。 前日随二狐狸一同去探查晋阳宫建造。 昨日结识了二狐狸身边的李靖红拂女等人,一道出游。 今日相约李靖等人切磋武艺,二狐狸,二狐狸……几乎日日都跟二狐狸泡在一起!就连那个老东西麻叔谋都被分到了小半个时辰,在李府碰了次面,可偏偏他就没有! 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他这么不待见自己了,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他想不明白,自然有人替他想,比如府里头那群乱出主意的侍卫和文士。 李安最近很倒霉。 原本是三公子身边的红人,吃香喝辣,不在话下。可自从前几日因着怂恿三公子出行打猎,碰上北平府的罗少保后,李府里再没人过得有他苦逼的。 从三公子跟前的贴身侍从一下子发配到马厩清扫了三天的马粪,浑身一股马尿味儿,弄得人人见到自己掉头就走,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穷则思变。 好歹他李安能在近几年上百位或调离,或死掉,或发配的三公子的贴身侍从中脱颖而出,经久不衰,凭的可不单单是听话二字。 扫了三天马厩,闻了整日的马粪味,这会儿倒是想通了不少事。 那就是咱们三公子稀罕罗家小少年! 瞧瞧,这不隔三差五地派人扫听罗少保的动向呢。 李安似乎瞧见了自个咸鱼翻身的机会,这不,眼巴巴地等到了第五日,这一日三公子的书房又传来茶具被打落的声音。 李安顶着生命危险战兢兢地端着茶送进书房,挨了两鞭子,总算有机会把话给说全了。 不就是闹不清楚罗少保心里在想什么,跟自个置什么气么。李安充分发挥了自个察言观色,巧舌如簧的本事,出谋划策起来。 这事您爷还看不明白?罗少保那人正直着呢,跟您不是一个款的,其实要是把你俩放在一起看,那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突兀,压根不是一类人,你还非得往人家身前凑。 罗少保他嫉恶如仇,见不得人欺负老百姓,三公子您平日虽说没故意欺压百姓,但打个猎,兴师重重的,踩踏个庄稼,踢翻个摊子那是常有的事; 罗少保他爱好习武,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据说左手还能和右手对打,三公子您虽说也骁勇,但……实在不够看啊; 最重要的一点,罗少保这人为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三公子您……得,您别瞪我,就算您让属下说,属下也不敢说…… 书房里,李元吉阴沉着一张脸,低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对我没有敌意,只是不认同我的行事作风?” 李安心想,有没有敌意,你感觉不到么?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以为罗少保只是单单不认同你的行事作风?是不是有点自我感觉太好了。 李元吉眼神一瞪,李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忙附和道:“罗少保对三公子您怎么会有敌意?若不是对您印象极好,也不会接连救您两次,尤其后面那次,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三公子,罗少保这人就是嘴硬心软,您要是真想讨好他,其实顺着他的性子来就成了。” 李元吉原本听得好好的,而且颇为受用,突然听到两个奇怪的字眼,立马暴跳起来道:“讨好?我为什么要讨好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讨好他了?小爷我只是不想欠人人情。” “是,是,咱们三公子压根谁都不用讨好。”李安连忙附和道,心里不以为意,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有人会想还人情还得辗转反侧,费尽心思的么? 不过,话说回来,三公子,您到底为什么就非要得罗少保的青眼啊?跟您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您这么讨好过谁,让我很不适应好么。 “继续说下去。” “说什么?”李安微一愣神,险些又被上坐的人一脚踢中,赶忙回神道:“哦,哦,属下的意思是罗少保为人正直,伸张正义,见不得欺压百姓之事。三公子,您想哈,罗少保为什么和二公子交好?” “我要知道,还用得着问你?”李元吉没好气道。 李安被李元吉那双虎目一瞪,不敢卖关子了,迅速说道:“三公子,其实您也可以学学大公子没事布布施,不定日地施施粥,您也可以学学二公子,平易近人些,对文人虚心些,对武将要心心相惜,顺道再去慰问建造晋阳宫的那些工匠们……这都是场面上的事,又花不着您的银子,都是老爷花钱。您也该让罗少保瞧瞧,您这人也是很不错的。” 李元吉豁然站起,皱眉道:“我这人以前很差劲么?” 李安心下一突,怎么一不小心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没有,没有,我是说罗少保对您有误会,您应该让他对您改观不是?”李安偷瞄了三公子一眼,见他没有发怒,这才敢往下说下去,“既然罗少保欣赏二公子,那要不然,三公子您也照着二公子那架势学学?” 李元吉呕得很,让他学二狐狸? 李元吉脸皮抽得厉害,整个府上他最瞧不上的就是二狐狸,这人城府深,笑面虎,虚伪得可以,心道,看来罗成果然是被外相所蒙蔽了。 “三公子?三公子?” “好了好了,你给我出去,让我再想想。”李元吉烦躁地摆摆手。 李安一看,竟然没挨打,已经是破天荒了,哪还有什么奢求,赶紧点头退下。 虽说,之后几日,李元吉并没像李安说的那样,布施施粥,慰问工匠,但就他近几日对府上侍女小厮和颜悦色的表现来说,已经让众人万分不习惯了,战战兢兢的,更是害怕有什么后续。 这招不但没达到平易近人的目的,反而让原本看见他只是低头不敢出声的侍女们,变成了看见他整个身子都在打哆嗦。 不过,倒是真让他见到罗成了,只不过场景和他预期中的有差距。 那日清晨,他照例用早膳,见着伺候他的侍女眉目清秀,多看了两眼,又蓦然想起李安那小子说的话,平易近人,平易近人……结果放低了声音问了句那侍女怎么会来李府当差,家里还有什么人?吓得那侍女扑通一声双膝下跪,一直叩头求饶,害得他兴致全无,也不管地上跪着的人了,虎着脸,一甩了袖子就走了。 结果中午时分出门时就见到了罗成。 还没等他高兴劲过呢,谁知他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你又想做什么?她胳膊上的伤疤已经褪不去了,你如果还有点良知,别再纠缠阿叶了。” 李元吉等到眼前的人离开,也没搞清楚谁是阿叶,又气急败坏地叫来李安一问,原来早上见到那名女子便是,那女子本来在前厅伺候的,自从罗成来了之后,被二狐狸调到罗成身边伺候了。 说起那名名叫阿叶的女子,李元吉是不记得了,但是李安却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想当初,阿叶伺候三公子喝茶,因为三公子打猎输给了二姑爷,心情不佳,她就撞在了枪头上,偏这位爷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心里有火,闹着脾气,也没看清眼前的人,直接就将茶杯给甩了出去,结果滚烫的热水就全部浇在了她的右手臂上,从此落下了消不去的疤痕。 李元吉拍着脑袋,翻了个白眼,打猎什么的,怎么尽没好事?他压根就不该打猎……赶紧戒了戒了。不过心下懊恼,这会儿罗成怕是更不待见自己了。 太原府里头大事没有,小事也无大碍,罗成住得还算舒畅,但远去剿灭瓦岗寨反军的邱瑞可不就那么好过了。 邱瑞稳坐离瓦岗寨山下不远处的营帐中,拍着大腿斥道:“他宇文成龙是打仗的料么?这会儿擂鼓叫阵?叫什么阵?我军长途跋涉,连日奔波,早就疲惫不堪,是那瓦岗寨贼人的对手么?” 手下偏将道:“可若是不依他所说,他扬言立马写信回京,告王爷一个怠慢战事,延误战机之罪,这可怎么办才好?” 邱瑞心下烦躁,伸手道:“罢罢罢……就这么着!去擂鼓叫阵,我出战便是!” 结果,以邱瑞,宇文成龙为首的隋军在瓦岗寨下叫阵了半天,也没见人从城门里出来。 宇文成龙就得意地想,这瓦岗寨众人不过尔尔,瞧瞧,自个大军往山下一驻扎,吓得他们都龟缩在寨子里,不敢出来了。 事实上,不是程咬金等人怕了隋军,连靠山王前来,都敢应上一应,更别说什么都不懂的宇文成龙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啊,相差一字,相差十万八千里去了。 程咬金等人之所以不出战,主要还是碍于邱瑞和秦琼的这层关系。徐茂公想来想去,这仗打不得,若是能想着法子将人劝降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偏偏他宇文成龙跟个跟屁虫似的,一步不离邱瑞,私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城门接连关了几天,邱瑞倒是不急,可急坏了一心立功心切的宇文成龙,心想瓦岗寨众人也不过如此,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这日,邱瑞还在营帐歇着呢,就听到外头士兵来报,说是宇文成龙独自去叫阵了。 邱瑞霍然站起,刚要撩帐而出,脚步突然停住了。 “老王爷?”偏将见他方才还心急如焚的模样,这会儿竟然不急了,还淡定地坐回了原位,有些摸不着头脑。 邱瑞眉目带笑:“不急,宇文家好歹好歹也出了个无敌大将军,那宇文成龙与宇文成都乃同父同母的兄弟,应该差不到哪去,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等着他的好消息。” 偏将一时语塞,这能比么?这世上能有几个宇文成都那样的人物啊! 宇文成龙那样的?别开玩笑了。这人除了会吹牛之外,还会什么? 结果,邱瑞原本是想给宇文成龙一些教训的,没曾想,宇文成龙这般不济,这一来二去,教训没收到,反而丢了性命。 ——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家里有点事,这几天耽误了更新,尽量恢复日更。   ☆、第67章 67 成龙失利,邱瑞归降 上回说到宇文成龙甩下邱瑞,独自出战瓦岗寨,结果这一出战,就惹出事来了。 其实,宇文成龙初次出征,哪来的胆子敢挑战瓦岗寨?全赖底下一群偏将。 说来也是因为宇文化及疼爱自个的小儿子。 宇文化及自打在朝堂之上,被邱瑞这么反将一军之后,也心悔不当初,这会儿怕宇文成龙初次出战,没有经验,手下那些归附他的偏将大将,一股脑不要钱似的全部举荐给了杨广,塞进了邱瑞讨伐瓦岗寨的大军中,名义上是助伐,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宇文成龙。 按理说,轮本事,宇文成都比他强百倍,也没见宇文化及真心疼他几分,倒是宇文成龙,那可是全家的宝贝疙瘩,尤其是家里的老太太,那可是将他疼到心窝里去了。 这是何故?主要还是因为宇文成龙那张嘴,别的不会,溜须拍马什么的,和他父亲宇文化及学了个十成十的像,所以,哄得父亲和奶奶眉开眼笑的,最喜欢这个小儿子。 原本随邱瑞出征,宇文成龙就是万分高兴的,那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这位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比哥哥宇文成都差,反而觉得,以他哥那死板的性子,竟然都能混到一个无敌大将军当当,那么他就是天妒英才了,到现在还没有机会一展风采。 这不,杨广的旨意刚到丞相府的时候,宇文成都原本是找到宇文化及的,和他说了其中利害关系——你说您老得罪邱瑞做什么?这会儿搭上了弟弟,弟弟是什么货色,您还真以为他能一鸣惊人?别丢了性命就好了。 宇文化及被他这么一说,脑袋也冷静下来了,他家小儿子可不能出事!于是,转身就想去求杨广换了旨意,谁想被正高兴得没边的宇文成龙给听到了,恨宇文成都阻碍了他的成功之路,假哭假闹的,闹到了奶奶那儿,宇文化及扛不住老太太的刁难,只得作罢,反过头来还责骂起宇文成都来。 宇文成都实在没法,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你们什么都纵着他,以后别后悔才好。” 但私底下,他却是提上了礼品到了邱瑞府上,一番来意说明了,让他帮忙多多照顾自己的弟弟之类的软话说了一通,邱瑞敬佩宇文成都,也是答应。 不过这些,在家做着白日梦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龙等人都是不知道的。 再说,宇文成龙随同邱瑞接连三日,顶着大太阳,前去叫阵,偏瓦岗寨众人理都不理,日日挂免战牌,这不,到了第三日,见宇文成龙心浮气躁,吵着闹着要去挑瓦岗寨,宇文化及派来的那些偏将心里不愿意,但见这位小爷去势已定,谁也不想得罪这位小爷,也就附和起来了。 有的说:“昌平王今日不打算叫阵,但咱们可以去啊,先锋将军您武功盖世,聪明绝伦的,为什么非依仗昌平王?” “我看是言过其实了,其实瓦岗寨那伙人不见得多厉害,这不,见着我们来了竟然当起了缩头乌龟。” 显然,说这话的这位是忘了靠山王杨林的败绩了。 大伙其实心里还存着侥幸,宇文成龙本事如何,谁也没见过不是?这才刚学成归来。但是他亲哥哥宇文成都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的,不及他哥哥七分,也有五分吧?要是五分,那也可以挡上一挡了。 就这么想着,大伙也就释怀了,顺应着宇文成龙的意思出战去了,走得还异常欢快,谁都想捡个军功回来。 这不,一到瓦岗寨下,今日守城墙的大将乃是秦琼,定睛一看隋军出战的队列,是左瞧右瞧,也没瞧见姨夫邱瑞,于是,挂免战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宇文成龙意气奋发,身后又有数将压阵,信心十足,上前一问守将乃秦琼,便开骂了,骂他自甘堕落,与响马为伍;骂他有负皇恩,猪狗不如;骂他背叛靠山王,不忠不孝……骂了一通,把秦琼的火气也骂出来了,心说你懂个屁,杨林和我有杀父之仇,我还孝顺他? 这下,等了会,还是没见着姨夫邱瑞,便动了心思,下山斗上一斗。可巧,军师徐茂公也是这么想的,这还正找不着机会劝降邱瑞呢,若是杀了宇文成龙倒是简单了。 邱瑞为大将,宇文成龙为先锋将,在邱瑞眼皮子底下杀了宇文成龙,以宇文化及那奸相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这事徐茂公秦琼等人想得到,邱瑞也想得到,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朝廷如此浑浊的情况下,还能活的好好的,没瞧见精明如杨素,耿直如伍建章,全死了么? 徐茂公招来秦琼吩咐道:“你若是能把宇文成龙给单独引出战圈,寻着机会,一击解决了他,别带犹豫的,这能不能劝降昌平王,可就看这一击了。” 秦琼点点头,便下了城墙。 宇文化及派去的大将虽然纵容了宇文成龙叫阵,但真打起来了,而且对方还是小孟尝秦琼,这位的武艺可是了得,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刚开始时,一众人将宇文成龙当母鸡护小鸡样儿的护着,秦琼根本碰不到宇文成龙半分。 秦琼心里也急,这可不成,他宇文成龙不出来,我可怎么杀他啊。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秦琼先是和护着宇文成龙的诸将打斗,故作不敌,被打得手忙脚乱,毫无招架之力,回身竟然还想逃跑。这让隋军大喜,原来这秦叔宝也不过尔尔。 宇文成龙一见这架势,也是跃跃欲试,暗想,就这群酒囊饭蛋都能打得人落荒而逃,自己更是不用说了,于是,提了刀就上。 秦琼故意漏了个错处,宇文成龙趁势砍来,前者险险避过,嘴里还愤愤然喊道:“难不成非要赶尽杀绝?” 宇文成龙一听,可得意了,也回道:“你等宵小,让你瞧瞧本将军的厉害。” 来回几招之后,秦琼是节节败退,宇文成龙大喜过望,连带他身边原本有些担心的那些人也乐得清闲,当是在看戏。 大刀又是当头一砍,被秦琼双锏来回,挡在头顶,秦琼面上表情也到位,那垂死挣扎的模样,看得宇文成龙是高兴不已。 秦琼见那宇文成龙被自己挑动得也差不多了,双锏奋力往上一推,然后勒着马绳,调头就往城门口跑。 宇文成龙见这架势,哪里肯依?他这是要逃跑啊!自然是催马上前,穷追不舍。 宇文成龙这么一追,还杵在原地的众将才反应过来!穷寇莫追,这秦琼可追不得啊,一个个喊人的喊人,催马追上前的追上前,可还没等人赶上前呢,眼前一幕足够他们头脑轰的一下炸开了! 只见十丈外,原本一马当先的秦琼突然转身,面朝紧追不舍的宇文成龙,抬手举起手中双锏,就这么来了一下——宇文成龙轰然倒地,动也不动了。 紧接着城门内窜出一堆人,直接将宇文成龙的身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拖进了瓦岗寨内。 这一幕快得不过是瞬间的事,连带隋朝众将都没反应过来。 等道反应过来,纷纷折回营帐,求助昌平王邱瑞去了。 原本在营帐中等待宇文成龙吃瘪回来的邱瑞一听这话,手上的茶杯砰的一声落地,好半响也没反应过来。 许久,拍案而起,大喊道:“赶紧纠集军队,我要亲自上前叫阵,寻回先锋将军。” 等到宇文化及派来的诸将各自回去了,邱瑞手下偏将进言:“老王爷,这事您看怎么跟宇文化及说?怕是那群人回帐之后,就会想法子将消息透给宇文化及,听说那宇文成龙可是宇文化及最疼爱的小儿子。” 邱瑞也是垂头丧气:“想当初只是为了让这小子吃点教训,谁曾想他这么不济,直接让人给擒住了。我也不能怎么办,只能去求求看瓦岗寨,看看那群响马想要怎么样才能放人。” 邱瑞手下偏将也毫无他法,只能点头。 等到邱瑞去叫阵,这回瓦岗寨总算有人搭理他了,和前几日置之不理完全不一样,瓦岗寨众将几乎倾巢而出,个个礼节得当,反倒是让邱瑞有点受宠若惊了,看的之前随宇文成龙出战的宇文化及手下心里也犯嘀咕。 徐茂公一张嘴,就是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明明之前还吩咐秦琼把宇文成龙打死算数,这会儿却说既然是昌平王求来,人自然是要放的,只不过人现下受了重伤,需要诊治,不方便给你送回来。 徐茂公这么说,邱瑞也不敢多强求,要知道人还在他们手上了,惹急了他们,保不住送回的就是尸体了。 程咬金又大大咧咧以大德天子的身份起誓道,必然是要将人送回去的,且让邱瑞放心,让他多等两日。邱瑞只得耐心等待。 谁曾想,邱瑞没等来几日后的宇文成龙从瓦岗寨走出,远在长安城的丞相府里却收到一份大礼——宇文成龙的人头,吓得宇文化及当场就晕死过去,醒过来之后是各种气愤,心说必定是他邱瑞给自己使坏了,不问缘由,全部把责任推给了邱瑞。 宇文化及当夜就进宫了。 等到天大亮,宇文化及从宫里出来,带着士兵前去昌平王府抓人时,才发现昌平王府早就人去楼空。 可想而知,邱瑞一早醒来,看到营帐里站着的家人时,心里有多惊讶。 原来徐茂公早在安排人给丞相府送脑袋的同时,昌平府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你们怎么来了?”邱瑞扶着自家夫人问道。 邱夫人道:“不是你让人把我们接来的么?说是宇文化及想要除掉你,你反了朝廷,入了瓦岗寨,派了瓦岗寨的兄弟来接我们上山。” 邱瑞恍然大悟,这是被瓦岗寨那群人给算计了啊! 邱夫人又道:“幸好我们走得快,要是走得慢些,咱们这些人可都保不住命了。我们出城后才听说,宇文化及向皇帝搬了兵,去抄昌平府了。” 邱瑞气馁,如今事已成定局,他这是骑虎难下了,还能怎么办? ——   ☆、第68章 68 裴氏父子,征战瓦岗 这攻打瓦岗寨的,投降的投降,战死的战死,生病的生病,放眼朝堂之上,竟然没人应战,杨广心中烦闷。 叫来宇文化及商量对策,问他可有举荐之人,宇文化及被这么一问,还真是想到一个人来,这人是谁呢? 正是河南上马关总镇裴仁基。 说起这裴仁基,虎父无犬子,生有三子一女,老大裴元龙,老二裴元虎,老三裴元庆,个个身手了得,尤其以老三裴元庆为显。 裴仁基确实是能人,性情也耿直,按说和宇文化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宇文化及怎么会想到推荐他来的? 这事还得从一年前他回家整修坟地说起。 宇文化及那时候带着十几名随从,来去匆匆,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了堵截之人,这些人一行五六十人,就是冲着你宇文化及来的! 宇文化及奸相的大名,比起昏君杨广来,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人得而诛之,就这样实力悬殊的情况下,眼看丞相府的人扛不住了,这时候从前方窜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子来。 只见那小子身穿青缎子青靴子,臂膀有力,身下跨着枣红大马,飞奔而来,大喝一声道:“何人敢在我上马关附近打劫?” 这小子本事了得,单凭一人,没几下子就拿手中双锤子锤了匪首的脑袋,武艺卓绝,吓得一干人等都逃窜去了,才解了宇文化及之围。 对于救命之恩,宇文化及还是记在心上的,更何况,这人武功了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宇文化及自然是奖赏的东西和夸赞的话不要钱地往外砸。 如今阔别一年,还真是有用得上裴家父子的时候了。 这不,宇文化及举荐了裴仁基父子四人攻打瓦岗寨。 杨广正愁没人可用呢,听宇文化及这么一说,岂有不用的道理,当夜就下了圣旨,召裴氏父子入京见驾。 话分两头说,另一头的上马关里,裴仁基接到圣旨,便找来副手询问意见。这副手乃是裴仁基的亲随,跟随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两人的交情自是非同一般,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副手思虑道:“我看这攻打瓦岗寨一事,悬。瞧瞧之前攻打瓦岗寨的都是些什么人?先是杨林两度败走,老将丁延平也因此归隐山林,一字长蛇阵也破了,昌平王邱瑞也归降了,如今您这一去,当真是是祸不是福啊。” 裴仁基也是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副手又道:“这么着吧,咱不能违抗圣旨,但等大哥您一出发,我就带着嫂子等家眷先去庄子里躲躲,若是风声不对,也好有个应对。” 裴仁基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二天,裴仁基将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就带着三个儿子启程前往长安了。 裴仁基一到,宇文化及殷勤万分,甚至于邀请裴家父子四人入住自己家中,这倒让裴家父子受宠若惊。 进宫面圣,毫无疑问,裴元庆凭着自己力举千斤的臂力,让一干人等瞠目结舌,连声称好,就连杨广都不吝啬地夸赞道:“又是位少年英雄,若是罗成在此,倒是可以让两人比比。” 杨广高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笑道:“成都啊,你与罗成交好,又交过手,依你看,这裴元庆和罗成相比,孰高孰低啊?” 裴元庆小孩心性,原本得了夸奖很是高兴,但这一句话两句话都不离罗成,心里就有点不太得劲了,心说那罗成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宇文成都这位天宝将军的大名他也是听过的,据说还是御赐的隋朝第一勇士,也不知道自己和他相比,差在哪里,心里便有了计较,想着找机会切磋一番。 宇文成都本来对于父亲保荐裴家父子就不太乐意,这才刚死了小弟,瓦岗寨可不是那么好攻打的,这不是在害裴家么。 这裴元庆据说对父亲也算有救命之恩,父亲保荐他可就不合适了。这小子看着虎头虎脑,自打进殿之后,左观右顾,没个分寸的,连罗成的为人处世还不如,别是一对上瓦岗寨就被人给打死了,这到底是害他还是报答他啊。 但这些话,宇文化及一概听不进去,举荐裴家父子,一是为了给儿子宇文成龙报仇,二是为了给裴家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好为自己所用。 宇文成都被皇上点名之后,只能硬着头皮站出列,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单单说:“微臣是与罗成比试过,但不曾与裴元庆比试过,所以不知道这两人谁更厉害。” 宇文成都话音刚落,杨广便紧接着道:“那朕就命你与裴元庆比试比试,说好了点到为止啊。” 宇文成都当下就皱眉,他是压根不想与之交手。而裴元庆心里想的却是这样也好,我与他较量较量,我倒要看看我与这“大隋第一勇士”相差在哪里,反正皇帝都有言在先了,就算是输了,他也断不会取我性命,更何况,我未必就会输。 于是,裴元庆是高高兴兴领旨了,但宇文成都却是有些为难的。 等到裴元庆亮出自己的梅花锤,宇文成都才算是正视起来。 大殿之上,裴元庆手持两把八棱梅花亮银锤,少年意气,威风凛凛,不容小觑。 宇文成都右手单握凤翅镏金镋,往地上轻轻一敲,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自是让他的。 初时,裴元庆没把宇文成都放在眼里,而如今,单见他手上兵器就多了份谨慎。 乖乖,这可不是普通的兵器,所谓行家看门道,他可是一眼就看出这金镗的分量来了,怕是没个四五百斤下不来,没瞧见他单单往青石砖上一放,底下的砖块就起了裂缝么。 宇文成都道:“裴三公子,请吧。” 裴元庆骑虎难下,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举着双锤就往宇文成都头顶给砸去了,急的裴仁基父子团团转,你说你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在上马关数一数二算得了什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怎么就这么置气了,你若是今日丢了性命,都没地方说理去。 裴仁基显然是不了解宇文成都这人,这人虽然为隋朝效力,效忠杨广,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好汉,也不屑以大欺小。 所以,两人在空旷的平地上你来我往,交手数招,并未伤及要害。 裴元庆打得愤慨,这宇文成都是怎么回事?瞧不上自己还是怎么的?一味避让,不见出招。于是越打,气性就越大,几乎是拼尽了全力,连带方才想着只是试探性的切磋的意图都给忘了,还不是年轻气盛给惹的祸。 宇文成都好歹虚长裴元庆数岁,见他又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自是不可能使劲全力攻击的,但是就是避让,也是避让地有几分吃力,人家裴元庆好歹是有真才实学的,不是麻叔谋等人。 这么有来有往数十招之后,人都打累了,还未分出胜负来。 说是未分出胜负,但是裴元庆基本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人显然是让着自己呢,打打也就没劲了,他压根不是这人的对手。 再几招过后,裴元庆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连带下盘都轻浮了起来,看的裴仁基心中焦急,趁着一个休息的空挡,眼明手快挡在两人中间,单膝下跪,面向杨广道:“皇上,宇文将军不愧是隋朝第一勇士,我儿裴元庆自愧不如,胜负已分。” 话都说到这份上,裴元庆也不可能如愿地再比试下去,只倔着脾气,扬着脑袋不说话,算是妥协了。 见裴元庆这副真性情,倒是让宇文成都多看了两眼,对裴元庆的印象不算坏,之后在裴家父子四人入住丞相府时,时不时的,有机会偶尔也会提点一番裴元庆的锤法,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杨广看得高兴,哈哈大笑,对裴元庆大加勉励夸奖之词之后,又道:“我大隋朝有你等栋梁,何愁不能千秋万载啊。你今日是未瞧见北平王之子罗成,这小子也是棵好苗子,年不过十六,不单单力大无比,还武艺超群,就连朕的天宝将军都受过他的恩惠,得了一条命。你既然承认你比宇文成都差些,那怕是也比不得罗成的。” 裴元庆心中却是不服的,他可没承认比不上宇文成都,那话可是他父亲说的,真要比下去,谁胜谁负可不好说。 一会又起了好奇心,自己十七岁,有如此能耐,得众人夸奖,那被众人挂在嘴边的罗成,不过十六,难不成还能强过自己?有机会定是要瞧上一瞧的。 说起罗成,杨广还真有些想这小子了,转过头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道:“刘安,罗成前去太原几日了?朕还挺想念他的。” 刘安乖巧地答道:“回皇上的话,这才第七日,罗少保真是好运道,得皇上如此挂念。” 杨广点头:“我们也该出发了。” “是,皇上。”刘安低眉顺首道。 杨广又道:“此番下扬州观琼花,宇文成都你就留在朕身边,随时保护朕的安全,还有宇文丞相,朕可是一日都离不开你啊。” 宇文化及微笑,高兴地应下:“得皇上看重,是微臣的福气,我宇文家族必当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杨广满意地点点头。 而宇文成都则愣愣地站在原处,心下跳得剧烈起来,偌大个皇殿之上,旁人与他何干,他只关注一件事——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了么,刚毅的脸庞柔和了不少,多了些人气。 ——   ☆、第69章 69 罗成成都,太原汇合 这一日,微风轻拂,浮云淡薄,湛湛蓝天,清爽无比。 李安按住不断跳动的眉头,心说:我的三公子哟,你那眼神能不能不要这么狠毒,二公子不是瞎子。 顺着李元吉的目光看去,斜前方站的可不就是李世民……和罗成。 李家有胡人血统,身材高大,李世民也不例外。而罗成由于年岁缘故,十六不到,才到李世民耳垂下方,每每说话,李世民为了配合他的身高,都会微微低头,从李元吉的角度看上去,两人甚是亲密,尤为刺眼,可不就是越看越毒,恨不得把这两人给扯开。 一向温文尔雅的李建成此刻面上表情尤其不自然,虽然也是笑着的,但这笑绝对是尴尬无比:老三,老二又怎么惹你了?我夹在你们中间,真的很难受! 也不知道李世民说了什么,罗成咧嘴一笑,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微微提高了些:“一言为定。” 李世民也是双手后附,面带微笑,点头应允。 这两人默契无比,李元吉看得怒火胸中烧,突然见城门口跑来一单骑,快到众人身前时,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在李渊面前道:“回太守大人的话,皇上的御驾已经在十几里外了,晌午之前便能到太原城。” 李渊眉头一舒,双手作揖,朝着圣驾的方向行礼道:“好,好,臣等在此恭迎圣驾。” 罗成听闻,自动走上前去,微微落后李渊半个身子站立。他是御前伴驾,方才因为站在前面傻杵着无聊,李家人又都是半个自家人,这才随意站在二公子旁边小声聊会天,这会儿杨广都到跟前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自然是回到了前面。 罗成一走,柴绍又退下布置接待的事宜了,李世民和李元吉的位置一下子就拉近了。 这不,李世民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冷不丁听到身旁有道冷哼:“哼——有什么好高兴的。” 李世民转过头,就见李元吉一脸别扭地瞥着自己,心说自己哪里又得罪这位了。 李元吉满心不悦,阴阳怪气道:“二哥,聊得这么尽兴,你们都聊什么了?说来让弟弟我也高兴高兴。” 李世民这下听明白了,目光瞥向不远处的罗成的背影,面带戏谑道:“三弟既然想知道,怎么不亲自去问罗成小弟?” 李元吉出口就要冒脏话,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以为没人知道地睨了眼罗成的方向,见他好好地等着皇帝圣驾,并无异样,才又压低了声音,凑近二狐狸,没好气道:“我要是能问他,我还问你?” 李世民不禁莞尔,罗成小弟入住这些天,他算是看出些门道来了,家里阴晴不定,暴躁非常的老三似乎总是围着他在转,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老三那边的人背地里偷偷摸摸打探罗成小弟的事,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就连父亲母亲都觉得头疼的小爷转性了。 对此,李世民倒是乐见其成的。 要知道,以前元吉唯大哥马首是瞻,老是和自己对着干。两人之间一见面,还没说话,就直接呛上了。像眼下这般亲近的说话,是绝无仅有的。虽然此人目前的态度依然不好,但就他那性子,已经是忍得很辛苦了。 眼见那人耐心就要告罄,脸色往着阴云密布而去,李世民依然“不怕死”的挑衅道:“罗成小弟问我那边院子里有没有空厢房。元吉,你若是不来找我,我还打算去找你哩。怎么回事?你怠慢罗成小弟了?好端端地住在你那院子里,怎么会突然想搬走。” 不等李元吉回答,李世民又道:“你若是看罗成小弟不顺眼,直说就好。想当初,可是你抢在我前头,替罗成小弟安排了厢房,安置在你的院子里。这下倒好,没住几日,人家就要闹着走,你到底哪里得罪人了?” 李元吉一脸被踩了尾巴的模样,就差没跳起来:“怎么,他还要走?我怎么会得罪他?我整日连他面都见不着。” 李世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重复道:“元吉,罗成小弟对谁都和善得很,按理说,不会为难别人,突然作此决定,你是不是怠慢他了?得罪他狠了?” 李元吉勉强压着声音,整张脸憋得通红:“二哥,他还说什么了?我哪有怠慢他,你还不知道我么?我要真瞧不上他,我能主动把他安置在我的院子里么?衣食住行,我可都是按着顶好的上,你去瞧瞧,我后院的女人,哪个有这样的待遇的,就是父亲后院那些女人的待遇,也未必赶得上他。” 李世民原本就是调笑一番,这罗成小弟哪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怎么可能跟他提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此刻被李元吉一番抢白,李世民被噎得一时找不到话来说。 也真是难为了以后的一代明君也有语塞窘迫的时候。 李世民心说,罗成和你后院的女人……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可以相提并论么?还扯上了父亲,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被父亲知道,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咳……”李世民适时打断李元吉的话,再让他这么胡言乱语下去,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了,“既然没有怠慢的话,也可能是罗成小弟哪里误会你了,我会找机会和他说说的。” 李元吉这时候耷拉着脑袋,乖巧地像只拔了牙的狼,睁着一双明汪汪的大眼,努力点头找存在感,右手还一把握住李世民的胳膊,语气放柔和,和他那硬朗的外表格格不入:“二哥,你可是我亲二哥,我们是同一个父母亲,你可不能在罗成面前抹黑我,记得替我多说些好话。” 李元吉也不傻,立时想到以前的种种,立马又道:“二哥,以前咱们兄弟俩打打闹闹的那些事,你可别放在心上。再说了,那些能叫事么?屁点大的,二哥你为人豁达,别跟我计较。当然了,你若是生气,骂我两句,打我两下也行。” 李世民哭笑不得,他怎么有种看到李元霸耍孩子气的感觉,只是对象换成霸道乖张的元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还是沾了罗成的光,这人在跟自己套近乎呢。 李元吉如此“委曲求全”,那是实在没法。这几日他都放下身段,“偶尔”绕到罗成房间门口,也不见他待见自己。学学二狐狸的样,这难度太大,不可行啊。 想来想去,还不如去和二狐狸示个好,这效果来得最快。 不过,李元吉毕竟不是对之言听计从的李元霸,想了想,立马又露出凶狠的表情,呲牙咧嘴道:“不过,二狐狸,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其中挑拨我和罗成的关系,谁都买你帐,我可不买你帐。” 李世民表情纠结郁闷,要不要这么爱憎分明,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方才二哥二哥叫得欢的人是谁啊?这会儿又变成二狐狸了,你的持久力能长一点么? 相比较李世民的无奈,一旁的李建成目光深幽地低下头去,虽听不清两人说什么,但老三素来和老二不合,什么时候见两人这么亲密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家一大家子心里藏着小九九的时候,杨广的御驾也浩浩荡荡地来了。 一群人又是叩拜,又是高呼万岁的,一番周折下来,杨广才免了其余礼数,笑眯眯地伸手冲罗成招了招手道:“罗成啊,这一行辛苦你了,还不快过来?” 罗成也不扭捏,挺直了腰背,撩袍作势要行礼,杨广一开口说免了,立马又反应迅速地站了起来,这动作比起作势跪下可要熟练许多。看的一旁的宇文成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一番寒暄之后,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可安定下来之后,李元吉更加找不到罗成人了。 以往,若是找不到罗成人,往二狐狸那瞅两眼,必定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这下可好,杨广一来,罗成更是跑的没影儿了。 若说你这御前伴驾是因为需要伴驾杨广身边,找不着人,那还好说。 但真实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 喂喂,你们俩靠这么近做什么?两个大男人靠得这么近,不嫌腻味么? 还有那什么宇文成都那张死人脸,你也喜欢? 没错,李元吉抱怨的正是保护隋帝杨广一路南下的天宝将军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眼梢扫了眼紧挨在身旁的白影,脑袋微垂,嘴角却微微上扬。 对罗成来说,并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习惯使然。 以往他若是伴驾,宇文成都不在那是没法,若是他在,他自然而然就站到宇文成都身旁了,这是小动物的一种趋利避害的习惯。 罗成见宇文成都一本正经的模样,正目不转睛地正视前方,拿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低声道:“喂,你怎么来了?” 宇文成都其实一直都在关注这边,见他有了动作,便侧过头,微低下头道:“我此行的任务是保护皇上。” 罗成眼底黯淡了下来,他是大致知道历史走向的,这次是杨广第三次下扬州,也是最后一次,结果再没能回到长安城,连带宇文成都—— 罗成心想,如今天下已乱,十八路反王层出不穷,此时,杨广还想着南下扬州。若是杨广有什么闪失,宇文成都必然是会拼尽性命去护他周全的…… 罗成看着他棱角分明,刚毅坚决的侧脸,眼神忽明忽暗,晦涩难懂。 趁着大家都小心地护着皇帝前往新盖好的晋阳宫,鲜少有人关注他们俩,罗成便伸手扯了扯宇文成都的袖子,往后挪了挪。 宇文成都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多出来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转过头看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向他,那深邃的眼神里透着不可言明的情愫。 等到两人落在了后头,罗成才压低声音问道:“如今天下大乱,十八路反王就等着皇上出行这个机会,半路劫道,你还傻乎乎地往人家枪口上撞。你直接推了这份差事不就得了。” 宇文成都眼底升起一股暖意,勾了勾了勾唇角道:“我不会有事的。” 罗成气急,真想将事情真相告诉他,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战死四明山下……这些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他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事情,就连父王母妃,最亲近的哥哥,他都没有告诉,现下却有种冲动告诉他。 罗成张了张嘴,刚要再开口,就听后者突然抿了抿唇道:“我前几天非常担心你,生怕破一字长蛇阵的那个人是你,但是现在看到你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结果已经无所谓了,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罗成鼻子一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就知道他那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 “宇文成都,你要效忠你的君主,去哪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能去四明山。” 宇文成都点了点头。 “你别敷衍我!我说什么了,你再重复一遍我听听。” 宇文成都见他不依不饶,轻声道:“你关心我。”那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笑靥,怕是终其一生都没有过这般灿烂。 罗成被他那双厉眼看得有些懊恼,一瞪眼,恼怒道:“你随便忘记什么都可以,若是忘记这句话,我跟你没完。” 宇文成都轻笑:“好,我不去四明山。” ——   ☆、第70章 70 统帅大将,矛盾初现 巡视完由天雷寺改造而成的晋阳宫殿之后,宇文化及当场发难。 当然,李世民身边的谋士也不是干吃饭的,武有李靖,红拂女,虬髯客,文有李淳风和袁天罡,这等小事何劳他李世民费心。 早在天雷寺改造之初,因为工期吃紧,李世民吩咐:“先别管什么新的旧的木材,先拿来用了再说,到时候油漆彩画一抹,足够富丽堂皇了,管它用不用的住,先解决了眼前燃眉之急再说。” 但李淳风想得远些,道:“木料使用旧的没问题,一些细微末节也可以忽略,但有一点,这钉子可必须都是新的。” 这是为什么? 李淳风又道:“这三个月工期建造晋阳宫,压根不太可能的事,杨广兴许不信,公子一家又素来与宇文奸相有隙,难保宇文化及不会落井下石。若到时候杨广真是不信,拔钉验梢,若是钉子上头有锈迹,宇文化及老贼指不定参侯爷一本,说侯爷这宫殿是以前修建的。私建宫殿,这罪名可就大了,是往造反上说呢。但若是钉梢是锃亮的,那他也无话好说。” 李渊听了,当场就命人按照吩咐去做了。 这不,果然如李淳风所料,宇文化及使坏,当殿质疑起晋阳宫建造的时候。李渊一脸坦荡的模样,建议当场拔钉验梢,驳得宇文化及,麻叔谋等人哑口无言。 虽然,晋阳宫一事就此揭过,李家暂时躲过一劫,但李家对于宇文化及一家子的仇恨值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连带一旁的宇文成都什么都没做,也被人很仇恨上了。 晚上,杨广在新建的晋阳宫设宴,李家众人悉数到场。 其间,罗成与宇文成都紧挨着坐在宇文化及下手,对面就是李家一大家子。 晚宴之初,杨广自是说了不少的话,殿下众人洗耳恭听圣训,唯有一人注意力完全不在上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糕点,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到杨广一说开宴,那碟子糕点完全不够看的,精致归精致,美味归美味,就是不够吃,那小碟子真够小的,这是喂鸡哩,罗成吃完自己面前那份,努了努嘴,暗想道。 其实,罗成在李家数日,住在李元吉院内,人李元吉可没亏待他,确实是什么都让上最好的,什么燕窝人参,灵芝鹿茸的,怎么大补怎么上,什么稀罕上什么。 要是李元吉院子里头有,那么就拿,要是他院子里头没有的,就是去大哥院子里霸,去父亲那里蹭,也给蹭回来了。 可这人以前没有讨好人的经验,投其所好,投其所好,那也得投对味的才是。他要是把这事开诚布公和狗腿子李安说说,那人也能给他出个主意什么的,毕竟罗成喜欢甜点,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 但坏就坏在李元吉性子别扭,前脚刚拧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对人说不是为了讨好罗成,后脚让他干这事,又显得丢分。所以,就想当然地以自个理解的方式,偷偷摸摸地往人家罗成房间送好东西,偏这好东西的范围内,根本没有极其普通外加常见的甜点这么一说。 要知道,这讨好人也是门技术活好么,不是人人都会的。 这不,来李府数日,可馋坏了罗成,可毕竟是借助人家府上不是,挑三拣四什么的要不得,可不就憋坏了罗成。 眼下,美食当前,哪顾得了这么多,一开宴就吃上了。 完了,还侧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宇文成都那份。 宇文成都被他那湿漉漉的小眼神看得哭笑不得,伸筷子也不是,不伸筷子也不是,最后放下筷子,将自己那碟推到了他面前。 罗成咧嘴一乐,埋头吃了起来。 这场景看得对面的李元吉怒眉轻挑,就算这几日见识过了二哥和罗成的亲昵,也没见两人有共用一套餐具的时候,眼前这两人感情是不是好过头了? 正在此时,李渊为杨广准备的歌舞伎也纷纷上场,个个身形婀娜,窈窕勾人,相貌更是不用多说,自是百里挑一,看得在场的诸位都目不转睛。 宇文成都也应景地多看了两眼,偏巧被咽下糕点,抬起头的罗成瞧见,戏谑地打趣道:“你也爱看这个?” 宇文成都有种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尽管并未做什么,但古铜色的脸上还是微微泛红。 罗成瞥了眼大殿中央的人,不在意道:“这算什么?论起相貌和舞技来,李二哥府上的红拂女可强多了。” 宇文成都表情微僵,又想起在长安时,颇得罗成青眼的舞姬,因此,还被皇帝赏赐给了他。 宇文成都就想,罗成年纪还小,心性还未定呢,很容易让这些以色令人的歌姬啊舞姬啊迷惑,这可要不得。 他是压根就没往自己心里头的酸涩不安那头去想。此刻宇文成都脸色暗沉,不太好看:“罗成,我知你这个年纪,对男女之事存着好奇,可你尚且年幼,再缓两年未尝不可。再说,这些女人也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就算你看上了,北平王爷也不会允的。” 罗成瞥了他一眼,只字不提,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宇文成都见他这样子,只当他是生气了,回想起来,考量着自个方才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又婉转轻言:“美与丑都是皮相,看人得看内在。你说的那什么红拂女也许真的很漂亮,心地也不差,毕竟我也没见过,可能是我偏见了,你别生我气。” 罗成放下勺子,侧过头冲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就是这么一说,没旁的意思。” 说罢,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吧,我没生气。” 宇文成都的目光落在他左肩上的那只白皙的手上,继而皱了皱眉头,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惜一无所获,这人好像真的没生气:“那你刚才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罗成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得我跟你争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宇文成都心中一下子被东西给填满了,眼神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罗成见宇文成都关心自己,还误会了他的意思,决定给予补偿,把桌角那碟不吃的鱼肉推给他。 这俩位哥俩好的时候,气坏了对面的李家人,尤其是李三。 我说你们俩吃饭用得着靠这么近么?你给我端来甜汤,我赠你一碟鱼肉的,怎么看怎么刺眼。 这还让人怎么吃得下去啊! 李世民也在暗自观察着这边,瞧见罗成与奸相宇文化及之子宇文成都关系密切,也是暗暗称奇。 按理说,依着罗成小弟的个性,又暗自投靠了瓦岗寨,是绝不会与奸贼为伍的,那眼前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也不像是敷衍了事,李世民低头思忖。 晋阳宫这边一派热闹,裴仁基那边可就叫苦不堪了。 行军半途,大军安营扎帐,裴仁基居于自个营帐,半点感觉不到欢欣,只觉得自己这个将军做的窝囊,这是为何? 原来,裴仁基十万隋军征讨瓦岗寨前,奸相宇文化及向杨广进言,你说为什么会发生之前邱瑞率军投敌这么一出啊? 还不是因为他是统帅,兵权在他手上么。 这下可说什么都不能再犯以上的错误了,这征讨大将军我可以让你裴仁基做,但统帅和兵权必须交给信得过的人。 这不,宇文化及又向杨广保举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宇文化及另一个干儿子张大宾。 说起张大宾,兴许大家都不熟,但是他亲大哥张大新却是之前出场过的—— 伍云召逃出生天之后,罗艺镇守南阳关数日,之后便接了圣旨,由新派来的守城将,也就是宇文化及的干儿子之一的张大新接手,结果倒霉催的张大新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被日后十八路反王之一的朱家村的朱灿,还有迟迟赶来搭救伍云召的伍云锡给砍了脑袋。 张大宾和他大哥张大新半斤八两,真的武艺没几分,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了得,才能得了丞相大人的赏识,天上掉馅饼,砸中了他,让他手握兵权当统帅去了。 这裴仁基要是打得好,那么就是他张大宾统军的功劳,这裴仁基要是败了,那也是他裴仁基父子四人无能,和他这位半路出家的统帅压根没半点关系,这可不就是个白捞军功的好差事么。 大帐内,裴仁基父子四人俱在。老大裴元龙提议,怎么说都是一道行军打仗,这要是兵和将不和,怕是于战事不利,还不如咱们先低个头宴请那张大宾一番。要知道,这位可手握十万大军的兵权了好么。 结果,裴仁基一请,张大宾还真来了。但酒宴上的气氛可就不是那么融洽了。 裴仁基举起酒杯,谦虚道:“张将军文武全才,攻打瓦岗寨之事,还劳烦多多费心,我等必然听从张将军安排,竭尽所能,攻下瓦岗。” 张大宾也是酒过三巡,原形毕露了,睥睨裴氏父子四人,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们去,那就是送死去的,还真当自己一回事了。” 裴仁基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你说仗还没打呢,你就在这给敌军助威了?于是问道:“张将军此话怎讲?” 张大宾打了个酒嗝道:“论打仗,论武艺,你们还能比得上靠山王杨林?双枪老将丁延平?胡扯呢。” 张大宾又道:“我可跟你们说好了,你们死活可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既然皇上和丞相将十万大军的兵权交予我,我可得负责的,不管你们赢了或败了,这些将士可都得听我指挥,我还得回去交差的。” 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父子四人不是英勇么?去打吧。要动这些兵,那还得看我乐不乐意。 这没有兵,任他父子四人再厉害,也拼不过人家瓦岗寨众人啊,这不是让他们白白去送死么。 裴元庆年轻气盛,听他这么说,气得险些当场就动怒,被二哥裴元虎按了下来。 本来这什老子的征讨大将军做的就窝囊,哪有当个将军没有兵的,这会儿还被张大宾这么一激,就连裴仁基也有点扛不住了,这还打哪门子的仗。 这会儿,裴仁基算是强忍,忍住了,殊不知,后头还有更忍不住的,险些丢了自个的性命。 ——   ☆、第71章 71 矛盾升级,裴家两难 说到裴家父子四人攻打瓦岗寨,这才刚到山寨下,还未来得及扎营,张大宾就开始闹腾了。 “爹,既然这张大宾让咱们现下就出去叫阵,那我就出去叫阵,也好让他瞧瞧我裴小爷的厉害不是,待我拿了那瓦岗寨的几员大将回来,杀杀他的锐气。” 裴仁基眉头紧锁,训斥道:“那张大宾就是再混球,有一句话却是没说错,这瓦岗寨要真是那么容易打下,被你两锤子就能擒住几员大将的话,靠山王杨林等人岂会大败而归?” 裴元庆颇不以为意,扬了扬手上的锤子道:“爹爹,靠山王杨林固然厉害,可你也看看他的年纪不是?要是和瓦岗寨那群反贼斗,可不就力不从心了。我天生神力,就连隋朝第一勇士,宇文成都也不过与我伯仲之间,我还能怕那群响马?” 裴仁基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三个儿子之中,就数这个小儿子武艺最为高强,鲜少对手,但却是年轻气盛,难免傲气凌人,也不知说过他多少回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偏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全然不放在心上,这样子,怕是迟早要出事的。 裴仁基叹气道:“你当真以为你跟宇文成都伯仲之间?让我说你什么好。也怪我从小把你娇养成性,这会儿不知道天高地厚。” 裴元庆不服气,正待要说什么,被老大裴元龙拦住,后者朝向裴仁基道:“爹爹,您这会儿就算不想叫阵也得去啊,谁让那张大宾是统帅,若是咱们不去,怕是他又要拿这事向皇上说叨了。” 裴仁基又何尝不知道骑虎难下,还不等他有所决断,裴元庆已然拿着自个的双锤,气势凛然地催马叫阵去了。 裴仁基刚想遣二子将他追回,谁曾想张大宾就来了,阴阳怪气道:“元庆小将军可得小心了,不是本帅瞧不起你,不过那瓦岗寨的响马也不是吃素的,你若是一人应战,就算你那锤子上的功夫不错,你怕是也讨不了好。” 裴元庆本来就因为父亲的一番话而心中不悦,这会儿又听张大宾这么说,更是怒火胸中烧,拧着脖子,气狠狠道:“对付那些响马,我一人足以。” 张大宾哈哈大笑过后,便目光一凛道,:“好,既然小将军胜券在握,那么本帅给你五日时间,命你攻下瓦岗,你敢不敢应下?” “元庆!”这下,裴仁基可急了,他这么问,显然是要元庆立下军令状! 这瓦岗寨的地形,来之前,他也查过些史料,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形,说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为过,再来瓦岗寨的大将纷纷以一敌百,骁勇非常,这可不是件速战速决的事。 裴元庆虽然也知道这张大宾在激他,但就是瞧不得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头脑一热,满口答应道:“五日就五日!五日后,我必攻下瓦岗让你好好瞧瞧。” 说罢,不管身后的家人怎么叫唤,挥着马鞭就往瓦岗寨的城门口赶去。 裴仁基是气得直跺脚,这臭小子当真是被宠坏了!仗着自己力大无穷,锤法精奇,这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啊。 姜还是老的辣。 裴元庆武功虽高,但欠些火候。 这不,第一战就打得吃力,被人打了个平手。 裴元庆迎战的瓦岗寨的第一个将领是谁? 乃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的双锏大将秦琼。 裴氏父子征讨瓦岗寨的旨意一传到瓦岗寨,原昌平王邱瑞便向军师徐茂公进言:“这裴氏父子原在上马关当总镇,打理出色,深受百姓爱戴,是个仗义之人,若是能将他收复,对瓦岗寨又是一助力。” 徐茂公也正有此意。 但邱瑞又道:“只是要万分小心裴仁基的幼子了,这小子听说力能举千斤,锤法精湛,可不是那么好对付,要收服他,至少要让他心服口服才行。” 于是,徐茂公便举荐秦琼出战了。 秦琼有勇有谋,这是大伙都知道的。就算真打不过那裴元庆,好歹还能随机应变,有所周旋。 这裴元庆最大的优势便是力气惊人,秦琼就绕着他的力道打,就是不让他接触自个的双锏,要么,就是一触即放,反正就是不让你的力气有地方使,数十招下来,裴元庆总有种力气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裴元庆就是再厉害,那也有力气用光的时候。这不,秦琼招招虚晃,裴元庆险些累死,气得直骂瓦岗寨的人是缩头乌龟,不敢正面迎战。 这一打,就打到了傍晚,眼看天都快黑了,瓦岗寨那边鸣金收兵,秦琼也回去了,留下裴元庆骂骂咧咧地回了营帐,结果还没到营帐,就被张大宾的几个狗腿子给拦住了,一番冷嘲热讽是少不得的。 裴元庆气性大,当场就举起锤子要打人,被张大宾逮了个正着,随意找了个以下犯上的由头就要砍了裴元庆的脑袋,弄得裴仁基又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好说说了一通,这才让张大宾气哼哼地走人了,临走前还不忘打了裴元庆五十大板,外加丢下了狠话,这要是五日之内攻不下瓦岗寨,一样军法处置。 张大宾的五十大板那是实打实的打啊,此刻裴元庆趴在床上,那是满心酸楚。他好端端地来打瓦岗寨的,这仗还没打呢,就被自己人给打了,疼得只能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裴元庆的伤一躺就是四天,等到伤好了,能下床了,也就第五天了,也是张大宾给的最后期限。 一大早,张大宾就似笑非笑地出帐送裴氏父子四人出战,那模样跟送丧无恙。 这回那就更不好打了。 瞧瞧瓦岗寨这边都派了些什么人前来迎战—— 赤发灵官单雄信,美髯公王君可 ,铁面判官尤俊达,勇三郎王伯当,神射将谢映登,连带大魔国天子程咬金都登上了城墙,文有魏征和徐茂公出谋划策,这边邱瑞对裴家父子的路数又是非常熟悉,大家同心协力,劲往一处使,比起隋军这边,不知道强了多少。 等到一动手,裴仁基就知道今个怕是不能如愿了。 瓦岗寨那些哪是小小的响马,明明就是如狼似虎的大将。 裴元庆打红了眼,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对抗秦琼,一时之间,倒是让秦琼有些乱了阵脚了。 裴元庆奋力举锤一击,秦琼堪堪被打得逼退了好几步。 裴元庆叉腰大喝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还有什么本事,一道使出来吧,小爷我全接着了,省的一个个上费劲。” 裴元庆模样嚣张,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虽然徐军师早有言在先,万不可伤裴氏父子四人性命,以劝降为主,但咱也不能让人把咱们瓦岗寨小瞧了不是。 尽管程咬金惜才,但也受不住这番寻衅,和军师一商讨,问道:“谁愿意给裴元庆点颜色瞧瞧?扬扬我瓦岗寨的声威?” 单雄信等人倒是想上,但这不是还有裴氏三父子得应付么。 秦用,罗勇等人在这也数日了,平日里替代罗成训练兵士,早觉得乏味了,这会儿可以真刀真枪地杀上一杀,比谁都带劲。 这不,程咬金话音刚落,罗成不在,罗勇身为燕云精骑的冲锋营的队长,自是那群七年兵的首领。一声令下,另有两人站出列,三人手持兵器就上场了。 徐茂公千叮嘱万叮嘱:“万不可伤裴元庆性命。” 等到裴元庆看到那三人的兵器时,有些傻眼了。 真打斗起来,那是被逼得退无可退,一不留神那箭矢就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再躲得稍慢,锋刃就射中了他的手臂。 秦琼趁机就撤回了城墙内。 弯腰,俯身,屈膝,斜趴……裴元庆就没像今日这么憋屈过,躲得一身狼狈,毫无招架,手中双锤纵然厉害,可惜连人家边都碰不到,你知道他们怎么打的?他们压根就在城墙上没下来过,光对着你射箭。 你敢上前试试?把你射成马蜂窝那是没得商量的事。 靠!裴元庆举锤怒骂,这到底神老子的弓弩,能有这般射程?而且这箭术,说是百步穿杨都不为过,还是连发的,不带停顿的,这是要逼死人啊! 裴元庆真想把自己手中的锤子也当箭矢一样扔出去,砸死这三人!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么? 当然,这也就是裴元庆瞎想想,且不说他那双锤扔不扔得上城墙?!就算扔上了又怎么说?兵器都扔没了,他拿什么和人家打? 城墙上,徐茂公看的一脸得意,摸着胡须,暗想,你裴元庆不是仗着你那锤子厉害么?把秦琼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你能耐!行,让你近不了身我看你还怎么使力气,就憋屈死你吧。 另一边,裴仁基和单雄信打得难舍难分,一茬眼,险些被吓倒,这是在耍着元庆玩呢,要真想要元庆的性命,那是眨眼间的功夫。 “元庆,快退后,退后!”裴仁基大喊道。 裴元庆一咬牙,这回老实了,没有力争,策马真往身后逃了。 不多会,裴仁基,裴元龙,裴元虎三人也大败而归。 四人垂头丧气归来,想要回营帐商讨一下攻瓦岗寨的对策,但前提是先去统帅张大宾的营帐汇报战况,看能不能求着他多宽限两日,这五日攻下瓦岗寨实在不行。 谁知走到张大宾的主帐时,被士兵给拦住了。 侧耳一听,这行军打仗的营帐里怎么还有靡靡之音? 裴元庆细细一想,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当下怒不可遏,他们父子四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他张大宾却在后防线处歌舞升平,逍遥自在!难怪不让他们进帐。 裴元庆不由分说,撩起帷帐,怒目而视地就冲进了帐篷,连带裴仁基等人都没能拦住。 主位之上,张大宾左拥右抱,嘴里嚼着肉,喝着酒,正玩得高兴,瞧见裴元庆,一张脸立马阴沉了下来,问道:“谁让你进来的?你还懂不懂规矩了?擅闯统帅营帐,你可知该当何罪?” 裴元庆也不依不饶:“张大宾,你这是什么意思?军营之中怎么会有女人?该我问你才是,你视军规为何物?” 张大宾理亏,皮笑肉不笑地道:“贤弟,这是我的两个小妾,我让她们女扮男装,路上排遣寂寞,你要是喜欢,送与你玩乐玩乐也是一样的。” 裴元庆可不是好色之徒,冷眼看着被张大宾推过来的两名女子,妖娆地往自己身上靠来,举起双锤,就将人给打趴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口中直道:“我可不是你,这些对我没用。” 张大宾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没想到这裴元庆这般不识抬举,还将他那小妾给打死了。 张大宾面上一沉,冷嘲道:“裴元庆,你倒是够嚣张,这是打下瓦岗寨啦?” 张大宾不问还好,一问,裴家父子脸上也都不好看。 此刻张大宾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分明就是大败而归,连带刚才敷衍的脸色也不给了,当即阴沉着脸道:“大胆裴元庆,你与我立下军令状,五日之内攻下瓦岗寨,你玩忽职守,我正要追究你的责任了!” 张大宾反咬一口,立马叫来手下,说什么都要当场砍了裴元庆的脑袋。 ——   ☆、第72章 72 裴家归降,成都遭难 上回说到张大宾眼见收买不了裴元庆,又被他打死了宠妾,借着裴元庆五日期限已到,却未能攻下瓦岗寨说事,当下就要砍了裴元庆。 张大宾什么货色,裴元庆又是什么人物,隋军也不是傻子,这打仗还得仰仗裴家父子四人,你想杀裴元庆?杀了裴元庆,裴家父子能给你卖命?裴家父子不给你卖命,就凭你张大宾,能攻下瓦岗寨?边儿都没有! 所以,张大宾一声令下绑了裴元庆,要当场军法处置时,手下将领愣是一个都没动弹。 这可气坏了好面子的张大宾,乍呼呼地暴跳起来,从主位旁边借下挂着的利剑,气咻咻地提剑就往裴元庆走去,结果才刚拿着剑,锋刃对准了裴元庆,想要砍下去时—— 场中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裴氏父子三人。 只见张大宾瞪大了眼,动作定格在了半路,再无下文。 裴元庆一松手,落在张大宾脑袋处的锤子就收了回来,后者脑袋上被砸了个大窟窿,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帐内的隋军也吓坏了,这是把统帅给杀了啊,虽说他们打心底里也瞧不上张大宾这货,但人家好歹也是皇帝亲封的统帅,这可如何是好? 裴元庆不屑地扫了眼张大宾的尸体,还冷嗤了一声道:“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来杀小爷我,也不知道是谁白白丢了性命。” 裴仁基可不似裴元庆莽撞,最先冷静下来,反应过来立马就道:“众位将军在上,也看得清楚,我裴家父子四人,自打接了圣旨之后,便马不停蹄赶来攻打瓦岗寨,可这张大宾此等小人,却仗着手握兵权,狭私报复,处处与我父子作对,别说打仗了,如今被我儿子撞破奸情,竟然起了杀我儿之心,我儿杀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手,还望众位将军明鉴。” 裴仁基说罢,裴家三兄弟便站出了列,尤其是裴元庆仿佛杀红了眼,手握双锤,虎目圆瞠,看着骇人,众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替那倒霉催的张大宾出声的,纷纷借着台阶便下:“老将军所言在理,我等看得清楚,就算改日班师回朝了,我等也会替裴三公子说话的,这事本来就是他张大宾不对。” 营帐内,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张大宾就是白死了,没人站在他那边,连带方才替他守门的那位。但裴仁基还是不放心,心说人心可不好猜,现下大伙都说的好好的,那是碍于他裴氏死父子的武力,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改口了,这一改口可是要死人的!裴仁基还没被这些人给忽悠住,心里明白得很,于是暗自又吩咐了大儿子和二儿子派手下将这些张大宾的随从监视起来,心下才稍安,但即便如此,也非长久之计。 正当裴仁基被这个小儿子搞得头疼万分,捶着脑袋回自个大帐的时候,亲信偷偷来报,说是瓦岗寨派使者来了。 裴仁基寻思,这几日相斗,瓦岗寨的本事他也算是见识过了,可非一般响马,今日两军对战,明明有机会射中元庆,偏手下留情,他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会儿一听说这事,眼前豁然开朗,似是找到了解决之法,心下宽慰不少,打定主意之后,便吩咐将人偷偷带进自己营帐,切莫让人看了去。 瓦岗寨这边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又得四员猛将,程咬金等人自是喜不胜收,而此刻的太原城内,杨广等人还没得到消息,所以正好心情地安坐在新建的晋阳宫内召见太原城众官员哩。 突听殿外一阵喧闹声传来,杨广坐直了身子好奇道:“何人在殿外喧哗啊?” “是我!” 李渊等人一听这声音,心下暗道,坏了!这位小霸王怎的来了? 来者是谁呢? 正是李渊的四子李元霸。李元霸年不过十三四的模样,可长的人高马大,粗胳膊粗腿的,看着就扎实,再往脸上看,这人阔口大耳,宽脑门子外加突出的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一副憨憨粗汉的模样,和他年纪极不相符。 李元霸这会儿拿着自个的雷鼓瓮金锤,大摇大摆地就上殿来了。 不了解内情的,皆是大惊,这人打了侍卫,还手持利器闯进大殿,直面皇上,这是想干嘛?纷纷警惕起来。 这其中也包括宇文成都。 李元霸手持双锤,打翻侍卫,闯入大殿之时,宇文成都就已经手握兵器,上前一步,将人拦在了门口。 这怪不得人家宇文成都对李元霸存警惕之心,你这又是利器,又是硬闯的,你想怎样? 宇文成都作为大隋的天宝将军,又是皇室禁卫军金蛇卫的统领,皇帝的安全自是首要关注的。 这一对面,李元霸倒是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不客气地手指着宇文成都胸前挂着的牌子道:“哟,这牌子不错,我看着就喜欢,借我玩两天吧。” 宇文成都眉头紧锁,心生不悦。 这可不是普通的牌子,乃是当初隋帝杨广为了炫耀国力,召开百国武士大会,宇文成都力克群雄挣来的。 宇文成都刚要回话,那头李渊已经仓促地站出列,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头一下下地扣在地上,口中连忙道:“小儿元霸惊扰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杨广一听说这愣头愣脑的莽汉竟然还是李渊的儿子,心下倒好奇了,微微眯眼,开口道:“李爱卿,你与朕好歹还是亲戚,你有这么个儿子,朕怎么不知道?” 李渊此刻大汗淋漓,这话要是换个角度来听,你就是心存不轨,想替人开罪。 李世民见父亲吓得面色苍白,便越俎代庖,在父亲身旁跪下道:“回禀皇上,这人确实是我四弟李元霸,只因年幼时受了惊,脑袋有些混沌,比常人差些伶俐,但偏偏生的力大无比,脾气暴躁,父亲怕他惹事,便将他常年拘在后院,平日里不让他见人,怕他惊扰旁人。这几日皇上圣驾驾到,父亲更是小心备至,命人将他关在后院,专人看守,谁曾想他竟然擅闯大殿。” 杨广听李世民这么一说,转头看向李元霸,又听李元霸傻呵呵地正问宇文成都要胸前的“天下第一”的牌子呢,心下暗笑,这个傻子。 那头的李元霸见宇文成都不理会他,心下也急了,说话不客气起来:“你,我说你呢,听到话没?不就是借你的牌子玩两天么,这么费劲,等我玩够了自然还你。” 宇文成都低沉道:“这个不能借你。” 李元霸急了,问道:“怎的不能借?” 李世民转头出口喝住李元霸道:“元霸,还不快来给皇上请安,请皇上饶了你惊扰之罪。” 虽然李元霸没闹清什么惊扰不惊扰的,幸而,他是极听二哥李世民的话的,当下不犹豫地大步走上前,直愣愣地跪下道:“那个什么皇上的,我给你请安了。” 要是换做旁人,杨广听这不伦不类的话,指不定就发怒了,但李渊一家子晋阳宫建造得让他满意,他现下心情不错,再者看到个傻子,也挺逗趣的,便有了些耐心笑道:“皇上就是皇上,怎的还有什么皇上?” 李渊一听,又是赶紧拉着李元霸叩头告饶,李元霸被拉得没法,只能顺着父亲的力道做事。 杨广看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心道果然是傻子,逗趣地问道:“李元霸,你来这干嘛啊?” 李元霸大大咧咧道:“我是来请皇上给我封个官的。” 杨广一听,乐了,这傻子果然有趣,又道:“哦?你还想讨官?那你想讨什么样的官啊?” 李元霸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官名来,脑袋一歪,就看到了站在左侧之首的宇文成都,脱口而出:“他是什么官?我就要当他那样的官儿。” 杨广挑眉道:“他的官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李元霸你为什么就偏要做他那样的官?” 李世民生怕他口出狂言,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出口制止道:“元霸,皇上面前,不许放肆!” 李元霸真有些犹豫了。 可这会儿才刚勾起杨广的好奇心呢,杨广自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没事,你让他说,我也想听听他怎么说。” 李元霸见自家二哥也不出口阻止了,便满不在乎地看了眼宇文成都道:“我看他穿得黄金灿灿的,看着就像大官,而且他那牌子护得紧,我偏要那牌子。” 杨广被这话说得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傻子还真有想法了。 “李元霸,你还真没说错,他还真是个大官,他可是我大隋朝的勇猛大将军,“天下第一”的勇士,你方才问他要的那牌子便是“天下第一”的金牌,还是朕亲自替他挂上的。” 李元霸一听,天下第一?当下就不服气了,就他还是天下第一,既然自己在这,那他只能是第二。 “喂,宇什么的,你那个金牌拿不拿下来?要是拿下来我玩玩,我便让你过去了,若是不同意,我就一锤子打死你,再从你身上拿下来玩。” 宇文成都征战无数,还真没遇上过这种显狂的,还是个傻子。 御赐之物,哪是他说摘就摘的?宇文成都压根没把李元霸的挑衅放在眼里。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殿上他万般维护的那个人竟然应允了,虎着脸开口道:“宇文成都啊,不如你就和他比试比试,若是他赢了,不废话,你就摘牌子吧。” 宇文成都胸闷得难受,他不是不晓得这位皇帝的不靠谱,他每回被折腾了之后,都想会不会哪日杨广就幡然悔悟了,可每次都让他失望。 罗成看着宇文成都消沉的脸色,心中酸涩蔓延开来,满眼的关切藏都藏不住,一双眼更是定在宇文成都身上下不来了。 想当初百国比武大战,杨广为了显摆自个的威风,任由宇文成都一人抗百名武士,打得精疲力尽,元气大伤,宇文成都亦是无怨无悔,这样的忠臣到哪去找,可偏偏杨广这人不懂得珍惜,这人的死活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只图自己高兴,看个热闹。 这不,又将宇文成都给扔了出去。 罗成心道自己才跟在杨广身边多少日啊,就见过好几回了,那没看见的,宇文成都还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了,心里更是替他鸣起不平来,鸣完不平还想骂人,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非得陪着隋朝一起死。 此时,得了应允的李元霸已经开口道:“皇上,我看咱们就在这比试比试吧,殿中恰巧有两个镇殿的石狮子,我跟他比比谁力气大,将这石狮子搬起来。” 不等宇文成都开口,杨广便哈哈大笑道:“好,朕倒要看看你们两个谁更厉害,李元霸,若是你赢了,朕答应你,金牌子就归你了。” 宇文成都一听这话,心里更是不痛快了,倒不是这金牌子不金牌子的事了,只是心下不平。 皇上,你知道那石狮子的重量么?几千斤的东西,那傻子扛不扛得起我不知道,你就不怕我扛不起来,反而被压死?就替我贸贸然给应下了。宇文成都心想:我可是对得住天地良心的,忠君护国,一样没落,都这样守护皇上你,守护隋朝了,还任由你说舍弃就舍弃,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对你? 宇文成都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缓步上前,面上阴郁,心结难解道:“臣——遵旨。” ——   ☆、第73章 73 成都受伤,罗成护友 上回说到杨广替宇文成都应下了李元霸扛镇殿石狮子的请求,宇文成都心灰意冷地道“遵旨”。 罗成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脚步沉重地站出列去,面上是从未见过的黯淡。 罗成眉头紧锁,视线不离宇文成都左右,心里既替他担心,又埋怨着他:这石狮子少说也有一两千斤,不是寻常人能举得起来的,你这是上赶着作死。宇文成都啊宇文成都,你说你为什么就非得言听计从,杨广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他要是管手下人死活,至于一个两个朝廷大将纷纷投瓦岗寨么。你就不会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完了? 这病入膏肓的隋朝,这昏庸无能的君主,值得你这般拼命么。 罗成垂放在两侧的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几次想站出来拦住他前行的脚步,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不是他害怕顶撞皇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而是他想让宇文成都看清楚,他想要誓死效忠的皇帝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货色,值不值得他这样维护。 罗成挣扎期间,宇文成都已经脚步沉重地走到了石狮子跟前。 李元霸扬着脑袋,挥舞着手中双锤比划道:“怎么样,赶紧吧,你要是举不起来,还是趁早说了。把牌子摘了,把“天下第一”的封号也让给我,我便饶了你。” 宇文成都脸色青白交接,很是不好看,心中苦笑:傻子到底是傻子,眼下哪里还有我选择的机会?我这是不行也得行啊。皇上的圣旨都已经下了,我能抗旨么。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走到石狮子前,双腿分开,跨马步状微曲,双手张开,就要搭上那石狮子的前腿空挡—— 满殿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殿外头,不过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但罗成不一样。 罗成此刻一颗心高高提起,心里又抱怨起自己来,和他置什么气,他不是早就知道他那个榆木脑袋了么?怎么方才就没拦下他。 罗成心里越想就越不对劲,简直把自己埋怨到天边去了。 此刻,宇文成都另一只手也挎上了石狮子的中间空档,一咬牙,大喝一声,就给石狮子给抱了起来。 众人皆叹其神力。 众目睽睽之下,宇文成都抱起了石狮子,暗想,这石狮子比他想象中还沉,怕是有两三千斤重,抱起已是勉强,这会儿全身力道都着力于一处,肌肉绷紧了,已是大汗淋漓。 “好好好,果然是朕的天宝将军!英伟不凡。”杨广看得龙心大悦,很自然便道,“来来——成都啊,多走两步让大家瞧瞧你的风姿。” 宇文成都气得险些没吐血,敢情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抱起来已经勉为其难了,你还要这般折腾我,但他又不能不从,只能硬憋着一股气,抱起石狮子往前走了几步。 宇文成都每走一步都发出剧烈的响声,连带脚底下的青砖都被巨大重量给踩碎了,这一走就走了七八步,可杨广还不满意,看得兴致正高哩,冲宇文成都招了招手,又道:“成都啊,你走上前来,让朕瞧瞧呢。” 宇文成都现下连骂人的气力都没有了,满腹心思都放在了怀里的石狮子上,又稳了稳身体,咬紧了牙关,绷着腿,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你这也走得太慢了,这要是我,三五步就走上前了。”李元霸没心没肺,得意洋洋道。 罗成忧心忡忡地盯着殿中,只希望能早点结束。 宇文成都终于抬起头,对视上了罗成的目光,他的目光里带着无限的眷恋,还有一丝欣慰,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真心真意地关心着他。 尽管吃力,几乎超出自己负荷,但宇文成都还是不想让罗成担忧,在费劲了力气,再不能做出任何表示的时候,极力挣扎着冲他勾了勾唇角。 殊不知这样的笑容在罗成看来,简直比哭还让他难受,这人怎么就这么要强,这般倔强! 罗成眼看他已经到极限了,什么都管不了了,撩起长袍就走出列。 罗成身形一动,一直关注他的几道视线便动了。 李世民按兵不动,心想这正是看清罗成小弟与宇文成都之间到底是何关系的好时候。 李元吉握成拳头的双手嘎嘎作响,他一直以为罗成对他是特别的,其实他是在乎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救自己,可眼前这幕,才让他知道,这才是偏袒,这才是关心,他的眼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宇文成都一个人!半点没看到他的存在。 罗成这才刚刚走出列,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身旁传来抽气声,罗成脑袋轰的一声,怎么都开不了口了,转过头去一看—— 只见宇文成都双手环抱着石狮子,身子左右摇晃,已失了平衡,嘴巴微张,大口喘着粗气,这会儿眉头一紧,直接吐了口血,那血一下子喷到了石狮子上,显得尤为刺目。 罗成见到这幕,心都快跳出来了,紧缩得一阵阵的疼,不管杨广什么狗屁圣旨不圣旨的,大步走到宇文成都身前,在他倒下之前,一手扶住他下坠的身子,一手去推他怀里的石狮子,再伸出一脚,直接把那石狮子踢得滚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宇文成都!”罗成低唤了一声,但前者双目紧闭,痛苦万分。 罗成想起往日他挺拔硬朗的身形,再低头看了眼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的人,心下难受得难以言明。 杨广这会儿才晃过神来,忙喊道:“哎呀,快来人,快传太医!赶紧抬下去医治才是。” 太医还未来,罗成的目光自殿中大臣身上扫过,一阵身颤,替宇文成都觉得心寒。 虽然宇文成都有个奸相的老爹,但单单宇文成都这个人还是可圈可点的。这人最可贵的是不管对谁,哪怕是敌人都是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的,可如今他受难,这些人不管是受过他恩惠的,或是没有的,都是一脸幸灾乐祸。 罗成怀抱着宇文成都的上半身,半蹲在地上,眉头紧锁,心焦不已。 李世民也若有所思起来,掂量着李家该不该为了罗成小弟,和宇文成都和解。 李元吉的一双眼就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眼前,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眼下和他一样着急的,恐怕就只有宇文化及了。 宇文化及最初没有阻止杨广下圣旨让宇文成都与李元霸比试,也是存了心思,想在李渊面前耍耍威风,争争面子的,谁曾想自家所向披靡的儿子,就连靠山王杨林都万般夸赞的儿子竟然真的不敌。 你问宇文化及后悔么? 他当然后悔。 宇文化及一共就三个儿子,大儿子宇文成都最能耐,几乎不用他操心。二儿子宇文成惠街上强抢民女,结果被秦琼那帮子响马给杀了;小儿子宇文成龙又被瓦岗寨那群人给砍了脑袋,这会儿就剩下这么一棵独苗了,怎能不珍惜。 等到太医一到,罗成便双手打一横抱,轻轻松松就将人抱起,交给了两三个侍卫,抬了下去。又是看呆了大殿上的官员,这位罗少保瘦小归瘦小,力气可也不小。 罗成倒是想跟下去,但皇帝都没说退朝,你自是没权利先走的。罗成按捺着性子,站回了原位,也不说话,但心里的烦躁可想而知。 宇文成都是抬下去了,但事情还没解决。 这不,等到太医去后殿诊治了,杨广神色自如地问殿中的李元霸:“李元霸,你既然要跟朕的天宝将军比试,那你好歹也该展现一下神力。” 李元霸刚才见宇文成都吐血晕倒了,心里就在想,坏了,看来这比试泡汤了,我要的金牌子也拿不到了。 谁曾想皇上还没忘记那茬呢,李元霸立马就扬起笑脸道:“他不行哩。要是我能举起石狮子,往殿中跑一圈的话,那牌子是不是归我了?” 杨广笑道:“那是自然。” “你可要说话算话,我要真能做到,你得让他给我摘了牌子,就是晕了,死了,都得摘。” 杨广听他小孩子气的话语,不但不生气,还连声应道:“是是,朕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 李元霸这才放宽了心道:“那就好,我这就举起来给你们瞧瞧。” 罗成暗恨,这杨广真是个昏君,这会儿还有心思看什么好戏,心底更是对他鄙夷了几分。 李元霸的神力那是天生的,他小小年纪,就这么一手握着石狮子的一条腿,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拖住它的下盘,直接将石狮子给举了起来,这已经够众人瞠目结舌的了,可让人惊叹的还在后头,这小子一身蛮力,竟然举着石狮子绕着大殿健步如飞地跑了一圈下来,然后在杨广面前不远处的殿中央立定,得意洋洋地问道:“皇上,你瞧清楚了没有?” 杨广这回是真的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这般厉害!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李家可真是卧虎藏龙啊,若是能为自己所用,再好不过了。 如此想着,杨广连声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成了,李元霸,你再把那石狮子放回去吧。” 李元霸又依言将石狮子放回了原地,这才扬着脑袋说话道:“皇上,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杨广笑道:“自然是算数的,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隋第一勇士了。” 李元霸又问:“那金牌子呢?” “既然你已经是我大隋朝第一勇士,那金牌子自然是要摘给你的。” 罗成只觉得胸中怒气无处宣泄,混蛋杨广,你说你究竟把宇文成都放在什么位置了?他李元霸武功高不高,厉不厉害和你有关么?你给他一块金牌,赏识他,他李家就能唯你马首是瞻?开什么玩笑! 相反,宇文成都什么人品,你还能不知道?自打你登基以来,大大小小的事务,他替你处理过多少,替你排忧解难多少次了,这会儿你为了拉拢李家,是把他弃之如敝履,怎能不让人心寒! 罗成这会儿沉浸在为宇文成都鸣不平的气氛之中,显然是忘了他其实是巴不得杨广孤立无援的,推翻隋朝更轻松不是。 宇文化及方才站出列时,就比罗成慢了半拍,这会儿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自个儿子身受重伤不说,这会儿还要让他摘了那天下第一的牌子让给这个傻子,成都好强,醒来之后指不定怎么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了。 思及此,宇文化及赶紧出列道:“臣有本启奏。” “丞相有何话好说?” 宇文化及面色沉着道:“我儿宇文成都这天下第一的牌子可不是通过比力气,举什么石狮子得来的,他陪着皇上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劳,又得百国比武大会第一,这才得了这牌子。” 杨广暗自思忖,明白了宇文化及话里的意思。 不但他明白了,就连李元霸这样傻愣愣的,也听出话里头的意思了,实在是因为宇文化及懊恼了,话里的意思就再浅显不过了,连带阴谋诡计都懒得使了。 李元霸当即就道:“你的意思我懂,不就是说我武功不如他么。行,你定时间,我与他比试一场不就得了,到时候若是我赢了,那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了,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杨广哈哈大笑道:“好,就这么办,朕也想知道你与成都谁更厉害。” 罗成听这话,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炸毛了,你们他妈的考虑过别人没有!人还未清醒,都在算计他。又骂宇文化及混蛋,什么争强好胜的,能比自己儿子的命重要?他这不是把宇文成都往火坑里推么。 偏李元霸还大大咧咧,显得有些不耐烦地对宇文化及道:“喂,你是他爹吧?你让他赶紧好起来,我还等着和他比试呢,他可别输了哭鼻子,耍赖不肯给我金牌子。” 你们究竟有没有人尊重过宇文成都!都把他的宽容,忍让,誓死效忠当成了理所当然。 他妈的,你们几个还没完没了了!罗成少年多少年都没有爆粗口了!他也没细究,在宇文成都这件事上,他怎么就这么忍耐不得。 “李元霸,天下第一,对你而言,就真的这么重要?你想比是不是?好,那就和我比!你赢了宇文成都不算数,大家都知道南阳关一战,还是我救了宇文成都。论武功,我比他厉害,你要是想拿他的天下第一,得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   ☆、第74章 74 锋芒毕露,一战成名 上回说到宇文成都受伤昏迷,罗成心生不平,负气揽下比武一事。 李元霸虽然骄傲自满,但让他打自己的小恩公还是有些忌惮的,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的,我哪能打你啊。” 罗成却不依不饶道:“你不想要那牌子了?” 李元霸又瞪大了眼睛道:“要,自然是要的,但是我只想和那个宇什么大将军的打,若是赢了他,我就是天下第一了。” 罗成倏然笑了:“你赢了他可做不了数,你赢了我才行。” 李元霸低下头,看似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往柴绍,李世民等人的方向看去。 平日里,除了李世民,就柴绍与李元霸的关系好,负责照看他。柴绍此刻一见他那直愣愣的眼神,心想,坏了,这小子是真被挑起了心思,想和罗成小弟打上一打了。 李元霸本人是怎么想的? 他脑袋虽然不灵光,但天生神力,之后又拜了袁天罡,李淳风为师,多加调/教,可谓相得益彰,所向披靡,难遇对手。 但在此之前,他脑袋里一直不断重复的却是一年多之前,罗成小恩公途经长安城外的小树林,自山坡直驱而下,跨骑白马,手持银枪,单挑数人,歃血而归,救下全家人的场景。 对李元霸来说,那场景实在太有冲击力了,罗成小恩公英勇的形象被永远定格住了。他之所以练武,也是因为那次之后,内心被震撼住了,一直想成为小恩公那样的英雄。 如今,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可以和恩公一决高下,李元霸不由得心动了。 但心动过后,又有些胆怯。 不得不说,那日小树林一战,罗成英姿飒爽,万夫不当的形象实在太让人难忘。直到今日,李元霸打遍无数高手,甚至刚刚才在角力比赛中胜了有无敌将军之称的宇文成都,对上罗成,他心底里还是生出几分胆怯来。 后来,大姐夫柴绍从外头回来,得意洋洋地说了罗成小恩公救下他和三哥的事情,罗成在李元霸心目中的形象就更高大了,几乎与那无所不能的神仙有的一拼。 让他和神仙比拼,他还真没什么胜算,要知道戏文里的神仙可都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罗成小恩公可不就是神仙么。 正当李元霸犹豫期间,杨广哈哈大笑,面带戏谑道:“李元霸,你方才还说的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见着罗成,就怕了?” 柴绍一听这话,就知道今日这架是避不过去了。 果不其然,李元霸方才还在踟蹰,这会儿一根筋到底了,拧着脖子叫嚷着:“谁,谁怕了,打就打。” 说罢,李元霸还冲着罗成道:“罗,罗大哥,一会儿你可要躲着点我的锤子,我这力道可控制不好,万一一锤子把你给打死了,我非得恨死自己不可。” 这要是其他人这么说,罗成非得以为是故意激他,但李元霸脑袋不好使,心理年龄还是个孩子,如此表达,却是实实在在地担心自己,罗成也不与他计较,好脾气道:“我会注意的,就让我来试试你的武艺好了。” 李元霸见罗成非但没因为自己要跟他打架而生气,还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心里也高兴,道:“成,那成……咱们来比试比试,先说明哈,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罗成淡然一笑,也不说话,倒是把他身后的燕朗给气着了,这小子打哪来的,也太狂妄了些。 等到两人都说好了,杨广特地吩咐人准备了一处空场地来,供两人比武之用。 罗成趁着准备的空挡,抽身去后院看了眼宇文成都,依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他眉头紧锁地看了眼床上的人,转过身,轻声问太医道:“宇文成都伤势怎么样?” 太医拱了拱手道:“回罗少保的话,天宝将军伤势并无大碍,吐血乃是用力过猛所致,多加休养,定能恢复如常,只是——” “但说无妨。” 郑太医面带犹豫道:“这伤势倒是算不得什么,迟迟未醒,是郁结于心所致。” 罗成大步走出宇文成都房间之时,迎面险些撞上宇文化及,看那样子,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见到罗成出来,宇文化及面色和悦道:“多谢罗少保关心小儿成都的伤势。” 罗成一脸见了鬼的模样,要知道,他与宇文化及之间的矛盾,那就是宇文成都在场也化解不了,现下宇文化及竟然对他笑得一脸谄媚,让他好不适应的说。 见罗成不搭理他,宇文化及一张老脸顿时耷拉了下来,沉声道:“罗成,你恨我归恨我,但我儿成都可待你不薄,处处护着你,甚至数次违背我这做父亲的命令,他待你可是诚心诚意的。” 罗成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意思来:“你想说什么?” “那老夫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说了吧,成都这天下第一的牌子是万不能让那傻子给夺去的,成都这孩子心高气傲,若是醒来之后,知道牌子被摘了,指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模样,身子亏损,难以痊愈。”宇文化及话头一转,又面向罗成道,“罗少保,你武功高强,就算是为了成都,也要赢了这场比试。” 罗成不理宇文化及,直接从他身侧大步离开,正在宇文化及心底大骂罗成狼心狗肺之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你所愿。” 他可以瞧不上宇文化及,但他在乎宇文成都。 罗成刚走出后院,又被人拦了去路。 罗成抬头看了眼来人,皱了皱眉:“你来干嘛?” 李元吉一见他皱眉,立马想到这人一定是不待见自己,脸色更不好看了,但就算难看,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拂袖而去,声音生冷又透着些许着急:“你疯了不成,你以为老四还是你当年救下的那个害怕地躲在娘亲怀里哭闹的小屁孩?” 见罗成不为所动,李元吉面上更急了:“你方才在大殿也看到了,他力气大的惊人,连扛个石狮子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不仅如此,在父亲和二狐狸有意栽培下,他师承袁天罡、李淳风,武艺更是突飞猛进,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经得住他那两锤子。” “我这细胳膊细腿可是救了你两回。”罗成挑眉道。 李元吉见他半点不着急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恨铁不成钢地深叹了口气,面带郁色,转身就走。 罗成见他来得快,走得更快,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到底来干嘛。 又去李二哥院子里走了一遭,然后才来到比武的空地,李元霸也才刚到,见到罗成高兴地挥了挥手,罗成微微笑了笑,一个旱地拔葱跃上擂台,瞬间站在了李元霸面前。 李元霸两眼泛光地看着来人,乐呵呵道:“罗大哥,你用什么兵器,尽管挑。” 罗成笑了笑,道:“不用挑了,既然我是替宇文成都出战,那我用他的凤翅镏金镋就好。” 李元霸虽然傻,但是也明白罗成擅长长枪,这会儿放着家传枪法不用,却挑个不称手的兵器,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罗大哥,你当真选好了?” “选好了。”罗成转头看向隋帝杨广身旁的宇文化及,问道,“丞相,我可否借天宝将军的兵器一用?” “自然可以。”宇文化及连连点头,说罢,赶紧命三四人下去取宇文成都的凤翅镏金镋了。 等到兵器取来,罗成并未及时去接,而是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地冲着场外的亲随燕朗道:“拿酒来!” 燕朗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硬着头皮,不情愿地把拿起一坛好酒上了擂台,心里暗道:完了完了,回头大公子非宰了自己不可,竟然让少保喝酒了! 柴绍眼看罗成单手提起酒坛,仰天而饮,不管不顾地只管往自己口中灌酒,脑袋轰得一下就炸开了…… 旁人不知道内情,看着这场景并不奇怪,可偏偏他是知道内情的。 想当初贾家楼结义时,秦二哥千般阻拦罗小弟饮酒,并且告诫寨子里兄弟,谁都不能给罗小弟灌酒,杜文忠杜大哥又将罗成小弟那点喝醉酒的囧事暗地里一说,可把大家乐坏了,同时也记下了,这罗成小弟可千万不能和酒搭边。 这会儿罗成小弟这么做,是抱了必赢的打算!足见宇文成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得罪李家,忤逆杨广在所不惜。 哐——空掉的酒坛被顺手一扔,砸了个粉碎,下一瞬间,罗成一鼓作气,快走上前几步,单手握住那合四人之力举起的凤翅镏金镋的棍头,一提气,中间利刃枪尖翻转,正锋朝外挥舞而来,紧贴着那四人的头顶,呼啸而过,将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罗成右手贴着左手,双手握于棍身中间,旋转一周,棍身砰的一声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擂台中央,众人就见那容貌卓绝的白衣少年手握鎏金镗,傲气凛然,站于其一侧,唇角微勾,说不出的肆意。 罗成脚尖踢了一下棍身,兵器往他胸前靠来,他一手把持,正锋向外,身子微微后仰,伸出左手,朗声道:“今日,只要有我在,宇文成都的天下第一,谁都拿不走!” 罗成的语气里透着坚决和果断,虽然之前明明已经看过李元霸不费吹灰之力举起镇殿石狮子的效果,但眼下罗成一番举动,还是让众人原本深信不疑李元霸必胜的,却动摇起来。 主位的杨广脸色晦暗不明,他宁愿纵容罗成与宇文化及作对,也不愿见到这两家“相亲相爱”。 此刻,李元霸大喝一声,运气十足,左右手同时举起锤子,前后脚往罗成胸前招呼过去,一路奔来,地动山摇。 罗成连退数步,稳扎稳打,揪准时机,正锋上前一个枪花挑开其当前的左手锤子,拼着全力,将侧翼右侧的凤翅压向他右手锤子,欲将李元霸还未挥出手的右锤子扣下。 李元霸眼见左锤子被正锋挡住,右锤子又没跟上,心下着急,但罗成手中鎏金镗那两侧的凤翅偏就卡住了锤子的纹理,试图阻拦它的前进。 其实,说起比力道,李元霸可谓是首屈一指的。 此刻右锤被罗成手中的鎏金镗克制,有往自己方向走的趋势,李元霸反倒不急了,这不是老虎头上拔毛么,就自己力举千斤,脸不红气不喘的能耐,还拿不下一个干干瘪瘪的少年? 李元霸是存了硬碰硬的心思,你往我身上打,我也不多,偏和你较起劲来,你压过来,我就给还回去—— 于是,就见场中两人你来我往,双方兵器就在两人之间左右摇摆。 众人看得连带眼都不带眨的,瞧瞧李元霸呲牙咧嘴的模样和罗少保紧皱的眉头,两人竟然不相上下。 众人不禁心叹:乖乖……真是人不可貌相,谁曾想罗少保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模样,力道竟然和李元霸不枉多让。 场外,李元吉看得额头都渗出了汗,一边往场中看,一边往场外窥伺,好不容易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把把人提溜到跟前,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让你去办事了么?老四怎么还没晕倒?” 李安哭丧着脸,往不远处的二公子那边扫了一眼,唯唯诺诺回道:“三,三公子……我确实是给四公子去下药了,可还没等我把药下进茶水里,四公子就被二公子叫走了……” 李元吉暴怒:“你是说老四压根没中迷药?” 不等李安回答,李元吉已经一把甩开他,目光往李世民处看出,恰巧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过来,李元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该死的二狐狸,罗成要是让老四给打伤了或是打死了,我跟你没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场中,打斗得火热,看似实力相当,但是,一炷香之后,便稍见分晓了。 显然,罗成对于兵器的熟悉程度和对技能的掌控,不是半路出家的李元霸可以比拟的。 眼见僵持不下,罗成后退两步,原地凭空一跃,双脚踩向鎏金镗的镗身顶端,原本被李元霸双锤稳稳夹住的鎏金镗破捶而出,往上而去。 原本还一心阻止锋利前进的李元霸,眼见锋刃突然换了方向,朝着自己头顶而去了,赶紧后撤几步,险险避过,鎏金镗就立时立了起来,罗成一伸手,又回到了他手上。 前文就提过,罗成的罗家枪有三大特点,快,准,狠。 手持鎏金镗的罗成也丝毫不逊色,要知道,其实鎏金镗和长枪有异曲同工之效,鎏金镗的正锋正是利刃枪尖,不过两侧又分出两股锋刃,弯曲向上呈月牙形,可起到抵御外敌的作用。 而此刻,罗成完全是把鎏金镗当成长枪在使了,去如箭,来如线,指人头扎人面,高低远近都看见,你若阻拦,我枪头一滑就往你胸口护心镜处走,你说你的锤子厉害? 行,那就比比咱们的兵器,谁长谁短。在我手握镗身顶端,将枪尖递出去的同时,你的锤子倒是有没有七,八尺的长度,能够的着我的边。 李元霸被他那左一晃,右一晃,晃得心神不定,怒气全开,大开大合之下,举起双锤就要夹住人家的枪尖。 可你别忘了,人家这会儿是有长枪的功能,可毕竟不是长枪,那是凤翅镏金镋! 罗成双手交握,反复旋转镗身,那就变成了一个处处锋刃,难以接近的搅拌机了。双锤一接近那旋转着的三处锋刃,立马被滑不溜秋地弹开。 李元霸是被打得没法,他这双锤开了就合不上,合上了就开不了,这一手一个400斤的锤子,除了重量十足外,没别的用处了。 关键是,你知道这鎏金镗除了当长枪,镗来用还能怎么用? 这不,罗成亲身示范了。 眼见李元霸左观右顾,勉强招架,罗成寻了个空挡,顺势就上前两步,拦腰往李元霸左肋打去,打左肋也是有打左肋的理由,这不方才李元霸躲处处是锋刃,高度旋转的鎏金镗时,往左侧躲的,这会儿,罗成将鎏金镗瞬间变成长棍来用了,打你左肋,你再往左侧躲,棍法之中就是走死门。 李元霸慌乱之间,也不敢往左侧躲了,忙提了锤子就往左侧拉,急忙挡住罗成的棍身。 看到这里,场外袁天罡、李淳风,李靖等几个行家,纷纷脸色大变—— 这人几种兵器厉害处相互衔接,取长补短,攻对方之空门,半点不见犹豫或僵硬,转换起来仿佛行云流水般顺畅,让人完全看不出半点破绽。 能达到这种效果的,非“擅长”二字就能概括。 人家罗成那哪是擅使长枪啊,明明就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招招致命! 也难怪根本不用选兵器,信手拈来就是。对他来说,使什么兵器都一样。 这几人若是方才还能安慰自个说,场中两人实力相当。那么这会儿,胜负已分!只希望如此重压之下,元霸还能毫发无损。 罗成怕的就是李元霸不回拉双锤,硬生生抗下这棍子。你这一拉锤子,头顶就给空出来了,罗成最擅长的是什么? 不熟悉的人也许会说罗家有祖传罗家枪法,自然是枪法卓绝! 但事实上,罗成最擅长还是刀法! 刚猛,迅速,善于攻击,大开大合,气势非凡。 此时的罗成已经全然没了比武之前那浅笑温和的模样,双手紧握镗身,高高举起,仗着鎏金镗两侧的锋芒,身带一袭肃杀之气,冷面清颜,满目森寒,毫无焦距。 眼看那锋芒自头顶落下,再提锤已经来不及,李元霸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处,眼瞅着锋刃以不可驱挡之速度落下,极有可能将自己砍成两半……   ☆、第75章 75 众人齐心,罗成被制 上回说到李元霸瞪大双眼,眼看锋刃以不可抵挡之速度,即将将自己砍成两半…… 擂台外,李家人眼睁睁地看着万分凶险的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只是那利器砍下速度之快,快到甚至让人来不及惊呼出声。 身为师傅的袁天罡更是面如死灰,双目无力闭上。 就连李元霸也以为,今日他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李元霸突觉身子往后一动,挪了位置。 随后是“砰——”的一声巨响! 李元霸甚至感觉到了利器划破天空,催动皮肤的那股强有力的劲道,只是那一刀怎么会失了准头? 李元霸僵硬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管怎么说,幸好,幸好……脑袋还在。 正当李元霸还在劫后余生中,尚未清醒过来,那头已经有人气急败坏地哭爹喊娘了。 “我艹——你还发什么呆?还不赶紧上来夺少保手中的兵器!”说话的正是方才冒死从罗成的凤翅镏金镋下救人的燕朗。 此刻,燕朗顶替了李元霸的位置,手持大刀,左右操持,来回隔挡,被罗成手中的镏金镋追得是叫苦不迭,节节败退,只勉强维持现下防守的姿态,被攻破是早晚的事。 靠……他就知道不能答应少保! 是谁说醉酒后武力值爆表什么的,真心不怕,只要在酒里加一定剂量的迷药就出不了事; 是谁说只要打败了李元霸,自个迷药发作,也差不多该昏迷了,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做,顶多就是费力将他抬回去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少保,你个不靠谱的! “砰——”又是一击,燕朗对于自家少保这砍杀的力道叫苦不堪,我是杀了你爹,还是抢了你媳妇儿,眼瞅着这迸发的力道是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一不留神,一个横砍,燕朗胸前盔甲被破,里衣都渗出了些血丝。这下,是怎么都不能胡思乱想了,再乱想下去,命都没了! 燕朗屏住气息,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就地打了个滚,自他利刃下逃过一劫,回手又是大刀挡在胸前,虎口却被震得麻木,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见血了,燕朗咬了咬牙,再这么下去,就算能挡住少保的攻势,他这双手也废了。 燕朗欲哭无泪:少保,求求你赶紧昏迷吧! 此刻,李元霸被燕朗之前一嗓子给吼醒了,也没来得及细究到底什么状况,只见罗成小恩公一双眼毫无焦距,手下却是灵活无比,以排山倒海之力,势不可挡地只顾攻击新出炉的救命恩人,那模样说是想摧毁所有人都不为过。 不容他多想,燕朗已经被逼得退无可退,退到李元霸身旁,两人肩靠肩并排站,皆是一身狼狈。 燕朗侧过脸道:“我家少保一喝酒就这副模样,除非让他力气耗尽,否则根本停不下来。我一会去引他出手,你去抢他兵器。” 李元霸瞧了眼杀气腾腾的罗成小恩公,又想起方才头顶上那致命的一击了,心有余悸,脚下竟然退后两步,才道:“为什么是我抢他的兵器?” 你也瞧我傻,是么?这明明就是去送死!我才不去。 燕朗白了他一眼,毫不同情道:“你要是不抢宇文成都的金牌子,我家少保会为了保住金牌,奋力一战?你不去死,谁去?再说,要不是我方才拦住少保致命一击,你这会儿尸体都凉透了,还能在这讨价还价?” 李元霸虽然好胜,可是也得分人好么。眼下摆明实力悬殊,完全没有再打斗下去的意义。 燕朗见李元霸磨磨蹭蹭地还不出去,趁其不备,狠狠一脚踢向他的臀部,后者在毫无防备之下,耷拉着双锤就往罗成的方向扑过去了。 “哐——嗤——”双方兵器空气中交接,这不打也得打了,除非你想被戳成筛子。李元霸被逼无奈,使出浑身解数抵御,罗成手中的镏金镋两翼锋芒处与他的鎏金锤摩擦。 撇开对兵器的熟悉和驾驭程度,武艺层面说。单从气力上来看,李元霸那天生神力还是可以和醉酒后的罗成相匹敌的,这也是燕朗踹他去夺兵器的理由之一。 只见场中两人互不相让,完全硬碰硬,两种兵器架不住双方力道,一路摩擦,在空气中擦出了不少火花。 李元霸在心里把那个算计他的臭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早忘了之前是谁主动要求比武的。 虽说场中惊险横生,但主位上的杨广却是看得两眼泛光,心下激动不已,他就说罗成是棵好苗子,瞧瞧……方才还那般嚣张气焰的李元霸,这会儿被追着打得没脾气。 李元霸正面打罗成,燕朗趁机从侧翼去攻罗成下盘,两人同时出手,勉强打个平手。 燕朗心想,这不是办法啊,怎么瞧着少保一丁点要晕倒的症状都没有,反而越打越勇,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少保没晕或是耗尽体力,大家就玩完了。 不止燕朗这么想,李元霸也打得有苦说不出,再打下去就真的要死人了。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像个小孩子一样边打,边冲着李渊那方向哭喊道:“爹爹,罗大哥喝醉酒了,这会儿失去控制了,你要是再不来救我,我就死定了。” 李渊一听,心下着急,他就说怎么看着不对劲的,依着罗成与他李家的亲密程度,怎么也不该赶尽杀绝啊,但是场中的架势完全就是以命相搏,不死不休,这如何了得。 杨广这会儿才闹清,原来已经不是为了娱乐他而比武了,这是实实在在地拼命,也被吓住了。 失去控制?这还了得!万一误伤了他怎么办?杨广心下一紧,左观右顾的,习惯了第一时间开口就喊宇文成都护驾,可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前,这才想起宇文成都之前受伤昏迷了,心下也是后悔当初,又暗骂了李元霸一通,之后由着金蛇卫护着,后退出场。 群臣一片哗然,方才还是看热闹看得欢快,这会儿见皇帝都退出场外了,还是保命要紧,赶紧撤到安全地带吧,看什么热闹,别把自个命给看没了。 燕朗欲哭无泪,我说你们这些人就不能干些实质性的活,看热闹的时候,一个个拼命往前挤,恨不得都挤到前排去,这会儿逃得比谁都快,这是打算牺牲我和这傻子啊! “是不是我夺了他兵器,你就能拦住他?”李元霸在刀光剑影下怒喊道。 “你只管抢他兵器,其他的交给我。” “好!”话音刚落,李元霸以肉身当盔甲,什么都顾不了了,直接冲锋上前,不要命地伸手直接握住了罗成的棍身,用了力气就与他争。罗成顺势就往他身上刺去,李元霸又转换了角色,变成了双手紧握着棍身,往外推搡,避其锋芒。 两人顿时展开了拉锯战,一个拼命往对方身上刺,另一个使劲推诿,纯粹在比力气。 李元霸整张脸憋得通红,大汗淋漓亦不自知,牙齿咬进了下唇,渗出了血,身上挂彩的地方还真不少,自打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打得这般惨烈过。 李元霸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喊道:“父亲,二哥,完了,我这回真得死了。” 燕朗眼瞅着李元霸不敌,少保手中的镏金镋中间正锋一寸寸逼近李元霸胸口,再这么下去,刺穿他的胸膛是早晚的事—— 眼看锋刃即将刺入……燕朗双眼一闭,歇斯底里地大喝一声:“罗松——” 罗成攻势稍顿,那冰冷,毫无焦距的双眼总算有了点人气,显得有些茫然,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般纯净。 就是眼下! 燕朗上前两步,也一把抓住罗成手上的兵器,帮着李元霸一道使劲往外夺兵器,一边大喊道:“少保,你瞧瞧身后,大公子来了!大公子来了!” 罗成清冷的眉目倏然柔和了起来,手上一松,手中兵器终于被夺。 兵器哐的一声落地,激起不少尘土。燕朗顾不得瞧同时跌坐在地上,再次死里逃生的李元霸一眼,赶忙高高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大喊道:“二公子,下面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只见李世民率着手下将领数人上前,一声令下,一张硕大的网自罗成头顶落下,将人一下子罩在了里头,紧接着便是一排溜的士兵,不管不顾的,什么技巧也没有,叠罗汉似得,一个个毫不犹豫就往网兜里的人身上扑去。 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了第十五个,网兜里的人总算不再挣扎,静了下来。 饶是如此,李世民还是没敢冒冒然让人站起,只是走向一旁喘着粗气,耗尽体力的燕朗,问道:“这样可以了?” 燕朗看了眼网兜里压根看不到一丁点的自家少保,替自己擦了把汗,苦着脸道:“少保,你怎么这会儿才晕啊!你要是再不晕,我都怀疑你有没有吃迷药了,你可是害苦了我们。” 李世民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罗成小弟晕倒了?” 燕朗眼扫着还匍匐在地,没有命令不敢起身的士兵道:“这要是往常,十五个哪够,至少得二十个,这会儿既然不动弹了,铁定是酒里的迷药发作了,自己晕倒了。” 李世民也哭笑不得,世上还真有这种人。 原来,在比武前,罗成先去了李世民的院子,把自己的打算和他一说,并做了如此安排。说到若是他先晕倒,那么他便认输了;若是他赢了元霸之后,紧接着晕倒了,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他赢了元霸之后,久久不晕,这便是后招。 李世民当时只觉得好笑,但出于信任,还是应了他,没想到恰恰救了元霸一命。 李元霸眨着双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二哥,许久才庆幸道:“二哥,幸好你早有准备,要不然我真就死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被燕朗狠狠鄙视了:“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就敢应战咱们少保,敢情就是举个石狮子的本事。早知道你就这点本事,少保哪还用得着醉酒了打你,就是清醒了打你都够了。” 李元霸虽然傲气,但这会儿可不敢胡乱吹牛了。在见识了罗小恩公这等本事之后,继一年多前,长安城外小树林中之后,再度被大大地震撼住了,哪还还口啊。 燕朗这话倒是没说错,罗成是真的心急了。一心想着万无一失地替宇文成都保住牌子,李元霸武艺如何,他从未见识过,但受后世评书影响,既然是第一勇士,自然是高看了几分,又见他真能举着石狮子健步如飞,心里也在思忖,自个能不能胜他,思来想去,便纵容自个醉了酒。 罗成想得很简单:这要纯粹只是自己和李元霸比试,那胜负如何,他根本不在意,但情况并不是这样。 杨广在殿内收到现报说,罗成总算是被制服了,这会儿被抬去李府休息了,这才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眼底蹦跶着光亮,李元霸的本事就已经够他惊叹了,没曾想罗成竟能逼得李元霸节节败退,毫无招架!如此人才在前,何愁瓦岗寨那些所谓的万夫难挡的大将之流。 本来还想把罗成多留身边两年,磨磨他的性子,将来于他有大用处,可见识了罗成的英勇之后,杨广又蹦出一个念头来。 正当杨广在这边盘算着是不是将北平王罗艺也召来,加封个平乱大将军,命他父子二人举兵攻打瓦岗,随后南征北战,为他扫平全国各路反贼,以绝后患。那头靠山王杨林在潼关历经一月的修养,总算将身体养得七七八八,回到了他的老巢登州府。 再回登州府,恍如隔世,杨林双目含泪。 初出府时,大军整顿,士兵意气奋发,他带十二太保出征瓦岗寨,再看现下——数万大军就剩下这么千八百人,十二个太保,大,二,三,四,五,七,十一,十二太保皆身亡,这让他有何面目重返登州府啊! 杨林站在登州府前,抬头看了眼头顶石刻的登州府牌子,百感交集,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爷,您受苦了,咱们回府吧。”身旁的管家乃是杨林府上的老人了,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般惨败颓废过。这会儿掖了掖眼角,上前小心搀扶着杨林,小心翼翼地往府邸走去。 进府之后,老管家将这些日府里的一些大小事件一一汇报,随后递上一叠书信道:“王爷,这些都是你去攻打瓦岗寨之后,从关外送来的书信。” “关外?”杨林眉头一皱。 “是的,关外,前后一共三封,第一封信在您率大军离开不久就到了,这不,一直等您回来拆看呢。” 杨林接过书信,初一看信笺开头,恨不得立马撕了了事,但目光触及另两封,想必也都是同一人,心里又有了怀疑,这明明都已经投了敌了,还一再写信与他作甚? 杨林心生疑窦,又拿起被拍落在地的书信,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最后狠拍了一击书桌,气得吐了口老血,吓得老管家脸色苍白,连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许久,杨林唇角挂血,双目森寒,冷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罗成,你真是好样的!连老夫都看走了眼。”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恨不得饮气血啖其肉。   ☆、第76章 76 床榻之前,明了心意 上回说到杨林拆开信件,犹疑半天之后,终是打开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把自己给气吐血了,这是为何? 这还得从这三封信的来历说起。 这三封信来自关外突厥大营,乃是那阴错阳差入了突厥阵营,又被罗家父子捏造了个当众投敌罪名的伍氏兄弟所写。 说来也惨,伍氏兄弟本来好端端的国公身份,效力于登州府靠山王杨林麾下,被杨广派遣到北平府监军,哪样都是位高权重,可遇上罗家父子三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儿子死了,想报仇吧,没算计成别人,反倒让别人给算计了,弄得有国归不得,这叫什么事? 再来说,投敌就投敌了呗,你没瞧见人家投敌的多了去了,吃香喝辣的也有,咱们还国公身份,难不成比不上那些小兵蛋子? 嘿,还真是比不上。 投敌前,伍氏兄弟给了突厥不少好处,拉拢人心,突厥不收白不收,自然双方都是满意的。但无可奈何投敌后,那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是谁害得咱们大都督红海伤痕累累,连夜逃出关口的? 是谁害得咱们突厥的兄弟们被迫留在隋朝,开荒干活,有家归不得的? 又是谁在咱突厥土地上白吃白喝,还没有产出的? 这不,没几个月,等伍氏兄弟把大概知道的隋朝的一些兵力部署交代完毕之后,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大都督再也不接见他们了,这两人在突厥的日子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过得再普通不过的士兵的日子。 想也知道,这种日子哪是养尊处优的伍家兄弟能过的,这不,在再一次挨了五十军棍惩罚之后,伍氏兄弟心里越想越不忿,终是厚着脸皮,提起笔,给自个的老上级靠山王杨林写信了,这世上要是还有人信他们俩,那必是杨林,毕竟两人曾在杨林麾下效忠十几年,感情总是有一些的。 伍家兄弟的三封信,写得可谓言辞恳切,从当初麾下铁棍将蒋英得罪罗家的家将,被人一刀砍断铁棍,再来砍了脑袋说起,到伍安福之死,兄弟二人原打算报仇,结果却被罗家父子三人算计了,按了个投敌的罪名,无奈之下,被困突厥……种种不堪往事,一一陈述,确实是事实阐述,要多详细有多详细,没有半分虚假,要知道靠山王杨林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万一添油加醋,让他看出破绽,别指望他信他们了,这可是他们兄弟俩唯一的救命稻草。 也正因为这样,倒是让看信的杨林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先是能砍断铁棍的大刀,让他想到了小树林中削马腿和破他一字长蛇阵的蒙面小子,再是伍安福之死,起因正是伍安福调戏了罗艺的内侄秦琼的旧识,秦琼曾被发配北平府一事,杨林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得很,这会儿恍然大悟,原来那乱臣贼子秦琼竟是和罗家有这等渊源,再想到小树林中救人少年的身形,以前是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如今想来,竟是和那罗成有八、九分相似! 想到这里,杨林哪还坐得住,这北平府,还有那罗家少年和瓦岗寨那群响马是一伙的! 思及自己还曾与之比武,竟然丝毫没发现异样,心里呕得要死,敌人明明就在眼前,他竟然还欣赏万分,想着收那人为义子,他杨林何时这般糊涂了?竟眼拙如斯!杨林是越想心下越不平,这不,一口气没上来,生生吐出口血来,感慨了一句后便昏迷过去了。 等到他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大夫给的说法是旧疾未愈,又添心病,得好好静养才是。 他这会儿哪来的心情静养,想到他大隋天子身边竟然养着这么一头狼,吓都吓出一身冷汗,还静养? 这不,杨林一醒,便闹着要亲自前往山西太原知会杨广,是什么人都拦不住。 可杨林的年纪毕竟在那了,身体哪受得了他这般折腾,才刚坐起身,什么都还没做,就一阵头晕眼花,连路都看不清了,百般无奈之下,杨林只得口述,命人替他书写奏折,盖上他的王印,命八百里快马送去太原,送信之人离开前,他千叮嘱万叮嘱,必要将奏折交到杨广手上才是,怕晋阳宫那边质疑来人身份,他还特地嘱意自己的十太保亲自送信。 这头,驿馆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父亲,你怎么可以让罗成代替我出战!” 宇文化及睥睨病床上的人,轻描淡写道:“他这不是赢了么?也替你保住了天下第一的招牌。” “李元霸天生神力,万一比试中发生什么意外,罗成必死无疑。这天下第一的招牌,我根本不在乎。”宇文成都说得又快又急,冷不丁咳嗽起来,原本就没好的身子因为咳嗽,蜷缩成一团,方才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这会儿更因为咳嗽得厉害,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红潮。 宇文化及见儿子这样,也顾不得与他争论了,叹了口气,坐在他窗前,伸手替他顺了顺气道:“为父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当时你晕倒了,看皇上那意思,又是站在李元霸那边的。你要真是被摘了牌子,指不定心里怎么难过。” 宇文成都好不容易压下喉间的腥甜,喘着粗气,艰难道:“父亲,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般拿不起放不下?不过是块小小的牌子,还累得旁人为我受伤。父亲,你以后不要再为我担忧了,我的事我自己晓得。” 宇文化及一听这话,面上一寒道:“旁人?你是舍不得罗成替你担忧吧?再说了,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还真死心眼的一心效忠杨广?他配么。” 宇文成都听这话,瞳孔微缩,定定地看向自己老爹:“父亲,你什么意思?” 宇文化及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心底还没放弃忠君的念头,未免夜长梦多,终是没有将自己的打算说出,便换了个话题道:“不说这些了。以往我对罗成有偏见,没想到这回他真能为了你去挡李元霸。” 果然,涉及罗成,宇文成都确实不再追问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了,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成都,你这是做什么?” “我去看看他。”虽然从父亲口中得知罗成并无大碍,只有李元霸等人挨打的份,可还是放心不下,至少醉酒是真的,更何况体力消耗那么多。 宇文化及恨铁不成钢,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为自己考虑的儿子:“人家半点伤没受,不过就是醉酒昏迷,让人抬进了屋子,倒是你,大夫说你这是内伤,可得好好养着。” 宇文化及说话的空当,宇文成都已经径自披上了长袍,站起了身,脚步往外移去,那架势你就是不同意,我也得去。 宇文化及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好好,你想去探望他,你等着,好歹我叫两个人搀扶着你去。” 宇文成都拗不过父亲,只得应允。 “唉……你这是故意的,是么?哪这么用力的,痛死我了。”李元霸咧着嘴嚷嚷道。 “不用力,淤血能散的了?忍着吧。”燕朗白了那人一眼。 李元霸嘀咕了一句:“不要以为我傻,以前我受伤的时候,大夫也替我揉过淤血,哪有你这么用力的,你是想把我的骨头都揉散了么?还不是因为我惹了罗大哥,你迁怒我了。” “嘿,原来你还知道啊。”燕朗倒是高看了这李四傻子,“啪啪啪——”三下,打在李元霸伤口处,痛的后者嗷嗷直叫。 “叫什么叫,石狮子都举得起来,还怕我这点力道,怂货,忍着。”不过就是经历过一次少保醉酒,就这幅德行,他还“有幸”经历了三次了,还没怎样呢。 李元霸理亏,强忍着痛,眼泪汪汪的,那叫一个委屈。 宇文成都走进李家,罗成所在的院子的时候,就见到燕朗和李元霸两人正守在前厅,贴着膏药呢,瞧见宇文成都来了,燕朗骂骂咧咧的嘴总算闭上了。 燕朗瞧见来人,面上一整,丢下李元霸,上前恭敬道:“宇文将军无碍了?” 宇文成都摇摇头道:“多亏了你家少保,我都听说了。你家少保人呢?” 燕朗道:“少保酒还未醒,还在内室休息。” “我去看看他。” “嗯,我带您进去。”燕朗把宇文成都引进内室,拉着霸在外室矮榻上的李元霸就往外走。 “哎,哎,你拉我做什么?”我好歹是伤员!你温柔一点。 “没瞧见宇文将军进去见少保了么?你杵在这嗷嗷叫什么。” 李元霸不吭声,许久才闷声问道:“在罗大哥心目中,我是不是比不上那个全身金灿灿的家伙?” 燕朗乐了,笑道:“你才发现?” 李元霸不甘心又说道:“罗大哥和我家二哥,姐夫最是要好,虽然我比不上那个浑身金灿灿的家伙,但我姐夫和罗大哥是八拜之交,我二哥和罗大哥也是好友,我……” 燕朗又笑了笑,不在意道:“宇文将军在少保眼里是不一样的。”即便少保总是在抱怨宇文将军如何古板,如何榆木脑袋,“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李元霸张了张嘴,终是未再说话了,不过心里有些伤心,平日里那般照顾他的罗大哥,竟然真的想要杀他呢,就因为那个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走进内室,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原本红润朝气的脸上此刻略显苍白,双眸紧闭,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这般无声无息的罗成,与往日那个眼笑眉舒,畅快淋漓的罗成相差甚远,让宇文成都心头一紧,仿佛一只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有种窒息的感觉。 脚下踉跄了几步,扶着一旁的床柱才堪堪站稳,宇文成都深吸了一口气,抽动着双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尽管知道床上的人并无大碍,不过是醉酒昏迷,但只要一想到他为了自己和李元霸比武,将自己至于险境……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其实,对于罗成的武艺,他是了解的,并且相信在这世上,他鲜有对手。 但关心则乱,凡事遇上罗成,他的心就乱了—— 想起长安城之时,罗成年轻气盛,屡次违抗皇命,在他面前直言不讳要杀了皇上。平生第一次,他连他这辈子的忠君之心都给忘了,明知他有反叛之心,依然仗着自己的势力,替他隐瞒,护他周全; 猜到瓦岗寨时大破杨林的一字长蛇阵的人是他时,他就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受伤,却忘了呈上来的奏报是杨林全军覆没,大败而归; 在太原城再见到罗成之时,虽然他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震动,但连日来紧皱的眉头豁然舒展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而如今,如今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少年,那难以抑制的心痛……宇文成都紧闭着双眼,久久不愿睁开。 因为一旦睁开,眼前便会豁然开朗,仿佛他内心深处,小心翼翼隐藏的所有龌龊的心思会全部暴露在面前…… 罗成的一颦一笑,清越的声音,率直的性子……在他离开长安城的那一个月里,非但没有在脑海中减退,反而越发深刻,越发想念,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占据他的心神,干扰他的思绪。 原来这份欣赏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味。 宇文成都双手握拳,不自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紧闭着双眸,不曾睁开,暗自对自己说,罗成视他如手足,能为他豁出性命,他怎么可以对他存着这样肮脏的感情! 宇文成都根本不敢去想罗成会不会给予回应,他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会得到什么回应。他现下只想将这份感情藏得好好的,埋得死死的,不让任何人看到,不给罗成带去任何的困扰。至于自己——他可以选择独自默默地承受煎熬。 “对不起。”我对你存着那样的心思。 “但我绝不会让自己毁了你!”宇文成都狠狠咬了咬牙,坚定地转过身子,就当自己没来过吧,大步提脚离开—— “宇文成都——”   ☆、第77章 77 成都交心,元吉顿悟 “宇文成都——” 安静的房间,突如其来一声低唤,即便是再轻声旖旎,依然震动着宇文成都的耳膜,在他心上重重地锤了一下,让他停住了本欲离开的脚步。 垂在两侧的双手掌心早就布了一层薄汗,宇文成都微微低头,强掩着眼底的慌乱,他听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担心的同时,他内心竟然还藏着隐隐的侥幸,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可以坦白这份感情? “宇文成都……” 又是一声低唤,带着些许迷茫的颤音。 仅仅说出几个字的时间,却让百种思绪在他脑海里掠过,剪不断理还乱。 宇文成都站立在原地,并未转身,深吸了一口气,强装着镇定道:“是,我喜欢你,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如果你因此而感到困扰,我会尽量避开你,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让这份感情暴露于人前。” 宇文成都觉得说出这些话,已经费劲了他毕生的力气,垂眸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默默地喜欢,默默地守护。 宇文成都以为他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甚至于打骂自己,竟然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谁曾想,久久等不到身后之人的回应,想到另一种可能,他倏然转过身,就见到那人依然双眸紧闭,安睡在床榻之上。 宇文成都一阵苦笑,没曾想他只是说着醉话,却让他胆战心惊了半天。想他经历无数战役,生死关口,却因为他那短短的四个字,像个妇人一样患得患失了半天。 苦笑过后,便是心欢。 ——至少,至少在他心里,是有他的位置的。 宇文成都静静地看着床上之人,柔和的目光轻轻地安放在他身上,从那精致的眉眼,到精瘦的身材,修长的手指…… 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至少以前他从不曾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一来他还没明确自己的心意,二来,就算他隐隐知道内心深处这份感情,但他却不敢让人看出来。从没像今日这样,这么近距离地细细打量他。 他的性子肆意而善良,本来两个不相干的词在他身上却是无比契合; 罗成的眉眼长得极好,鲜少的精致。尤其是那双眼,那双眼睁开时,熠熠生辉,他从没见过比之更明亮干净的眼眸,让人忍不住沉迷; 他说话的时候,眉梢总是不自觉地上挑,唇角含笑,带着些许傲气,这让宇文成都想起了他每回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嘴角漾出了温柔的笑意,使得整张脸柔和生动了起来。 房间里虽然不再有人说话了,但弥漫着淡淡的温馨。 宇文成都在房间了逗留了半个时辰,直至身体感到吃力才离开。 他刚离开,从外室的屏风处走出一人,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内室门,脸上阴晴不定,一拂袖,往正院走去。 刘安瞧着爷脸上又不好看,心想,谁又惹这位爷生气了? 三爷出门前,说是去瞧瞧罗少保,难不成又是罗少保?按理说不会啊,罗少保不是还没清醒么?难不成这人是自个生自个的气? 纵然刘安再伶俐,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暗自小心伺候着这位爷。 李元吉原本确实是担心罗成,才扭扭捏捏地悄悄去探望的,结果到了罗成的院子,发现竟然空无一人,心中怒火暴起,正要骂人怎么伺候的,结果听得屋里似有动静,便放轻了脚步上前。 这不听不要紧,越往下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等到宇文成都离开,他表情木讷地从屏风后走出,脸上阴晴不定。 破口大骂宇文成都什么的,都是其次,此刻的李元吉有些“失魂落魄”,宇文成都的话,倒是有些点醒他了。 接过李安递过来的茶水,刚放在唇边,被后者拦了下来:“哎,我的爷哎,您悠着点,这茶可是新沏的,烫着呢。” 李元吉应了一声,又把茶杯放到了一旁,竟然定定地发起呆来。 这让李安很好奇,多了一句嘴问道:“三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险些被吓死。 只听李元吉讷讷地自言自语道:“我会不会也喜欢男人?” 李安欲哭无泪,他这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恨不得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咬掉自己的舌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反省过后,李安又惴惴不安了,看着李元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话说,三公子,我是不是该离你远点? 就在李安忐忑不安,惶惶然不可终日之时,又听身旁的人道:“我不会也喜欢罗成吧。” 李安这回是真哭了……比听到三公子爱上的是自己,这样的消息还来得悲痛欲绝……不对,是半斤八两,一样想死。 若是爱上自己,至少不会杀了他不是。三公子,这么私密的事儿,让我知道了真的好么?我不想早死。 请不要质疑这位小爷有没有胆杀人灭口。别瞧他武艺不及人罗少保,但论起心狠,罗少保就是拍马都赶不上。杀人折磨人什么的,对于这位小爷,那就是家常便饭。 正因为了解李元吉,李安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装壁花,仿佛装着装着,自己就变成真的壁花去了。 “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上罗成了?”李元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主意来,懊恼地挠了挠头,问向身边的人。 见他畏头畏脑地不说话,一时恼了,恶狠狠道:“你哑巴了?问你话呢?” “啊?”李安战战兢兢。 “我问你,我是不是也喜欢上罗成了?” “……”李安傻眼,这种事我哪知道,小的没有喜欢男人的经验啊! 但顶着三公子那烦躁的眼神,李安可不敢这么回答,保险起见,只能唯唯诺诺道,“呵呵……应该不会吧,三公子您别忘了,您后院可是有不少侍妾呢。” “那都是些什么人,有些是唱曲唱的好听的,抢来给我唱曲的,有的是跳舞跳得好的,有的是和二姐夫打赌赢回来的,还有的是为了和二狐狸斗气,从他那抢来的,她们之中很多人我连长相都不记得,更不要说名字了。” 李安想想还真是,院子里女人虽多,还真就没有一个上心的。 但又一想,女人是要哄的,是要宠的,就你那煞星的性子,乖张跋扈的模样,又有哪个女人敢往前凑?个个巴不得把头埋进泥里。 别人家主子后院里那些女人争风吃醋,主动献媚什么的,在三公子院子里一概瞧不见,各位小姐是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不被记得才好,被这位小祖宗记得有什么好的?喜怒无常,没有理由也能赏你两脚,给你两拳,谁他妈地嫌命大没事敢往这位爷身边凑。 就算是三公子的亲随,一年死上七/八个,也是正常事件,更别说是名儿都记不住的那些女人了,李安如是想。 李元吉现下正苦恼着呢,宇文成都的话给他的震动不可谓不小,所以,也就没顾上李安那变了又变的脸色,还在自言自语道:“他不说我还没觉得不对劲,他这一说倒是给我点醒了,小爷我凭什么非得眼巴巴地凑到罗成跟前百般讨好,凭什么有事没事的时候,我满脑子乱窜的都是他,我凭什么被他骂了,还那般在意他的看法?” 李安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丫的,爷,您其实就是犯贱了。人罗少保可压根没让你这么干,从来都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但嘴上却道:“那……那大概便是喜欢上了。” 听到李安这么一说,仿佛更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李元吉眉头皱得更深了,哎哟喂,我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他,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嫌自己皮粗肉糙么?没瞧见四傻子那种战斗力都被打得缩头缩脑,硬气不起来了,到他这儿,会不会直接被打死…… 李元吉突然觉得,宇文成都这老小子太狡猾了,这绝壁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什么“我不能让自己毁了你,所以不会告诉你。”喜欢便是喜欢上了,哪还这般墨迹,宇文成都一定是怕罗成知道他把他当女人一样喜欢后炸毛,往死里揍他……这个才是真相。 那自己怎么办? 怎么办啊!他当初要是不清楚还行,这会儿都明白了,还能装傻不成? 小爷我也不是乌龟,没那么好的忍耐力,李元吉头痛了。 李安见着三公子这幅模样,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心说,让你折腾人,这会儿遇上难题了吧?这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不对不对,是恶人自有善人磨。嘿,喜欢谁不好,偏喜欢罗少保,小的已经可以预见到罗少保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动作了。而且,我敢拍胸脯打包票,以你的性子,能忍不住不告诉罗少保才怪。 等到翌日,罗成醒来,房间里已经堆了小山状的一堆东西,有杨广的赏赐,宇文化及的谢礼,宇文成都和李家诸位的赠药…… 探望的人也来了一拨又一拨,目不暇接,但往日见得最频繁的两位,宇文成都和李元吉却是一个也没瞧见,罗成心中无比纳闷。 这一日,杨广巡视运河开挖,看着大好河山和即将开通的运河,不禁感慨地问起身边之人:“丞相,你看我大隋江山如画,大好河山,那些人为何要反朕?” 宇文化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小,立马垂眸恭敬地接道:“那是那群刁民不懂得惜福。” 杨广长叹一声道:“今日朕又接到了折子,河北的李子通反了。”杨广愤慨,“朕难道待他们还不够好么?一个个不思为国效力,忠君报国,尽想些谋逆大罪!” 宇文化及不语,暗想,那李子通与逃走的伍云召乃是翁婿,你杀了人亲家一家,他女儿又是因为你的逼迫而自尽,他能不反你么? 宇文化及心里明白的很,这隋朝早已千疮百孔,怕是好不了了,为今之计,还不如多捞些好处,到时候也好为自己和成都早作打算。 杨广发泄完了心中的怨气,又长舒了一口气,面色回暖道:“不过,幸好,朕还有一员良将,必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宇文化及心下一突,赶紧问道:“皇上说的是?” 杨广心中宽慰,说话也有了些底气:“自是北平王之子罗成。这小子武艺非凡,那日的比试你也是亲眼见到的,那李元霸何等人物,就连朕的天宝将军都不敌,之后竟被罗成追着打,犹如丧家之犬,可想而知那小罗成的本事。朕若是命北平王父子为平乱大将军,领北平府大军平乱天下反贼,何愁天下不能安定。” 宇文化及高高提起的心落下,他还真怕杨广提及成都的名讳,这什么平乱大将军的头衔,他可半点不稀罕。 说白了,这就是去送死的。 天下已然大乱,而杨广犹不自知,整日醉生梦死,对于朝政之事也不甚关心。他知道的是十八路反王,不知道的,这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反他之人,这十八路不过是成了气候的。对此,宇文化及眼明心亮得很,自是不愿意唯一的儿子去冲锋陷阵的,尤其成都这孩子还死心眼的很,满心的忠君报国,他要是有了什么闪失,他宇文家可就绝后了。 但杨广提及罗成的名字,侥幸过后,宇文化及又微微愣神,这是为何? 这要是在罗成替宇文成都出战李元霸之前,杨广就是不属意罗成,宇文化及也会想方设法进言让罗成去平乱,死了才好呢,让他整日和自己作对。 但眼下,罗成不是刚刚救了成都一命么,倒是让宇文化及有些改观了。而且也看得出成都对罗成交情极深,罗成要是平乱死了,成都指不定会难受或埋怨自己不为他说话。 所以,宇文化及收敛了心思道:“皇上,罗成一直陪在皇上身边,若是去平乱了,皇上可会不习惯?更何况,此番出行,凶险重重,皇上身边少不得人保护,小儿成都不争气,尚卧病在床,怕是——” “哎,这个朕早就想过了。”杨广打断宇文化及的话,“罗成若是能为朕剿灭这些反贼,朕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何谈习惯不习惯。至于朕的安全,朕也考虑过了,李元霸的武艺虽然不及罗成,但也是一条好汉,更何况李家也不止李元霸一人,我看李家老二李世民也不错,就让他和李元霸跟随李渊,同朕一道下扬州,沿路保护朕的安全吧。” 宇文化及见他主意已定,也不便多说,只是心中暗道:罗成,这可怨不得我啊,老夫可是替你说话了,偏杨广那厮平日里看重你得很,这会儿一心想送你去死。 ——   ☆、第78章 78 罗成领旨,信使到来 “罗成?罗成?”晋阳宫大殿之上,杨广连声唤道。 宇文成都撇过头去,就看到那人正微张着嘴,一脸茫然的表情,显然还没从刚才圣旨的内容中缓过神来。 罗成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要知道他这两天心里正嘀咕着什么时候主动请缨去“灭瓦岗”,结果这会儿杨广就先他一步提出来了。 罗成压下心底的狂喜,面上不显,只连忙走上前撩袍下跪,叩拜谢恩:“臣遵旨。” 杨广原本命人把旨意一说,见罗成呆了半天也不谢恩,心中起疑,难不成他不愿意? 是了,行军打仗哪有待在天子身边来得舒服。 杨广为了打消罗成心中的犹豫,又语重心长道:“罗成啊,男儿当存有四方志,建功立业莫应迟。如今国家正是多事之秋,何尝不是你发挥所长,名扬天下之时。若是你一举平定乱贼,便是我大隋的大功臣,到时候朕必将为你封侯拜相,裂土封王。” 杨广自觉这已经是旁人求都求不来,想不都想不到的赏赐,如此高官厚禄摆在前头,很难让人不动心。 但罗成是个例外,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他一直以来想得都是怎么让整个北平府安全撤离。 他罗成是投靠了瓦岗寨,但他身后还有整个北平府,他一走了之很容易,但父王母妃哥哥怎么办?北平府的那些幕僚和将士们又怎么办?还有就是这些年,他埋头苦干,费心琢磨出的那些工艺,经由能工巧匠之手做出的那些改良的兵器可不能落入杨广之手,这些人或物,统统都得带走。 这么一来,如此庞大的队伍想要安全脱身,真是不容易。 罗成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毛遂自荐攻打瓦岗,有了靠山王杨林率登州府自个亲随兵将攻打瓦岗的先例,那么他罗成率北平府众攻打瓦岗也就不足为奇了。到时候,北平府里但凡用得上的,统统带上,一点不留给杨广。 原本,在宇文化及举荐裴家四父子和张大宾攻打瓦岗寨之时,罗成就打算这么干的,偏让宇文化及赶在了前头,这会儿和李元霸比试,反倒是误打误撞,让杨广更是刮目相看,主动提出让他北平府攻打瓦岗了。 这道圣旨简直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实在太合他心意了,以至于罗成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呆怔在了原处。 回过神后便是领旨谢恩,杨广心里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他是一百个心,一万个心甘情愿。 虽然罗成面上不显,但依着宇文成都对他的了解,还是从他的眼底看出了异样,那种得偿所愿的欢喜。 宇文成都低头沉吟,眉头微微蹙起。 自打圣旨下了之后,北平府接旨,罗艺便一手是圣旨,一手是罗成的涂鸦书信,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中了。 罗艺对于这个“假平乱,真起义”的计策并无多大诧异,早在罗成被杨广一道圣旨提溜到身边,御前行走时,他日日担惊受怕的同时,就做好两手准备了。如今不过就是带着包袱和人,直接投奔瓦岗寨罢了,连包袱都不用收拾,早就收拾好了。 罗成则在山西太原静待父王和哥哥率“平乱大军”前来汇合,一并出征。 山西太原城中,中心街道的茶楼内,李安小心翼翼地给身边的爷扇着风,时不时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李安吐槽不已,伴随罗少保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三公子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暴躁,害得他们这些小厮都没法活了。 今早起来,因着罗少保即将出征,三公子心情烦躁,刚破口骂了个丫头,好死不死碰巧让罗少保给看到,罗少保原本如沐春风的小脸蛋立马阴了下来,从三公子身边经过,只当没看到对方,连个眼梢都没给留下。 三公子心情不好,又怕待在府里忍不住对下人动口,说不定还会动手【那是必然的】,这要是让罗少保看到了,指不定怎么想他,这不,一大早的,憋了一肚子气跑出府了,来茶楼坐着。 本来这大清早的,茶楼还没开门儿,可既然是这位爷叫门,谁敢不开?所以偌大的茶楼,又是中心街道的位置,二楼竟然就他们一桌客人。 李元吉忿忿不平地往肚子里猛灌了三大杯茶水,砰的一声将杯子置于桌上,喝道:“我就是做什么他都不待见我,他是认死了我只会欺负人是不是?今早明明就是那死丫头不长眼睛,打碎了厅里的花瓶,让我给瞧见了,骂了她几句罢了。” 李安心说,清儿那丫头向来手脚麻利,干活细致,怎么能擦个桌子就把花瓶打碎了?还不是因为看见你黑着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大厅,吓得六神无主,一下子就打碎了花瓶。 李元吉发泄了半天怒气,见身边没人回应,侧了侧头,扬着脑袋睨了眼身旁之人:“哎,我说你发什么呆,你该不会以为爷一大早的带你出门是来遛弯的吧?” 李安赶紧陪着笑脸道:“小的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刚刚想的入神了。” 李元吉将信将疑地眯了眯眼:“那想到什么了?” 李安小心翼翼道:“三公子,您瞧罗少保这人吧,为人正直坦荡,处事公道正派,别看性子有些高傲,但心眼可好了,好打抱不平,处处以民为先……” 李元吉听得极为顺耳,眼睛一眯一眯地,心情舒畅道:“那是,那可是我看上的人。” 李安一噎,我说你在这瞎炫耀什么呢,喜欢罗少保的人多了去了,你去问问府里的丫头们,有哪个不中意的,你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还是品行最坏的那个,瞎嘚瑟。 “说,接着说。” “哎。”李安觉得三公子自从发现自己那暗搓搓的“小秘密”之后,越发的不正常了。 “三公子,您瞧您和罗少保放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什么有点儿不合适,完全是两个极端好么,你们两人要是能走到一起,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李元吉刚还听得挺顺耳的,这会儿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虎目圆瞪,吓得李安赶紧补救道:“三公子,瞧,您瞧,您又急了。” “你说谁和谁不合适?你还来劲了是么。” 李元吉蹭出一脚,李安也不敢躲,生生挨了一记,捂着屁股委屈道:“三公子,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李元吉脸色阴沉道:“说,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安揉着痛处道:“三公子,您瞧今个早上罗少保为什么跟您生气,还不是因为瞧见您欺负人了,罗少保最是瞧不惯恃强凌弱。” 李元吉瞪圆了双眼道:“我哪欺负她了?明明是她有错在先!我没让人将那小蹄子拖下去打几大板子已经手下留情了。” 李安道:“那罗少保知道么?” 瞧李元吉沉思的模样,李安又道:“是了,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丫头闯了大祸,打碎了老爷中意的花瓶,也不知道您这骂几句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罗少保看到的就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将人一顿恶骂,怎么难听怎么骂,骂的人姑娘家啼哭不止。” 李元吉想想还真是,问道:“那你说什么办?总不能让我现在找他解释去吧。” “那您愿意去么?” 李元吉瞪眼道:“他现下都不待见我,远远地瞧着我就走,我怎么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行,那这件事不解释就不解释,咱们以后可得三思而后行了,打人骂人的事,三公子您悠着点,就算是干,也别让罗少保给瞧见了。” 李元吉不耐烦道:“这还用你说。” 李安被他的话噎住,爷,您也就是嘴硬罢了。 李安话题一转又道:“首先,先得干点事,让罗少保对您改观不是?” “什么事?” 李安想了想道:“比如打抱不平,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什么的……” 这下可把李元吉给难住了,往日里都是别人来对他抱不平,对他“锄强”了,让他一下子换了角色当好人,真是有些不习惯。 李元吉正想着从哪入手呢,是不是该找两底下人做做戏,再让他来个恶惩恶霸什么的……就听到身旁的李安惊叹道:“爷,机会来了,您瞧,竟然有人在中心街道快马加鞭,罔顾人命,这还了得,该您出手了。” 李元吉探出头去一瞧,还真是的。 只见一人一马进入人潮涌动的早市,半点没有放慢的意思,反而一个劲的挥鞭,这不是罔顾人命是什么? 李元吉此刻压根就忘了,自己每回打猎都这副德行。 李元吉撑着二楼茶楼的护栏,就跳了下来,顺手拿起一旁的竹竿一挥,一下打在了那人的马腿上,那人直接从马上翻滚了下来,惊慌失措外加连日赶路,早就疲惫不堪,这一打,就将人打得分不清南北。 那人在地上顺势翻滚了两圈,单膝跪地,喉间还带着沙哑:“何人偷袭!” 李安屁颠颠地从楼上跑下,跑到李元吉身旁,手撑着腰,一脸狗腿样:“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我太原城闹市街区,策马狂奔,纵马行凶!这要是伤着人了,该如何是好?碰巧给我太原城太守三公子瞧见,这才免于一场意外。”李安挺直了胸脯,得意洋洋吹嘘道,“我家三公子素来有锄强扶弱之心,瞧不得你等恃强凌弱的姿态。” 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明白,吓得街上围观的人群跑的没影儿了,谁行凶?谁伤人?一概没听清,就知道李三又出门了,赶紧拾掇拾掇回家吧,免得伤及无辜。 这不,人群一散,落马之人就被凸现出来了。 落马之人踉跄着站起身,摸了摸胸口的东西,幸好还在。鄙夷地瞥了眼那小厮,将视线放在了李元吉身上,双手一抱拳,脸上愤愤不平道:“我乃登州府靠山王杨林麾下十太保,奉义父之命,送八百里急件给皇上,还望三公子带路,带我去见皇上。” 李安一怔,脖子缩了缩,娘嘞,我这是什么命,随便说个人,竟然还是靠山王的人。 这我可挡不住啊,李安这会儿想起靠山来了。人往李元吉身后一躲,爷,这场面还得你上场,小的扛不住啊。 李元吉狠狠瞪了眼身侧之人,靠……八百里急件你也让我拦!嫌命长是不是?拦了也就拦了,这会儿怂成这样! 李元吉收拾了心情,居高临下瞥了眼杨林的十太保,面上不冷不热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请随我来吧。” 十太保现下也顾不得追究拦截八百里急件的责任,只想着他前来的路上,看到诏书已下,罗成罗艺率罗家军不日便汇合,前往瓦岗寨,这简直就是放虎归山!但愿这会儿罗艺还没到。 十太保心下担忧,便摒弃前嫌,急急问李元吉道:“敢问罗艺大军可曾到了太原?” “还没。”李元吉心里烦躁着呢,这要是罗艺一来,罗成不就得走了么。 十太保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这下,李元吉可多长了个心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来送八百里急件的,心中难免起疑,难不成这杨林知晓了什么? 要知道罗成早就投了瓦岗,和大姐夫柴绍是结拜兄弟,又为救他杀了魏文通,连杨林的一字长蛇阵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杨林若是知道真相,还不得活剐了他……等等,难不成让杨林老儿看出端倪来了? 李元吉这么一想,脚步就慢了下来,推说:“皇上去巡视运河开挖了,你不如先随我入李府等候皇上召见。” 十太保可半点不敢耽搁,一脸焦急道:“不如这样吧,你带我去找皇上?” 李元吉见他那着急的模样,更是坚定心中所想,脸一下子黑了下来,黑下脸的李元吉带着几分煞气,真让人有些胆寒。 李元吉粗声粗气道:“我哪知道皇上在哪里,窥视帝踪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十太保被他一句话噎得没辙,只能点头应允,先在李府稍作休息,等候皇上召见。 李元吉则使了个眼神让李安下去准备,自己将人迎进了自个院子。 等到十太保犹不自知,在房间等着召见时,只觉得困乏难当,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这时候李安才让人收了迷香,从那人怀里左摸右摸,摸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李元吉,还小人得志地揍了那人两拳。 李元吉拆开信一看,顿时大惊,眼梢都不带给桌上的人的,拿着信转身就要出门。 “三公子,三公子,您上哪去?” “去找罗成,出事了。” 李安也闹不明白到底出什么事,又问:“那这人怎么办?” 李元吉回过头,走近那人,倏然抓起那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抽刀,眨眼间,就见锋刃划过了那人的喉咙,脖子一歪,没气了。 “将人剁成肉酱,拿去喂狗。” “三公子……那可是杨林的信使……还是义子!” 李元吉瞥了眼李安:“那你方才还敢揍他两拳,踢他两脚?” “我,我……小的……”李安哑口无言,我这不是狗腿子当惯了么……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什么的,真的都习惯了。 李元吉不耐地挥挥手道:“去吧,把尸体处理得干净一点,别让人瞧出蛛丝马迹来。他要是活着,罗成就死定了,这事就你知我知,别让第三人知道。” 李安苦着脸应下,又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别一脸委屈样了,矫情什么,这不是你的拿手活么。” 李安这回可真是哭出来了,谁一出生就拿手这活了……还不是跟着你被逼的么。 ——   ☆、第79章 79 离别在即,李三搅局 李元吉前脚刚踏出房间,就止住了步子。 他这会儿就算去找罗成也是于事无补,罗成能有什么法子?北平府的大军还没到,罗成一时半会还走不了,谁知道在这之前,杨林会不会派第二波,第三波,甚至是第四波人前来送信。 这太原城是他们李家的地盘,要想让杨广昏君耳目紧闭,还得指着他李家。 李元吉对于自个父亲的为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父亲为人保守,行事作风沉稳。即便有反叛隋朝之心,在确定万无一失之前,是绝不会动手的。 父亲的保守让李家逃过了一次又一次劫难。比如文帝时期那首“季无头,海无边,早晚天下由他管”的谣言散布之难,又比如杨家皇位的更替,杨广杀兄登位后,大杀文武百官……要不是父亲行事沉稳保守,李家怕是早就随那伍家而去了。 但正因为这样,李元吉才停住脚步。 他虽然有官职在身,但太原兵权还掌控在父亲手上,阻拦杨林的人进城报信,拖延时间,让北平府大军和罗成汇合后顺利离开,这些可不是他这几个手下人可以做到的,必须得得到父亲的兵符,调用兵士。虽然罗成是他李家的救命恩人,但让父亲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给罗家保驾护航,这种事,李元吉还真不敢担保。 在李元吉眼里,父亲行事说好听就是保守,说难听那就是畏首畏尾。找父亲求援这条路怕是行不通,别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杨林的人杀上门了,还没讨论出个结果。 李元吉想来想去,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谁呢? 正是平日里被他无比讨厌的二狐狸。 你李世民不是最爱结交各路英雄么?你李世民不是号称最讲义气的么? 这会儿,人罗小弟有难了,这人救过你全家,往日里还唤你一声李二哥,我看你救是不救。 想到这,李元吉方向一转,先去了李世民的院子。 李世民这会儿正在书房和手下亲信谈古论今,冷不丁被李元吉大刀阔斧地闯了进来,也不生气,毕竟这位进谁的院子从来都是横冲直撞。但让他好奇的是,他不去大哥的院子,怎么来他的院子了?他这院子,他就是八百年也来不了一回。 李元吉一进书房,目光在书房内众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落在李世民脸上,直截了当道:“二哥,我有话对你说。” 李世民受宠若惊,他记得上一回李元吉唤他二哥的时候,是拜托他在罗成小弟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如今这情形,又是作何? 李世民睨了眼身旁的亲信,李靖红拂女,虬髯客,袁天罡,李淳风都在。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世民不觉得李元吉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众人讲的,于是便极为慷慨道:“元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些都是自己人。” 李元吉扫了众人一眼,心里也在盘算,这要是只李世民一人,他还真不一定答应他的要求,但若是他那些死忠跟随者都在,再把这事一说,李世民可是骑虎难下了,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然这仁义的美名可就毁了。 至于这些人之中会不会有人告密,李元吉压根就没想过。别以为他不知道,二狐狸手下这些人个个和隋朝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关上书房门,一伙人经常大发感慨,杨广如何昏庸,如何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所以,李元吉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你看看。” 李世民狐疑地接过信,打开一看,脸色大变,让袁天罡等人十分好奇。 “这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李世民厉声道。 “今日一早我上茶楼喝茶,截了个纵马行凶的,拦下来之后才知道是靠山王杨林麾下的十太保,奉靠山王的命令给杨广送来八百里急件,我瞧他神色不对,便长了个心眼,让手下人将他带回府里,迷晕了之后,从他怀里搜出了这封信。” 李世民目光停留在手中的信笺上,眉头紧蹙,仿佛那就是个烫手山芋。 “二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拂女见他如此表情,不免担忧地问道。 李世民看了眼李元吉,心中苦笑不已,他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啊,他这算是给三呆子算计了么? 有“自己人”一说在前,李世民也不好遮掩,便道:“信上杨林告诉杨广,罗成早已投了瓦岗寨,魏文通之死和一字长蛇阵破除全是出自他之手,让杨广将他拿下,北平府一干人等尽数下牢。” 李靖,虬髯客等人一听,面上一惊,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难掩兴奋:“此话当真?二公子您也知道罗少保早投了瓦岗寨?” 随即又恍然道:“难怪,难怪……不然以花刀将魏文通的身手,谁能夺他的顺手兵器杀人?非罗成的身手莫属。” 李淳风更是大喜道:“我原本还担忧这罗成打败元霸,隋朝又添一员猛将,没想到……那真是太好了。” 事到如今,李世民只能承认了,抱拳略表歉意道:“各位,罗成小弟的事我确实早就知道,不是世民不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关乎罗成小弟和整个北平府上下的安危,越少人知道越好。” “二公子哪的话,这事确实重大,不便于说叨,不过,既然杨林已经知道此秘密,罗成小弟如今可谓身处险境。”李淳风道。 李世民点点头,转头看向李元吉:“送信之人呢?” 李元吉双手环胸道:“剁了喂狗了。” 李世民:“……” “我来就想要你一句话,罗成你救是不救?” 李世民斟酌不语。 他越是不说话,李元吉心里越急,心说往日你与罗成那些交情都是假的啊,这会儿用得着你了,你倒胆怯了,怂不怂。 李元吉一着急,便口无遮拦了:“二狐狸,你可别让我小瞧了你,你不是最讲义气的么?罗成可是救过咱们李家大大小小的命的,你要是不救他,那就是狼心狗肺。” 李世民哭笑不得:“我没说不救。” “那你想这么久做什么?” “你好歹让我想想该怎么做。你也知道父亲为人保守,以往不是没有谋士见隋朝劣迹斑斑,劝父亲自寻出路时,父亲总是摇头不允,还出口训斥。就拿这次来说,杨广命我李家一月之内建造晋阳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若是限期内完不成,便是满门抄斩治罪。咱们李家都被人逼到这份上了,父亲都没有采纳众人的意见——反了得了,这会儿让他为了罗成公然对抗杨林,怕也是不可能的。” 李靖想了想也说:“二公子说的没错,我也数次相劝国公,但国公为人保守,只让我等休要再提。”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要是没有父亲的调兵令,要拦住杨林的人怕是难得很。”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时,就听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袁天罡抚着胡须,眯着眼问道:“那也不是没办法。” 前文就有提过袁天罡,他乃是李元霸的师傅之一,此人擅相术,谋略,但凡说过的话,每每实现,所以颇得李世民和李渊的青眼。 “大师有何良策?” 袁天罡徐徐道:“如今天下已是大乱,叫得出名字的,有十八路反王,叫不出名字的,大大小小的起义队伍不计其数。此番杨广南下扬州看琼花,对这些人来说,可谓是劫道杀昏君的好机会,倒不如命人大肆宣扬出去,说是十八路反王得知杨广南下扬州,打算结盟在半途截杀昏君。” 袁天罡顿了顿道:“这么一来,城内必然大乱,到时候就由二公子您去向杨广请命,借着谨防反贼细作入城的由头,调遣兵将将所有城门全部把守,严防死守住了,一有杨林信使的消息,或是什么上奏的奏折的,先行拦下。左右不过数日,只要等北平府的人一来,罗少保便可安然离开。” 袁天罡轻咳了一声,略有些不自在道:“若是发现类似十太保这样的信使……三公子,就拜托你了。” 他可不能让二公子担上如此残暴的名声,有些事,还真是非某些人去做不可。要知道他可是替二公子看过相的,有帝王之相!这也正是一向喜好云游四海的他频频停留在太原城的理由之一。 李元吉哪有袁天罡脑袋里那些弯弯道道,问题解决了,他高兴着呢。他就知道二狐狸狡猾,总会有办法,果不其然。至于谁动手什么的,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不就是杀个人么,他家后院养了那么多猎犬,再多几个都不够吃的。 解决完了麻烦事儿,李元吉屁颠颠地就想去罗成院子里请功,结果刚走进人家院子,就看到李安这小子也在。 李安一见自家爷来了,赶紧凑上来轻声道:“爷,您上哪去了?总算是来了。方才我正在剁肉呢,就听下人来报,说是那宇文成都进了罗少保的院子,这不赶紧来这替你盯着呢。” 李元吉乌云密布,但也没忘了正事:“尸体呢,处理完了?” 李安呵呵一笑,吸了吸鼻子,极为自豪道:“小的刀工见长,庖丁解牛不过如此。” 李元吉懒得听他吹牛,看了他一眼,问道:“进去了多久?” 李安压低声音道:“距离探子来报,加上我赶过来查探,也就一刻钟。” 一刻钟?一刻钟可以做好多事,比如说表白! 要知道宇文成都那缩头乌龟可还没向罗成坦白,别让他有机会和罗成独处! 李元吉想到这,就站不住了,转身对身侧道:“你继续在这守着,我进去瞧瞧。” 李安点头点得捣蒜:“三公子放心,这门我一定能守住,谁都不让进。不过罗少保那,您自个悠着点。” 李安见他一脸不明了的表情,适时地伸出右手臂,握拳,在他面前挥了两下:“爷,这经常揍人和擅长揍人,是有区别的。您属于前者,罗少保属于后者。您要是霸王硬上弓不行,看情形不对,就赶紧逃回来。”您真不是他对手。 末了,李安又怕自家爷受打击,赶紧加了一句疑似安慰的话:“爷,您也别往心里去,从罗少保手底下逃命,真不丢人。” 李元吉一张脸彻底黑成了锅底,低吼了一句:“滚。” 李安了然地点点头,边应边往院子外走:“行行,小的马上走,小的嘴可严实了,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见李元吉又要伸腿来踹,李安捂着屁股跑得飞快。 李元吉这才整了整身上的长袍,刚要轻咳一声,示意有人进来了,但是鉴于之前听壁角得来的好处,李元吉提起的脚步就放缓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进前院,又畏头畏脑地摸到了门边,将耳朵轻轻贴在门窗处。 伴随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罗成心中越发烦躁。归根究底,是放心不下那个榆木脑袋。 今日,他方要出门去寻宇文成都,没曾想看到那人竟然在他院子外头徘徊,所以二话不说,他就将他领进了屋子。 罗成是有很多话想和宇文成都说,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是隋朝大将,以往他也反过杨广,但毕竟没有挑明。如今,他们俩能相安无事的相处,是因为身份相同,同为隋朝大将。如果……他们明确地站在了对立面,他不知道宇文成都会怎么对他。 他是信任宇文成都的,但他不能将父王母妃哥哥,整个北平府的人的性命压在他身上。所以,一旦离开,便不再回来之事,他没有与他言明。 宇文成都看他纠结了半天,却一字不发,只当没看到他的犹豫,问道:“北平府的大军不日就快到了吧?” 罗成心里想着事,闷闷地应了声:“嗯。” 宇文成都喉间艰涩,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偏吐个字都艰难:“一路保重。” 罗成抬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宇文成都,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只认真道:“宇文成都,杨广并非明君,良禽择木而栖,你为什么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宇文成都苦笑:“我是大隋的臣民,是大隋的天宝将军,皇上对我又有知遇之恩,我不忠于大隋,忠于皇上,我能忠于谁?” 罗成有些急了:“就算你一心为了大隋朝,但杨广根本没把你的命放在眼里,他除了吃喝玩乐,拿人命当儿戏,还会做什么?” 宇文成都沉默许久才道:“那也是皇上,我希望他能早日清醒,肃清朝纲,还百姓一个盛世安康。” 罗成知道想要改变他内心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负气道:“罢罢,我也不说了,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不过——” 罗成话音一转道:“你我兄弟一场,你不是没有后路,你还有我,如果有一日,你改变主意了,一定要来找我。” 宇文成都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从他纯净的双眸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挣扎,越是想要逃离,却越不甘心,放不下。 宇文成都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我不是兄弟,罗成,你听我说——” “哟,这偌大的院子,竟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听壁角的李元吉心下一惊,赶紧扬声,提着脚步就推门走了进来。 宇文成都脸色一变,话到嘴边咽了下去,看罗成听完他的话,表情一直愣愣的,想解释却无从开口。他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感情战胜了理智,想在他临行前说明白,可如今被打断,却是再也开不了口了。 “我有要事对罗成说,天宝将军是不是先避一避?”李元吉开门见山就道,嘴上是征求意见,眼神却是毫不客气地在赶人。 宇文成都本不想走,可见罗成没有异议,他便紧抿着唇,侧身从他身边而过。 罗成那哪是没有异议,他是一时之间被宇文成都那句“你我不是兄弟”给说懵了。合着自个自作多情呢,他要是不把自己当兄弟,依着他对隋朝对杨广的死忠,凭什么三番两次替他遮掩?罗成有些闹不明白了。 虽然他整天榆木脑袋榆木脑袋地叫唤,平日里也不一定都给宇文成都好脸色,可他心里透亮着呢,早就把他当成好兄弟了,这会儿被人一灌冷水浇了个透顶,真是凉到心里了。心说,这会儿我还没明确摆脱隋朝,和隋朝对立,你就急着和我撇清关系,那你要是知道我一去不回,带全家投奔瓦岗,我还是瓦岗寨的护国大将军的时候,还不得恨不得杀了我泄愤? 想到这种可能,罗成小脸顿时变得苍白,连带宇文成都欲言又止地离开都没注意到。 ——   ☆、第80章 80 离开太原,心意表露 罗艺亲率的北平府大军,终是在杨林的第三波信使到来之前来了。在此之前,李元吉后院的猎狗又饱餐了一顿。 隋帝杨广兴高采烈,亲自上城门口迎接,为大军接风洗尘。 大军仅逗留了一日,便被罗艺以军务耽误不得,愿凯旋之日共庆盛事给提前出发了。 对此,杨广心中深表欣慰,岂能不允。 前几日,初听到十八路反贼想要在他南下扬州的路上劫杀自己,杨广心中恐惧,夜不能寐。虽然他极力说服自己,自己的隋朝固若金汤,但依然免不到担忧,犹如惊弓之鸟,这会儿罗艺大军到了,他才稍稍心安,计划着继续南下。 也许有人会道,人都打算来杀你了,你还要顶风作案,继续南下?其实,杨广心中另有盘算。 前些日子,在洛阳负责营建东都的宇文恺就派人送来奏折,说是东都洛阳已经造成,还请皇上移驾,这不是一直等着罗家大军么,耽搁到现在才出发。 杨广心里早就有了万全之策,若是罗家父子能替他平定反贼,那么,他还是要回长安城的,若是万分不幸,罗家父子战死,那么他就打算安居东都洛阳。 洛阳自古便是建都之地,杨广又遣宇文恺和虞世基等人重点打造。这两人逼着两百万民众日夜赶工,累死饿死十之五六,才建造了这宏伟的东都。不说那三街六市如何之大,也不说那仁显宫如何金碧辉煌,单单说一个小小的西苑——皇家的院子,便是东南西北各五十里,方圆二百里地,那是把山峰,湖景,围猎场,苑囿,海面一起囊括了,怎一个惊叹了得。可以这么说,那就是老百姓的累累白骨堆积起来的奢华。 自打杨广看了折子上的描绘,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洛阳,一则是游玩享乐,二则是逃避祸乱。 所以,罗艺这个北平府大军提前出发的提议可是合了杨广的心意了,大手一挥便允了。 翌日,罗成傲然挺拔地跨坐在白龙驹上,一袭白袍披身,银盔银甲,面如冠玉,眉宇间英气逼人,双目灼灼,单手持枪,枪头银光闪烁,和那马上之人一样,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李元吉远远地望去,眼中的惊艳不言而喻,胸腔中回荡着一种冲动,一种内心的渴望,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即便是他最爱的打猎,也不曾带给他如此热切的心情。 李元霸晋阳宫举起镇殿石狮,技压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却被北平王之子罗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但凡那日见过两人比试的,无不对罗成此人刮目相看。如今见他如此意气奋发的模样,感慨所谓天之骄子,映日生辉,也不过如此。 只是旁人怎么想,罗成一概不知。他这会儿翘首以盼,却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自打那日离开,宇文成都便再没有露面,父王大军到了之后,更没空去找他了。 照着李元吉所说,自己眼下越快走越好,走了就别回来了。事情来得太突然,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大军便启程了。 城门两边,钟鼓齐鸣,镶金边的罗姓旌旗在风中摇曳,此刻是不得不走了。 罗成最后转身回头,视线在杨广下手的宇文化及身旁略过,依然没有看见那人,心中有些侥幸,又有些黯淡。侥幸的是,他没有出现,至少自己不用撒谎瞒他,此番前去便不会再回头;黯淡的是想起当日在房间里所说的话,他从未将他当成兄弟……对这话还是有些小别扭的。 燕朗顺着少保的眼神看过去,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凑近了低声道:“少保,我听说宇文将军身体不适,没有来送行。” 罗成瞥了他一眼,故作满不在乎道:“我知道。” 燕朗撇了撇嘴,嘟囔道:“您知道才怪,这些天都没见宇文将军来找您,也不见您去找宇文将军,看您这表情,就知道您一定不知道,和宇文将军闹掰了吧?” 罗成一时语塞,燕朗说的是事实,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无意间惹他生气了?宇文成都怎么就突然不理人了。 按理说要是他真无意间惹宇文成都生气了,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至少罗成还没见他生过他的气。但这几回找他,下人禀告不是在休息,就是不在。也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他明明就听到房间里有动静。 罗成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只是有些担心他的伤势,怎么就又不好了,大夫明明说没有大碍,只需静养来着。 城墙上鼓声响过三遍,号角响起,大军开拔。 正事当前,罗成两腿一夹,使劲一蹬,白龙驹嘶鸣一声,迈步跑开了。 罗艺因为担心事情有变,一路不敢耽搁,出了太原城才放缓了步子。看到身旁闷闷不乐的儿子,伸手就是在他脑袋上来了一记,疼得罗成眼泪都不自主地流了出来,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瞄着自家父王。 “臭小子,你怎么回事?不是一直想着造反么?如今整个北平府都被你连累了,害得我和你母妃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等颠簸之苦,你倒好,这会儿倒是安静了。怎么?难不成后悔了?” “父王,母妃和哥哥呢?” “一起走目标太大。你哥哥带着部分燕云精骑,护着你母妃先走,如不出意外,这会儿应该快到瓦岗寨了。” 罗成吸了吸鼻子,认真道:“父王,对不起,这些年辛苦你和母妃了,都是孩儿不懂事。可请你相信我,隋朝气数已尽,我们必须另谋出路。” 罗艺后半句压根没听清,只听前半句就已经吓得瞪圆了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之人,许久,连声叫唤:“燕朗!燕朗在哪?给我滚出来!” 燕朗闻声驱马跑到了跟前:“王爷,怎么了?” 罗艺粗声粗气道:“你一直跟在成儿身边,倒是说说看,成儿到底怎么了?” 燕朗目光回到少保身上,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不对劲,只能摇头道:“没怎么啊。” “什么叫没怎么?这小子刚才跟我说道歉了,还对我说辛苦了,这还正常么?”罗艺吹胡子瞪眼。 不等燕朗说话,罗成道:“就是觉得和有些人比起来,我做的实在很不够,至少孝顺父母这点远远不及。” 罗艺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听到前面先锋官来报,说是前头有一人挡在军队前面,看样子,像是天宝将军宇文成都。 “他怎么来了?”罗艺自言自语,心里思忖该不会是杨广反悔了吧?赶紧又问道,“多少人马?” “仅他一人。” “这小子单枪匹马地来干嘛?”罗艺嘴里正犯着嘀咕,一扭头,就见自家儿子已经策马往着先锋官前来的方向飞奔出去了。 罗成挥着马鞭,一路奔驰,约莫行了一柱香时间,才远远地看到前方大树下底下站着一道人影,身旁的马儿正闲散地垂着脑袋吃草。 那人挺拔如松,傲然而立,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感觉他刚强如石,仿佛永远不会倒下,不是宇文成都又是哪个? 看到那人,罗成的嘴角不自主地咧开了。 偏靠近时,还赶紧收了笑,装作漠不关心地撇过头,连带马儿都没下,就这么居高临下,漫不经心道:“哟,这是谁啊,挡着爷的路了,耽误了平乱,担当的起么?” 等了半晌,也没见底下的人说话,罗成也有些着急了,心说,难不成真让燕朗那个乌鸦嘴说中了?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我自己还不知道? 罗成忍不住了,偷偷瞄了眼斜下角的人,才发现那人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呢,自己这会儿偷瞄,被逮了个正着,顿觉尴尬,索性也不畏畏缩缩了,直接了当地侧过头,直勾勾地看向他:“宇文成都,你怎么回事?找你你不见我,这会儿你堵着大军做什么?” 宇文成都依然定定地看着他,抽动了下双唇,缓缓道:“我来送你。” 听到想听了,罗成笑得眉眼弯弯,小狐狸样儿:“我就知道,舍不得我了吧?” 见好就收,罗成也不拿乔,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当他是担心自己,于是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当然不会有事,因为我是回大本营,而不是听杨广的话去送死。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罗成见他那样,总觉得怪怪的,他眼底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有不舍,有忍耐,有矛盾……揉搓在一起,让人理不清思绪。 突然,罗成心里冒出一个让人震惊的想法来,宇文成都该不会已经猜到了? 是了,宇文成都虽是武将,但心思何等细腻。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有无敌大将军之称。他猜得到救走伍云召的黑衣人是他北平府的人;怀疑破解杨林的一字长蛇阵出自他的手笔……那么,杨广此番让他北平府平乱,他必然不可能去做,既然不能做,而杨广的问罪又担待不起,只有可能就是北平府一众一去不回,顺理成章地归顺瓦岗寨。 这么一来……罗成收了脸上的笑容,脸色略显苍白,平心静气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宇文成都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罗成的语气有些冷:“你早就知道我是瓦岗寨的人,知道我这回根本不是去平乱,而是去汇合?” “本来并不确定,但是那日,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就肯定,你此番前去,不会再回来了。” 罗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那你想怎么做?” 没等到宇文成都的回话,罗成咬了咬唇道:“你是来带我回去见你的皇帝的?你背后又带了多少人来,我告诉你,今日不管怎样,我都得带着北平府的人走。” 宇文成都眉头皱紧,低声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罗成负气道:“那你让我怎么想,你的隋朝,你的皇帝不是永远放在第一位的么?我这会儿都明目张胆和隋朝对着干了,我还能指望你为了我,能背叛你长久以来的信仰?我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凭什么让你这么做?” 罗成以往也不会这么说,但架不住这几天宇文成都老避着他。这会儿,算是找到理由了——原来这人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了,不愿与自己同流,这会儿还想逮他回去,可不得恼了么。 恼了的同时还有些心伤。心说早就知道忠君爱国对他来说,深入骨髓,永不可磨灭,但轮到自己被放弃时,还是难受得紧。 宇文成都眉头越蹙越紧,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能想象?自己要真想逮他,哪还用等到现下。 可眼下,明明是自己被人误解了,还得跟他好好解释,瞧他那脸红脖子粗的冲动模样,真担心他会气坏了身子。 宇文成都拿出从未有过的好耐心,好声好气道:“我方才说了,我就是来送送你,就我一个人。” 宇文成都想了一下又道:“等你……到了那里,收敛些脾气,那里的人皂帛难分,龙蛇混杂,你这性子直率得很,指不定得罪了谁,被人惦着都不知道。还有,凡事不要逞强,不要过于兄弟义气,比如说这次替我出战李元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李元霸此人天生神力,你若是一个不敌,那就是豁出性命,实在不值当。你容易冲动,好打抱不平。但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尽如人意的,也不是所有不平的事,你都能改变的,凡事多长个心眼,权衡一下利弊……”宇文成都顿了顿道,“总之,记住了,一切以自身生命安全为主。” 等宇文成都碎碎念地说完,罗成的眼眶都红了,声音也软了下来:“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跟我一起走。我这人就是爱惹祸,就是爱多管闲事,好打抱不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很多人。” 宇文成都低了低头,沉默良久才道:“对不起,我不能走。” “宇文成都,你总是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既然不走,谁要你替我想这么多了?” “你也说了,我们又不是兄弟,以后必然还会是敌人,战场相见,不死不休,你凭什么这么关心我?” “宇文成都,我的事根本不用你管,我——”罗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唇畔上传来的温热,让他心神恍惚,宇文成都留恋地深吸了口气,紧紧地闭了下双眼,恨不得就这样拘着他一辈子……按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掌倏然松开,人退后两步,轻声道:“这个就是理由,一路保重。” 随即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后走,一跃上马,驰骤如飞而去。 —— 美好而单纯的小kiss~~   ☆、第81章 许久,罗成轻轻地摩挲着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之前突如其来的温度,罗成心头一紧,转身就道:“宇文成都,你……” 但留给他的只是那个人离去的背影,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尽头。 罗成呆呆地站在原处,脑袋一片空白,饶是他再能安慰自己,也不能把嘴贴嘴当成是一种友情的表现。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在房间里的时候,他眼底晦涩不明地说我们不是兄弟……是了,他妈的,哪对兄弟会亲嘴啊! 就算他再不谙世事,再不解风情,好歹也知道那是和媳妇儿才能做的事。 最让罗成心烦的是,虽然搞不清楚宇文成都怎么想的,但他貌似还不排斥,还不觉得恶心。这个才是真真让他最烦恼的事,他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一定病得不轻…… 乱了,乱了,全乱了,宇文成都那混蛋到底想干嘛?他就算是亲,也得去亲如意公主;他就算要走,也好歹把话说清楚再走。这会儿,亲也亲了,转身,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这么潇洒地走了,独留下他一个人在那脑袋一片浆糊…… 燕朗等人到了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少保傻愣愣地站在官道旁的大树底下,看着他们来的方向,两眼直直的,也不知道望了多久。 燕朗走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罗成猛然间惊醒,一把挥开他的手道:“干什么?” 燕朗嬉皮笑脸道:“少保,该是属下问您干什么才是?这宇文将军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吧,影儿都瞧不见了,你怎么还在看?都快赶上那望夫石了。” 燕朗原本就是那么一打趣,想燕云精骑七年兵在北平府至少待了七年以上,期间和罗成几乎同吃同住同锻炼,那关系,说是上下属关系,还不如说是好兄弟来的贴切些,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往日见罗成和宇文成都关系较好,时常往来,没大没小的话说得可不少,今日这话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这会儿罗成正不得劲呢,刚被人莫名其妙地偷亲了也就罢了,什么话都没说明白就丢下他一个人,仓皇失措地跑了……再加上自己都开始闹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一大堆事情凑到一起了,怎一个乱字了得,就这时候,燕朗这小子说这话,可不得生气么。 罗成顺手挥出一拳,燕朗险险避过,还是让拳风给扫到了脸,有些火辣辣地疼,大声嚷嚷起来:“少保,你真打啊!” 罗成咬牙切齿:“什么望夫石?你再说一遍望夫石!” “少保,我就是开个玩笑,犯不着动那么大的气。”燕朗讨好道。 罗成瞧他那敷衍的模样,真是一肚子气,哼哼唧唧地扬起脑袋就往白龙驹走去,翻身上马:“等到了瓦岗寨,你陪我练武。”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留下燕朗一脸苦瓜相,郁闷地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少保这是吃错药了?往常也没见他这样……” 燕朗哪里知道罗成现在心里所想。 燕朗不说还不觉得,玩笑话这么一说,罗成仿佛有种被人窥探了秘密的感觉——自己被一个男人亲了嘴,还浑然不觉哪里恶心不舒服的秘密,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所以,可不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么。 呸呸呸……其实我是觉得很恶心的,真的很恶心!我很想吐……我也没有胃口了……罗成心里不断麻痹道,我可是要娶媳妇生儿子的。 前世的时候,队员们聚在一起无聊,便会说些玩笑话。那时候队长还信誓旦旦地说,等到抗战胜利了,一定要替他找个漂亮的媳妇儿。 到了这一世,罗成就想,抗日可是个凶险的活,我可不能早结婚,到时候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平白害了人家姑娘家。再说,不扫平小日本,他也没心思成家。左右他年纪还小,成家什么的,不急于一时。 所以,父亲当初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手下偏将之女。据闻此女蕙质兰心,温婉贤淑,但他连面儿都没见,就拒绝了。 难不成他拒绝了那女的,就为了便宜宇文成都?! 不对!老子是男人!这么一想,不就是把自己放在和那偏将之女一样的角度了么? 罗成已经被宇文成都那个吻搞得头脑混乱了…… 还好他跑得快,要是跑得慢些,非得揍到他说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吻他?他对他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也好过自己在这胡猜。 再后来前往瓦岗寨一路,总算是风平浪静,没再起什么波澜,除了罗成精神恍惚,完全不在状态之外。 再说这太原城里,北平府大军离开两日之后,一辆马车,由三五个护卫看守,浩浩荡荡奔太原城而来。 来者弗一入城,便直奔晋阳宫而去。 遇上看守晋阳宫的守卫想拦时,二话不说,就给了人一拳,推开守卫,夺门而入。 等到李家接到消息说竟然有人敢擅闯晋阳宫时,着实惊讶,要知道这晋阳宫可是皇帝行宫,谁那么大胆子,明目张胆擅闯,不要命了? 但这会儿李渊,李世民等人接了护驾的指令,随着杨广启程东都,李建成又被安排到了河东郡镇守,这会儿府邸就李元吉,一听这消息,便匆忙赶了过去。 这来者是谁?如此大的胆子! 正是那本该在登州府养病的靠山王杨林。 此刻,杨林正强撑着身体,勉强站直了身体,站在晋阳宫大殿内,双目悲怆地看着晋阳宫的一草一木,一股悲凉油然而生。 来不及了,还是没来得及啊! 北平府大军一入瓦岗寨,不单单是隋朝少了一股助力,还给叛军增加了实力。没有罗家军的瓦岗寨已经不容小觑,以后……杨林不敢去想,无力地闭上双眸,两行浑浊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喊道:“天要亡我大隋!天要亡我大隋啊——” 越喊越悲,凄厉悲鸣,声音在晋阳宫殿里回荡。 突然一股热浪自喉间涌起,腥甜味直冲上来,杨林抑制不住,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双目一闭,晕死了过去。 李元吉带着人赶到晋阳宫的时候,就看到杨林面如死灰地晕倒在地,身旁三四个侍卫正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照料。 六太保一看有人来了,着急喝道:“还待在那干嘛?靠山王旧疾发作,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李安一听这话顺势转身就要去做,被李元吉一把拦住。 李元吉慢条斯理,眼睛长在头顶上道:“靠山王?你说他是靠山王,他就是靠山王了?我虽然没见过靠山王,但也听说过他的事迹,靠山王老当益壮,精神烁烁,前阵子还能行军打仗,对抗瓦岗。这会儿,你竟然拿个行将就木的老头糊弄我,告诉我这人是靠山王?再者来说,靠山王不在登州府待着,来我太原做什么?” “大胆!”六太保气得面红脖子粗,“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不是我父王,又是哪个?” 李元吉乐了:“我身份低微,还没有机会一睹靠山王全貌,这会儿你就是随便在太原城内拉个老翁说是靠山王,我也分辨不出。” 眼前的人嬉皮笑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着实可恨,可毕竟这是在别人地盘上,六太保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丢了过去,冷声道:“不长眼的东西,拿去好好瞧瞧,这是不是登州府的牌子!” 李元吉使了个眼色,李安便屁颠颠地走上前,俯首弯腰地捡起地上的牌子,双手捧着拿到他跟前,还呲牙咧嘴地对着那牌子边角处咬了一口,气得六太保叫出了声:“你!” 李安眼底泛着精光,贪婪道:“三公子,是纯金的!值点钱。” 李元吉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厉声道:“大胆细作,竟然敢拿金子贿赂我。” 六太保一口气没喘上来,气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安见状赶紧将手上的金子给扔了,还在衣裳上擦了擦手,讨好地看了眼李元吉,面对杨林等人道:“你们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险些就着了你们的道了!” “你!你个土包子,没瞧见上面的字么?”八太保忍无可忍。 字?什么字?他李安根本不认字好么,但身为三公子的贴身亲随,竟然一字不认!——这么丢脸的事,他是决计不会说的。 往日,但凡三公子说是,那便是是,三公子说不是,那就是不是。三公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还是阴阳怪气,假装高兴,李安一眼就能辨明,所以,眼下,对于三公子想为难这几人的心思,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立马叉腰,理直气壮道:“什么字?没有字,不就刻了一朵花么。” 可怜见的靠山王一行,就李安那胡诌的水平,谁家会在令牌上刻朵花啊,你就是随便说个字,也比那朵花强。 李元吉偏问道:“看清楚了?” 李安点头:“看清楚了,就是朵花,雕工还不怎么样。” 李元吉点点头,看似自言自语道:“我想也是。这行人怎么可能是靠山王的人?晋阳宫乃皇上行宫,莫说一个靠山王,就是是个靠山王也不该擅闯,这点规矩都不懂,还谎称靠山王的人。” 李安觉得自家三公子分析得实在太有道理了,狗腿地点头点得捣蒜似的。 李元吉的目光又在杨林等人身上绕了一圈,回到原点,目光狐疑,声音低沉道:“前些日子得来线报,说是十八路反贼打算在皇上南下时,行大不韪之罪,你们这些人擅闯皇帝行宫,不是想刺杀皇帝是想干嘛?” 乖乖,这几人竟然是反贼!李安也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连退几步,退到安全地带,指手画脚道:“来人啊,抓到反贼可是大功一件!赶紧的,上——” 根本由不得六太保,八太保等人把话说明,也根本来不及解释——登州府连派两拨人马前来送信,结果都有去无回,音信全无,王爷这才坚持拖着病体,非要前来太原的,倒要瞧瞧这太原城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此番前来,事关重大,是一定要见到皇上的不管谁阻拦。所以这才闯了进来! 没曾想竟遇上这样不明是非的主仆! 饶是杨林带来的侍卫再骁勇,也扛不住人家车轮战,不一会儿,这些人便全部给抓了起来,连带扶起不知是生是死的杨林。 “我们真是登州府的!” “我父王身子虚弱,此刻正需要及时医治,等他醒来,便真相大白了。” 八太保刚说完,就冷不丁被李安在脑袋上锤了一下,疼得要命。 李安神叨叨道:“等他有命醒来再说吧。” “你!!!小人得志!等我父王醒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八太保咬牙切齿。 原本是他们几人日赶夜赶,就为了来报信,结果还是没来得及截住罗家军,也没见着皇上,反倒被人当成了细作抓起来,这事冤不冤啊。 “哟,还敢威胁我?”李安摸了摸鼻子,伸出一脚踹在八太保的小腿肚上,后者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等到人都被押下去了,李安想起方才那想杀人的眼神,有些后怕,凑近李元吉道:“三公子,这些人真是细作?” 李元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安又绕到另一边,凑近问道:“三公子,这些人应该不是登州府的人吧?照您说的,靠山王杨林总不能一把年纪了,还不懂轻重,没个规矩地擅闯皇上行宫吧?” 李元吉还是不说话。 李安越想越不对,也急了:“三公子,您倒是给我句话啊。” 李元吉勾了勾唇角,露了个玩世不恭的笑,双手后附,大步走了出去,出去前丢下一句话:“给你句话容易,不过听了实话,你从今夜起,估计就睡不着了。” 李安一想,脸顿时垮了下来,哭丧道:“三公子,那您索性连这句话也别告诉我得了。” 李元吉:“……” 身后又响起怯怯的声音:“三公子,那令牌我能融了它,换点钱不?好歹为我压压惊……” ——   ☆、第82章 82 且说罗成带着罗家军回到瓦岗,瓦岗寨上下那是欢欣鼓舞,无不喜悦。 虽说进了寨子,咱们都是兄弟。但罗兄弟毕竟和裴仁基父子四人,用计被逼入瓦岗的邱瑞等人不一样。 要是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可是咱们瓦岗寨的嫡系部队!忠信度什么的,妥妥的。 罗成本身就是最早的四十六友之一,对于当初众人能逃出济南城,顺利安顿在瓦岗寨,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寨子落于危难时,罗成明明已得杨广赏识,却暗中救了二贤庄单家几十口人命,来回奔波,义不容辞地解决了头号劲敌靠山王杨林。而如今,你瞧瞧,人家更是带着罗家军数十万人投入瓦岗! 对于这些,瓦岗寨众兄弟可都是眼明心亮的很。所以,也怨不得皇帝要封他为大魔国的护国大将军,这人实至名归。 程咬金得了消息,早就亲率瓦岗寨众人,山脚下迎接。 一时之间,兄弟长兄弟短的,大伙乐呵呵的,好不热闹。 场面热闹是热闹,但总有人心里有些不舒服,比如裴元庆。 倒不是说裴元庆坏心眼子,不过就是少年心性。他就想哈,当时他裴家父子投到瓦岗,可没这样的排场。 他罗成到底是谁啊? 在隋朝的时候,杨广宇文成都赞不绝口,到了瓦岗寨,皇帝姐夫和众人更是一口一个兄弟,据闻他与自己年纪相当,却被封为大魔国的护国大将军,全军任由他调遣。这样的落差确实大了些,让素来好强,又听惯了众人夸赞的裴元庆心里多少有些不太服气。 听得耳边有人说:“罗成兄弟,你可来了!众兄弟可一直都盼着你呢,尤其是咱们五哥,五哥前些日子还说起你来了,说罗成兄弟的枪法可是举世无双。” 话音刚落,那头单雄信就故作生气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说话的六弟王君可道:“我确实是想罗成兄弟了,不过可没想罗成兄弟的枪法,我还没吸取教训么?还敢跟他打?不怕真被戳成筛子啊。” 单雄信说罢,众人哄堂大笑,连带一向不苟言笑,神神叨叨的三哥徐茂公都笑得看不到眼了。 “罗成兄弟,咱们可是听说了哈,你在太原可是出了威风了。原本那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和李渊之子李元霸比气力,当场吐血昏迷在大殿上,让那李元霸好好出了风头,没曾想,这风头还没出尽呢,就被罗成兄弟你打得落花流水,无处可躲。后来又听当时见过你打斗的那些人的描述,一传扬开,罗成兄弟,你这“小阎王”的称号在江湖上可是传开了。” “真有你的啊,罗成兄弟。跟咱们说说,具体怎么回事来着,众兄弟巴不得都能亲眼所见,为你喝彩呢。” “就是,就是,跟咱们说说。” “那宇文成都的天下第一的称号可得换人了。想当初花灯会,宇文成都那耀武扬威的模样,追着秦二哥和我等打的场景……罗成兄弟这回可是替我们出气了。”说话的是排行三十六的胖子齐国远,也就是当初大羊山下不打不相识的齐李之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兴致高昂,丝毫没人注意到提到宇文成都时,罗成脸上的尴尬。 等到一切安排就绪,接风宴上,酒过三巡,程咬金一抹嘴便看向徐茂公道:“军师啊,不如趁着大伙儿都在这,把咱们的打算跟众兄弟说说?也好听听众兄弟的意见。” 徐茂公迎上众人正色的眼神,慢条斯理道:“前阵子,外头传言说是有起义军队打算在杨广南下的时候,声讨昏君,推翻暴政。结果没几天,我瓦岗寨便收到了几处反王的书函。大致的意思,无非是想趁此大好时机,想结盟共商大事。” 罗成心说,这传言可不就是李二哥,和李元吉那厮想出来,为防杨林那头出岔子,所以混淆视听,掩护北平府大军顺利出城的么。 这会儿倒是正巧提醒了那些反王——杨广躲在长安城,还真不好下手,此刻南下途中不动手,更待何时? 坐上立马就有人附和道:“这主意好,我看那昏君早就该死了,害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单雄信也是极为愤慨,拍案而起:“好!就等这天,我要为我那屈死的夫人报仇!” 秦琼看了眼人群中的张紫嫣,后者虽然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红了眼眶。 自打表弟将张紫嫣送到瓦岗寨,拜托他好好照顾,他便上了心,可照顾着照顾着,不对劲了……他是看着她皱眉,心里不得劲,看着她流泪,更是心疼不已,像这会儿,瞧着张紫嫣红了眼眶,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张紫嫣咬着唇,站出列道:“各位英雄,小女子斗胆,烦请诸位听小女子一言。” “好,就请张姑娘说。”徐茂公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女子一介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小女子只知道杨广他杀害我父母,迫害我家族,与我有不共戴天之罪。”张紫嫣柔中带刚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缓缓道,“我想在座诸位,或多或少,都受那昏君欺辱,或是迫害,难道我们不该为自己报仇么?” “没错!杨广穷兵黩武,我两个上头哥哥都被他征兵攻打高丽,结果一去不回;这回又强征民众替他挖运河,我和我爹都被强行抓了去,可怜我那老爹都年过花甲,哪受得了那种辛劳,没两日便染上了伤寒,我苦苦哀求那些士兵去请大夫,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没几日……我爹便去了……”说话的不过是瓦岗寨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名兵士,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士兵,却是大多数反军的写照。 要是有路可走,谁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谈什么造反?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张紫嫣的话无疑让这些人起了共鸣,一时之间,众人举起右手,纷纷持拳呼喊:“诛杀昏君杨广,推翻隋朝暴政!” 徐茂公对于此景,乐见其成。 正此时,就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相州白御王高谈圣,曹州顺义王孟海公携手而来,正在寨子外头等候。 这两人前来干嘛? 还不是为了截杀昏君杨广之事。 虽然如今天下有十八路反王,四十六路烟尘这么一说,但谁也比不上瓦岗寨实力雄厚,各路大将层出不穷,连靠山王杨林都败走了两次,一些小的义军队伍都前来归顺。 高孟二人一商量,便备着礼单来了。 有一就有二,不出十日,全国各地陆陆续续的反王都聚集瓦岗,商讨截杀昏君杨广之事。 风云突变,天下即将大乱,而此刻的杨广在干吗? 各地府衙关于民众造反的奏章送到杨广身边了么?送到了。只是,杨广没看到罢了。 奏章到了萧后手中,便被扣了下来,萧后看着皇上已经为各地反贼的事伤透了脑筋,就连睡着了,都在做噩梦,两人毕竟是结发夫妻,自是有感情的。见到皇上如此,心中不忍,每每话到嘴边,总是咽了下去。最后,只能挥了挥手对底下人道:“算了,这些事就不用去烦皇上了,皇上已经够烦心的了。” 所以,杨广对于如今的处境并不十分清楚,也许他是清楚的,不过还在自我安慰中——罗家父子的北平军自会替他扫除反贼。 所以,在他左等右等,等不到罗成父子的消息时,忍不住派人去前线打探消息。 这不打探还好,一打探顿时呆若木鸡,僵在原处,久久不语。 恰巧萧后自后殿走来,瞧见皇上这幅模样,心头一惊,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皇上?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杨广一有了支撑,整个人突然瘫软了下来,萧后一时扶不住,竟让人摔倒在地:“皇上?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为什么?为什么要负朕!”杨广此刻脸色苍白,双眼迷离,神志不清,不过四十余岁的人,原本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此刻却似五六十岁般沧桑。 “皇上——”萧后把人扶进内殿,又让太医进去诊脉之后,才掀起帷帐走出房间,召来之前报信的,问道,“究竟是何事,让皇上如此惊慌失措?” 那人又战战兢兢重复了一遍:“罗成……罗成父子,反了。” 萧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霍然站起,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不可能,皇上对罗成有知遇之恩,对北平府照顾有加,罗艺父子不可能像那些人一样造反。” 那人根本不敢抬头,唯唯诺诺道:“回皇后的话,罗家军确实反了,河南府官员根本没看到罗家军和瓦岗寨对峙,而是……罗家军一到河南界,便被瓦岗寨的反贼大张旗鼓地接进了寨子,一直不曾出来。” 萧后自我安慰道:“会不会是罗家军受了埋伏,被瓦岗寨的贼人围剿了?” 那人不敢回话。 其实,萧后心里明白得很,罗家军几十万人马,怎么可能轻易让人伏击?而且心甘情愿跟进了瓦岗寨? 怕是……怕是罗家还在偷着乐吧,给他们这么好一个机会,拖家带口,尽数归附瓦岗! 可恨!该死的罗家!那该死的罗成! 萧后死咬着下唇,恨不能将罗家父子大卸八块,想她与皇上竟然一度还想召罗成为如意公主驸马…… 如此深受皇恩的罗家人竟然敢,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萧后正在怨恨之际,就听到内室传来咳嗽声,萧后赶紧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极为忧心地走进内室。 内室之中,杨广半披着长袍,无力地靠在床榻之上,看见萧后进来,便气若游丝道:“你知道了?” 萧后心生悲悯道:“是,臣妾已经知道了。罗成竟有如此城府,心生歹念!罗家人如此不知好歹,有负皇恩,天理难容!皇上莫急,此等奸臣贼子必然不得好死!” 杨广无力地伸手挥了挥道:“没想到皇后与朕都看走了眼。罗成小小年纪,竟是将你我都骗了。皇后,朕对他罗成,对他罗家,可是不薄啊,为何?谁来告诉朕,这是为何?” 萧后眼见皇上面容憔悴,心伤不已,就算是靠山王大败,邱瑞等人投敌,都不曾有过如此表情,想来罗成投敌确实让他伤透了心。更重要的是,北平府那数十万训练有素的大军即将成为他大隋的劲敌。 杨广哽咽,萧后便依偎在他身旁劝慰。 许久,杨广才稍稍振作了精神,这些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他终是看清谁才是真正忠于他大隋朝的,比如说一心护隋的宇文成都,比如说屡败屡战的靠山王杨林。 杨广这厮是典型的想起用别人来了,才会施予恩泽。 想那杨林两次败走瓦岗寨,杨广都没有任何表示,正一心想着南下呢,任由杨林自生自灭,在潼关养伤也好,回了登州府也罢。这会儿没人用了,又想起他那古稀之年的老皇叔了。 杨广想想,这距离上回一字长蛇阵被破,也一月有余了,皇叔这病想来也养的差不多了,立马就派人前去登州府召人前来一见。 也幸好杨广这会儿想起了杨林,要是他想不起来,那杨林煊赫一世,可就真要憋屈地让一群狗腿子给欺负死了。 眼下,杨林在哪呢? 还在山西太原城的地牢内待着呢。 李元吉当初当着六太保,八太保的面,是说查明这一行人身份之后,必然给个说法。 但事实上,给说法?给什么说法?地牢里乖乖待着去吧,人早把这行人给忘了。 那日之后,杨林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地牢,便问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恨不能将那惑主的狗腿子给宰了。想他堂堂靠山王,竟然沦落到让人拖着扔进地牢的地步! 杨林一醒,众人自然找到了主心骨,在牢里又叫又闹的,非要见主事的。 连叫唤了几天,喉咙都喊哑了,也没人搭理,还被同个地牢里的人嘲笑:“嚎什么嚎,这地牢里,三公子抓进来的人哪个不是被冤枉的,放心吧,住上半年就放你出去了,到时候你就是想留下也不可能的,地牢里装不下。” 杨林气绝,敢情他这是遇到了不明是非的二世祖了。 就这样,登州府的人在地牢里住下了,直到—— “三公子,三公子,不得了了!登州府又来人了!说是来咱们这要人的,这会儿还带着皇上的圣旨!”李安三步并做两步,一路小跑,到门口时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   ☆、第83章 83 李元吉阴着脸看着来人,脸色难看至极:“杨林死了么?” 李安怯怯道:“应该没有吧,前两天我去送饭时,还活着。” 李元吉瞪了他一眼:“你会这么好心,还亲自去送饭?” 后者立马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苦着脸道:“三公子,这回你一定要救我,我李安跟着您日子可是不短了,三公子您还不了解我么?虽说我这人不怎么样,但好歹我可没做对不起三公子您的事啊,处处为您着想。您想杀人,我给您磨刀;您看谁不顺眼,我当仁不让,首当其冲为您开路;就连您追罗少保那事,我也是勤勤恳恳为您出谋划策……您可不能放弃我啊。” 李元吉见不得他一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糊得自己衣裳上哪都是,伸手一把把他扯开,扔在地上:“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李安偷瞄了李元吉一眼,小媳妇似地畏畏缩缩道:“我以为这行人一定会死在牢里了,所以前几天借着送饭的名儿,就去……就命人去给这几人搜了一下身,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元吉冷哼了一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李安啊李安,你胆子肥了,竟然敢搜靠山王的身!” 李安吓得双膝下跪:“三公子,我这不是以为您一定不会让他们走出地牢了么……既然是个王爷,身上好歹有些值钱的不是……别浪费了。” “谁说我要弄死他们了?我要是真想弄死他们,早在他们进地牢之初,就弄死了,还等到现下?” 李安眨了眨眼,有些莫名:“那三公子……您什么意思?” “你那日没瞧见杨林老儿那模样?要死不活的,得不到医治,死在牢里是再合适不过了。要是皇上不追究,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压根没见过登州府的人,杨林死在牢里也就死了。要是皇上追究,那我们也是为了皇上安危着想,谁让他杨林吃了雄心豹子胆,擅闯皇上行宫在先的?我太原府守城的自然是以皇上安危为先,以为是反贼,抓了也属于正常,我不是还言明,查明身份之后,还他们自由身的么?” “哎呀……三公子,您真是诸葛在世,什么都给料到了!简直比二公子还神,不对,二公子哪有您这般算计……小的对您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李安赶紧赞叹起来。 只有李元吉心虚地应下:“那是,谁像你这么没脑子。”话说回来,其实他把人关进地牢之后,还真把这些人给忘记了,后面倒是想到了,但想起之前杨林那模样,也以为这人死定了,没想到老家伙命还挺大,都这样了,还没死翘。 李安生怕被自家主子给舍弃,连忙又上前抱住李元吉的小腿道:“三公子,这登州府的人这回可是携圣旨来的,问杨林在不在咱们太原府,我们该怎么回?” 就凭李元吉的脑袋瓜子,还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顶多就是想着要不然杀人灭口,登州府和皇帝的人问起来,就来个死不认账得了。 李元吉正在踌躇期间呢,就听门外一声低吼,紧接着就进来一人,怒目圆瞠的,上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来者是谁? 正是李元吉他老爹李渊! 按理说李渊这会儿应该是携着李世民和李元霸在杨广身边待着,保护杨广一路南下才是,怎么就突然回太原府了? 这还得从杨广得知罗成反了之事说起。 杨广得知罗成携北平府数十万大军投敌瓦岗寨之后,杨广夜不能寐,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一道圣旨速召登州府的靠山王杨林前来见驾,又一道圣旨命宇文成都前去北平府,将北平府夷为平地,诛罗家九族;最后一道圣旨便是扣了李元霸在身边保护自己,而让李渊和李世民回太原招兵买马,扩充军队,随时待命。 这不,李渊这会儿是奉了皇命回来招兵买马,抵御反贼的。 没想到刚回到太原城就遇上了登州府的人带着皇帝的圣旨进太原城,问他要人。 若是老大或是老二守城,他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但老三守城……这还真是说不准的事!谁知道那混小子会做出什么混事来?混事他做得可不少,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当初李渊看重老三李元吉,也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子蛮横霸道的劲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既不似老大那般优柔寡断,又不似老二心思难猜,有些极为隐私龌龊的事情,还非老三去做不可。 所以,李渊好不容易安抚好登州府的人,让老二相陪,自己则将信将疑地走进内室,就听到最后两句话——臭小子正在和手下商量靠山王杨林的去留! 李渊顿时怒上心头,一时压制不住脾气,推门而入,进来就是一巴掌,直打得李元吉眼冒金星。 李元吉先是满眼阴霾,身上散发出煞气,正待要发狠时,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家老爹,顿时敢怒不敢言,愤愤然地把头拧到一边,倔着性子,粗声粗气道:“父亲——” “你这孽畜,非要害死我们全家不成?什么事都敢做!往日里你如何欺压百姓,横行街里,我瞧见没出什么大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没想到到把你的胆子给纵容出来了,这会儿连靠山王杨林你都敢扣押!” 李渊气得直哆嗦,转眼看到一旁跪着的李安,又抬起一脚,将人踹在了角落处,骂骂咧咧道:“就是你这刁奴,整日怂恿三公子不做好事。而如今惹下弥天大祸,就是杀你一百遍都不足以解恨。” 李安一听,顿时哭得好不凄惨,也不敢求李渊,求李渊还不如求三公子来得有效。 李元吉一手抚着左脸被掌掴处,一手紧握成拳,垂落在一侧,冷冷道:“人是我抓的,要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不会连累李家。” 手上要是有棍子,李渊真想打他两棍子,这事是你说不连累就不连累的么?你毕竟是李家人! 这会儿,李世民也进了院子。方才应付登州府的人时,他便知事情有变。这会儿一见这架势,暗道不好,拦杨林信使的事怕是要暴露了。 “说,给我说说清楚!为什么要为难登州府的人?登州府的人说,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派了两拨人前来太原城送信,结果都一去不返,这才有了杨林亲自前往太原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都和你有关?” 李元吉紧抿着唇,倔强着不说话。 那模样看在李渊眼里又是一阵气闷,恨不能一棍子打死这个孽障算了。 李元吉不说话,自然有说话的人,李渊把矛头对准了被踢翻在地,还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李安身上:“你家三公子不说,那么就由你这个狗奴才说。” 李安偷瞄了眼三公子,却发现三公子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吓得赶紧收回目光。这不说可能会死,这要是如实说了,把罗少保也给牵扯进来,就三公子那小心眼和狠辣劲,事后算账,就算他活的过现下,往后也铁定活不了! 这么一想,李安一狠心,牢牢管住自个的嘴巴,任由李渊怎么问都不吭声,儿子呢,李渊是舍不得下死手,但是奴才可就不一样了,提起一脚踹过去,直把人踹得吐血。 李元吉见李安那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心下暗自着急:我说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装晕不会么? 李元吉挤眉弄眼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李安瞧见,最后可能也实在是撑不住了,顺势就晕死了过去,被人抬了下去。 李渊问了半天,怎么都撬不开李元吉的嘴,恨得罚他在门口跪着去。 李元吉这幅模样,倒是让李世民有些刮目相看了。要知道三呆子脾气暴躁,又一向以自己为中心,什么时候这么偏袒一个人了。这会儿就算是让父亲责骂,逼成这样了,都不愿牵扯出罗成,看来,对罗成小弟确实是上了几分心的。 等到李元吉去门外罚跪去了,书房里仅李世民和李渊两人。 李世民趁机上前道:“父亲,眼下这情形,怕是您不反都不成了。” 李渊眉头紧锁,缓声道:“容我再想想。” 李世民见老爹已经不像往常那样斩钉截铁拒绝,就知道他也是有了意动,再接再厉道:“父亲,您瞧瞧这大隋天下还坐得稳么?四处都是百姓起义,民众闹事,难道您要愚忠到底,和天下百姓为敌么?” 李渊沉思许久,才缓缓道:“可眼下,元霸还被扣在皇上身边……” 李世民一听这话,便知道父亲是真的动了心思,赶紧道:“父亲不急,皇上不是派咱们回太原,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么?咱们就以皇命顶在前头,该征兵,还是征兵,该锻造兵器,还锻造兵器……咱们可以先不起义,但早做准备。” 李渊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也只有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李渊并非李世民和李元吉眼见的那样保守古板,只会愚忠。他早就对隋朝和昏君杨广颇有微词,别见你现下待见我了,那是用得着我!别忘了是谁在长安城外的小树林埋伏,打算围杀我全家的!杨广这人喜怒无常,心胸狭小,绝对称不上明君。 但想归想,他却是一点心思不露,他明白的很,这一露稍有不慎,就得满门抄斩,只能心下盘算,若没十全的把握,绝对不会动手。 比起城府,李渊比起李世民有过之而无不及。李世民毕竟年轻,有些事操之过急,但李渊不一样,李渊是属于那种步步为营,处处谨慎之人。如今听老二这么一说,这招可够狠的,拿着皇命说事,替自己铺路,确实让人心动。 李世民见父亲松了口,又趁热打铁道:“我看三弟这事,其实也怪不得三弟,前阵子城里不都在传反贼打算半路截杀皇上一事?我们李家谨慎一些,盘查得紧一些也在理,倒是他靠山王杨林本来也有过错,不通知驿馆,不等待皇帝召见,擅闯晋阳宫这本来就不合常理,三弟虽然莽撞,做错了事,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李渊深叹了口气:“那前两批人如何说?” 李世民道:“瞧见的,就杨林等一行人,其他人咱们李府也确实没有,要不然,咱们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搜府。” 李渊这会儿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二儿子,看了半响,看得李世民都有些忐忑了,心说该不是父亲猜到什么了。 李渊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道:“好,那你把你弟弟搀扶起来,让他负荆请罪,向杨林赔礼道歉去。这事确实也全怪不了元吉,他杨林也有错。” 李世民担忧道:“靠山王会善罢甘休?” 李渊轻哼一声道:“眼下他杨广还用得着我李家,断不会要了元吉的命,顶多就是受些苦罢了。这个孽障,也该管管了,让他吃些教训。要不然,谁都敢得罪,早晚得出事。” 李世民不再说话。 等到李渊和李世民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李元吉到地牢里将杨林等人接出来时,杨林真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了,哪还有什么力气给李元吉来几下。 一时之间,也没人顾得上问罪。大家手忙脚乱地将杨林抬出地牢,安置好了,请来最好的大夫诊脉……外加李世民有意无意地将人往不起眼的角落推,倒是让大家把一旁的李元吉给忘了。 等到休息了三日,杨林好不容易好转些了,传旨的太监也终于等不及了,催促着杨林赶紧随他去见驾。 这不,杨林匆忙与那跪在前院的李元吉打了个照面,狠骂了几句,鞭笞了几下,当着李渊的面,也没好意思下死手,没听见人李渊那老狐狸张口闭口地问他怎么没通知驿馆就擅闯晋阳宫么?这是在为自己儿子开罪呢。 再说,人也不是针对你杨林一个人。你去地牢里打听一下,这被他李元吉抓进来的人哪个不是被冤枉的,你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说白了,活该你倒霉,遇上了这个不着调的土霸王。 也怪他当时心下着急,派出去两拨人都音信全无,这不才亲自来了太原,事态紧急,直接冲进了晋阳宫,让人逮着了错处。 临走时,杨林好声好气地问李元吉,可曾见到其余自称是登州府的人前来送信,后者矢口否认,一口咬定就看见他们这行人了。要不是他们擅闯晋阳宫,他也没有胆子抓他们下狱。 李元吉还拧着脖子道,您要不信?不信就派人搜去,我太原府大门大开着呢,随时恭候。 威逼利诱都无果,皇上那边又催得急,杨林只得暂时放下因为送信而消失的九太保和十太保,又上了南下的马车,准备连夜赶去见驾。 这么一来,李渊也不敢让李元吉看守太原城了,一声调令,直接将人调到河东郡,命李建成好好看守他这个弟弟。 还有一个将李元吉调走的原因是李渊还是对李世民的建议动心了,这会儿正想着紧锣密鼓地顶着皇命在前头,招兵买马,生怕李元吉性子冲动泄漏风声,所以没敢在他面前提起。 杨林临走前,倒是想起那个可恨的狗腿子了,问李渊要人。李渊心说不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么?给杨林出出气也好,可等到他传人时,才发现李元吉这臭小子竟然带着那狗腿子一起去了河东郡。最后又只能硬着头皮对靠山王道,那狗奴才已被他当场杖毙,草草埋了。 索性就算杨林质疑,也没有证据,且时间紧迫,就此作罢了。 ——   ☆、第84章 84 罗成怔怔地盯着某处发呆,四明山!还是四明山!难道历史真的不可逆转? 没错,眼下十八路反王虽然只到了高谈圣和孟海公两路,但意欲联盟的书函都已收到,不日十五路反王便会齐聚瓦岗寨。 而今日,瓦岗寨众人私底下在金殿上商讨截杀杨广一事。 等到众反王齐齐带兵前来,粗略估计得过百万。这么多兵士,想要埋伏在半路截杀杨广,可着实不易,目标实在太大,所以在选地上,众人便犯了难,最后还是徐茂公给出的主意。 这杨广南下扬州看琼花,是顺着汴河而下,这汴河沿岸都有些什么地儿啊? 在扬州西北方向一百多里处,也就是汴河和淮河汇合处,有座山叫做四明山。 这山可不小,估摸方圆有四十里,倒是个屯兵的地儿,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四明山上有座孤云峰,孤云峰上有做清幽观,清幽观观主名叫司马然,和徐茂公有过几面之缘,别看司马然隐居山中,对天下事却是关心非常,也是极为明事理之人,徐茂公自信能说服他,让他同意十八路反王屯兵四明山中,来日截杀昏君杨广。 这截杀的主意有了,屯兵的地儿有了,就等着出兵了,众兄弟兴致昂扬,唯有罗成眉头紧锁,不知所想。 等到众兄弟散了去,罗成独自一人坐在瓦岗寨的后山腰的一块平地处,扯着地上的杂草,百无聊赖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呢?”罗松在他身旁坐下,他与罗成虽然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罗成什么性子,他却是了如指掌。这些日失魂落魄的模样,明明就是有心事。 罗成抬头看了眼哥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落寞地低下头去。 “你对别人不好说,难不成对哥哥还不好说?说出来听听,让我帮你出出主意,别一个人躲在暗处钻牛角尖。” 罗成眼底清澈透底,含着一丝祈求道:“哥,你说咱们此举能杀了杨广么?” 罗松一愣,笑道:“今日殿上,皇上不都已经说了么?虽然目前只来了高孟二路人马,但其余十五路反王的书函都已经送到,不日便会齐聚瓦岗寨,大家加盟以对,共同讨伐昏君杨广。四明山乃昏君杨广南下必经之路,只要他继续南下,必然会经过那处。到时候,咱们兵强马壮,埋伏在四明山下,量他插翅也难飞。” “那么,宇文成都呢?” 罗松笑容僵在脸上,他总算是知道弟弟这些日都在担心些什么了。说实话,如果让他本人来说,他也觉得宇文成都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可——毕竟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哥哥,如果杨广会死,那么宇文成都一定死在他前头。”罗成语气坚定。 他就是知道那个人,无论如何一定会守在他的皇上身边,任何人想要伤害杨广,必然是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所以,要想杀杨广,宇文成都必死。 以前,他做梦都想杀了杨广,替梨儿报仇,替那些屈辱死去的小女孩们报仇,替被杨广灭门的忠良们讨回一个公道,替天下百姓除了这个昏君……如今,他还是想杀了杨广,但是却多了一层顾忌。 罗松看着自家弟弟眼底的茫然,怎能不知道他待人真诚,对于朋友掏心掏肺,若宇文成都一死,成儿心里必然不好受。 罗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的道路,而你和宇文成都是两条道上的人,注定会成为敌人。” 罗成鼻子酸涩,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大道理他都懂,可是……他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成都去死,只是想想,就心如刀绞。 罗成这边不好受,宇文成都那边更不好受。 自从领了圣旨,对罗家满门抄斩,他千里迢迢来到冀州,北平府早已经人去楼空,但看着那看似陌生又熟悉的一草一木,毕竟是罗成生活过的地方,似乎处处都浓缩着罗成的影子,越是不想想,就越是想得厉害,弄得自己满身疲惫。 等到他回到皇上那复命时,见到靠山王杨林,李渊父子都在。 大殿之上,杨广与杨林甫一见面,杨广便是痛哭流涕,一脸悲从中来的表情喊道:“皇叔,您这是怎么了?上次一别,您还老当益壮,意气奋发,如今怎么……怎么……” 杨广这副神色有做戏的成分,毕竟他还用得着人杨林,但说这话却是实实在在地吃惊。 怪不得他吃惊,杨林的变化实在太大。 且不说之前的杨林如何,就说眼下的杨林,因为之前两场败仗,旧伤未愈,又在太原府的地牢里饱受折磨了一阵子,如今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身形瘦脱了形,这和杨广印象里永远精神奕奕的靠山王相差甚远。 杨林看到杨广,也是百感交集。他杨家,他隋朝如何走到如此这番田地。 杨林将自己第二次兵败后,在潼关养伤,之后又回到登州府,收到伍家兄弟的书信,信中坦言,他北平府如何作为,杀了伍家兄弟军中得力干将不说,还因伍魁独子伍安福得罪了罗艺老儿内侄的朋友,被罗家兄弟当场杀害,事后,又使计逼得伍家兄弟走投无路,误投突厥……而罗艺老儿的内侄正是那瓦岗寨的头目,也就是他当初有眼无珠,认下的义子秦琼。 杨林再说,当初罗家人杀伍魁军中得力干将所用兵器乃削铁如泥的大刀,而那大刀正与松树林救走秦琼的蒙面少年所用兵器,还有,救走伍云召的那群黑衣人所用的兵器一致。那不正是说明罗家人早就和瓦岗寨那群人勾结在一起了,他罗成其实早就反了隋朝! 杨广一听,一时血气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一下子捶在龙椅上,淌血了都不自知,愤恨道:“罗成小儿!你竟敢戏耍朕到如此地步!” 杨广此刻已经不单单是仇恨瓦岗寨,他更仇恨的是罗成此人。 自他成为太子以来,还没人敢如此戏耍他,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他竟然让一个黄毛小儿给蒙骗了! 这让心高气傲的杨广如何受得了?当初就因为高丽未来朝拜,杨广就能穷兵黩武地三打高丽,眼下罗成如此做事,杨广是恨不能马上取了罗成首级! 但想到北平府之所以能顺利归附瓦岗寨,是因为皇叔的信使没有及时到达太原。这就存在一个问题了——你李渊一家是否也与那罗成暗中勾结? 杨广当殿审起了李渊,可李渊是谁啊?他都能在隋文帝杨坚那会儿从那么明显的谣言中逃出生天,更别说这子虚乌有,压根没有真凭实据的一面之词了。 李渊又是毕恭毕敬地跪下行大礼,又是连番保证,言辞恳切,胸怀坦荡。自己与那罗成可是没有半点私交,要有私交,罗成能在比武的时候,恨不能杀了元霸么? 他登州府的信使没来?我哪知道为什么没来?也许是半路上投敌了也说不定。据你说送信的是你家两个太保,而秦琼原本就是你靠山王府上的十三太保,想必和几个太保的私交都不错,投敌这事还真说不准。 李渊这话中的隐射没把靠山王杨林给气死!他总算是知道这李元吉的蛮狠不讲理,黑白颠倒是怎么来的了,敢情是有迹可循的,他李渊也不是什么善茬。 李渊又说:“皇上,您要是信不过我李家,我李家愿意领军征讨瓦岗寨,以正视听。” 杨广眯了眯眼,既不答应,也不否定,又转头问起杨林,当下还有哪些猛将可用。他这是不杀罗成难以泄愤,敢情他的赏识,他的重用,在罗成小儿眼里,就像杂耍的猴子一样,可笑至极。 别看杨林如今是不济了,但这人却是认识不少能人,比如人称“四宝大将”的虎牢关总兵尚司徒,又比如“八马将”——霓虹关总兵新文礼,“金刀将”之称的汜水关总兵左天成…… 杨林语气一转,又叹道:“只是这些人都各司其职,想要调用,得想好万全之策,万不能让那些反贼钻了空子,长驱直入。” 正当杨广思忖期间,宇文成都略一沉吟,便站出列道:“启奏皇上,臣愿主动请缨,讨伐瓦岗寨逆贼。” 杨广似笑非笑,神色不明道:“宇文成都,你让朕怎么信你?朕派你去北平府诛罗家九族,你倒好,一来一回,连只苍蝇都没给朕逮来。罗成未反之前,跟你关系较好,朕哪知道你会不会也跟那罗成一样,心怀叵测,暗藏反意!” 杨广这也就是被罗成的事给惹急了,开始胡言乱语了,他也不想想,若是宇文成都想反他,那还用得着等到现下?单单救命之恩,宇文成都于他,就不下一只手。 不等宇文成都狡辩,宇文化及已经诚惶诚恐地出列下跪在龙舟中央,声音急切道:“皇上明鉴,小儿宇文成都和那罗成可是没有半点瓜葛。皇上您是知道的,臣与那罗成素来不和,人前人后数次争斗,小儿宇文成都向来孝顺,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私底下还与微臣说,寻着机会必然替微臣出气,哪里来的较好一说啊。” “再说这次,这次罗成当下不给小儿成都面子,众目睽睽之下,抢了小儿成都天下第一的牌子,我儿心高气傲,哪里能容他?”宇文化及反应极快,这话都能反着来说。 杨广不动声色,问道:“哦?是这样么?宇文成都,丞相所说可是实情?” 宇文成都低头垂眸道:“确属实情。” 杨广的目光在跪趴在地上的宇文化及和笔直地跪在地板上的宇文成都身上流转,许久才道:“罗成小儿,如此戏耍于朕,简直比那瓦岗寨的头目还要可恶,罔顾皇恩,就算是千刀万剐了,都不足以平朕怒气。宇文成都,你既然否认和罗成小儿有交情,又主动请战,好,朕就派你率领大军,前去瓦岗寨,替朕砍了那罗成的脑袋!” 宇文化及一听,心道不好,赶紧又道:“皇上,这罗成武艺高超,连天生神力的李元霸都不是他对手,小儿成都身体才刚刚痊愈,怕是——” “朕自有安排,宇文成都你为统帅,李家李元霸为先锋,李渊等人一并前去,朕就不信,他罗成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杨广满目阴霾,是下了决心要取罗成的脑袋,满腹的仇恨找不到宣泄口。但杨广也不傻,把李家和宇文成都绑到了一起,一来是因为杨广现下草木皆兵,并不十分信得过李家,若是由李家领兵,他真担心李家也反,所以才让宇文成都一起。相比较,他嘴上虽然恼了宇文成都,但心里还是信得过他的;二来宇文成都也确实打不过罗成,若是加上李元霸,李渊,三人联手,倒是能手到擒来。 杨林虽然想说,眼下并不是围剿瓦岗寨的好时机,要知道,这十八路反王要在南下路上截杀皇上的消息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把大军都调去追杀罗成,着实不妥。 但无奈,皇帝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啊!别说皇帝咽不下,就是他,不也是被罗成小儿气得生生吐血了么?杨林只能这么想:自己眼下被皇帝调在了身边,就算自己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皇帝,保护隋朝天下。 瓦岗寨上,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粮草,待剩下十五路反王一到,便可到四明山伏击。 罗成却闲适地躺在后山处的半山坡上,翘着个二郎腿,嘴角还晃悠悠地衔着根稻草,闭目养神。 “罗成!罗成!”女声的娇俏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罗成轻皱着眉头睁开眼,对上一张芙蓉俏面。 那丫头爬上这山坡估计费了不少劲,眼下额头上的眼珠子还没干呢,原本娇嫩的脸颊此刻布上了红晕,煞是好看。 只是,这些罗成都没顾上看,眼下他心里烦着呢,这丫头还真就和自己较上劲了,自己都躲到这来了,还是让她给找到了。 单盈盈双手叉腰,嘟囔着小嘴,一双美目都快沁出泪水来了:“罗成,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罗成心底翻了个白眼,心道小姑奶奶,你就赶紧走吧,你哥压根不同意我教你武功,你赖着我也没辙,再者来说,就你那娇气劲儿,估计还没开始教呢,就抱怨上了。 没错,这单盈盈自打罗成回了瓦岗寨之后,便找了上来,口口声声要为她嫂子和未出世的内侄报仇,找杨广讨回公道。 这心是好的,但杨广身边侍卫就算再不济,还拦不下你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丫头片子? 这也正是单五哥偷偷摸摸找他,让他躲着点自家妹子,别答应她教她武功的原因之一。他这个妹子眼高手低,不学则已,要是学了,学了一分,敢做十分的事,这不是活脱脱的找死么,还是别添乱了。 罗成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心说,单五哥,你心疼妹子,不想跟她直说,伤了她自尊,非让我躲着她,也不知道你家妹子是不是属狗的,我跑哪都能让她找着。 单盈盈见罗成不吭声,气咻咻道:“罗成,他们都说你的武功是最好的,连宇文成都,李元霸都不是你对手,我看也就是吹牛吹得大,未必有真本领。” 罗成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你那招激将法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我要没点本领,能把你哥戳出那么多洞来么。 单盈盈见他依然不为所动,气狠了:“罗成,你到底教不教我武功?我也想为咱们瓦岗寨做点事,总不能让我成为大家的包袱吧!” 罗成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到后山腰有人喊自己,偏单盈盈那双唇一张一合地还在念叨什么,听得不甚清楚。 罗成一急,伸手就捂住了单盈盈的嘴,拉着她到了山边上,侧着耳朵贴上侧峰,细听动静。 等到他听全了那传信之人的话,眉头骤然紧锁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他找死不成?这个时候还来瓦岗寨!”随后,也顾不上单盈盈了,丢下人家小姑娘,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山峰,往寨子方向走去,只留下单盈盈面红耳赤地低垂着头,看看方才被罗成牵过的手,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怔怔发呆。 ——   ☆、第85章 且说宇文成都和李家大军抵达瓦岗山山脚下的时候,寨子里的人无不恐慌。 就连足智多谋的徐茂公都皱起了眉头,一个宇文成都就已经够受的了,再加一个力大无穷的李元霸,杨广这回是动了真格。 徐茂公当即就随程咬金一道上了城楼观望,只见隋朝大军整装待发,立于城楼之下,左队旗开处闪出宇文成都,头戴一顶双凤金盔,身穿一件锁子黄金甲,坐下赛龙五斑驹,使手持四百余斤重的镏金镋,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而此刻的宇文成都又哪里有一星半点受伤的迹象,浑身上下透着张力,如猎豹般蓄势待发。 瓦岗寨数人惊叹的同时,却不想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城墙一头的齐国远便开始占占嘴上便宜了:“宇文成都,你不在府上养伤,怎么跑我瓦岗寨来送死了?” 宇文成都勒着马绳,停步不前,睥睨城楼,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许是被他那不屑一顾的眼神给刺激到了,瓦岗寨众人也是恼了。 单雄信也冲城楼下大喊道:“来我瓦岗寨耍威风了,也不打听打听,我瓦岗寨可曾怕过谁?” “就是,你们来一个,我们杀一个,你们来十个,我们杀十个,杀得你们片甲不留。”齐国远附和道。 宇文成都意不在此,对于那些人的话根本没放在眼里,但身后的李元霸不同,李元霸侧过脸看着身旁的父亲道:“哟……父亲,你瞧瞧,这群反贼还挺横的!” 李元霸轻视地扫了眼城楼上的胖子齐国远道:“我打不过罗成大哥,难不成还打不过你这死胖子?信不信我把你碾成肉泥。” 李元霸不说话时,站在宇文成都身后确实不显眼,可一说话,那小孩子气的话语让人不动怒都难。 当下,齐国远便吵着闹着要与李元霸斗上一斗,被秦琼堪堪拦住:“贤弟,这李元霸力大无穷,就是宇文成都与他比试力气,都吐血而归,试想,你与那宇文成都相比,如何啊?现下不是闹意气的时候。” 齐国远犹如被当头一棒,顿时清醒过来。是啊,当初在长安城闹花灯节时,他,李如珪,柴绍,雄阔海,秦二哥等一行数人,被宇文成都杀得四处逃窜,那狼狈样简直没法说,这李元霸比之宇文成都力道还大,岂是他能抵抗的了的?他若前去,还不是白白送死。 想到这,齐国远装模作样地又冲着城楼下喊道:“今日我身体不爽利,且饶你一回,改日再与你一战。” 李元霸听闻大笑,叫嚣道:“果然是胆小鬼,这便吓着了。” 齐国远被嘲笑得面红耳赤,哪受得了这般奚落,正待要拼死下去斗上一斗,又被徐茂公伸手拦住。 齐国远恼了:“军师,你别管我了,我都被那小子嘲笑死了,就没这么窝囊过,今个就算是死在他手上,我也得下去,要不然,他还真以为咱们瓦岗寨没人了。” 说罢,齐国远也不管众人出口相劝,擅做主张便拿了自个纸糊的双锤下城楼去了。 齐国远和李如珪就好比是一对孪生兄弟,齐国远下去了,李如珪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并迎战李元霸去了。 原本李元霸是没把齐国远放在眼里的,但看到齐国远所使兵器时,不由一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了眼齐国远的双锤,心里想着,乖乖,竟然比我的锤子还大。 齐国远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毕竟他那对锤子可是“吓傻”了不少人,心中正得意着呢,就听李元霸道:“你那锤子我瞧中了,把你打死了,这锤子就是我的了。” 齐国远头皮发麻,敢情这人就是个二愣子!明知道自个兵器厉害,不但不逃,还敢迎面上来。 眼下,退无可退,齐国远也只能硬着头皮比试了。 可他哪是李元霸的对手,况且李元霸见他的兵器要比自己的大很多,不敢小觑,所以招招下了死手。没两招,齐国远李如珪便受不了了,李元霸一锤子下去,齐国远的锤子便被打扁了,力道之大,齐国远都没拿住自个兵器,被甩落在地上,锤子里的石灰粉辣椒粉等也漏了出来,红的白的好不好看。 李元霸一瞧这模样,不禁乐了,笑看着李渊道:“父亲,这人原来是个废物,拿着纸锤子糊弄人。” 李元霸此言一出,隋军这边一片哄笑。 齐国远被他这么一说,好不狼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羞恼的同时,也不管生死了,一把抢过一旁李如珪手中的兵器,就往李元霸身上刺去:“老子和你拼了。” 李元霸双锤一挡,横扫过去,直接将他兵器打落,连带人也被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还没等齐国远站起来,李元霸又一锤子紧接而来,眼看就要将他的脑瓜子敲得稀巴烂,就听隋军中有人大喊道:“李元霸,住手!” 可这会儿李元霸哪里听得进旁人的话,锤子早就用力挥了出去—— 齐国远眼睁睁地看着李元霸高高举起的锤子,已然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哐——李元霸的锤子被拦截在半路上,能拦住李元霸奋力一击的人还真是不多,比如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你什么意思?我打反贼,碍着你什么事了?”李元霸被人拦腰一截,心里不服,满身怒气道。 宇文成都冷冷地扫了眼李家人,尤其是李渊道:“打谁,怎么打,什么时候打,我是统帅,我说了算。” “你——”李元霸还想争辩,被李渊上前拦下。 李渊面带浅笑道:“那是自然,天宝将军乃皇上亲封的平乱统帅,一切都听将军的。” 李元霸虽然心中不服,但父亲的话不能不听,也没办法,只能负气地撇过头,双手握着双锤垂在两边,不看这边。 “起来,快起来!”齐国远死里逃生,心神恍惚,让李如珪拉着逃进了城内。 宇文成都瞥了眼逃进城的齐李二人,抬头看城楼上,朗声道:“我想见罗成。” 李元霸身子往后缩了缩,偷偷瞥了眼宇文成都,以为他要叫阵罗成,嘴上嘀咕道:“要打你打,我可打不过小恩公,别被打死了。” “嗤……我家护国大将军,哪是你说见就见的。”尤俊达等人嗤之以鼻。 可却让徐茂公皱起了眉头,这宇文成都说的不是“让罗成滚出来”,也不是“反贼罗成”,也不是“宵小,有负皇恩”之类的……这神色自如的模样,不像是两军对战叫阵,反倒像是朋友间见面。 见城楼上没人应声,宇文成都又喊道:“让罗成出来见我,要不然,我夷平你瓦岗寨。” 这下可惹恼了瓦岗寨众人。 裴元庆就是第一个被激怒的人。他原本就因为罗家父子一到,瓦岗寨众兄弟给予众星捧月般待遇心中不服,眼下,宇文成都等人前来征讨瓦岗,偏偏不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点名要罗成出战,将他裴元庆置于何地?可不得生气么。 再者来说,裴元庆当初住在丞相府时,就一直想找机会和“天下第一”之称的宇文成都争上一争,可一直没能如愿,之前听说李元霸和宇文成都比试,都能把人给弄吐血了,想来那宇文成都也是言过其实了。 今日,机会难得,自己就想试上一试。 这才大喝一声道:“呵……好大的口气!就让小爷我来会会你!” 说罢,也不管裴仁基相拦,拿着锤子就下了城楼,气得裴仁基眼见拦不住,赶紧命老大老二跟上去相助。 裴元庆一站到宇文成都面前,后者瞥了他一眼,便皱起了眉头道:“我不与你动手。” “你为什么不与我动手?” “当初你住在我府上,我父子二人对你礼遇有加,保举你做先锋攻打瓦岗,皇上更是对你父子无比恩宠,当时你父子出征前是怎么说的?可你一上战场,先杀统帅张大宾,还把你亲姐姐给送给了匪首拉关系,投敌当上了现下的官儿,你这等小人我瞧不上。” 裴元庆被气得没话说:“你,你……满口胡言!昏君杨广无道,早就失了民心,我等不过是顺应天理,为民请命。”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裴元庆也不多说了,抡起锤子就往宇文成都身上砸去。 裴元庆锤法精湛,又力大无穷,这一击使尽全力,自宇文成都头顶而下,若是击中,定是没了性命。 可宇文成都岂是寻常人?宇文成都侧身一躲,拉回鎏金镗,横着将裴元庆的双锤挡在了身前,虽然虎口处吃痛,迎得费力,喉咙处又起了腥甜,原本就未好的身子,这会儿又有些不适,但不管怎么说,宇文成都面上无常,奋力往上一抬,还是将裴元庆的锤子给挡了出去。 裴元庆大惊,似是没想到他能抗住这一击,立时又反手两锤子,紧接其后,从他左侧腰际处补上。 宇文成都身手敏捷,鎏金镗在手中旋转半周,又将它挡住。 这么一来二回,裴元庆虽然招招凶狠,但总是让宇文成都有惊无险避过,等到他心烦气躁,取胜心切时,宇文成都猛然抽回鎏金镗,冷不丁反击,中间枪头处往他胸口刺去,等到裴元庆反应过来,虽然避过了中间的枪头,但还是躲避不当,手臂被凤翅镏金镋两侧的弧形锋芒给擦伤了。 “元庆!”裴家老大老二连忙上前将人护在身后,手持利器,戒备地看着马上的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将刺出去的鎏金镗撤回:“我要见罗成。” “要见罗小弟?先打过了我再说!” 来者乃是瓦岗寨五虎上将之中的单雄信和王君可。 单雄信单手持枪道:“我妻子被你隋朝将士所杀,今日,我就替我妻子报仇!还有你——” 单雄信目光一转,手指向李渊:“你就是唐国公李渊?” “正是。” “我兄长可是你所杀?” 李渊不明所以,问道:“你兄长为何人?” “我乃原山西二贤庄庄主单雄信,我兄长名叫单达,字雄忠,正是死于你箭下!”说到这,单雄信已然咬牙切齿。 李渊心中一沉,虽然有心解释,当初是误会一场。想当初,长安城外的小树林内,他李家也是被杨广所派军队埋伏,亏得恩公秦琼和罗成相助,全家得以逃脱,告别恩公之后,全家犹如惊弓之鸟,慌不择路,连夜赶路,瞧见山上头突然又下来数人,以为是杨广的人,李渊立时举弓发射,没想到误射死了单达。但眼下这场景,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解释了,反倒想和反贼和解,这事要是传出去,回去之后,杨广指不定怎么发落他…… 李渊半张开的嘴最终紧闭上,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极为不好看。 看在单雄信眼里,便是默认了,更是怒火胸中烧,喝道:“我先打了宇文成都,再来找你替我兄长报仇!” 宇文成都面色凛然:“如果非要把你们一个个打趴了,才让我见罗成,那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谁要你手下留情了!既然他目中无人,六弟,我们一起上——” “好!” 说罢,单雄信和王君可两人同时使枪,枪身一抖,分别往宇文成都一左一右刺去。 宇文成都手中鎏金镗往地上一掷,借力而起,躲过两侧的攻击,伸出双手,一手一把握住两人的枪身。 单雄信,王君可等人想抽回兵器,宇文成都概不松手,三人僵持在原地,正在此时,又听身后有人喊道:“五哥,六哥,军师叫我来助你们!” 来者乃排行老七的尤通尤俊达。 尤俊达大刀笔直往宇文成都肩处砍去,宇文成都这才松手,只是松手前,奋力一搏,愣是将那两把枪给夺了过来,然后两腿一夹,蹬马避开了尤俊达的大刀。 宇文成都将抢来的兵器往地上一扔,那姿态显而易见——不见着罗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把瓦岗寨众人给气的,关键是这不是还有旁人在场么?别忘了因为结盟的事,白御王高谈圣和宋义王孟海公都还在寨子里呢。 这两人本来是对自个的队伍信心十足的,但亲眼所见宇文成都的精湛武艺和李元霸的天生神力之后,在大败瓦岗寨众将后……两人心有戚戚焉,这隋朝可不好打,昏君可不好打,他宇文成都更不好打! 要不……还是别做这出头鸟了,别到时候尸骨无存! 高孟两人面上的变化,徐茂公看得一清二楚,再这么下去,怕是会撼动军心。 徐茂公刚想命人去寻罗成小弟来,只见城门大开,他心下一骇,问道:“怎么回事?又是谁出去了?” 他这真是让宇文成都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给吓怕了,生怕损兵折将。 不少片刻,就听到周围的城墙上响起了欢呼声,城楼上也有人叫喊道:“是罗成小弟迎战去了——” “这下好了,宇文成都叫嚣着要战罗成小弟,这下还不把他揍得认不清爹娘。”从齐李二人战败就一直愁眉不展的程咬金,这会儿总算是恢复了大咧咧的本性,哈哈大笑起来。 —— 哎,嘟嘟群战众将的模样,怎么突然有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感觉~~罗成少年~~   ☆、第86章 瓦岗寨的城门豁然打开,只见尘土飞扬,一人素衣白马,呼啸而出。 “吁——”待到那人停下,众人才看清那人清俊的容貌,通身透着不可言喻的风华。 不是罗成又是哪个? 罗成抬起头,原本是要责骂宇文成都的,可一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话到嘴边就给忘了,脑袋晃悠悠的,不知道为何当初离别之前那个猝不及防的吻便浮现在了脑海里,烧得他整张脸都在发烫。 偏那人似是没看到他的窘态,仿佛看不够,依然一眼不眨地猛盯着他瞧。 罗成被他看得恼了,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才几日不见,难不成不认识我了。” 宇文成都的目光并未收回,徐徐开口道:“你胖了。” 胖!胖你妹!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句话么? 罗成气急反笑:“不用每日被你那昏君的所作所为气得牙痒痒的,也不用一直忍着怒气,强颜欢笑,心情自然就好。心情好了,吃得饱睡得好,自然就心宽体胖了。不过,你放心,我每日的训练可没落下,和你对峙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前什么样,现下还是什么样。” 宇文成都眉头轻皱:“你就这么想与我为敌?” 罗成脸上挂着欠扁的笑意,时不时地偷瞄几眼宇文成都,语气轻飘飘,显得尤为不在意:“我们本来就是敌人。” 说罢,罗成还掰着手指在那数数:“宇文成都,我问你,亲自率领军队踏平我北平府,将我罗家诛九族的人,是不是你?” 宇文成都薄唇轻启,一脸无奈道:“罗成,你家还有什么留下?空荡荡的院落里,鬼影都没留下一个。所谓诛九族,我就杀了你家后院里那只牙都掉光了,踢它也不挪动的老狗。” 罗成拧着脖子道:“就算是只狗,那也是只好狗,曾经带给我不少小时候的美好回忆,你杀了我最喜爱的小伙伴!” 宇文成都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家没养狗,隔壁家的狗老是窜到你家院子偷吃东西,还胡乱叫唤,曾经咬过你……整个北平府,就那只狗跟你有仇。”什么美好回忆……你能跟这只老狗有什么美好回忆?喜爱的小伙伴就更谈不上了。 宇文成都稍顿又道:“你以前说过,那条土狗浑身都是黑的,就尾巴上一点白是不是。” 罗成心里犯着嘀咕,原来最阴险的人就是你。平日里跟你闲聊说的那些话,看着你不冷不热,也不答话,就只自己一人在说,实际上,那人都记在心里呢,这会儿全都翻出来说了,记得可清楚了,连狗的模样都记得,半点不含糊。 罗成眼见被戳穿了,又道:“那方才,你方才打了我瓦岗寨的兄弟,一二三四五……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这总是真的了吧,我们还不是敌人?” “我就想见见你,是他们非要拦着。” “你见我做什么?” “见你过的好不好。” “那你见到了,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宇文成都唇角微微上扬,刚毅的面部表情总算柔和了些:“你过得很好,我放心了。” “如果我过得不好呢?”罗成听着他的话,微微皱眉,顺口就问了下去。 “那我就带你回去。”宇文成都坚定道。 罗成嗤笑了一声:“带我回去?让杨广给我治罪么?” “我会求皇上开恩,哪怕用我的命向皇上求情,必定保住你的命。” “如果杨广非要拿我治罪,问斩,怎么办?”罗成追问道,他还就是和他杠上了。 “那我就再带你走,我绝不会让你有事。”宇文成都的话几乎是不带犹豫就说出了口,让罗成收了笑容,怔在了原处,因为他了解眼前这个人,正因为了解,所以才知道他从不擅长说谎话。 罗成一时语塞,脑袋里嗡嗡作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些未知的东西闯入了他的生活,就像当初离别时的那个吻。 罗成从来都不是逃避问题的人,上次没问清楚,是因为宇文成都没有给他机会发问,如今轻抿了一下唇,几次都想问“宇文成都,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女人一样喜欢了?”可话到嘴边,就是问不出口。 上辈子加这辈子,就没这么纠结过……罗成就怕他如果说是,那自己该怎么办? 冲他发火,给他一拳,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醒醒,我他妈的是男人!跟你一样带把的。” 还是老实跟他说:“其实我并不讨厌你……也并不讨厌那种感觉。” 关键是这些天他想得很明白,他明知道这种感情背离了道德伦理,他也绝对不会支持这种感情。但是如果对象是宇文成都,他真的……并不讨厌! 正因为这种该死的“不讨厌”的感觉,让罗成在瓦岗寨的这些日子其实并不好过,要知道在他的概念里,从来没有说男人还可以喜欢男人的……前世忙着抗日杀鬼子,没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地告诉他这些有的没的情情爱爱的事,这一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没人告诉他……几次三番旁敲侧击地想问问哥哥知道这种事么?不是被哥哥拿出嫂子秀得荷包炫耀给打断了,就是被哥哥一脸温柔的甜蜜样给弄得兴致全无。 哥哥在归附瓦岗寨之前,便成婚了。 这位新嫂子还和他有点关系,就是父王原先打算说给自己的那位秀外慧中的偏将之女,后来看他那不着调的模样,对人家姑娘家也不上心的,怕委屈了人家姑娘家,但他老罗家都耽误了人那么久了,这会儿说退婚,人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在,这一来二去传话的,新嫂子有眼光,竟然和哥哥看对了眼,父王便做主为两人办了婚事。 所以,在恩恩爱爱的哥哥和新嫂子面前,他要怎么才能问得出口——哥哥,男人是不是也可以喜欢男人?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哥哥满头黑线和新嫂子的不待见了……你这是故意拆台么。 唉……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宇文成都就见对面的罗成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模样颇为苦恼,心中也在纳闷,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别说宇文成都想不通,城楼上的瓦岗寨众人就更想不通了,我说你们俩到底在干吗?这么半天了,也没见动手,确定是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的场面么。 说到动手—— 程咬金等人顿时惊呆了,喂喂,罗成小弟,你这贸贸然冲出城去,不穿防护的盔甲也就算了,怎么连个顺手的兵器都没拿?! 方才只顾着高兴了,想着终于有人能收拾宇文成都了。这会儿大伙儿细看之下,险些没被吓死,你这哪是对战?人家是金盔铠甲,手上拿的是四百余斤重的兵器,装备齐全,你呢?赤手空拳,素衣白马就上阵了。 罗成小弟,你这是故意而为,还是怎么的?这也太自信了好么…… 其实也怨不得罗成,他方才还在后山上晒太阳呢,乍听宇文成都来了,心里想的是这十八路反王汇合在即,你这时候来干嘛?这不是送死么。有个无敌大将军的封号,就真把自己当“无敌”了?你也是血肉之躯好不好…… 心里担心,自然就失魂落魄,罗成半点没敢耽搁,跑到前头,牵了白龙驹,翻身上马就冲了出来,哪顾得上什么盔甲,什么兵器。 瓦岗寨这边大惊失色,闹不准罗成小弟到底想干嘛。隋军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统帅,你手里握着的那个是摆设么?这会儿不趁机上去来一镗,更待何时。 所以说,其实你是想劝降?罗成么。 宇文成都不动手,罗成对于李渊来说,对他李家恩重如山,怎么都不能动手。统帅不说发令,他是乐得装壁花。 至于李元霸,自打刚才罗成单枪匹马地冲出城门,就已经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后退,举着双锤挡在脸上,恨不能认不出他来,嘴里念叨着:“罗大哥,别打我,千万别打我……我不想来了,是那皇帝让我来的,你要打,还是打那宇文什么去吧。” 三位将军都不开口,隋军哪敢轻举妄动,再者来说,听说瓦岗寨的人都勇猛非常,谁不要命想找仗打。 隋军这边没动静,瓦岗寨那边可是耐不住了,好歹楼下站的可是他们家的护国大将军,虽说罗成小弟武艺高强,这赤手空拳实在太过儿戏,这不,程咬金手忙脚乱赶紧吩咐人下去相助罗成,顺带把他兵器给带下去。 燕朗自告奋勇地领命就下去了。 罗成和宇文成都驱马停在场中,距离隋军和城楼都有一段距离。燕朗手持长枪呼啸而来的时候,挑了个花枪贴着宇文成都胸前而过,趁着宇文成都躲避的档口,将长枪递给了自家少保。 燕朗顷刻间靠近罗成,低声道:“少保,怎么回事?就算你和与宇文将军叙旧,也不该挑这时候啊。”燕朗眼神往城墙上一拐,“别忘了,这会儿可是两军对垒,隋军和瓦岗寨的众兄弟可都看着呢,皇上命我给你送兵器过来。” 宇文成都眼底一暗,他可不能让罗成难做,便道:“来吧,既然你说没有懈怠,就让我再来试试你的武艺。” 罗成唇角一勾,纯净的双眸透着几分清傲:“行啊,宇文成都,你可得当心了,小爷的枪头可不认人,戳成筛子可怨不得我。” 宇文成都强忍着笑意,眼底已经布上了浓浓的戏谑:“好。” “看枪——”说时迟那时快,罗成单手握枪,手臂一抖,挑出无数个虚虚实实的枪花横冲直撞就往宇文成都的面门上刺。 宇文成都一个后仰,险险避过,这还没起身呢,那人早就横起一枪自左侧打来,宇文成都只得侧空翻了个身,重新坐回坐骑上,一手勒住马绳稳住。 “好,好!大将军打得他满地找牙,真以为咱们瓦岗寨好欺负不成。” “罗成小弟,揍他替哥哥们出出气啊!”瓦岗寨城墙上众兄弟一阵欢呼。 罗成无视城墙上的声音,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宇文成都,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你的伤势还没好就来了,你真想找死不成?”方才那两下对旁人来说,兴许极难躲避,但对于宇文成都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可方才他却避得艰难,容不得罗成这么想。 “别担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好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你逞什么强。” 宇文成都心说,我不是逞强,我就是担心你在瓦岗寨过得不好,急吼吼地就抢着来了。但眼下瞧罗成关心自己的模样,心下一甜,也许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 巨大的喜悦让宇文成都欢喜不已,看着他的小嘴一张一合,任由着他数落,也不狡辩,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无比亲近。 罗成瞧着他那呆愣的模样,心下有气,敢情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罗成再度将枪头甩出去,这回可是动了真格,那抢眼逮哪戳哪,一点不带留情的,宇文成都挡得费劲,鎏金镗拉到胸前,挡住一波攻势,就听到耳边有人低语:“去那边小树林。” 宇文成都会意,下一个回合,一转身蹬马就往旁边的小树林奔去,罗成的白龙驹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   ☆、第87章 一前一后,两匹骏马如疾风般而过,溅起一片泥泞,闪入树林深处。 直到看不到外边的动静了,罗成才对着正前方喊道:“可以了,就在这停下吧。” 前面的人一勒马绳,止住了步子。下身的马儿自个做主,拐了个弯,踩着溜达的小步子,歪着脑袋,憨态可掬地挪啊挪,挪到了罗成的白龙驹旁,颇有示好的意味。白龙驹撇了撇嘴,脑袋高高抬起,那模样不屑极了,倒是像极了它主人别扭时的模样。 显然,宇文成都的赛龙五斑驹没把这点难度放在眼里,还是死命地往前凑,脑袋时不时地往白龙驹脖子处蹭。 白龙驹的高傲也就那么几秒的事,被这么死缠烂打了一阵子,终是妥协了,两匹马交颈在一处,旖旎低鸣。 “喂,宇文成都,我说你这马儿怎么回事?怎么每回见面,都占我家的便宜?” 宇文成都顺着罗成的目光看过去,道:“它以前可不这样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再好的马儿都入不了他的眼。” 随后抬起头,挑眉看向面前的人,神色认真道:“我以前也不这样的。” 罗成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顺口就问:“那你以前怎么样的?” 宇文成都略一沉吟,才缓缓道:“我以前没吻过男人,也没想过会吻男人。” 罗成原本的注意力全放在怎么分开这两匹马的身上,冷不丁听到他这么直白的一句话,险些被噎死,一开口便剧烈咳嗽了起来,涨得满脸通红。 宇文成都靠上前,伸手轻拍着他的背,声音透着焦急道:“怎么回事?慢点,你想说什么?”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罗成抬起头,刚想说“谁稀罕你亲我?”被宇文成都的目光给灼伤了,顺着他目光而去,就见自己竟然一手扶着他的左手。 原来,方才在他咳得难受的时候,本能地拽住了那人递上前的大手。 此刻,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丝丝的暖意便自掌心传来,出奇得让人安心。 “好点了么?” 罗成撇过头,胡乱地点点头,松开了手,自是没看到宇文成都眼底的幽深。 许久,罗成才扯开话题道:“人你也见到了,我过得很好。你还是速速班师回朝吧,以后都别再来瓦岗寨了。” 罗成稍顿,正色道:“毕竟,我们以后再见面就只能是敌人,也许还会相互厮杀。你有你的皇上要效忠,我有我的瓦岗寨众兄弟情义,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各从其志吧。” “从这片树林走出之后,我就是大魔国的护国大将军,不再是隋朝的罗少保,而你却依然是隋朝的天宝将军,我们以后怕是再没有心平气和面对面说话的机会了,以前校场比试,并肩谈笑的经历也都忘了吧。” 看着他脸上的红润一点点褪去,罗成咬了咬唇道:“如果他日战场之上,你要杀我兄弟,我必然会刀锋相对。当然,昏君杨广我是一定要杀的,如果我技不如人,被你逮住,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我罗成说到做到。” 宇文成都眉头紧锁,心中苦涩不已,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一笔抹煞。可就算你对我刀锋相对,我也不可能对你动手。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伤害你。 罗成拉着马绳,驱马前进几步,错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硬起心肠,头也不回道:“最后,我只希望你别忘了那日你答应过我的事,无论如何,都别去四明山。”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罗成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轻声道:“走吧,再不出去,该有人寻来了。你是隋朝的统帅,和我这样的反贼在一起,让旁人怎么想?若是传到杨广耳朵里,他的性子疑神疑鬼,回去了,指不定又得罚你。” 罗成双腿一夹,就要前进,被人堪堪拉住了手臂,他略带疑惑地回身看向身后之人。 只见那人眉头紧锁,面容苍白,薄唇紧抿着,许久才蹦出几个字来,真真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般的艰难:“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动手?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心意?” 罗成错开他的眼眸,微垂着眸,伸手一个个地掰开他的手指:“不要再提了。” 宇文成都的手依然停在半空,却是什么都抓不住,那人已经掰开他的手而去。 不是不知道,而是让他……休要再提。 罗成恍恍惚惚地坐在马背上,惹得白龙驹频频回顾,那眼神还颇为哀怨。 罗成伸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干巴巴地嘲讽道:“怎么?怪我棒打鸳鸯了?” 白龙驹仰天长鸣了一声,似是回应。 罗成自顾自道:“你和它是不可能的,虽然你们性别是对了,但它是隋朝的战马,你现在是大魔国的战马了,两军鏖战将至,双方势同水火。他有他的隋朝皇帝要效忠,你也有你的使命要去完成,彼此都不可能妥协,怎么可能在一起……如果强行在一起,也许你会让他成为隋朝的千古罪人。” 罗成喃喃自语,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说给马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迎面遇上燕朗寻来,燕朗东张西望无果之后,便开口问道:“将军,天宝将军呢?” “走了。” 燕朗一愣,随即点点头道:“走了也好,要不然的话,难不成真让你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罗成突然停住脚步问道:“燕朗,整个燕云精骑里,你和罗勇关系最亲密吧。要是有一天你与罗勇对立了,你会怎么做?” 燕朗抬起头,语气变得无奈:“虽然骑卫长这人老爱闹脾气,没个正形,不过,我怎么可能和他对立?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罗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听着这话这么怪的,也没细究,又问道:“那要是罗勇投隋了,你怎么做?” 燕朗瞪大眼道:“将军,就算全罗家军都投了隋,骑卫长也不会那么做,你忘了骑卫长的家眷就是让杨家父子给祸害死的?” 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就是打个比方!罗成心里直犯嘀咕。 “不对,将军,是不是哪个新兵蛋子在你面前嚼舌根了?罗勇这人就是嘴巴坏了点,没大没小的,老爱损人,难免得罪小人,其实他心眼可实诚了,他要不在意那些兵,犯得着往死里操练他们么?不就不服管教,打了几十大板么?大老爷们的,几十大板也要不了命,倒是可以长长记性,瞧他裴家父子就一脸不愿的模样。我们罗家军还不都是那样过来的,以前您操练我们的时候,比罗勇可严厉多了。”心里一急,直接叫上名字了。 罗成诧异地看着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燕朗,这不是说得挺溜的么? “怎么和裴家父子扯上关系了?”罗成纳闷道。 燕朗一怔:“不是裴家跟您告状了?” “怎么回事?” 燕朗一五一十道:“本来啊,这训练兵士的任务皇上不是交给您的么?可是您一直在隋营,所以就把这事交托给了骑卫长。骑卫长这人,您也知道,对事不对人,隋军那伙降兵素来懒散惯了,不服管教,有一回半夜偷溜出去喝酒,被骑卫长逮了个正着,各打了五十大板,偏那些兵是裴家父子带上山的,也不知道那些兵在裴家父子面前嚼了什么舌根,愣说是骑卫长瞧不上他们,故意给他们小鞋穿,为了这事,裴元庆还闹到了皇上面前,最后当然是查明事实,和骑卫长没多大关系。不过,咱们罗家军估计和裴家也就有了些隔膜。” “据我所知,裴元庆虽然冲动,但裴仁基可不像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老实说,罗勇是不是说什么戳人家心窝子的狠话了。”罗勇这人他了解,心直口快,比他还能得罪人。 燕朗挠了挠头道:“也没说什么,就说裴家那帮子降将果然没多大出息,做错了事还敢闹到皇上那,不就是五十大板么?屁点大的事瞎折腾,连咱罗家军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 罗成伸手就是一记爆栗,痛得燕朗捂住了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将军:“你们这几个小的,长能耐了是么?我不在,就没人管你们了。什么话都可以胡乱说!如今我瓦岗寨海纳百川,齐聚反隋义士,众兄弟应该齐心协力,共同抗敌,哪还分什么裴家军罗家军的,他这话是把裴家父子也一并骂进去了,人家能高兴么?这要是旁人这么说我父王,你们能罢休么。” 燕朗苦巴巴道:“咱们王爷可没他们那样小气……” “你还说!”罗成瞪了他一眼,“回去后把罗勇叫来见我。” 燕朗这才顶着一张病怏怏的脸,哀求道:“将军,你要罚就罚我吧,别为难骑卫长了,他这真不是故意说的,那些人说您迟迟不回瓦岗,是暗自投了昏君杨广呢,可不让人生气么,骑卫长就是让那群满口喷粪的家伙给惹恼了,说的气话。” “气话也不行,人打了也该,毕竟他们确实有错,但这话说出去,让人怎么想?再不训训他,我罗家军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还以为我们仗势欺人呢。” “将军,都怪我,怪我多嘴,您就别罚骑卫长了……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要不然,您踢我两脚?罚我清洗茅厕一个月,外加马厩,反正干什么都行,别罚骑卫长了……将军,您干吗这么看着我?”燕朗对上那双死盯着自己的眼眸,心下咯噔了一下。 “你不是经常和罗勇斗嘴的么?什么时候这么替他说话了,有古怪。” 燕朗低垂下眸,挣扎了半晌,欲言又止。 “说话啊!”难不成收贿赂了? 罗成嗓音一提,燕朗吓得脱口而出:“将军,您看出来了?您可千万别告诉骑卫长啊,他要是知道我喜欢他,我一定没活路了。” 罗成一时哑然,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燕朗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结里:“我认识他七年多了,他进了北平府没多久,我便被您收留了,也进了罗家军,从那时起,我和他就是同吃同睡的。我们一起长大的,我看着他不要命地训练,晚上趁着大家睡觉了,又偷偷躲在被窝里揉着发肿发红的小腿哭鼻子,也对,他哪像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他家好歹是官宦,他以前也是小少爷,要不是家遭突变,也不至于流落至北平府。” 燕朗是只顾着自己说话,丝毫没留意身边人的异样,嘴巴张得大的,险些可以吞下一只鸡蛋。 “那时候,看着他人前嘻嘻哈哈,人后抹眼泪的样子,只觉得心疼,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日子一天天过吧,大家伙儿都长大了,我越看骑卫长就越觉得不对,哪都不对。他的脸长得好看秀气,武功好,就连他那毒舌,我都觉得可爱得紧……没事就爱往他身边凑,也不是非要惹他生气,就是想多看两眼,和他多逗逗嘴都是开心的。” “后来,听多了坊间的评书和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的小人书,我就知道了……唉……我还就喜欢上他了。这一直憋在心里也难受,说出来反倒舒服多了。” 罗成已经被惊得无语了,话说,原来你竟然喜欢男人!我真没打算探听你的这些秘密!这算意外收获么?! “将军?将军?”燕朗说完,才发现自家主子呆愣在原处,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燕朗,那个……那什么小人书,你还留着么?” “啊?” “全部没收。”   ☆、第88章 瓦岗寨的金殿之上,众人齐聚。 罗成和燕朗进来的时候,众人都噤了声,眼神齐刷刷地投向罗成二人,有担忧,有质疑,也有幸灾乐祸的。 罗成轻拧着眉,总觉得周围的气氛诡异,一歪头,就看到表哥和哥哥正站在一处,冲他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呵……咱们的大将军大胜回来了,就是不知道那宇文成都擒没擒住。”开口说话的是裴元庆,此刻正站在裴仁基身旁瞥了眼罗成,面带轻嘲道。 “元庆!”裴仁基瞪了他一眼,后者不为所动,依然嗤之以鼻的模样。 “怎么还说不得了?进小树林之前,就占了上风,看来必定是手到擒来了。”裴元庆道。 “是啊,大将军勇猛过人,之前早有耳闻,据说单枪破了杨林的一字长蛇阵,不在话下,又听闻前阵子太原比武,打得天生神力的李元霸无处可逃……哈哈……真是好不畅快!“白御王高谈圣别有用意地瞥了眼身旁的宋义王孟海公。 孟海公接话道:“只是我等也好奇,大将军是否已将那隋朝第一勇士宇文成都擒来?现押在何处啊?让我等瞧瞧。” 罗成瞥了眼众人,朗声道:“我没有擒住宇文成都。” 金殿上一默,高谈圣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轻哼道:“大将军就莫要与我等开玩笑了,方才大家可都看得明白,你那枪法精湛,已是逼的宇文成都无处可躲,怎么就没活擒了他?” “隋军狡诈,就算让宇文成都给逃脱了,也不足为怪,这逮着了最好,逮不住也不能怪罗成小弟。”单雄信一听这话,可不爱听了,你们这分明是在责问罗成小弟呢。 孟海公扫了眼单雄信,阴阳怪气道:“单将军,我知你看重兄弟情义,但有些事却还是不得不防。我听说罗家军在投入瓦岗寨之前,罗成可是一直都在杨广身边当值,深受杨广器重的,和宇文成都更是同僚,私交密切,你知是不知?” 单雄信朗声道:“但罗成小弟自始至终都是我瓦岗寨的人。他那是顾及整个北平府安危,与那昏君杨广虚与委蛇,以保全北平府,等到时机成熟,将北平府众人一并带入我瓦岗寨。” 孟海公声音一凛:“到底是虚与委蛇,还是杨广派他混入我们之中前来刺探消息的,这可不好说。” “我家将军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是一心归顺瓦岗寨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家将军指手画脚,我罗家军在操练的时候,我家将军在杀隋将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罗勇!”罗成喝道。后者一脸不服地瞪着孟海公和高谈圣等人。旁人要是欺负他可以,但是要是想污蔑大将军,污蔑北平府,他第一个不饶。 “呵呵……瞧瞧,瞧瞧,罗家军可真是不得了啊,半点不把我们这些反王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骑卫长就敢吆五喝六,没规矩的东西!”孟海公扬声笑道,声音里透着生冷。 “你……”罗家军这边一排溜地站了起来,蓄势待发,那头孟海公和高谈圣的人也不甘示弱,双方正剑拔弩张之时,就听外头传来急报—— “报——启禀皇上!隋朝大军……隋朝大军撤退了!” 程咬金一诧,嗓音微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宇文成都和李渊的大军突然撤退了,而且撤得极快,许多辎重什么都丢弃了,只顾赶路。” “哈哈……瞧瞧,我说什么?罗成你前脚刚在小树林里私见了宇文成都,后脚宇文成都连带李家军就慌忙撤退了。莫不是你将十八路反王齐聚瓦岗寨,秘密商讨屯兵截杀昏君杨广的事也说了出去,宇文成都这才慌忙撤离。”孟海公冷声道。 “隋军当真慌不择路地撤退了?”程咬金脸色晦暗不明。 “眼下都快退到山脚下了。”来人回答。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这事必然是有古怪的。 且不说罗成小弟见着宇文成都时的反应,就说盔甲都没来得及穿,兵器都没来得及拿,就单枪匹马冲了出去;就说事后的比试,按理说,罗成小弟的武艺的确是在宇文成都之上的,怎么就突然两人双双隐入小树林中,确实有私下说话的嫌疑。 这会儿,刚刚见完面,隋军便赶紧撤离,这事也太巧了些。 程咬金正思虑期间,就见高谈圣已是耐不住性子地嚷开了:“你瓦岗寨有眼无珠,纵容奸细,我管不着,但既然我们已经结盟,那也关乎到我们大军的生死,我可要管上一管。” 军师徐茂公这才抚着胡须道:“非也非也,事实尚未定论,兴许是隋军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一定,两位王爷这么妄下定论,难免有失公允。” 一时之间,两方人马闹闹哄哄的,争吵不休,也没个定论。 “够了!”突然听到人群中一声暴喝,不是原北平王罗艺又是哪个。 罗艺怒目圆瞠,扫了眼众人,长久以来的上位者的那种威慑倒是让人都静了下来。 罗艺把目光转向一旁眉头紧皱的罗成,说道:“成儿,还是由你来说。你就给个准信,你有没有私通隋朝,你要说没有,我便信了,其他的也不用废话。” 罗松站在一旁,亦是点了点头。 孟海公冷笑:“听王爷和大公子的意思,这是打定主意护短了。” “护短?护短怎么了?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想必在座诸位也都心里明白,用不着你在这学那长舌妇,搬弄是非。” “罗艺你!”孟海公气得直发抖。 罗成抬起头,一双眼眸清澈见底,逐字逐句道:“我确实有叫宇文成都撤出瓦岗寨,但是不是因为这事,宇文成都退兵的,我不确定,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通敌。” 孟海公似是长舒了一口气,意有所指道:“你一句话,宇文成都便撤了,你们俩的交情可是不浅啊。” 徐茂公问道:“罗成小弟,这是为何?” 罗成道:“我欠宇文成都实在太多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这里。” 不等孟高两人发话,罗成又道:“我被杨广安排到身边行走,杨广性子多疑,我每日如履薄冰,若不是宇文成都,我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我北平府敬佩忠臣,前隋朝九老之首的伍建章伍老王爷爱民如子,清廉为官,却被满门抄斩,我北平府奉命夷平他南阳关,活捉伍老王爷仅剩的唯一血脉伍云召。我奉我父王之命,派燕云精骑十余名将士救下伍云召,此事早就被宇文成都知晓,但是他却没有如实呈报杨广,而是无条件地替我隐瞒了下来。” “后来,忠良张宣大人一家被害,我大庭广众之下欲出手救人,也是宇文成都将我劫了下来,劝我三思而后行。” “事后,我贸贸然入宫救一名名叫梨儿的小丫头,在碎玉轩发现了杨广禽兽不如的行径,悲愤难当,若不是宇文成都将我敲晕了带走,也许我还没有杀到杨广身边,就被人乱刀砍死了。” “还有,瓦岗寨告急,急召我回来破杨林的一字长蛇阵。我当时正是御前行走,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若不是宇文成都替我掩饰一二,我早就被杨广发现了端倪。” 罗成稍顿片刻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想要为自己说情。事实上,于公,我与宇文成都的确不该有任何交集,但于私,宇文成都虽是隋臣,但是对我有数次救命之恩,此生难报。我罗成不是公私不分之人,我没有动手,而劝宇文成都离开,只是想还救命之恩。我与他已经说清楚,之后我二人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再见之时,我绝不会相让。我没有泄露任何关于反王齐聚瓦岗寨结盟,商讨共同截杀杨广一事。” 说罢,罗成面色一凛,上前几步,吓得孟海公高谈圣两人纷纷后退数步,惊慌失措道:“你想干嘛?” 谁知罗成看也不看两人,方向一转,长袍撩开,单膝便跪在了程咬金面前。 “罗成贤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起来——”程咬金手忙脚乱地去扶人。 “皇上,诸位兄弟在上——”罗成双手抱拳,向众人鞠了个躬道,“我罗成恩情已还,今日在此起誓,我绝不会做隋朝的奸细,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如若违背誓言,让我罗成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罗艺见不得儿子受委屈,想他以前在隋朝时,也没人敢给儿子这般委屈受,当下便怂恿罗松去搀人,冷声道:“成儿,起来!我信你便是。救命之恩,本就该结草衔环,你做的没错,咱们老罗家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有些人抱怨你没把宇文成都擒来,你也别放在心上,若是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擒去。” “罗艺你什么意思?”孟高二人脸色难堪道。 “我儿罗成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出卖瓦岗寨的事,他没做过。救命之恩也已还,以后再见面时,定不相让,你们现下若是非要责怪我儿未能擒住宇文成都,让你们处置,成——你们谁能擒住他的,这就去,想必那宇文成都还未走远,擒住他,可是大功一件,我替你们在寨子里摆酒庆贺。” 高孟二人被说得面红耳赤,这也太抬举他们了,他们哪是宇文成都的对手!明眼人都知道,虽说宇文成都比力气败给了李元霸,但方才比试时,几员大将联手都不是他对手,无敌大将军,勇猛依然。 “皇上,您要是信不过成儿,信不过我罗艺,只要你说句话,我二话不说,立马走人,此后是生是死,决不怨恨您半句。”罗艺一转身,也要跪下,被程咬金扶住。 秦琼站出列求情道:“皇上,罗成素来重情义,寨子里兄弟谁没受过他恩惠?若说他勾结隋朝,泄露我瓦岗寨的大事,那我秦琼是决计不信的。” “是啊,我也不信,皇上,您可别忘了当初咱们济南府起义是谁起的头儿。”说话的是齐国远,虽说他方才被李元霸打得没法招架,但一码事归一码事,“皇上您和秦二哥被困杨林那,还是罗成小弟单枪匹马地入济南府大牢救人的,眼看杨林的军队紧跟其后,咱们混不过去了,也是罗成小弟第一个出头说反了得了的,他当时可还是北平府的小公爷啊!犯得着跟咱们一帮人混在一起么?事后,咱们落户瓦岗,砍了魏文通,打退杨林……这都是谁的功劳?要说罗成小弟勾结隋朝,我齐国远就是再没脑子,也不信。” “对啊对啊,罗成要是勾结隋朝,他犯得着领着北平府数十万大军归顺我瓦岗寨么?这也太兴师重重了吧,这要说是为了潜伏,代价未免太大,数十万的北平府大军啊!他杨广也不答应。万一真反了怎么办?你们有点脑子行么?”一道俏皮的女声穿插了进来。 “你!”高孟二人羞恼不已。 “盈盈!”单雄信喝住。 单盈盈冲她哥吐了吐舌,缩到了后头不再说话。 程咬金双手扶起老王爷道:“罗王爷,你这是做什么?罗成贤弟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 程咬金目光转向一旁的罗成:“好弟弟,你可是救过哥哥的命的,我不信你信谁?你为了还宇文成都的恩情,放他一马,放了也就放了,不过下不为例!战场上刀枪无眼的,可不能再这般儿戏,就算你不杀他,难保有朝一日,他不会为了隋朝而伤害于你。” 罗成心说,他一定不会伤害我,但面上却是不显,点点头应下道:”我早与他说清楚,再见面时,刀锋以对,绝不留情。“ 程咬金点点头,又看向高孟二人:“两位王爷可能对罗成小弟缺少了解,才有此顾虑,我瓦岗寨众人自是信得过罗成小弟的。但你们的考虑也是情有可原,要不这样吧,朕这就派人下去打探,隋军到底为何急速撤退,等消息递上来之后,看了缘由,我们再商讨谁是谁非,如何?” 高孟二人互视一眼,只能点头。眼下还在人家地盘上,总不好逼的太紧,再者,这程咬金嘴上说的客气,明面上还是偏着那罗成的。 等到高孟二人后脚刚离开大殿,只听啪的一道清脆的响声,裴元庆惊呼道:“父亲,你干嘛打我?” ——   ☆、第89章 上回说到隋军慌忙撤退,连带辎重粮草都抛下了,这事啊,究其缘由,真和罗成没多大关系! 事情起因于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杀了太守王仁恭,正式起兵反隋。 本来这全国各地反王辈出,刘武周反了,虽然让人猝不及防,但也不至于让宇文成都,李渊等人如此惊慌,毕竟马邑屯兵不过万余人,不足畏惧。 但刘武周此人为站稳脚跟,竟然没脸没皮地派遣使者归附了突厥。并引突厥兵入隋杀了雁门郡丞陈孝意等人,取了汾阳宫,夺了定襄,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李渊老家太原城门口。 这刘武周也真是个缺德心狠的主。 他这每攻下一城,便掠夺了城中美女悉数奉送给了突厥可汗,突厥可汗一高兴,礼尚往来,又赠送无数汗血宝马和命令军队来配合他一路南下。 这打着打着,竟打到了太原城。 要知道皇上才刚刚离开东都洛阳,继而南下扬州观赏琼花,一路上守卫必然不足。 这不,杨广的八百里急件送到了宇文成都和李渊手上,命他二人速速返回太原,纠集军队护驾。 就眼下这种情况,十万火急,哪还顾得上什么辎重,什么粮草的,自是怎么轻便怎么走。 便有了隋军到了瓦岗寨下,还未开打,就破败而撤的情形。 “报——”探马流星急速而来。 “刘武周的军队到哪了?可曾攻陷太原?”李渊问道,建成和元吉眼下正在河东郡,自己和元霸又远水救不了近火,仅留世民一人在太原城替杨广招兵买马,毫无招架的准备,势力单薄,李渊心下着急,开始担惊受怕。 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杨广其人! 两人好歹还是亲戚,李渊对杨广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杨广其人,有功不一定会赏,但是有过,必然会追究。 若是他李家失了太原城,杨广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非得追究他的责任不可。 于是,在回程的路上,李渊脑海里已经回荡了无数种可能。 万一太原城真的失守——就算太原城没有失守,杨广听到此消息,心情一个不好,将刘武周造反的愤怒全部发泄在护城不利的李家人身上…… 李渊背后汗涔涔的,已然后怕。 这时,帐中心腹裴寂,许世绪等人便纷纷相劝,此番回去,可讨不得好。你瞧瞧那刘武周连挫数郡,杀了诸多隋将,杨广必然恼羞成怒,怨谁?他一定是不会检讨自己如何昏庸,治国无方的,那么就会责怪你李渊治城不利,怎么就让刘武周一路南下,打进了山西,势如破竹呢?你李家到底是怎么守城的?到时候问起罪来,治你个满门抄斩,你到哪里喊冤去? 李渊原本就有几分动摇,而如今被诸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说,心里早就起了心思。 于是,还未赶到太原城,就已经命身边亲信分别散到各地招募士兵,理由便是抗击突厥军队和刘武周这伙反贼。 同行的宇文成都也没做防备,一来李家乃是皇亲国戚,二来皇上也确实下了命令,让李渊和李世民四处招兵买马,作来日平乱之用,李渊这么做也没什么错,谁曾想李渊包藏祸心。 李渊这一出手,非常顺利。只因为刘武周这人也从来不顾及百姓生死,得不到民心。所以,短时间内,还就让他召集了好几千兵将。 等带着这些兵将来到太原城附近了,李渊问流星探马:“刘武周的军队到哪了?可曾攻陷太原?” 按李渊所想,刘武周造反,可谓是轰轰烈烈,就算没有攻下太原城,也该差不多了。谁曾想,李渊到底还是小瞧了自己的儿子李世民。 虽说太原城内就李世民一人,李世民个人的武艺也绝对比不上李元霸,但胜在这人脑子好使,人缘够好。 左手李靖,虬髯客,红拂女等人,武艺高强,艺高人胆大;右手有谋士刘文静,长孙无忌,袁天罡,李淳风等人出谋划策,他刘武周打到了太原城外,也就可以歇一歇了。 刘武周久攻不下太原城,损兵折将得厉害,突厥那边也隐隐有些不满,刘武周为安抚突厥,只得暂时回军马邑,休养生息,再作打算。 所以,李渊和宇文成都的大军彻夜赶回太原城的时候,竟然被告知人刘武周已经撤军了! 撤军了也就罢了,隋帝杨广的圣旨也到了,不但没有如大家预想地那样责怪李渊护驾来迟,护城不利,反而嘉奖了李世民和李渊。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杨广转性了? 杨广没转性,只不过杨广身边多了个深思熟虑的杨林。 杨林是一路而来,亲眼所见隋朝的破落的,大臣们反的反,降的降,还有多少能用。你这会儿还要治李渊的罪?难不成让你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佞臣如麻叔谋等人去抗击刘武周?抗击反贼? 这不,杨广初听刘武周造反,一路大胜,打到太原城时,确实打算治罪李渊,可被杨林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劝慰下来,最终还是平息了怒气,免了李渊的罪过。 这可苦了李渊啊!他这下是真的傻眼了——他背地里偷偷招募军队,打算起义的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身边心腹都已知道,眼下他是骑虎难下! 反还是不反?是个问题! 要是不反,这信儿都传出去了,亲信们都知道了,还怎么圆回来?一旦泄露了风声,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要是反?唉……眼下是不反也得反! 李渊等人刚入太原城没多久,杨广的圣旨便到了。杨广这下是真的怕了,什么攻打瓦岗寨,平反王之类的,一概不要了,你宇文成都和李渊就好好的保护我下扬州算了,等我到看完琼花,我也懒得回长安了,就落户东都洛阳吧。 得,这位还在想着看琼花呢。 李渊表面上应承,实则顶着杨广招兵对抗刘武周和各路反贼的命令,不断扩充自己的队伍,以便来日为自己所用。 不得不说,刘武周这一反,反的妙哉!让李渊阴错阳差之下,终于铁了心造反了。 但李渊也不傻,这时候若是做这个出头鸟,必讨不了好,不如徐徐图之,等到隋朝和那十八路发王,还有那刘武周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才是他正式高举旗帜之日。 于是,李渊的所有行动都在暗地里操作,明面上依然是隋朝的将。幸而有杨广那道招兵平乱的圣旨作掩护,屯兵征粮,扩充实力倒是毫无阻碍。 另一头瓦岗寨山头,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已然齐聚瓦岗寨大殿。 大家把酒言欢之时,孟海公故作惋惜道:“诸位兄弟还是来得晚了一些,若是早一些的话,就能遇上那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了,我们这些人是没本事像有的人那样单打独斗就能将宇文成都手到擒来,但若是车轮战,必然能将他生擒,可惜啊……偌好的机会就被人这么放弃了。” 裴元庆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自己与那宇文成都比试,结果事后还换来父亲一巴掌,既责骂他不知天高地厚,又责骂他不懂顾全大局。眼下,虽然心中愤愤然,但也不敢贸然开口了,只管低着头,往自己嘴里猛然灌酒。 孟海公这话本来意有所指,没了裴元庆冲动的搭腔,瓦岗寨众人都不理他那茬,只当没听见。 反王之中倒是有人听见了,但只听了上半句,直接明晃晃地忽略他那后半句兴师问罪“偌好的机会就被人这么放弃了。” 这不,明州齐王张称金激动不已,目光璀璨地看向身边的罗成道:“若说能单枪匹马生擒宇文成都的,必然非小恩公莫属了。” 张称金其人前文也有提过,这人就是被杨广害死的忠良张宣张大人的幼子,自打逃出长安城之后,便揭竿起义了,又凭着一生好本事,占地为王。 今日,十八路反王共商大事,来了瓦岗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姐姐张紫嫣竟然没死!被罗成罗小恩公给救了,怎能不欣喜,姐弟俩抱头痛哭,对罗家人自是感恩戴德。这不,非要拉着罗成坐到一块儿。 罗成左手边坐的是张称金姐弟,右手边坐的是伍云召,凤鸣王李子通正是他岳丈,罗成于这两人都有大恩。 张称金这么一说,伍云召便搭话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亲眼所见小恩公的本事的。当年,要没有小恩公相助,我怕是要死在宇文成都手上了。” 伍云召一发话,当年同时相助伍云召出逃,后来反了隋朝的南阳王朱灿也笑道:“大伙是没瞧见啊,当时罗家军那十几个人手持大刀,蒙面出现的时候,那气势,可是吓了我一大跳,险些没从马背上滚下来,换谁谁都扛不住。” 朱灿本是农民出身,说话粗糙得很,更是心直口快,可正因为这样,倒让原本就因为太原比武一事,已经声名远扬的罗成,在众反王之中更具威信力了。 原反王中心怀叵测,想试探试探罗成武艺的,也暂时歇了心思,静观其变,谁都不想做那出头鸟。 “盟主,你瞧,这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我等就等您一声令下呢,怎么擒那杨广,您就吩咐吧,我李子通毫无怨言。” 程咬金一愣,问道:“你叫我什么?” 李子通爽朗一笑:“如今我等齐聚瓦岗寨,结盟共商讨伐昏君杨广一事,自然是要选举出一个盟主来的,我李子通旁人一概不认,就认您了。” 李子通此话一出,张称金和朱灿等人纷纷效仿,说什么唯瓦岗寨马首是瞻,又是祝大魔国君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皆是表明姿态。就算高孟二人心里不舒服,也开不了这口要盟主当啊,人压根不理你这茬。 程咬金受宠若惊,连连说不敢。但最终还是架不住众人追捧,勉为其难地承认了下来。 但这结果却是让徐茂公和魏征长舒了口气,十八路反王,共计百余万军队结盟,无论如何是要选出一个领头人来的。 若说让其他反王做这领头人,徐茂公和魏征还真不放心,毕竟不是自家人。 徐茂公本就寻思着怎么开这口,亦或是再像当初设计程咬金地洞探穴,创立大魔国那般,极具神话色彩地捣弄一番,让大伙觉得推举大魔国君王为盟主是顺应天命。而如今,见大家早就有了共识,心里也高兴,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转向了一旁的罗成,心中确是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住罗家人的,罗成真乃瓦岗寨的一员副将。 这李子通,朱灿,张称金等人俯首称臣,若说没有罗成的缘故在里头,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李子通,张称金是受了罗成的恩惠,自是感恩戴德,而朱灿是亲眼所见罗家军的厉害,自愧不如,避其锋芒。 有了这三位起头,其他人也都不傻。 如今瓦岗寨如今兵强马壮,大将如云,人才济济,秦琼单雄信裴家父子,哪个不是顶顶好汉,更别说还有力克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的罗成了。罗家军治军严明,百战不殆,那是远近闻名的。 拼实力,十八路反王,没一家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拼粮草也一样,他们这是千里迢迢前来投奔的,怎可能携带充足粮草?这撑个十天半个月是没问题的,但要说再长些,可就悬了。饿着肚子还怎么让士兵打胜仗?你大魔国兵多将广,粮丰饷厚的,不以你为首,难不成我有眼无珠地去捧高孟二人?开什么玩笑。 这么一想,众反王心里都亮堂了,自是心甘情愿地认大魔国程咬金为盟主了。所以,眼下就算高孟二人再挑拨,那也无济于事。 外头又来报说马邑刘武周勾结突厥反了隋朝,打到太原城时,被太原城的李家人打退,而如今宇文成都和李渊护着杨广继续一路南下,前往扬州看琼花。 当下,程咬金便将徐茂公之前的建议说了出来,众人商议,不若趁热打铁,连夜出兵,去四明山埋伏,半路截杀昏君杨广,众人纷纷响应。 —— 前晚睡觉前,突然想起一个很有爱的梗~马上写了下来,今天窜成了一个大致的脉络,厚着脸皮来求预收~~ 隋唐文完结后正式开写~~喜欢的可以收一下~~ 传送门直达   ☆、第90章 自杨广打算迁都洛阳,宇文恺,虞世基等人便日夜监工,累死饿死数以百万计的民众才建造了这宏伟的东都。杨广初来之时,嫌东都太过萧条,不见长安城的繁华,便一道旨意下放了下去,命全国各地的商贾豪户移居到此,于是,才有了如今东都的繁华。 只是,这浮华背后,等待它的又是什么? 宇文成都思及一路走来时各地的满目苍夷,与这东都的表面繁华格格不入,心生忧虑,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将军,我们还是回去吧,丞相伴驾出行前,特地嘱咐小的好好照顾好您,您看您内伤未愈,怎的不在屋里好好歇着……” 宇文成都伸手止住了那人的话语,平复了下喉间的不适,自言自语道:“我怕以后再见不到我大隋如此繁华的景象。” 小侍一脸茫然:“怎么会?等您伤愈了,有的是机会好好逛逛这东都。” 宇文成都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摇了摇头,许久才道:“我们回去吧。” “嗯。”小侍上前想要搀扶,被宇文成都摆手拒绝,“我自己走。” 宇文成都缓步走进轿子,直到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嘴角露出无奈的苦笑,他从没想过素来只骑战马的自己,也会有无可奈何只能乘坐轿子的一天。 小侍看着大将军的背影,不禁有些心酸。一向笔直挺拔,犹如大树般矗立的将军,此时却是微佝着背,站立难稳,不知怎的,心头就冒出了凄凉二字来。 还记得那日大将军回府,是被抬着进家门的。 原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收到皇上八百里急件之后,半刻不敢耽搁,连夜赶路,几件事糅杂在一起。终于在得知皇上并无大碍之后,大将军心头一松,连日来积压的不适全部扩散了开来,眼前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等到大将军再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 作为自小服侍大将军起居的贴身侍从,这一晚他也不例外,守在他在大将军近旁伺候。 大将军一整晚都没睡好,梦中恍恍惚惚地重复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他凑近了才听清楚,正因为听清楚才大惊失色! 他似乎理解将军为何会在大伤未愈之时,还要主动请缨攻打瓦岗,他是为了去见那个人,心里放不下那个人,即便那人已经成为敌人,注定与隋朝水火不容。 轿子中的宇文成都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日小树林中,罗成掰开他的手指,一步步离开的身影。顿觉胸口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让人喘不过气,就像那天一样,他想要阻止他离开,却是怎么都叫不出声来,生怕一出声,喉间的腥甜便会涌出,让他看见只会徒增担心。 “以前种种都忘了吧……都忘了吧……“ “我们以后再见面只能是敌人,他日战场相见,我必刀锋相对……”宇文成都满心疲惫,伸手扶住轿子的内壁。 不是身累,是心累了。 那日,他好不容易压下喉间的不适,回到大营,却被告知八百里急件——刘武周造反,逼近太原城,东都危急。 拖着病体,他一刻不敢耽搁,又连夜赶路,直奔皇上所在之地东都洛阳。 在得知皇上并无大碍,还在起草南下扬州看琼花之事时,宇文成都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一旦放松了,整个身体便垮了下来。 父亲怜他,不论他怎么安慰他,说自己没事,父亲还是不允他下床。 翌日,便向皇上告了病假,不能再护驾南下。 皇上看琼花之心更胜,哪里顾得上他,于是大手一挥便允了他留在东都休养,待伤体痊愈之后再前去汇合。同时,又召了李家父子护驾,靠山王杨林相伴,继续南下。 宇文成都眉头紧锁,久久不得舒解,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到了现在,还在纵容着皇上南下,如今各地反王四起,已是万分凶险。 宇文成都哪里想得到,在他眼里虽然算不得忠良,但总算还忠君的父亲,此刻心里却是另有一番打算。 宇文化及位极人臣,权利滔天,不比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寻欢作乐的杨广。他收到的全国各地上奏的造反动乱的折子不计其数,而递到杨广面前的不过寥寥几份而已,一部分是他擅自扣下的,还有一部分是萧后为了怕杨广看了心烦,私自扣下的。所以,杨广远远预料不到,他此刻的处境就算是用“四面楚歌”来形容都不为过。 此番南下,如何凶险,自是不用说的,宇文化及心里明白。成都若是伴驾在旁,以他往日的身强体健,宇文化及自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可是如今—— 太医的话犹然在耳:“大将军之前的内伤就没好,近日又动了大力气,与人比试,伤上加伤。再加情绪起伏过大,郁结于心,心结难解,长此以往下去,怕是——” 所以太医一走,宇文化及思虑再三,便有了决定。 于是,就在第二天,宇文化及便给杨广上了折子,自个儿子为国操劳,如今身受重伤,卧床不起,实在有负皇恩,不能护驾左右……期间,还声泪俱下,还惹得杨广万分不喜——这宇文化及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芝麻绿豆的事也拿出来说,有伤养伤就是了,大手一挥,道:“罢罢罢,就让宇文成都好好在东都养伤吧,待伤势痊愈后再来伴驾。” 这样,宇文化及如愿了。 一来成都确实有伤在身,二来若是成都伴驾出行,路上发生些什么事,宇文化及还真保不准这个儿子站在谁那头。 知子莫若父,忠君爱国这四个字仿佛就像魔咒般刻进了宇文成都的骨血了,难以消磨。与其给自己增添麻烦,倒不如把他支开,留在东都,好好养伤,他日为他有大用处! 而如今站在东都街头的宇文成都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父亲的打算的。 另一头的罗成,奉命随军师徐茂公等人先行一步,前往四明山勘察地形和做出部署。 越是距离四明山近了,罗成心中的不适感越发挥之不去,寻思着宇文成都也不知道会不会听自己的话,躲着点四明山。 想起那日小树林一别,他虽然没有回头,但也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那日,怕是伤透了他的心……罗成闭了闭眼,径自摇了摇头,不行,他们始终是对立的,这样做,对彼此都好。 “表弟,怎么了?”秦琼看着罗成又是摇头,又是皱眉的,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罗成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四处张望了下,转移开话题道,“这里深山幽谷,峰峦叠嶂,若是在此处埋伏,隋军定然不易察觉。” 秦琼亦是点头:“正是,军师方才和清幽观的观主司马老先生已经交谈完毕,可以容我们在此埋伏,不仅如此,就连清幽观内里的几处活动的暗室,也都可以腾出来,让我们设立机关。” 罗成是不记得四明山一战,十八路反王和杨广等人如何收场的了,只记得四明山之战之后,大隋朝第一勇士,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却是以一敌百,誓死护驾,最后一再吐血,再无还手之力,不日便魂归西了。 宇文成都孤军奋战,明知必败,却依然握紧兵器,拼死一战,其刚毅勇猛不屈的形象让身为敌人的瓦岗寨众人都敬佩不已——这是前世讲评书时张大胡子说的,能让张大胡子夸奖的人不多,所以,罗成便牢牢记住了。 正因为誓死护隋的无敌大将军四明山一役重伤不治,杨广等人别无他法之下,才想出一条毒计,那便是将传国玉玺束之高阁,引十八路反王相互残杀,抢夺玉玺,争做皇帝。 罗成一路而来,满怀心事。 就连秦琼都看出表弟不妥来,更别说心思慎密的徐茂公了,徐茂公当下眼神便晦涩不明了起来,若说罗成的心思再好猜不过,他一心想杀昏君杨广,而如今接近目的了,却是一筹莫展,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罗成小弟怕依然是在顾忌宇文成都。 虽说罗成小弟报恩不假,但想要杀杨广,宇文成都却是必须杀的。罗成小弟武艺高强是不假,但颇讲义气,可不能让罗成小弟意气用事,坏了大事。 如此一想,徐茂公心里便有了掂量,这也便有了之后的四明山埋伏之日,罗成明明英勇非常,却被安排在四明山山脚最外围处,等待消息做援军之用。也正因为这样,本应该手到擒来的杨广首级,就这么生生被错过了,就连瓦岗寨众将,也险些遭遇灭顶之灾。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纵然他徐茂公再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却是没想过一向护在杨广身旁,忠心不二的宇文成都因为种种原因,当日根本没出现在四明山! 宇文成都不在,但李元霸却在,唯一能克制李元霸的罗成却因为他顾及到宇文成都,而将罗成支得远远的,也就注定了截杀杨广一事,不能如愿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而如今就说瓦岗寨众人见过四明山清幽观的观主司马然之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也好在杨广贪图享乐,一路南下时,三步一停,两步一走,今个在这个行宫入住几日,明个在那个行宫挑选美人,扩充后宫,所以脚程自是快不了。 等他到达四明山山脚下时,瓦岗寨连同十八路反王的军队早就在山林周围埋伏好了,就等杨广自投罗网…… ——   ☆、第91章 因着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都齐聚瓦岗寨商讨截杀杨广去了,地方上除了刘武周造反一事小小地震惊了一下杨广外,这一路南下,风平浪静的,杨广玩得别提多痛快了。 汴河而下,周围都是好山好水,名胜古迹,地方官员按照指令,在两岸又都建了行宫,共计四五十所,行宫内各地搜寻而来的美女,那是燕瘦环肥,风姿绰约,目不暇接。自此,杨广夜夜笙歌,乐不思蜀,早忘了之前刘武周快攻下太原城时的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等到龙舟抵达四明山下之时,杨广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山峦叠翠,鸟语花香,真真是个好地方,不由得神往,说什么都要下龙舟游玩。 杨林举头仰望四遭,这风景确实不错,但也是埋伏的好地方——幅员广阔,绿树成荫,云雾迷蒙,就算反贼的军队埋伏在里面,也瞧不出来。 当下,杨林便劝阻道:“皇上,按兵家来说,此处不宜久留。” 杨广不在意地摆摆手:“皇叔你这是多虑了,你看咱们这一路南下,可曾遇到阻碍?还不是一路游玩至此。朕听龙舟上的美人说,这四明山上有个清幽观,香火旺盛,求签许愿最是灵验,既然来了,岂有过仙门而不入的道理啊?” 杨林心下摇头,鬼神之说,无稽之谈,你倒信得十成十,治国安邦要是你也能这么用心,何以至此,人人得而诛之。 杨林心中气馁,但能怎么说?就算他再不待见杨广,但这隋朝毕竟还是他杨家的。 杨广说完,又有些心虚。说实话,他还真就有点怕这位皇叔。杨广又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再说了,皇叔,这不是还有皇叔您和朕的勇猛大将军李元霸伴驾左右么?单单说皇叔您吧,号称双棒无敌手,威名远扬,那些反贼哪敢前来送死。” “更何况,日后若是让那群反贼知道,朕捕风捉影,就怕了他们,连行程都改了,这不是让世人笑话么,朕乃堂堂天子,岂能怕了那群蟊贼?” 杨广现下底气可足了,不似之前了。主要还是因为之前刘武周造反时,杨林匆忙自周边不断急调大军相护,眼下还没撤去,而李家父子如今也听命于跟前。 数十万大军,百员大将团团相护,杨广能不安心么。 杨林看怎么都说服不了杨广,当下深叹了口气道:“皇上说去就去吧。”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但生气归生气,杨林这人还是不敢拿隋朝的江山开玩笑,当下就命流星探马上山刺探,瞧瞧山上可有埋伏。 探马回来说,见着观主了,观主说未见着什么反贼。杨林才敢让杨广由众人相护弃舟上山。 此行一干人等,靠山王杨林率护卫军开道,杨广紧随其后,还带着萧后和一干妃嫔,李家父子的李家军垫后。为防万一,杨林还沿路布设关卡,命人严守道口,观察山上山下的动静。 等到了清幽观前,司马然手执拂尘率全观上下,叩拜接驾:“贫道司马然,前来接驾,皇上万岁。” 杨广口中喊着起身,便领着一干人等随着那司马然进了观中。 司马然带着杨广东转西转,又是参观大殿,又是带领游山观水…… 等到杨广等人全部叩拜完毕,杨林一看天色,都快暗下来了,建议道:“皇上,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这叩也叩过了,拜了拜完了,山林也游过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到龙舟上去吧。” 谁知一旁的司马然双眸半闭,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神叨叨道:“非也,非也,这祈愿当虔诚才是,必当沐浴更衣,斋戒三日,才能如愿。” 杨广在一旁点头附和道:“也好。”又转头看向杨林道,“皇叔,你也年纪大了,这一上一下,一路劳乏的,还是早些下去休息吧。” 杨林被他气得没法,这会儿体恤他年纪大了,若是真体恤他年纪大,就不该让他担心受怕,早些回到汴河上去。 杨林又是一番劝说,自是无用,最后愤愤然地甩袖而去。 杨林回到安排好的厢房内,哪里睡得着啊。他杨广可是高枕无忧,做他的春秋大梦,祈愿祝福,但杨林此人小心谨慎,自打进了这四明山,他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没个安放处。 渐进三更时分,杨林扛不住疲惫,终是昏昏欲睡起来。这才刚打上盹,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是砰砰砰的敲门声:“王爷,王爷,属下奉您命令在山腰处看守,观察林中动静,一刻钟之前,林中不知何故,鸟儿成群飞出,啼叫不止。” 杨林陡然清醒,这夜深人静的,鸟儿突然悬空,成群飞出,说明林中有大军穿山而过啊。 杨林衣裳都来不及披上,从床榻上滑下,先是命人去叫醒隔壁厢房的李家父子,又亲自去找杨广,把林中鸟儿炸窝乱飞的情况与他一说,让他赶紧随自己回汴河上去。 杨广一听,将信将疑,心说是不是大惊小怪了,但由不得他争辩,屋外起了动静! 正当此时,突然听到屋外鼓声震天,号角声响起,伴随着凌乱而嘈杂的人声,鼎沸起来—— “皇叔,这是怎么回事?”杨广心头一慌。 杨林眉头紧锁:“怕是反贼攻上山了。” 杨广一听,哪还顾得上什么玩乐祈福的,当下紧拽着杨林的衣袖道:“皇叔,你可要救朕啊。” 杨林道:“从此刻起,全军都得听我指令,我必护皇上冲出重围。” 杨广连连点头:“听皇叔的,全听皇叔的。” 杨林一面亲自带人出去打探消息,一面让李家父子在山上护着皇上和诸妃嫔。 此刻的清幽观已经让十八路反王按照徐茂公布下的八卦阵的走法,团团围住,并且不断地收起,缩小范围,将杨广等人困在了孤云峰上。 杨林带着少数人马自孤云峰而下,先到北山口,迎面铺天盖地的火把将之团团围住,两队人马分开,步出一前一后两个人来。为首之人,杨林细细一看,有些面熟,杨林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朗声道:“我乃大梁王萧铣。” 身后另一人也道:“小梁王李执。” 难怪面熟,可不得面熟么?这为首的萧铣还跟杨广的萧皇后有些干系。 论辈分,萧铣还得叫萧皇后姑母来着。萧铣乃西梁宣帝萧詧曾孙,祖父萧岩为西梁明帝萧岿之弟,而萧皇后乃明帝萧岿之女。 但因为萧后出生时辰不好,被批命不吉,辗转沦落,最后被贫穷的舅父所收养,还被杨广娶为晋王妃,萧铣跟她自然称不上热络。 但此刻杨林可不是这么说了,杨林朗声质问道:“萧铣你乃我隋朝官员,当朝皇后又是你姑母,你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怎可和那群响马一样是非不清地造反?” 萧铣当即就笑出了声,许久才止住笑道:“皇亲国戚?隋人贪我土地,灭我宗族,我早就想为先祖洗刷耻辱了。杨坚在时,我没有办法,伏低做小,只能仰人鼻息,而如今昏君杨广即位昏庸无能,正是我兴起之时。” “老王爷,我看您也别做困兽之斗了,早早投降得了。今日,我等举事,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结盟,推举瓦岗寨大魔国的程咬金为盟主,四明山上截杀杨广,这事是跑不了了。” 杨林眼见对方是铁了心的,也不废话了,举着囚龙棒道:“别废话了,你且上前,我们斗上一斗。” 萧铣笑着摇摇头:“老王爷您棒打无敌手,我可不是您对手,奉盟主之令,来人啊,弓箭手准备——” 说罢,周围一圈人马速速搭弦,准备发射。杨林大惊,带着人马赶紧撤了回来。 绕了一圈,又到了南山口,守着南山口的是谁呢?这人杨林也认识。 正是凤鸣关总兵李子通。 在伍建章老王爷被拔牙割舌,满门抄斩,伍云召之妻自杀,伍云召逃入凤鸣关之前,那李子通和杨林的关系匪浅,两人早年还一并打过南陈。 但此一时彼一时,你若是现下问问李子通最恨的人是谁,必然是他杨家的人。 杨林不用问,也知道此路必是行不通了,看李子通身旁的伍云召的脸色便知,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杨林不无感慨道:“贤弟,我们曾有同袍之谊,奈何走到这一步啊。” 李子通冷哼一声道:“那就要问问你的好皇帝了,好贤侄了。不是我李子通想反,相反,不管是我李子通还是我那屈死的亲家一家,谁不是对你隋朝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的。可那昏君干的叫什么事?弑父淫/母,杀兄霸妹,我那可怜的亲家见不得他如此,说了实话,竟被他在金銮殿上便拔牙割舌,满门抄斩……” 李子通说到此,身旁的伍云召已经泣不成声:“昏君想赶尽杀绝,派大军前来南阳关围剿我,没曾想却害了我夫人为我而自尽。”伍云召眼底迸射出无边恨意,狠狠道,“此仇不报枉为人!” “奉盟主之令,来人啊,放箭!” 杨林自南山口撤回时,好不狼狈,衣裳已有多处擦伤。 身旁的偏将目带担忧道:“王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再作打算吧?” 杨林摇摇头道:“等我再瞧瞧,说不定会有出口。” 正说着话呢,前头又来了一位反王,等到看清楚这路反王,杨林险些没被气得吐血。来者究竟何人呢,能让杨林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是原济南府的唐壁。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唐壁了,秦琼当初就是拿了北平府罗艺的推荐信,到济南府唐壁府上做官的。 唐壁本就是罗艺门生,在罗家没反之前,还和着稀泥呢,一瞧北平府都投了瓦岗寨,还不等罗艺劝降的书信到他济南府,立马就易帜了,也投了瓦岗寨。 杨林抚着胸口,痛心疾首道:“唐壁,大隋对你不薄,你又是为何而反啊?” 唐壁见着杨林,倒不似前几位那样咬牙切齿,还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才道:“老王爷,我也不想反的,可杨广昏聩,大兴土木,穷奢极欲,穷兵黩武,这一道道征兵征工,讨要美女钱财的圣旨发放到各地,弄得我这官儿也当不下去了,也只能顺应民意,反了得了。” “老王爷,您还是往回撤吧,您要是执意往我这突围,那我也只能奉盟主令,上弓箭手了。”说罢,伸手示意,便要发箭。 杨林只得一咬牙,往回撤。 这东南西北,连带上山的小路,悉数被围,在遭遇了围困的十八路反王之后,杨林别无他法,只能悻悻地带着仅剩的几个兵将回到了孤云峰的清幽观内。 杨广正双手抱拳,不知如何是好地来回踱着步,一见杨林回来了,赶紧走上前问道:“皇叔,山下如何了?” 晃荡了一圈回来的杨林,此刻一见到杨广,怒火胸中烧,我说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怎的人人都要杀你! 杨林有心声讨他,但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至少也得突了围,出去了再细细算账。 “下山口处已经让十八路反王团团围住,他们推举瓦岗寨大魔国君主程咬金为盟主,一同讨伐你呢。” 杨广一听,吓住了,只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众人正乱着呢,就听一道孩子气的声音闯了进来:“我当是什么事呢,深更半夜地把我从床上拖下来,不就是被人围住了么?闯出去不就好了。” “元霸,休要胡说!”李渊拉住尚未睡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的李元霸。 可杨林却是当了真,问道:“李元霸,我且问你,这四面八方都是伏兵的,你怕是不怕?” 李元霸嚷着嗓子喊:“谁怕了?就那些人,就是再来些,我也不怕。” 杨林顺着他的意思就道:“李元霸,而如今山下那些人想要拦住咱们的去路,还想杀了你爹,杀了你,你说怎么办啊?” 李渊一听,眉头一跳,杨林这老小子是想利用自个老四啊。 果不其然,就见李元霸不经激地跳出来道:“那还了得。谁要是敢杀我爹,我一锤子一个锤死他们!” “好,好,那我就命你为先锋将军,与我一道打头阵,掩护我的人突出重围,去搬兵来救援。” 杨林说完,只见李元霸突然扭捏了起来,便问:“李元霸,难不成你反悔了?你若是贪生怕死,那也没啥,顶多就是被天下英雄耻笑。” 李元霸最是受不了这个,嚷着嗓子道:“谁反悔了!”说罢,又犹犹豫豫道,“我就是想问问,罗成大哥在不在……他要是在,我可打不了,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吧。” 杨林立马喜上眉梢道:“我方才已经下去打探过了,罗成根本不在其中,你可以放心给他们几锤子。” “至于这突围的方向,我心中有数,咱们就从那部署最弱的东出口——孟海公,高谈圣处出去。” ——   ☆、第92章 “隋军朝这边突围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东出口顿时鼎沸了起来。 高孟二人,手持大刀,弓箭手齐备,身后士兵也严阵以待,面上跃跃一试,难掩兴奋。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较起劲来。 眼下,百万大军压近,杨广是插翅难逃了。昏君若是被自己擒住,夺了玉玺,自己可不就是这天下的皇帝了么?什么盟主不盟主的,这都不算。 两人正想得美呢,杨林携李元霸已经往这边杀来了。李元霸打头阵,杨林率兵紧跟其后。 杨广此番上孤云峰清幽观叩拜,除了杨林安全起见,带了几队人马驻扎上山各道,勘察山中动静外,就只剩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妃嫔们了,他们还能指望谁! 靠这千余人突围,想都别想。 如今之计,杨林只想将人送出去调兵,好歹汴河那儿还驻扎着数十万大军,只要将杨广接下孤云峰,回到汴河上,之后如何会战,那是之后的事情了。东都那还有大军守着,宇文成都也在,援兵一到,会战未必就会输。 李元霸也确实勇猛非常,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气势骇人,就见他那两锤子来回挥舞,触碰即死,一时之间,真是没人敢阻拦去路。 高孟二人见势,立马喊道:“快,快,弓箭手准备!” 话音还没落下,李元霸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两锤子在面前来回挥舞,那箭矢压根没到他面前就被打落了。 李元霸这小子也够嚣张的,边打还边冲着杨林喊道:“就这么些人,给我挠痒痒还不够呢,还想来杀我和我爹?” 杨林继续忽悠道:“这些人不厉害,骑马的那两个才厉害呢,是反贼的头目。你打些虾兵蟹将的,算不得什么本事,要是能将那两个头目砸下来,那才是英雄。” 高孟二人听杨林这么一说,心说坏了,再抬头时,果不其然,李元霸那张跃跃欲试的黑脸正对着自己呢。 李元霸举着锤子问道:“你们两个是谁啊?要不然一起上吧,省的我打两回了。” 高孟二人对视一眼,他二人精习武艺,从不落下,虽说他李元霸厉害,威名远扬,但总不会是铜墙铁壁吧,哪扛得住他们两个? “我乃白御王高谈圣/宋义王孟海公,看刀——”说罢,两人一左一右,两柄大刀锋刃处同时往李元霸头顶砍下—— 只见李元霸压根没放在眼里,左右两锤子,一锤子一个,往上一撩,喝了声:“走——” 两人便经不住那力道,手中的兵器直接被撩飞了。这还不算,李元霸力道之大,两人身子纷纷失去重心,往后仰去。 李元霸紧接着又朝着离得近的高谈圣补上了一锤子,正中脑袋,眨眼间脑骨崩裂,脑髓都溅了出来,死尸顿时就落下马背。 李元霸另一只手锤子也高高举起,就要往孟海公脑袋上也补上一记,就听身后杨林喝道:“傻子,此刻不往东出口闯,更待何时?快冲出去!” 李元霸这才收了双锤,嘟嘟囔囔道:“让我打人的是你,这会儿让我撤的也是你,你这老头怎的这么多废话。” 杨林活了那么大把年纪,就没被人如此说教过!更别说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心中有气不打一处来,但眼下这不是还用得着这傻小子么,也只能忍一时之气,任由他说去,只当没听见。 李元霸一马当先,右锤高举,冲着前头黑压压的人群,大喊一声道:“全给我让开,要不然休怪爷爷我手中的锤子砸烂你们的脑袋——” 高谈圣就这么死在面前,谁还敢拦他?别说普通的士兵了,就说不幸中万幸捡回一条命的孟海公吧,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一转头看向身边脑袋被砸了稀巴烂的高谈圣的尸体,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别说拦李元霸了,就是看都不敢看他,身子不住往后缩,恨不得找个地儿将自己埋进去得了,真真是被吓破了胆。 当下一阵喧闹,林子里便传出高低不齐的人声:“不得了了,李元霸带人突围了!” “往东出口跑了!” “让开,赶紧让开!李元霸的锤子可是一砸一个准,把人砸得稀巴烂。” “白御王高谈圣被他给砸死了——” 一时之间,东出口被破的消息传到程咬金所在的大本营,徐茂公等人立马调集其余出口的守将前去补救。 其中以大梁王萧铣,小梁王李执,易州王铁木耳等人自恃武艺高强,跑在最前头。 早就听闻那闹晋阳宫的李元霸如何了得,但终究没有见过。不过既然人罗成区区少年就能胜他,他们这些马背上都有一技之长的将领,不信合众人之力,拿不下一个李元霸。 嘿……李元霸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拿下的! 几位反王终还是仗着反军逾百万,又是将孤云峰上的杨广团团围住,便轻敌了。 眼下,李元霸见人越围越多,心里也恼,看这架势,杨林老头儿还真没说错,这些人就是想来杀自己和爹爹的!真够花血本的。 李元霸当下便怒了,手上也没个轻重,反正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没多久一会儿,萧铣,李执,铁木耳几位反王便成了他的锤下鬼。 这才多少一会儿啊,一下子死了四位反王,在李元霸的双锤之下,这几位都过不了五招,这下可把反军给吓住了。 这些反军良莠不齐,大多是被杨广征兵征工,搜刮粮草,金银珠宝等搞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民众反杨广,也大多是为了有条活路,眼下瞧隋营中竟然还有此等将领,李元霸这般英勇,当下怂了,个个都躲着他走,哪还敢应战。 这么一来,你反军号称百余万众又如何,皆被李元霸吓破胆了。 罗家军倒是正规军出身,个个英勇不怕死,尤其是燕云精骑那伙不要命的,这是见不着李元霸没辙,见着李元霸,兴许就像那群狼见着小羊羔,个个眼底冒精光。但这不是让人徐茂公给支到山脚下了么?生怕罗成徇私放走宇文成都。估计人徐茂公也没想到李元霸如此厉害,要早知道这般厉害,说什么都不会把罗成安置在山脚下,白白死了四个反王。 就这样,李元霸,杨林等人顺理成章地就从东出口突围,一路顺顺畅畅的,直奔山脚而去。 眼见成功在即,杨林心下一松。 杨林没曾想这般轻松便冲出了重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皇上一并跟着他们,直接上汴河龙舟而去,费什么心思搬救兵啊。 正当杨林心下麻痹之时,只见山脚处突然亮起了火把,一队人马亮开,迎面空地处站立着一员大将,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 李元霸刚开始还没看清来人,大咧咧地问道:“你又是谁啊?不想和刚才那些人一样被砸死的话,就给我让开!” 那人一转身,可把李元霸给吓傻眼了,险些丢了锤子砸到自己的脚。 只听那人清越的声音在山林中尤为空灵:“大魔国护国大将军罗成——” “哎呀,妈呀……罗大哥,原来是你啊。”李元霸顿时霜打的茄子,垮下脸道,“这回我和我爹真的得死在这里了。” 说罢,李元霸也不要兵器了,气馁地扔了双锤,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方才还英勇无比的大将军,这会儿像个小孩子一般嗷嚎大哭,看傻了大魔国的士兵和隋军。 “不打了不打了……罗大哥,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只是你能别杀我爹么?” 罗成摸了摸脑袋,顿觉尴尬,这唱的是哪一出?搞得他好像在欺负小孩子。李元霸你刚才不是挺硬气的么?据说从孤云峰一路杀下,连杀四位反王,伤人无数,其余反王看着你就绕道走,山上一时无人能招架。 “谁想杀你了?” 李元霸抹着眼泪,一脸孩子气,愣愣地问道:“你不是来杀我和我爹的?” 罗成哭笑不得:“我是来杀昏君杨广的。” 李元霸蹭得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此话当真?” 罗成无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元霸支着脑袋想想也是,立马高兴地捡起自个的双锤,就要扬长而去。 这下,杨林可傻眼了,大喊道:“傻子,你上哪去?” 李元霸回过头,一脸不满道:“我可不是傻子。” 杨林妥协道:“好好,你不是傻子,李元霸,你上哪去啊?咱们还得突围出去呢。” 李元霸瞥了眼罗成,又瞥了眼杨林道:“我打又打不过罗成大哥,反正罗成大哥说不是来杀我和我爹的,那我现在就离开,回我的太原府睡觉去,一晚上没睡,都困死我了。” 杨林听完,险些昏厥,我说你这是护哪门子驾?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皇上还在山上呢,你不突围,皇上怎么出去?” 李元霸一脸纳闷:“他出不去就出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林被李元霸的疯言疯语气得没辙,咬咬牙道:“那你父亲呢?你父亲你也不管了?他还在山上呢!” 李元霸转头看向罗成道:“罗大哥,你答应过我不杀我父亲的。” 罗成道:“只要他不拦着我杀杨广。” 李元霸随即笑颜逐开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爹最聪明了,他要是知道你在这,明知打不过,一定不会打,立马就投降了。” 燕云精骑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是坑爹啊,这要是让杨广听到了,只要他这回侥幸不死,下一刻就先弄死你父子二人! 李元霸倒是走得潇洒,留下杨林目瞪口呆,这样都可以?! 罗家军中有不明李家与自个将军关系的人,问道:“罗将军,就这么放他走了?万一他下去搬救兵……” 罗成挑眉道:“让他走,他不会。”也不敢。李元霸要是执意留下来护驾才不好办了,要知道他杀四位反王是事实。若是被擒住,就算他姐夫柴绍是瓦岗寨的兄弟,迫于压力,军师和皇上还是得将他处死,给死去的四位结盟者一个说法。 随后就见李元霸下山的脚步又快了几分,边走还不住往回瞧,挥着手道:“罗大哥,我这就回家睡觉,保证什么事都不干。” 那模样哪里有半点夺命煞星的味道,活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罗成不禁莞尔,冲他打了个手势,让他速速下山。 等到李元霸人都跑得没影儿了,杨林才晃过神来,恨不能将他李家咒骂上八百遍,这算是当着他的面投敌了?!李家老老小小都不是好东西,还有那个该死的李元吉,要是此番不死,他必然屠尽他李家。 “罗成小儿,旁人怕你,我杨林可不怕你!来,今日咱们就好好较量一番。” 罗成唇角轻勾,带着几分邪肆:“靠山王,当日,你以老当益壮之躯,与我义父布下一字长蛇阵屠杀瓦岗寨大将,姑且不是我对手,而如今,只你一人,凭什么胜我?” 杨林陡然心惊道:“你说丁延平是你义父?那他……那他……” “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日我义父并不知道破阵之人是我,也还未与我相认,所以并不是我父子二人合计算计你。事后他知道事情原委,了解昏君杨广所作所为,悔不当初答应相助你围剿瓦岗,大义和朋友情义面前,难以取舍,义父这才毅然归隐山林,谁都不见。” 杨林这才了然,难怪一字长蛇阵被破之后,他再去寻丁延平贤弟相助时,后者说什么都不肯与他见面,只说要隐居山林,自此不问世事,他只当是他难以接受战败的事实,殊不知其中还有这等曲折。 面对罗成,杨林当下心绪飞扬。眼下若是退回去,自己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但等于之前的突围就功亏一篑了。离汴河的驻扎大军,还有一步之遥,只要跨过罗成这道,便有机会搬来救兵相助。 可罗成的能耐,他岂会不知?若说一字长蛇阵,众人皆不知破阵之人来历,无从夸起。但太原城比武一事,已让他名声大噪,这天下第一的称号非罗家少年莫属。 自己身体无恙之时,尚且不是罗成的对手,更别说如今久病缠身。 正当杨林心中寻思,究竟是保存实力,撤回孤云峰再徐徐图之,还是拼死一搏,兴许能侥幸冲出重围搬来救兵之时,北边林子突然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还有漫天的厮杀声。 “怎么回事?”罗成眉头轻皱,转头看向身旁。 不等身旁之人回答,北边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人,身上挂满伤痕,喘着粗气道:“大将军!大将军……救命!宇文成都带着隋军突然从北边的山脚下杀了上来,宇文成都勇猛非常,一时之间,无人能敌,眼看就要杀到山腰处了!” 初听那个人的名字,罗成心头一紧道:“宇文成都没在孤云峰上?” 那人顾不得擦脑袋上流淌的鲜血,回答道:“没有。他正带着数十万大军,自下而上,往孤云峰上冲呢,看样子,是来救驾的。” 杨林一听,顿觉眼前开朗了起来,虽说不知道宇文成都为何会突然率领大军,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此处,但天大的喜讯,让他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好,好!没想到宇文成都当初留在东都疗伤还真就待对了!” “是天不灭我大隋啊!哈哈……” 罗成眉头紧皱,挥手道:“赶紧去北山口!”北山口大梁王萧铣,小梁王李执皆已被李元霸所杀,如今无统帅在旁指挥,再见到宇文成都这位隋朝的无敌大将军如何勇猛,必然军心大乱,慌不择路。所以,以宇文成都的身手,就算是受伤中的他,突围上去都不成问题。 罗成口中说着,调头便也要往北山口走。 “罗成小儿,你的对手在这里,今日老夫就来领教一下你的武艺,是否如外界传言那般,神乎奇乎。”杨林大喝一声,囚龙棒已经往他身上招呼而来。 罗成侧身躲过,明白杨林这是打算拼死也要拖住他,好让宇文成都上山救杨广。 罗成无心恋战,转身对罗勇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北山口拦住宇文成都!” “好。”罗勇应声。 “罗成,你未免太小瞧老夫了,竟然将老夫交由你的属下,老夫今日非要叫你瞧瞧,我棒打无敌手的厉害。”杨林是铁了心地拼死也要拦住罗成,自然与以往的对招不同,招招发了狠一般地杀来,本着伤人十分,自伤八分的决心也要将人拦住。 罗勇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罗勇双手紧握枪身,架住杨林手中的囚龙棒之时,杨林突然抽回左手,自侧面朝他腰侧处攻去—— 哐—— 罗成抽起马侧身处的大刀,一把把他手中的囚龙棒打开。 “呵……老夫早说过了,你的对手是我,今日你想要去北山口,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杨林被打退,并不气馁,反而谈笑风声道。 “今日,哪怕这几千余人全军覆没,随老夫一道死在这里也值得,只要能拦住你!”杨林面容一整道,“罗成,看招——” ——   ☆、第93章 北出口处,人影攒动,众人将人团团围住,却终是不敢上前半步。 包围圈中,一人身着金盔金甲,手执凤翅镏金镋,单枪匹马地怒对众人,脚边已是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反军的尸体。 如此威严,气吞万里如虎。 正是本该远在东都疗伤的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如何出现在此处?这还得从几日前他感觉身体已大好了说起。 接连数十日的休养和汤药伺候,宇文成都渐渐觉得力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伤势也得到了缓解。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更何况皇上临行前也说过,他若是伤势好了,便速速前去汇合。所以,他也不敢耽搁,就准备收拾行囊,率军前去护驾。 没曾想刚要走出大门,就让人给拦住了。 拦他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平日里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伺候他多年的亲信侍卫,也是皇室卫队金蛇卫的副统领司马欣。 司马欣是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刚开始说他伤势未痊愈,还需要静养,之后又说皇上说不定此刻已经到了扬州了,不日就返回东都了,将军您还去干吗呢?再者就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这么多,将军您就忙里偷闲一阵子吧,反正就是说什么都不让他出府。 说得急了,宇文成都便察觉出异样来了,一再追问之下,司马欣噗通一声跪地,苦苦哀求道:“将军,您就别去了!你要是去了,丞相大人回来定然饶不过我。” “是父亲让你拦住我的?” 司马欣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起来。当初父亲让你拦着我,不让我随行伴驾,是因为我深受重伤,父亲怕我有什么闪失,如今我身子已经大好,就算我去伴驾,父亲也不会责怪与你的。”宇文成都和颜悦色说完,又要出府。 “将军,您不能去!不管您身体好没好,你都不能去伴驾。”司马欣跪在地上,飞扑过来抱住宇文成都的小腿。 宇文成都心生疑窦:“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去伴驾?我本来就是隋朝的天宝将军,皇室护卫军金蛇卫的统领。” 司马欣被追问得没法,不敢对视那双尖利的眼眸,只讷讷地低着头,抱着他的小腿不放:“将军,就算您一脚把我踢开,您也走不出这个大门,大门外还有守军守着,他们全都听我调遣。丞相有令,您必须待在东都,等候他的密令。” “密令?什么密令?”宇文成都眉头皱起,疑窦丛生,“父亲为什么要拦着我?” 司马欣沉默不语。 “说啊!你到底是我父亲的人,还是我的人?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司马欣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宇文成都深叹了口气,冷声道:“既然我指使不动你,你走吧,离开丞相府,离开金蛇卫。”说罢,宇文成都转身欲离开。 “将军!”司马欣半跪在地上,又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咬了咬唇,紧闭上眼,低吼道:“丞相想要在皇上南下的路上举事,怕将军不允,妄加阻拦,所以命我等在府里看着将军,一旦丞相举事成功,我等立马率军占领东都,等候丞相归来称帝。” 司马欣说完,紧闭着双眼也不敢睁开,许久听不到动静,迟疑地睁开眼,就看到将军面色苍白地站立在原处,目光呆滞,一脸不可置信。 宇文成都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脚下踉跄数步,退到雕花椅处,扶住椅背,才堪堪站住。 声音细若游丝:“你说父亲……想造反?不可能,我不信。” 司马欣抿了抿唇,这不该说的也说了,便无所顾忌:“这种事,纵然我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有所欺瞒将军。丞相临行前说,若是他此番举事成功的消息传来,才让我将事情原委告知将军。到时候,事已成定局,将军若是还认他这个父亲,请将军控制军队占领东都,让丞相没有后顾之忧。” “我若是不肯呢?”宇文成都冷声问道。 司马欣眉头紧锁:“那么,就由我暂时将将军控制起来,拿着将军的兵符调兵遣将,占领东都,迎接丞相大人凯旋。到时候,将军您一样是未来的太子殿下。” “哈哈哈……太子殿下……他以为我要的是什么太子殿下的名头么?”宇文成都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将军……”司马欣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 宇文成都面色惨淡道:“自小,父亲便教导我,先皇和皇上对我宇文家族有大恩。我宇文家族,原本姓破野头,先祖世代都是鲜卑族俟豆归的仆人,若不是祖父得先皇赏识,如何能摆脱奴籍,登朝入仕?到了我父亲这代,皇上皇恩浩荡,父亲有望位极人臣。我等自当忠君爱国,死而后已以报皇恩,这些我都铭记于心,感恩于怀,不曾忘却半刻。可是,他现在却告诉我,他要同那群响马一样造反!若说那群响马造反,是逼依无奈,那么他呢?皇上纵然千般不对,昏庸无能,可从未亏待过父亲,他为何要大逆不道,有负皇恩?” 宇文成都惨笑道:“他现在用行动告诉我,我之前做的都是错的,不该忠君,不该誓死效忠……那我这些年所作所为,又是在做什么?我为了什么而活着?” “一边是孝义,一边是忠君,自古忠孝两难全……”宇文成都说罢,深深地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自眼角处滑落。 “将军……” 司马欣静静地跪在一旁,不敢吭声。就在他稍稍舒缓了口气,以为将军会就此妥协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一道坚决的声音:“来人,传我令下去,速速调集军队,随我前去护驾——” “将军!”司马欣跌坐在地上,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人。 宇文成都森然冷喝道:“违者,杀无赦。” 宇文成都亲点三十万大军,一路心焦赶路,生怕父亲已经一时糊涂,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只希望能在大错铸成之前,得以挽回。 没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宇文化及还未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计划,杨广和他便一并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围堵在了孤云峰上。 这时候,宇文化及是万不可能下手的。 而宇文成都原本率军前来阻止父亲谋逆的,却阴错阳差地变成了真真的救驾。 大军沿汴河而下,连夜赶路行了三天三夜,流星探马上前通报,在前方不远处,大约二三十里地的地方,发现皇上乘坐的龙舟。 宇文成都一声暴呵:“命令大军,全速前进。” 谁曾想,刚刚抵达龙舟处,却被告知皇上带着娘娘们还有文武大臣们一道上山游玩去了。 宇文成都眉头紧锁地放眼四遭,自言自语道:“此处群山环绕,绿荫遮天,最适宜埋伏。” “皇上上的是哪座山?上去多久了?” 负责看守龙舟的将军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回道:“皇上上的是大约七八里地外的四明山。” 宇文成都心头一惊:“你再说一遍,是什么山?” 那人不明白大将军为何突然这般激动,只好呆愣愣地又重复了一遍:“是四明山。” 宇文成都的脑海里顿时响起那人的话来:“宇文成都,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上四明山。” 突然,眼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他明白了罗成当初无故要他那句承诺背后的含义。 “四明山与汴河此处相距甚远,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去四明山上游玩?”宇文成都仍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那将军回道:“四明山在本地极其出名。不单单是因为它层峦叠嶂,景观入胜,更因为这四明山上有个清幽观,位于主峰孤云峰上,往日香火鼎盛,据说有求必应,极为灵验,皇上也不知道从哪个娘娘那听来的消息,非要上山叩拜。所以,靠山王才带上了逾万人一道上山,命我等在此等候。” 心中基本已有定论,宇文成都目光如炬地望着远处的大山,沉声问道:“皇上,靠山王一行去了多久了?” “皇上巳时左右便已出发,这会儿天后快黑了,怕是会在山上留宿,我等还在静候消息。” “别等了,随我一同上山。” “将军,这不合规矩,靠山王命我等在此等候——” “纠集军队,随我上山护驾,我怀疑山上埋伏了反军,意欲截杀皇上。” “啊?这不太可能吧,我等并未受到消息……” “若是皇上真的被围,此刻危在旦夕,救兵如救火,你赶紧下去准备,我们马上进山。若是没有意外发生,靠山王事后要追究责任,我一力承担。” “属下遵命!” 宇文成都仰头,深深看了眼远处的高山,烟雾缭绕,飘忽不定,而他此刻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将军?将军?” “嗯?”宇文成都回过神道。 “将军,大军已经调集,马上进山么?” 宇文成都久久不语。 “将军,我们现下就进山么?” 宇文成都垂放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蓦然伸出右手臂,往前挥动道:“进山!” 夕阳下,有个人的身影显得尤其落寞,他垂下双眸,默念道:对不起,罗成,我终究还是违背了诺言。 不出所料,宇文成都自北山口而上,就遭遇了原本让李元霸打乱了军心的大梁王小梁王的手下大军。 首领已死的大梁王小梁王大军此刻犹如惊弓之鸟,又见宇文成都如此骁勇,以一敌百,一路所向披靡,哪敢阻拦,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宇文成都手持凤翅镏金镋,前面开路,大军紧随其后,不费吹灰之力杀到半山腰。 这时,驻扎在上孤云峰的必经之路,十八盘上的大魔国大本营内也接到了消息。 徐茂公眉头轻蹙,却没想到宇文成都原不在杨广身边护驾,这会儿却带着大军前来救援。 若是早知他不在山上,就该命罗成站在前线对抗李元霸,也不会枉死这么多兵士,说不定这会儿,杨广的首级都已经取到了。 徐茂公自是懊悔不已。 可眼下,战事迫在眉睫,万不能让宇文成都救援成功,若是失去此番大好机会,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杀了杨广。 徐茂公一问谁愿去北出口出战宇文成都,当下,便有三位好汉主动请缨会宇文成都,这三位是谁呢? 分别是被昏君杨广满门抄斩的伍云召,伍云召之堂兄伍天锡,还有就是当初与秦琼,柴绍,齐国远等人大闹花灯节,被宇文成都连路追杀,毫无退路的雄阔海。 这三位,无论哪个,提溜出来,都能独当一面。 伍云召有祖传的枪法护身,武艺了得。 伍天锡也是一条好汉,单单论力气,不比李元霸差多少,双臂能力举千斤,不在话下。更别说手持一柄混天鎲,立于阵前,犹如巨灵神开山一般威武。 雄阔海当初被宇文成都追杀得万般狼狈,眼下正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徐茂公的目光在这三人身上掠过,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就派你三人去会会那宇文成都。” 徐茂公之所以同意这三人前去,也是另有一番打算。 罗成此刻正在对阵靠山王杨林,就算让他对阵宇文成都,以他与宇文成都的交情,也未必会狠下心取他性命,有一就有二。 宇文成都乃隋朝第一大将,对昏君杨广忠心不二,实则他瓦岗寨的头号劲敌,必除不可。 既然罗成下不了手,就让其他人代劳。若是这个其他人是他瓦岗寨的人,难免事后罗成与众兄弟会有隔阂。所以,外人去杀宇文成都再合适不过。 这不,伍云召,伍天锡和雄阔海的主动请缨就显得尤为及时,徐茂公求之不得。 等到三位大将步出营帐,有人坐不住了。 “军师,我也去!” “元庆,你凑什么热闹?你尚且年幼,功夫还没到家,哪是那宇文成都的对手。”裴仁基急急叫住小儿子。 裴元庆心底不服:“我与那宇文成都从没有真正比试过,孰胜孰负,还很难说。” “元庆,别胡闹。你们怎么没比试过?之前宇文成都征讨咱们瓦岗寨,你在城门下便与他较量过,你不是他对手。” 裴元庆稚嫩的脸涨得通红:“那也没打到最后,我还有后招没有使出来呢。” 裴仁基还要说什么,被徐茂公打断道:“元庆,你在此待命,若是众人不敌宇文成都,再出手不迟。” 裴元庆有气撒不出,愤愤然走出营帐。 “元庆!”裴仁基赶紧命大儿子跟随而去。 不说裴元庆负气而去,且说伍云召等三将意气奋发,壮志满酬地来到北山口处,宇文成都已经率军闯到了山腰,正往十八盘处上。 伍云召见着宇文成都,立马就想起当日南阳关之时,被他追杀的情景,对隋朝的恨意再也抑制不住,大喝一声:“宇文成都,看招——”便率先冲了上去。 伍云召抖枪而扎,宇文成都侧头躲过,拉回鎏金镗,侧锋齿牙处将伍云召的枪尖牢牢卡主,动弹不得。 宇文成都有片刻的恍惚,罗成也是使枪,罗成的枪法更为精妙,好几次两人比试的时候,自己的侧锋都被他滑头地绕了过去。 伍云召抽枪不得,大喝一声,就要强行使力,而他的力气又哪里是宇文成都的对手,即便对方有伤在身。 宇文成都逆势相争,伍云召的枪身由于经不住力道弯曲成半弧状,伍云召拼尽全力,亦不是对手,涨得满脸通红。 伍天锡见此情形,暗叫不好。再这么下去,云召轻则受伤而退,重则殒命。 伍天锡当下不做犹豫,手持一柄混元流金鎲便冲了上去:“云召,我来助你——” 哐——当头一下。 宇文成都只得撤回与伍云召相博的鎏金镗,不过,即便这样,伍云召还是吃力不住,兵器脱手而出,被宇文成都打落在地上。 之前就有提过,伍天锡的力气极大,可力拔千斤,与宇文成都不相上下。 他那当头一下,宇文成都确实迎得费劲。虽然止住了他的混元流金鎲继续前行,但那实打实的一击,让宇文成都虎口发麻,顿觉痛感。 宇文成都手上青筋毕露,紧抿着唇,狠一咬牙,愤然抬手,愣是一鼓作气将伍天锡的兵器给抬了起来。 伍天锡似是没料到这天下竟然还有能吃得住他这么一击的,也是看傻了眼,竟愣愣不知作何反应。 他发愣,宇文成都可没发愣,他逮着机会,双手紧握鎏金镗,旋转兵器,伍天锡的混元流金鎲便顺着他兵器旋转的方向,一并被绕进去了。 等到伍天锡惊觉不妙时,两百多斤的兵器已经让人给绕脱了手,直接甩在了地上。 宇文成都侧耳听得风声,当即弯下腰去,避过了雄阔海的熟铜棍,又手持鎏金镗按压着马头处,飞起一脚,往身后踢去,正中雄阔海的棍身处。 力道之大,使得雄阔海不由自主地连连往后后退数步。 雄阔海不服,继续双手紧握棍身冲上前,宇文成都俯身一击,鎏金镗在手中状似如飞,直逼雄阔海胸前要害处,后者见状不好,瞪大眼睛,连忙后退,但正锋还是划破了胸前的盔甲。 三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不服。 伍云召还想捡起兵器再上,被伍天锡一把拦住,狠狠地看了眼面不改色的宇文成都道:“撤——” “追——”原来驻守龙舟的大将刚要奋起直追,被宇文成都伸手拦住。 “莫追!”宇文成都一开口,胸口一阵气短,头晕眼花,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将军,您怎么了?” “不碍事,救皇上要紧,不要在此耽搁了。”宇文成都平复了一下胸口的不适道。 司马欣是知道内情的,担忧地看向宇文成都:“将军,您的伤势——” 宇文成都安慰道:“我没事,刚才伍天锡那一击用力过猛,我稍稍有些不适应。” 司马欣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好了,赶紧上山吧。” 正当众人打算上山,就听林中一阵暴喝:“宇文成都,那日你我未分出胜负,就由今日决一死战吧。” 宇文成都闻声而去,就见一白面少年手持双锤,精神抖擞,杀气腾腾,自林中而出。 ——   ☆、第94章 宇文成都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父亲举荐给皇上攻打瓦岗寨,事后又投敌了的裴元庆。 裴元庆横眉冷对道:“宇文成都,前日你我对战,还未分出胜负,今日小爷便继续来向你讨教。” 裴元庆几斤几两重,宇文成都心里自然有数。若是放在往日,他倒不放在眼里,但如今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他清楚得很。 方才激战三将,个个都是豪杰,武艺超群,尤其是那伍天锡,臂力过人,又技艺精湛,那劈头盖脸的一镗,看似没有伤及他分毫,但实则不然,他到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怕是之前的伤还未痊愈所致。 此刻对战裴元庆,并不讨好。 但宇文成都自打十几岁随先帝南征北战以来,大大小小战争打过无数场,哪一次退却过? 就算胜负难料,但被人如此挑衅,他也断然没有缩头逃跑的习惯,自尊使然。 裴元庆大喝一声,高举双锤砸了过来,这回可真是使尽了全身力气,千钧之力都在这两只手的锤子上了。 裴元庆当时就想啊,你宇文成都要是能连接我这三锤子,那么我也就死心了,承认我确实不如你,以后也该收收心了,躲进后山安安稳稳地练本事。 可此时的宇文成都虽说应战了,面上也不显异样,但看着裴元庆奋力两锤子下来,心说坏了。 果不其然,宇文成都本能地拉镗护身,只听砰的一声,镗身与那双锤相撞,发出一声巨响,连带他手中四百余斤的鎏金镗都在发颤,足见裴元庆这一击的力道。若不是自己紧咬着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后退半步,说不定现下他的兵器早就被他打落,只是手臂一时之间发麻,失去知觉是一定的。 一锤子下来,宇文成都已经面色苍白,幸而天色已暗,也不明显。 宇文成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动手就漏了馅,此刻他的双手还在麻痹中,不得动弹半分。 裴元庆见宇文成都接得轻松,没有半点异样,心里不由得暗暗替他叫好,倒是有几分佩服他了。 裴元庆大大咧咧道:“宇文成都,我方才就在想,你要是能接住我三锤子,那么我也就认输了,心服口服地让你过去,承认是我裴元庆确实技不如人。“ 宇文成都心想,此刻我双臂被他震麻,他却不知道。若是比招式,还真就没办法了,此刻,他这么说,我只要硬抗住他那三锤子,还有一线希望。 这三锤子,我是说什么都要顶住的,于是宇文成都故作轻松道:“那行,我就吃你三锤子,你打吧。” 裴元庆也不啰嗦,抖了抖手臂,说实话,刚才那一锤子,已让他用尽全身力气,打得他双臂都有些发疼,宇文成都竟然半点事没有,真让人佩服不已。 裴元庆准备好了,第二锤子又狠狠地砸了下去,亦是千斤之力。 宇文成都几乎动都未动,实则是他根本动弹不了,便迎来了第二锤子。 身下赛龙五斑驹一声惨烈的嘶鸣,前蹄亦是受力不住,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这场对战比他以往的任何一场战役都来得惨烈。 宇文成都明显感觉到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裴元庆的双锤打移了位,手脚已经都不属于他自己了,哪怕是清浅的呼吸都让他觉得吃力,他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将军——”司马欣眉头紧皱,不无担忧地唤道。 不能倒,不能就这么倒下!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离孤云峰近了,单单一步之遥,闯过去便能救下皇上和父亲。 他一定要闯过去! 裴元庆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原本被悬在宇文成都头顶上,被鎏金镗阻住的双锤,一点点地在往上移动。 先是一寸寸的,缓慢移动,再是一尺而上,最后竟然在他如此力道的扣压之下,双锤被人撩飞了出去。 宇文成都双手交握手中的鎏金镗,哐地一声,柱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高大的身躯挺拔如峰,刚毅的脸庞在火把的照耀下,如同雕塑般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有气震山河之势。 如此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姿态,彻底把在场的反军给震住了,也包括裴元庆。 裴元庆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双锤,他不但没被自己的锤法打倒,竟然还打飞了自己的兵器! 正当裴元庆发愣期间,裴元龙及时出现,一把拉住裴元庆便往后撤:“还不快走?” 裴元庆摊开双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愣地就像提线木偶,任由哥哥拉着撤退了。 隋军眼看自家大将军又打退了反军一员大将,纷纷欢呼不已。唯有司马欣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将军,你怎么样?” 宇文成都握拳轻咳了两声,几乎是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不碍事,继续上山。” 司马欣目露担忧:“将军,要不然我们先歇歇吧。” 宇文成都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前行。 只是,才刚迈开第一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 司马欣眼明手快,立马伸手将人扶住。手掌刚刚触碰到将军的手掌时,掌心一股湿漉漉的感觉。 司马欣低头一看,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就见大将军已经半闭着眼睛,歪着脑袋,虚弱地半靠在他身上,气若游丝。 “将军……将军……” “小声一点,切莫乱了军心,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挨着我走,替我搭把手。” “嗯。”司马欣眼眶含泪,就近了才看清,大将军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就连嘴唇,都不见一丝血色。 大将军的旧伤本来就难好,还未等痊愈,又马不停蹄地赶路,这会儿不止以一人之力,力克三将,还吃了裴元庆两锤子,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等压力。 司马欣心下懊悔,早知道将军会落得如此境遇,他就是拼了脑袋不要,也要将大将军困在东都府邸。 宇文成都强撑着体力,走到自己的坐骑面前,伸手抚了抚它的皮毛,后者甚为乖顺地低了低头。 “这些年,你陪我走南闯北,辛苦了,也该好好歇歇了。”说罢,转身对司马欣道,“命人将它牵至远离战场的林中僻静处。” “是,将军。” “嘶——”五斑驹一声仰天长鸣,任由拉扯他的士兵如何使力,就是跪在原地不肯离去。 宇文成都强撇过头去对司马欣道:“我们走,上山。” 五斑驹想要站起,尾随上前,但之前裴元庆那两锤子实在太过勇猛,它挣扎数次都没能跟上,一步一拐,前蹄踏血地在原地踟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上山。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没了,嘶鸣声也轻了。宇文成都紧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似是下定了决心。 司马欣不断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将军,将军的状况非常不好,一路昏昏沉沉,几乎是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如若不是自己紧靠着他前行,怕是早已支撑不住。 宇文成都迷迷糊糊之际,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人的音容相貌,笑容一如初见时那般璀璨无暇,宇文成都的唇角微微上扬……已经分不清是幻像,还是现实。 直至山峰处传来惊呼声:“援军来了!天宝将军的援军来了!” 众人散开一条道,杨广便迫不及待地走出休息的厢房,紧跟其后的是宇文化及和李渊。 而此时的宇文成都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完全在靠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走上了山。 看到父亲依然毕恭毕敬地站在皇上身边,皇上身体并无大恙的一刹那,宇文成都心下一松,身上的重担似乎突地全部放了下来。 “成都!你来的实在太及时了,不愧是朕的无敌大将军,这次回去,朕一定要好好的犒赏你,你说你想要什么官职?什么官职朕都许了你……” 宇文成都只听得耳朵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皇上说什么。 踉跄着身子,下跪叩首道:“臣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刚刚说罢,嘴角逸出一丝鲜血,整个人晃荡了两下,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将军!”司马欣惊呼。 “成都我儿……” 而此刻的东山口的山脚下,杨林浑身是血,往日打理得清爽的银白胡须,此刻沾染上了不少泥土,还有鲜血,他单手持囚龙棒,晃荡着身体,撑地而立,已是耗尽了体力。 在他脚边,是一群随他突围的士兵的尸体。 想降的,都已经降了,不想降的,他的亲随,也都已经死光了,如今这里只剩下他一人,为隋朝的江山而战。 杨林环顾四遭,心如死灰,声音凄绝道:“想我杨氏,骁勇无比,南征北战,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力气,才能一统南北朝,打下这隋朝大好河山……在当年,那是何等的意气奋发。” “可惜啊,可惜,这才短短多少年?不过三十余年,中原各地便燃起了烽火,讨伐声四起……” “当年的开隋九老,如今还剩几位啊?只我一个了……” “皇兄,我已经尽力了,为了隋朝基业,我已经尽力了!” 罗成眉头轻蹙,朗声道:“不,你没有尽力。” “作为元帅,你为了隋朝安危,你亲率大军,身先士卒,费劲心机,哪怕是屡败屡战,依然顽强抵抗……我罗成敬佩你。” “但作为杨氏的族人,你却是愧对隋文帝的。杨广昏庸,各地搜刮金银珠宝,害得民不聊生,你闭上双眼,袖手旁观;他弑父淫/母,杀兄霸妹,你自欺欺人,不敢去查;他近奸佞远贤臣,残杀朝廷忠臣,导致朝中无将可用,你也不管不顾……你一心只想着怎么镇压各地的义军,可殊不知导致这一切的元凶就在你身边!你却视而不见。” 罗成一番慷慨言辞说完,杨林双目呆滞,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口中喃喃道:“错了……难道我真是错得离谱?若是我能早日拦着他,我杨氏兴许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哐的一声,杨林扔了手中的囚龙棒,从地上捡起一柄利剑。 “靠山王!”罗成看着他将锋刃处靠近自己的脖子,惊呼道。 杨林侧过脸,看了眼罗成,脸上难得露出笑容道:“老夫数次败在你手上,已是羞愧难当,今日还希望你成全我,给老夫一个体面。” 罗成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双手后附,缓缓地背过身去。 一阵锋刃划过空气的声音,一道溅撒在地上的鲜血……老人残弱的身躯在黑幕中缓缓倒下。 罗成轻叹了口气,吩咐道:“留两个人下来,将他好好安葬。” “是,将军。” “其余人随我去北山口——”罗成一脸凝重地看着北前方,黑压压的树林不见半点星火。 罗成眉头紧锁,刹那间,一股恐慌席卷而来,心绪难安。   ☆、第95章 裴元庆直至被人拉回瓦岗寨大营,才惊醒过来,猛得挣脱开:“大哥,你拉我做什么?” 裴元龙气恼道:“小弟,你就不能省点心,你没瞧见宇文成都那勇猛无敌的模样么?你当他那个“勇冠三军”称号是靠嘴皮子说来的么?父亲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裴元庆也恼了:“我方才说了他若是经得起我三锤子,我便认输,悉听尊便。但这会儿才两锤子,还有一锤子呢,你就拉着我离开,这不是摆明了我裴元庆说话不算话,要做缩头乌龟么?” “你——” “不管你怎么说,今日就算我输了,死了,我也认了。但第三锤子没打下去,这事就没算完,我心里就是不服。”裴元庆拧着脖子喊道。 “元庆,元庆!”裴元龙阻拦不住,任由他扬长而去,只得气得在原地跳脚。 罗成率军沿北山口一路前行,看到无数士兵尸体,大多是原属于大梁王小梁王的反军队伍。 迎面碰到灰头土脸的裴元龙等人,细问之下才知道裴元庆单枪匹马去追杀宇文成都了。 裴元龙一见罗成,眼前一亮,立马拽着他的手臂,言辞恳切道:“罗兄弟,方才宇文成都以一人之力,力克伍云召,伍天锡和雄阔海三员大将,这还不算,元庆拼尽全力那两锤子也未能阻他分毫。宇文成都不愧为天下第一勇士,骁勇善战,勇猛无敌,元庆那傻小子哪是他的对手,罗成小弟,这里也就是你能胜他,算我裴家欠你的,求你替我将元庆带回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父亲交代啊。” 虽然听裴元龙如此说来,似是宇文成都占了上风,但罗成心底依然没有半点松懈,反而越揪越紧。 “你先回大营,我去追裴元庆。” “多谢罗将军。”裴元龙感激不已。 罗成带人继续往孤云峰前行,心下寻思,依着宇文成都的本事,就算是力克三杰,再战裴元庆,也不成问题。但不知为何,心底总是沉甸甸的,没有半分放下。 越往孤云峰上走,心里的焦躁不安越发浓重了。 倏地,罗成停住脚步。 “将军,怎么了?” 罗成侧耳而听,不甚清楚,又示意身边的人安静,原地细细地听了会。突然抛下所有人,径自往林中跑去。 “将军!大将军!”众人莫名。 罗成边走,边停下来侧耳倾听,走走停停,一直到林子深处。 看到那枯树旁牵着的奋力想要站起的战马,仰天长鸣,挣扎不已,罗成心跳猛的漏跳了半拍。 罗成大步走上前,伸手解开了它的缰绳,摸了摸战马的脑袋,马儿不断地挨近他,嘶叫中透着哀求。由于不断挣扎,马脖子处被绕了几个圈,深处勒出了血印,看上去触目惊心。 “将军,这是谁的马?怎么会被牵在这里?”紧跟上来的罗勇问道。 燕朗的目光在受伤的马蹄处徘徊,凝眉道:“将军,这不是宇文将军的坐骑么?怎么会被丢弃在这里?” 罗成喃喃道:“他若是真如裴元龙所说,毫发无损,定然不会丢弃战马。此马陪伴他数年,经历过无数次战役,他舍不下!”罗成说罢,头也不回提脚就要往上山的路走。 罗勇一把拉住罗成,面带犹豫道:“将军……您和宇文将军各为其主,已经不再适合有所牵连了。上回宇文将军征讨瓦岗寨,您徇私放他一马,寨子里已经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传出来,您这次若是再去救宇文将军……更何况,就算您救他一回,救他第二回,还能回回都救他么?” 罗成眉头紧锁,就在罗勇以为将军终于狠下心来,想通的时候,罗成突然掰开他的手道:“罗勇,你现在马上和燕朗一起上山!我要你们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一起上,一定要拦住裴元庆。” “那您呢?” “我现下就去大营,替宇文成都向皇上和军师求情。” 罗勇快走两步,伸手拦住。 “罗勇,你做什么?” “将军,我不让你走。您考虑过没有,您这么做,众兄弟心里会怎么想?他宇文成都可是隋朝第一勇士,誓死忠于杨广的。他老爹宇文化及可是坏得透顶的奸相,杨广多少坏主意都是他出的?瓦岗寨多少兄弟是因为他的坏主意失去了亲人家眷的?” “他和宇文化及不一样!”罗成目光如炬,咬牙切齿道:“你让是不让?” “将军,我知道您和宇文将军关系较好,您一直感激他数次相救于你——”罗勇硬着头皮,顶着压力,狠狠地撇过头不去看罗成,“可这次,您真不能去!” 罗勇自打一开始奉命去瓦岗寨叫将军回家,便留在了瓦岗寨。虽然对自家将军和宇文成都的交情早有耳闻,但无法想象。但燕朗不同,燕朗自打罗成伴驾杨广之时,便日夜陪在身边,罗成和宇文成都如何相处,他是看在眼里的。 有时候,燕朗会用不妥的眼神看向宇文成都,因为他看将军的眼神,明显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燕朗有心提醒自家将军,也暗示过好几回,偏人家不当一回事,该怎样还怎样。一脸哥俩好的表情,真是让人着急,怎么就和骑卫长一个样呢?不对,是骑卫长怎么就跟将军一个样呢?半点不解风情,二愣子的表情如出一辙。 罗成低头看了眼罗勇握在胳膊上的大手,声音冷淡道:“放手——” “将军,您真不能去,您……” 罗勇狐疑地看向另一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队长,让将军去吧。” 罗勇闻言,气得跳脚:“燕朗,将军昏头了,你也昏头了?你也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了?我们是来截杀昏君杨广的!” 罗勇指着孤云峰的方向:“而他宇文成都是什么?宇文成都是杨广身前第一猛将,而且忠心不二。我们要杀杨广,必然要过宇文成都这关。都这时候了,将军还在为宇文成都求情,你让别人怎么想将军?” “别人怎么想我,我不在乎,我问心无愧。”罗成目光清明,另一只手把自己从罗勇的禁锢中解脱了出来。 “将军你……”罗勇还要阻拦,被燕朗一把拉住。 眼看罗成大步往十八盘的瓦岗寨大营走去,罗勇却被燕朗一把抓住,急得恼了:“燕朗!你这是以下犯上,我是你队长!” “那你眼下在做什么?他才是将军!” “你——”罗勇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你忘了第一天入北平府,第一天被将军选中进入燕云精骑时的首要条件了?服从,是无条件服从命令。” 罗勇涨得满脸通红:“不用你教我,我都记得。但是,我是为了将军好,就算他和宇文成都私交再好,他们毕竟是两个阵营的人,不适合再有任何关系。” 燕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根本不懂。” 也许,之前是宇文成都一厢情愿地爱上,而如今,燕朗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家将军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含蓄地回应着这份感情。 燕朗一声令下,领着燕云精骑往孤云峰上冲,罗勇耷拉着脑袋,跟在燕朗身后,继续前行。 而此刻的孤云峰上并不平静。 宇文成都刚带着援军冲上孤云峰就支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在一片嘈杂声中,宇文成都渐渐转醒。 看着皇上焦急的脸色和父亲担忧的脸庞,宇文成都虚弱地安慰道:“父亲,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累了就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宇文化及赶紧道。 不等宇文成都回话,杨广焦急地问道:“成都,你上山时可曾见到靠山王和李元霸?此二人带着将领前去突围,下山求援了。” 宇文成都如实相告:“我冲破北山口,从北山口上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二人往东山口去了,遭遇了罗成……”宇文成都双眸微垂,让人看不清神色。 众人心里一咯噔。 谁都知道,这“天下第一”的称号,罗成当之无愧。若是杨林和李元霸中途遇上罗成……怕是凶多吉少了。 更何况这两人久未有消息…… 李渊想的是,但愿罗成能看在和李家人的交情上,放李元霸一马。 而杨广想的是,护我的大将又少了两员,这该如何是好? 杨广当即决定:“成都啊,既然你无事,咱们还是早些下山吧,朕看这山上不宜久留,待久了,等那些反军又增兵前来,咱们就真的逃不下去了。” 宇文成都心中苦涩,原本说的无碍,不过是怕父亲和皇上担心,皇上竟然半点看不出来,没有半分体恤自己。 杨广又径自道:“成都,你们是自北山口上来的,北山口的反军可是被你击溃?” 宇文成都点点头称是。 杨广大喜:“那咱们趁热打铁,趁着北山口如今防卫松懈,赶紧从北山口撤离。” 不等宇文成都再开口,杨广已经金口玉言,吩咐下去,马上出发,自北山口下山回汴河上。 宇文成都脸上一阵惨淡的笑。 若是此刻的杨广回头,便能看到他的股肱之臣宇文化及满脸阴沉,已是忍到了极限。 谁知,等到众人收拾妥当,慌忙从北山口撤离之时,就听一声暴呵,窜出来一人。 这人正是心里越想越不服气的裴元庆。 裴元庆正是来打第三锤子的! 此刻的宇文成都虽说小憩了一段时间,胸口的沉闷已经缓解许多,喉间的腥甜味也暂时压下了,但身子受了重创,依然无法使力。 可想而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受裴元庆这要命的第三锤子的。 偏裴元庆不依不饶,前来叫嚣,而杨广又急于下山,等他听到裴元庆说只要宇文成都站出来,受他第三锤子,不倒的话,他便让路时,几乎未作犹豫便应了下来。 刚应下,宇文化及便跪了下来:“皇上,成都受了内伤,怕是吃不住他那一锤子啊!求您让其他人出战吧。” 裴元庆瞪大了眼,看向宇文成都,细看之下,这人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色苍白,还真是受伤了。 裴元庆当下就偷乐了一下,他就说嘛,自己苦练武艺,之前那两锤子怎么可能伤不了他?原来宇文成都这小子是跟他玩心眼,强撑着呢。幸好自己不甘心,又折了回来,不然就被这小子给忽悠了。 这下更是说什么都不肯放人离开了,非要比他高低上下。 杨广应了之后才想起这事来,于是目带忧虑地回过身,看向宇文成都,目带讨好道:“成都,你乃我隋朝当之无愧的无敌大将军。” 宇文成都见推辞不得,深吸了一口气,心如死灰,许久才缓缓地站起身,吃力地双膝下跪在杨广面前,行了个大礼道:“臣领旨。” 即便宇文化及急得跳脚,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会儿杨广还是皇帝。 宇文成都扶着鎏金镗,从地上站起来,目光无惧地看向裴元庆,朗声道:“来吧——” 甫一进门,罗成二话不说,径直走到程咬金和军师徐茂公面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把两人吓得不轻。 “罗成小弟,你这是作何?”程咬金赶紧伸手欲要将人扶起。 罗成躲开他伸出的双臂,不依不饶地跪在原地,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才缓缓道:“微臣是来向皇上和军师恳求一个恩典的。” 罗成咬了咬唇,抬起头看向两人道:“皇上,军师,我罗成虽不敢说对瓦岗寨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好歹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能不能求皇上许我一个恩典。” 程咬金和军师徐茂公面面相觑,往日里罗成小弟为人最为豁达,从不要求什么赏赐,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要什么恩典了? 但既然开口了,那必然是极让人为难的,徐茂公当下眼底都幽深了起来。 偏程咬金大咧咧道:“罗成小弟,你说的哪里话,且不说之前那些功劳,就刚刚,士兵还来报告,说是你战败了靠山王杨林,杨林已经自刎身亡,这可又是大功一件啊!就算论功行赏也是应该。” 徐茂公努力冲他使眼色,偏程咬金无知无觉,说得带劲。 “说吧,你要什么赏赐?就是把这皇帝位置让给你坐,哥哥我都乐意啊,反正我是做腻了,真是烦心。”程咬金懊恼道。 徐茂公赶紧咳嗽了几声,没引起程咬金的注意,反倒让罗成皱起了眉头,赶紧说道:“求皇上答应我一件事。” “我当是什么事呢,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都答应了。”程咬金摆摆手。 徐茂公暗自叹了口气,能让罗成这般为难的,还有什么事?这混世魔王就不能长点心眼! 果不其然,就见罗成高兴地又拜了拜道:“求皇上饶宇文成都一命。” 程咬金欢欣的笑容僵在脸上,为难地看向徐茂公,后者吹胡子瞪眼就是不看他,让你答应的爽快!什么事都不问清楚,你就答应!这事是你能做的了主的么?! 虽说你是大魔国君主,可你别忘了咱们现下可是十八国反王结盟的时候!他宇文成都刚刚杀了四路反王,还以一人之力击退三路大将!你要是放了宇文成都,怎么跟其他反王交代? 程咬金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层面,紧皱着眉头为难了,可这话不说也说了,他能怎么办? 程咬金求助徐茂公,徐茂公也被他这贸贸然的性子给气着了,愣是撇过头去,不去看他,更别说给他想办法了,气得程咬金脾气一上来,嚷嚷道:“罗成小弟,你起来!答应就答应了,朕就答应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俺老程别说是皇帝,就算不是皇帝,答应你的事也一定做到,你若是能劝降宇文成都,让他放下兵器,不与我瓦岗寨为敌,他的命我不要了,我不要,别人也别想要!” 徐茂公一听,猛然间回过头,死死地瞪着程咬金,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唉!” 罗成面上一喜:“皇上,你说的是真的?我如果能劝宇文成都不与我瓦岗寨为敌,你真的能放了他?” 程咬金双手撑腰道:“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谁要是不服气,让他们来找我!你程大哥罩着。” 罗成赶紧叩谢:“谢谢皇上,谢谢程大哥!” 徐茂公真是被程咬金那股匪气给气得没辙,这事是你说赦就赦的么?这不是尽给他添乱么! “这下高兴了?赶紧起来吧。”程咬金笑道。 罗成兴高采烈地站起身,猛然间,一阵心悸,连带头晕目眩,险些没摔倒,幸而跟前的程咬金扶了一把:“罗成小弟,你这是怎么了?” 罗成伸手摸着胸口处,那种心慌无措的感觉再度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想到罗勇和燕朗一行,罗成心底的不安不断扩大,强撑着胸口的不适,告别了程咬金,便往孤云峰跑去。 快接近山顶时,就见一群人都围在一断峰处,罗成愣愣地止住了脚步,抽动了几下嘴唇,却是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耳边不断有人传递着信息—— “什么无敌大将军,都敌不过咱们裴小将军一锤子!” “这么高的山,摔下去有命在才怪。” “别说摔下去,就算不摔下去,他都吐血了,还能活得了?” …… “将军!你怎么……怎么来了!”燕朗不无惋惜地深深看了眼山崖底,刚转过身,惊诧地睁大了眼看向面前的人。 罗成半张着嘴,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根本不够呼吸,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声音带着颤抖道:“他人呢?” 燕朗低垂着头,双膝下跪:“对不起,将军,我们赶到山峰的时候,就看到……”燕朗双眸一闭,狠下心道,“宇文将军接不住裴小将军的一锤子,被打得连连后退……提镗隔挡的时候……连连后退数步,一着不慎,掉下了悬崖。” 罗成脑袋一道白光,便再没了知觉。 “将军!” ——   ☆、第96章 树影斑驳的林子里,那人的脸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依稀见得那人面庞刚毅依然。 罗成心下一喜,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来回打量了个遍:“宇文成都,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那人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就像当初他率军离开太原时,他来送行一样。那样深情而眷恋的目光,带着无奈的隐忍,矛盾而复杂——他以前不懂,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怎么可能还不懂。 罗成尴尬地撇过头去,都怪自己看见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实在太过兴奋,一时失了方寸,这会儿想要撤走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却被他给半路截住,牢牢地握在手心。 双手交握,罗成打了个冷激灵,他的手有些偏冷,而且湿漉漉的,满是水渍。 罗成狐疑地抬起头:“宇文成都,你怎么了?” 那人依然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罗成有些急了。 罗成看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心头,他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幽深的双眸,追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你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掉下去,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看着那人紧凝着眉,在他的催促之下,缓缓张开了嘴,仿佛每一步都费尽了力气,异常的吃力,甫一开口,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我不想死……我舍不下你。” 罗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幕,双眼让刺眼的红色所布满,暗红色的血,在他白色的衣裳上晕染开来,显得尤为触目惊心,他摊开双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那里也被溅到了不少鲜血。 “宇文成都……”罗成心中一痛,伸手想去够他,可那人的身形一转,已经渐渐消散在眼帘。 “宇文成都——”罗成冲着那身影大喊道,“你不是舍不下我么?那为什么还要走?”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真的知道了!你不想知道我的答复么?” “宇文成都,你回来!” “宇文成都——” “将军!”燕朗吓了一跳,不过是想打盆水替将军擦一下汗的,没曾想一进大营就看到将军口中喊着宇文将军的名字,猛然间惊醒,笔直地从床上坐起,双眼无神地注视着远方,面无表情。 燕朗放下手下的水盆,赶紧跑到了床沿前,放轻了声音,担忧地唤道:“将军?将军……” 罗成转过头看了眼身侧目带关切的人,口中喃喃道:“燕朗?我怎么会在这里?” 燕朗面上一僵,支支吾吾道:“您突然晕倒了,是罗勇将您带回大营的。” 罗成突然想起那个梦,心下不安,慌忙问道:“那宇文成都呢?” 燕朗回避着将军的眼神,低垂下眸,久久不语。 “我问你话呢,宇文成都人呢?” “您晕倒之后,罗勇负责将您带回大营,我就带人去寻宇文将军了,但是当时天太黑,别说是山崖下,就是山腰处都看不清,大家什么都没找到。” “那现在呢?现在天大亮了,你们去找了么?” 燕朗抬头看了眼将军,虽然不忍心,但总归还是要面对:“我去宇文将军掉下的断崖那找过,山脚下是一处河流,水流很急很深……且不说宇文将军掉下去有没有幸存的可能,就算他掉下去之时还活着,眼下也……” “我一天没看到宇文成都的尸体,我是怎么都不会信他已经死了的。”罗成咬牙道。 燕朗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将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往外走,赶忙上前拦住:“将军,您身体还没好。大夫说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百病皆生于气,您这阵子忧虑过度,又气急攻心,才致突然晕倒,得好好调养才是,要不然——” 罗成不管不顾地往外走,迎面撞上了裴元庆正在眉飞色舞地和众兵士讲他那扬眉吐气的三锤子。 裴元庆讲得带劲,从罗成的角度看,他扬着笑,语气颇为轻松道:“我当时和宇文成都说,若是他能吃我三锤子,我便放他们走。” 当下就有士兵问道:“裴小将军,他要是真吃下了,您还真放杨广他们走啊?这可是截杀杨广千载难逢的机会。” 裴元庆一扬脑袋,眉飞色舞道:“小爷我的三锤子,是那么好吃的么?能接下我那三锤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后来呢?裴小将军后来怎么样了?” 裴元庆又道:“我当时就给了他两锤子,他还真接住了。而且接的极为轻松,也正因为这样,我险些就着了宇文成都的道。实则啊,他吃了我两锤子,是面上装作半点事没有,其实那时,他就已经被我的锤子给震伤了,偏还气定神闲地和我聊天诈我。” “我当时心里直犯嘀咕,看来这宇文成都有些本事啊。这时候吧,我哥来了,拉着我就走,说什么都不让我再和宇文成都一较高下,生怕我会输给他。” “那你走了么?” 裴元庆有些不自然,说实话,那时候,他也被宇文成都那气势给震住了,心里没谱,才会让哥哥拉着离开。但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呢,要说实话,非得让人嘲笑死不可。 于是佯装恼怒道:“小爷我怎么可能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三锤子就是三锤子,我当然没走。” 果然士兵们纷纷翘起了大拇指,夸赞声此起彼伏。 “这不,才能将隋朝第一勇士,号称勇冠三军的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打下山崖,替我瓦岗寨扬威。”裴元庆说起来不无自豪,“你们是没瞧见当时那场景,宇文成都一掉落断崖,隋军全乱了。隋军此番上山救援,好歹也有三十几万大军,没有一个大将是我对手,我就这么左打一锤子,右打一锤子,直接逼近杨广,吓得他当时腿都在发软……” “那怎么还能让杨广和宇文化及溜了呢?”有人问道。 裴元庆摸了摸鼻子,脸上也是恼怒:“只怪那宇文成都太过狡猾,自己来了也就算了,竟然还调集了周围的军队。原来他早在进山之前,已经去江都调兵,怕时间赶不及,自己先带人进山救援,江都的王世充的军队和他前后脚入山。他掉落山崖之后没多久,江都王世充的大军就到了,这不才让杨广,宇文化及,还有李渊等人突围了出去。” “说来说去,都是那宇文成都诈我,要是我早些结果了他,说不定这会儿杨广的人头都已经提上了,咱们就该回瓦岗寨庆功了。” “就凭你,也杀得了宇文成都?” 裴元庆说得正带劲,冷不丁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裴元庆恼怒地转过头去,就看到大将军帐外站着一个人,冷眉冷目,素衣加身,看上去如此单薄,却没有人敢小觑他。 此人正是打算去山脚下寻宇文成都的罗成。 裴元庆自人群中,豁然站起身,指着一群士兵道:“大家都看到了,宇文成都正是被我那三锤子打下山崖的,我自然比他厉害。” 罗成薄唇轻启:“他被你打下山,不是因为他技不如你,而是你趁人之危。” “你什么意思?”裴元庆当下提高了嗓音道。 罗成冷哼一声:“他之前在晋阳宫与天生神力的李元霸比力气,伤了根本,还未痊愈,就征讨瓦岗,这还不算,听闻刘武周造反,危及太原城,又连夜赶回护驾。前来四明山时,遭遇伍云召,伍天锡和雄阔海三员大将围追堵截,耗尽体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使出奋力的三锤子打他,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罗成,你不要小瞧人!”裴元庆争的面红耳赤,“就算……就算没有这些,我一样能打赢宇文成都!” 罗成表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突然目光转向他手中的锤子,淡然道:“好啊,举起你的锤子,往我这砸,你若是能打赢我,我便信你赢得了宇文成都。要不然,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好,打就打,谁怕谁!我正愁找不着机会和你比试呢,往日里爹和哥哥们都把你吹得神乎其乎的,我还就不服气了!”裴元庆狠狠道。 这两人要比试,可是大事。大帐周围的大将们听得动静纷纷围靠了过来。 单雄信,王伯当等人率先赶了过来,看到裴元庆气青了脸,提着双锤,跃跃欲试的表情,赶紧挡在了手无寸铁的罗成面前:“罗成小弟,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瓦岗寨的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什么呢!” “要不是瓦岗寨的兄弟……他要不是程大哥的内弟,我早就杀了他了。”这几个字从罗成的牙齿缝里挤出,让人不寒而栗。 裴元庆闻言,气笑道:“好啊,我倒要瞧瞧你怎么杀我,怎么杀的了我!你今日若是能杀了我,我裴元庆毫无怨言,只怪自己技不如人,与旁人无关。” “好!”罗成一口应下。 “罗成小弟!”单雄信劝道,又转头看了眼剑拔弩张的裴元庆,这小子添什么乱啊!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罗成小弟向皇上和军师讨要恩典的事,谁知道皇上刚答应罗成小弟饶了宇文成都的命,那头裴元庆就把人给逼死了。为此,罗成小弟当场就给气晕了过去。 可想而知,宇文成都在罗成小弟心底的地位。裴元庆这小子还逞什么强,要真被打死了,都没处哭去。 罗成伸手拨开单雄信的手臂,走到距离裴元庆约莫五六尺处时,停下脚步,伸出右臂,对着燕朗道:“把哥哥赠我的子母枪拿来。” “将军!”燕朗迟疑道。 “我让你拿枪来!” 嗓门一高,燕朗毫不犹豫地回帐取了兵器递上。 只见那枪有别于罗成的五钩神枪,而是一长一短两根枪,短的那根只有长的那根的三分之一长。 裴元庆双锤放在身前,目光凛冽道:“人人都说你比我强,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你罗成厉害,还是我裴元庆了得!” 罗成接过枪,低头瞧了眼,自言自语道:“让他瞧瞧你的厉害。” 裴元庆皱了皱眉道:“你为什么不穿盔甲?我这一锤子下去可不轻。” 罗成冷笑道:“对付你,根本用不着。” “你!” 裴元庆经不起激,吼道:“罗成,你切莫小瞧人。” 偏罗成眼底挂着轻视,半点不将他放在眼里,如此一来,裴元庆的怒气真真被激了起来,提锤就上。 裴元庆的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虽然厉害,但遇上长枪,一短一长,缺陷和优点就立现了。 缺陷是双锤迎上长枪,就不讨巧,你打人,人可以躲开,等人打你时,你就算手上双锤再厉害,锤法再高超,你够不着人,纵然天大的本事也没辙。 优点便是锤子力道极大,而一般使锤子的武将也是力道非常。若是让他一锤子砸中,那枪哪是大锤子的对手,根本挡不住啊。 但罗成的子母枪对上裴元庆的双锤,锤子的这个优势是否还说得通,那就难说了。罗成的枪法造诣,在罗松没入北平府时,已经能跟他老爹匹敌,在罗松入了北平府之后,真心疼爱自个弟弟,便是将罗艺也未习得的其余三十六招也悉数相教,其中也包括姜家枪法最厉害的子母枪。至此,罗成的枪法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难遇对手。 可偏偏平日里,罗成爱倒腾各种兵器,而且个个耍弄得精妙,棍法,刀法,剑法甚至于奇门遁甲都有涉及,所以,很容易让人忘了他本身是罗家枪法的传人,也鲜少有人想得起他耍弄枪法的时候。 但有个人例外。 罗成一拿枪,单雄信原本拦着的手臂立马放了下来,对于当初的遭遇还心有余悸。 裴元庆一锤子砸上来,罗成侧身一闪躲过,连着退后数步,与他拉开一定距离。 裴元庆再上前,罗成短枪相接挡过,接连数次,裴元庆也看出罗成双枪的精巧呢,他偏不让他如意了,步步紧逼,打近身战。裴元庆心里想的明白,你的短枪再厉害,也比不过我锤法的力道。 而罗成用的确实是巧劲,也在研究着裴元庆的锤法。 三两个回合下来,便摸出门道来了。 罗成尽量保持两人的距离,短枪一直护在身前,锤子本身攻击范围就少,这下就更难碰上罗成了。 但长枪不一样,长枪够灵活,攻击范围也够大。罗成短枪往裴元庆的胸口刺,后者去挡,结果人罗成是虚晃一招,左手长枪一抖,就冲着你腰间来了,裴元庆大骇,赶忙侧身躲过,罗成上前一步,短枪就提了上来,直冲着他面门刺了。 就这么虚虚实实,罗成使得是如鱼得水,枪花缭绕的,直把裴元庆看的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抬起头看,似乎到处都是枪头,也不知道从哪躲起。 你裴元庆的锤法再高超,力道再大,还能大得过李元霸去?既然罗成能将李元霸打得毫无招架之力,那么打你裴元庆是半点问题没有。 更何况人罗成是摆明了想教训你,要不然,随便拿个长枪糊弄你一下就算了,犯得着用上子母枪么? 罗松教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子母穿云破,能克天下一切枪法。不含糊的说,任何病刃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虽说这话夸张了些,但也足可以见子母枪法的厉害,取长补短,枪无虚发。 “啊——”一声惊叫,裴元庆失重跌坐在地,双臂留着鲜血,左右手早就吃痛不住,扔掉了手中的双锤。 罗成的长枪就紧至跟前,抵住他的喉咙要害处,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此刻的裴元庆哪里还有半点轻松的模样,双臂因为不肯松手,放下兵器,被罗成的长枪戳的到处都是眼子,胸口若不是有护心镜相保,那短枪就能要了他的命,就算是这样,盔甲也被戳的七零八落的,好不狼狈。 “我已经输了,悉听尊便!”裴元庆撇过头去,硬气道。 罗成倏然收了长枪,扔给了一旁的燕朗,看也没看他,转身就要往山脚下走。 “你等等……” 罗成脚步稍顿。 “宇文成都他,真的可以与你匹敌么?”若真是那样,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宇文成都的。 “至少我和他比试,从不用手下留情,你还差得远了。”罗成扔下一句话,径自下山去了。 独留下裴元庆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北山口的断崖紧连着瀑布,水流湍急,一直流淌到汴河汇合。罗成站在一处岩石处,呆呆地望着湖面,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只因燕朗说得没错,从上面掉下来,根本不可能有活路! 罗成沿途一路搜寻,走到中下游时,就看到岸边上有个金光灿灿的东西,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赶忙跑过去。 等到看清楚时,罗成鼻子一酸,湿润了眼眶,抬起头,努力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蹲下身,拿起半块他被石头砸的变形的金盔铠甲,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非要来四明山,为什么非要来四明山!” “宇文成都,这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你为了隋朝的江山值得么?为了这么个昏君值得么?” “宇文成都……” 罗成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只在倒下前,好像看到有个人影往自己这边跑来。   ☆、第97章 罗成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一会是宇文成都口吐鲜血的模样,一会又是当初小树林中他握住自己手,不让离开的情景,头胀欲裂。 偏此时,耳边还传来争吵声。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受伤的?我在河边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晕倒了,还是我半路抢了牛车,将他拖来的。”这声音粗细不均,说话的人年纪应该不并大,还处于变声期,听着有些耳熟,是李元霸的声音。 “蠢货!还提你那牛车,既然都抢了,不会抢辆舒适的马车?”声音气急败坏,几乎听过一次,就能分别出来,非李元吉莫属。 只是,为何这两个人会在这里,而且争吵不休,罗成琢磨不透。 “那我这一路也没瞧见马车啊。” “好,牛车就牛车,但这大晚上的,风大天气凉的,你不给他盖个什么被子衣裳之类也就算了,他身上湿着,也不给他换身衣裳,他本来就忧虑过度,身体不好,这不,又染上了伤寒。” “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没事啊,我哪知道罗大哥会生病。” 李元吉嗤之以鼻,斜了眼李元霸:“嘁……你当谁都跟你似得,皮粗肉糙的。” 李元霸这回是真的理亏了,害的罗大哥染上了伤寒,所以也不吭声,气歪歪地侧着身体任由李元吉骂。 李元吉骂了一会儿,也没劲了,问道:“对了,你不是跟父亲一起护驾的么?怎么会遇到罗成?” “哎呀,糟了糟了!我把父亲给忘了!哎呀呀……”罗成被这两人聒噪的声音彻底吵醒了,睁开了惺忪的眼。 “三哥,你怎么没提醒我!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李元吉冷嗤:“就你这傻子,还能有什么事。” 李元霸焦躁地来回踱着步道:“我不是和父亲一起保护那什么皇帝的么?结果那皇帝半路上非要去爬什么山,这不,就被那什么十八路反王堵在了半路上,杨林忽悠我,说那些人是来杀我和我爹的,让我与他一道冲下山突围,我就答应了。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罗大哥,我当然打不过罗大哥,我就扔了兵器不打了,罗大哥也说放了我,只是不许我泄露山上藏着反军的事,他们还想杀皇帝,那我当然应下了。可我刚下山,就觉得不对劲了。”李元霸拍着大腿道,“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二哥一定饶不了我,我把爹给弄丢了!但我也不敢贸贸然上山,我都答应了罗大哥的。所以,我就在山脚下等爹下来。等了两天,没等来爹,反而在山脚下看到昏迷的罗大哥,我摇了半天也没见他醒过来,这不,我就把他抱来了。” “这种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我不是被罗大哥昏迷这事给搅乱了么。”李元霸嘟囔道,“要不是见河东郡离这近,我拖着罗大哥不方便,我才不来呢,直接找我二哥去了。”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还不快滚回晋阳老家找你二哥去?滚,滚滚——就你那大胃口,想把我河东郡吃穷不成。” “三呆子,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多吃你两个玉米面馒头么?你刚刚还给罗大哥灌什么千年老参汤了,到我这,我连口水还没喝呢。” “喝什么水?废话这么多,看你咽了好几回口水了,早就解渴了。” “我……我……”李元霸瞪圆了一双虎目,愣愣的,论起口才来,显然不是李元吉的对手。 “好了,好了,叫李安给你准备一些干粮,滚回李世民那去吧。” “你!你……哼,我不理你了。”李元霸委屈地扁扁嘴,一甩手,真去找李安了。 李元吉看着李元霸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结果一转身,就看到罗成已经双手撑着床褥,坐了起来。 李元吉见他清醒了,面上一喜,连忙走上前,双手也不知道放哪,想去扶住又觉得太过热络了,于是佯装着不在乎,撇过头道:“你醒了?想吃些什么?我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上了粥,这会儿火候刚刚好,也做上了一些易消食的食物,我命人端进来。” 李元吉一拍手,立马就有丫鬟端着食物上来了,低着头只顾干活布菜,战战兢兢的,半点不敢耽搁。 李元吉忙前忙后,指着这个,推着那个,恨不能都推到罗成面前。 罗成是听见这两兄弟对话的,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一大堆香喷喷,闻着就觉得可口的食物道:“你把李元霸叫来。” 李元吉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想他自打见到他昏迷不醒的那刻,他先是吓得不轻,随后又是抱着人进厢房,找来最好的大夫给他诊治,抽空吩咐厨房准备最新鲜的食材,变着法子给他做些好吃的,就怕他醒来后肚子饿了,他倒好,一醒来就顾着关心旁人,半点没看到他,心下立马不顺了,没好气道:“叫他做什么?” “那么多,我也吃不下,他不是还饿着么?” 李元吉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吃不下就我吃,他就是吃干草,都能长得跟牛似的,你替他担心什么?” 罗成想要反驳,刚刚开口,就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只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强撑着身体。 “怎么了?是不是胸口不舒服?”李元吉瞧他这幅模样,立马想起大夫的话来,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就这么忍不住脾气,明知道他郁结于心,忧虑过度,还跟他置什么气,赶紧妥协道,“行了,行了,我让人给那傻子准备午膳去,不过,吃完了,他还得回晋阳去。” “你——” “让那傻子回去知会二狐狸一声,他主意多,这事不是救不救驾的问题,十八路反王……我李家才不做那炮灰。至于父亲,反王们想杀的人是杨广,父亲头脑比我们四兄弟都好使,大难临前,会权衡利弊,实在不行,降了便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用不着我瞎操心,我又不是那傻子。”李元吉这话可没说错,李渊的心机那是有目共睹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先帝和皇帝屡次为难之下幸存下来。 平日里,父亲没少和二狐狸关在书房里窃窃私语,谁知道他们俩密谋些什么,连大哥都知道的少。 今日这么一出,说不定父亲和二狐狸早有准备,有着后招,还是和李世民通一下气较好,李元吉如是想。 罗成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拿着被李元吉塞进手中的汤勺,却不见动作。 稍顿,放下手中的汤勺,抬起头看向他。 李元吉一愣:“你看着我做什么?你都两天没进食了。瞧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李元吉脸上鲜少有笑容道,“李安这小子说你喜欢吃甜食,我以前不知道,现下知道了。” 不过说完,又佯装正经地补充道:“不过你身体还未好,不能吃那么多甜食,稍微吃些没关系。” “李元吉。” “恩?” “你能不能借我一匹马。” 李元吉原本的好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的笑容退得干干净净,黑着脸道:“你想回去?” 罗成点点头。 “不行,拼命那种事不是还有十八路反王么?犯不着你去出头。” 罗成抽动了薄唇道:“虽然隋军的援军已经到了,双方势均力敌,但我并不十分担心。隋朝已是强弩之末,反军之中不乏能人异士。” “那你还回去做什么?” “我去找宇文成都。”罗成闭了闭眼,“他被裴元庆打下山崖,生死不明。“ 李元吉呆了呆,很快晃过神来,心里不知怎的,竟然还小小的窃喜了一把,只是面上不显:“大夫说你忧虑过多,气急攻心,也是因为这个?” “我没事。“罗成刚说完,便忍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显然没多大的说服力。 李元吉毫不犹豫,双手后附,背过身去,狠下心一口回绝道:“我这里没有马。” 罗成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双脚踩地,只觉得头重脚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提脚就要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说话声:“在我河东郡,谁要是敢卖你马,我立马把他抓进大牢。” “你!” “谁要是敢放你出去,下次我练箭,就拿他当活靶子,男女不论,老少不管。” “李元吉!” 李元吉挑眉道:“你知道的,我混账惯了,没什么事我做不出来的。要不要走出这道门,你自己决定。” 罗成咬了咬唇,继续往前走。 “罗成,你不怕牵连无辜的人么?你不是最怜惜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么?” 罗成生冷道:“没有马,我就走,我走不动了,哪怕是爬,也要爬回去。” 李元吉大步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往回来,没曾想以往不能撼动罗成半分的力道,此刻瘦削的身子却被他拉扯的摇摇欲坠,险些摔倒,李元吉赶紧放了手,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道:“你瞧瞧你自己的身体,还赶得了路么?伤寒也才刚好些,就不要命了,是么?他宇文成都有什么好的,他是隋军,你是反军,你们俩原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就算他喜欢你又怎么样?他的喜欢,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他根本不可能为了你反抗杨广。他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倒是干净,你也不用为难。” “你说什么?” 李元吉发泄完,才惊觉自己说的太多,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宇文成都和罗成的关系才对。 李元吉错开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你怎么会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李元吉心虚道:“上回你打了元霸那傻子,醉酒昏睡过去之后,他在你房间说的。我可没打算偷听,我本来是想去探望你的。” 罗成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追究李元吉偷听不偷听的事,他现下满脑子都是李元吉那句话。原来最迟钝的那个人是自己,宇文成都早就对自己表明了心意,是他一直察觉不到,还把他当成是好兄弟。 罗成知道他心思重,以他的为人,他发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必然也是非常矛盾,所以才有了之后连续好几日不见人影,躲着自己。 罗成突然很后悔,后悔小树林里为什么不直接回答他,他并非对他没感觉,而如今,就算想说实话,却已经没有了想说的那个人。 想到这,罗成悲从中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罗成踉跄着脚步,往前走,额头上发烫得厉害,头也晕乎乎的,想必是伤寒引起的,刚走出两步,就忍不住伸手扶住了桌子,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滚下,才走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 李元吉皱着眉看着脸色苍白的罗成,负气道:“以你眼下的身体,要是能走出这间房间,我便不拦你。” 罗成抬头看了他一眼,虚弱地应了声:“好。” 李元吉见他这样执着,气得直咬牙,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要是收回,他还有面子没有? 罗成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费尽了精力,他走得吃力,李元吉看得也难受,心里就像猫挠了一样,有心伸手,偏那人死犟的脾气,半点不服软,他就是想去扶他都没有借口。 眼看罗成虽然走得缓慢,却也要走到门口之时,李元吉更是心急火燎,难不成真放他走?开什么玩笑,他这幅模样,要是晕倒在路上怎么办。 正当罗成屏住气息,全身心都放在双腿上,撑着身体往前走,右腿刚刚跨出门槛时,砰的一声,整个人往前倾去,李元吉三步并作两步,将人自身后搂住。 “我是说不拦你,但也没说没让别人拦着你。”李元吉自言自语道。 将人打横抱起,又重新平放回了床上,才有空转过身看向紧贴着门口站着的人,训斥道:“我说你怎么回事?谁让你打这么重的?我都听到回音了。” 李安委屈地眨了眨眼,抱着打晕罗成的棍子道:“罗少保这么厉害,我这不是怕轻了打不晕他么?要是再下手,他有了防备就难了。” 李元吉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打得重就有用了?要不是他生病了,放松了警惕,你能这么轻易得手?” 李安心里泛着嘀咕,敢情我这是吃力不讨好,替你留下罗少保也不是,不替你留下罗少保也不是。 “三公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说罗少保看清是谁打得他么?” “你问这个干嘛?” “我怕罗少保痊愈之后,知道是我打了他,不让他走,揍我。” “揍你总比揍我好。”李元吉看了他一眼,“回头去账房,先把诊费给支了。” 李安苦着一张脸,为毛跟了三公子之后,他总在支诊费。 先不说李元吉这头如何想方设法困住罗成,让他在府上好好养伤,且说李元霸这一路赶至晋阳,把事情原委这么一说,李世民可遭了难题。 他和父亲可是商量过的,现下是顶着圣旨在前头,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只等时机成熟,便反了杨广。可眼下,元霸回来这么一说,可难倒了他,这到底是反还是不反?救驾还是不救驾? 李世民找来幕僚关上书房门,商量了两日,也没商量出个好歹来,可时间却是拖不得了。 若是现下反了,别忘了,老爹还在人家手上;若是不反,知道了杨广被十八路反王围攻,派不派兵,救是不救?救,就得损兵折将,还与瓦岗寨为敌;若是佯装不知,事后被杨广知晓,必定饶不了李家。饶是如李世民般精明,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个辙来。 最后一拍板,先派兵前去救驾再说,救不救杨广暂且不论,至少把老爹给救回来。 谁知,李家的大军还没开拔呢,李渊竟然自己回府了!   ☆、第98章 李渊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太原,这事还得从杨广在江都王世充的援军救助下逃出升天说起。 杨广逃是逃出了四明山,可危机并没有解除,十八路反王还对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虎视眈眈着呢。 杨广当下点兵,没看错,确实是杨广亲自点兵。 这人虽说当上皇帝之后,做了不少不靠谱的事,但没做皇帝之前,也是很英勇的,讨伐南陈,那是身先士卒,首当其冲。 眼下,他隋朝大将陆续投靠瓦岗寨,靠山王杨林,他的勇猛将军李元霸也被罗成给打死了,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凶多吉少……他是不亲自出马不行了。 幸而,宇文成都前来救援时,带了三十万大军,汴河上也有二十余万大军守护,王世充前来,又领了三十万军,此刻,他隋朝大军就有八十万之多,而对方号称百万反军,杨广一想,哪还有兵啊?哪还有信得过的兵啊? 非表哥李渊莫属! 这会儿,杨广想起自己的表哥李渊的好来了,大手一挥,说道:“唐国公啊,朕之前就命你抓紧筹集军队,对抗瓦岗寨等蟊贼的,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你为国效力的时候了。” 李渊自然是满口应下,一番感人肺腑的效忠之词说得杨广是热泪盈眶,心道,我这表哥果然是个忠臣啊。于是,放他回太原城带兵前来剿灭反军。 李渊这一走,还回来么? 他是傻了,残了才想着回去。 回去干吗?回去是给杨广拼命,他杨家可没少对不起他李家。 李渊得了令,脚下半点不耽搁,连夜赶路,骑死了两匹马,三天便到了太原城内。 关上门一商量,父子俩一拍即合,咱们李家也反了! 就拿杨广弑父淫/母,霸妹杀兄说事;就拿杨广宠信奸臣,残杀忠良说事;就拿他穷兵黩武,三征高丽,无功而返,白骨成堆说事;就拿杨广滥用民力,大肆修建离宫,开挖运河,导致民众身死过半说事……这人啊,不靠谱的事做得太多了,随便提出一件来,都可以成为旁人讨伐他的理由。 李家老狐狸,二狐狸凑一起,立马想了个辙来:我不说推翻隋朝,也不说推倒杨家,只说诛杀无道昏君杨广。我本意不想当皇帝,我就是想为民除害,另立明君,杨家也不是杨广一人,比如说那尚在长安城的杨侑——杨广之孙,年纪尚小,又好控制。如今正是乱世,反军四起,咱们可不能做那强出头的鸟。 这主意是定了,但李家两位又犯难了,这李家的孩子众多,散布在各地,这要是立马反了,杨广一怒,这些人都跑不了。 于是,李渊当晚就写信给各地的子女,命人赶紧到太原汇合,在人没回来之前,暂时拖延时间。 身处河东郡的李建成,李元吉等人收到信的时候,躲在江都的杨广这也有了变故。 变故来自于眼前这个满身带血,惊恐不安的士兵。 杨广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重,放在膝盖上的大手青筋毕现,已是极力克制着情绪:“你再说一遍!” 那士兵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我等随靠山王杨林,大将军李元霸下山突围,原本一路极为顺畅,李元霸骁勇无敌,斩杀数名反军首领,眼看快到山脚下了,我们遭遇了罗成。李元霸一见罗成,便放下了兵器,极力讨好,罗成承诺放李元霸走,不杀李渊,李元霸便施施然离开,独留下靠山王和我等人奋死抵抗,最后靠山王终是寡不敌众,自刎于当场。”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士兵痛哭流涕道:“皇上明鉴,我本是王爷身边亲随,拼杀罗成的大军时,我被人甩落在旁,脑袋砸上了岩石,昏迷了过去,等到我朦朦胧胧醒来时,就看到王爷拔刀自刎的场景,而我们突围的人也全都死了,无一生换。小人深知凭我一人之力,已无力回天,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佯装继续昏迷,也好留着一条狗命给皇上您报信。” “皇上,他李家居心叵测,与那叛贼罗成私交甚深,若不是他李元霸临阵倒戈,王爷何至于死得如此惨烈啊……还望皇上明察!” 杨广拳头紧握,双目阴寒至极,咬牙切齿道:“你真该死!来人啊,将人拖出去砍了。” 那士兵讷讷地忘了抹眼泪,下一刻就被人左右手禁锢,拖出了大殿。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属下对大隋朝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皇上明鉴啊皇上……” “皇上——”萧后豁然起立,想要劝阻,被杨广出声阻住。 “这等狗奴才贪生怕死在前不说,眼下又延误军机,李渊都已回了太原城,等于放虎归山,这狗奴才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杨广恨恨道,将李渊逃出生天的过错记在了旁人身上。 “皇上,但他毕竟心记我大隋,如果不然,也不会拼死会来告知此事……如今我们早知道李渊会反,也好早作准备啊。”萧后语重心长道,再者来说,若杀了此等忠臣,以后哪还有人敢为我隋朝尽责效忠? “皇后此话差矣。”宇文化及站出列道,“依微臣所见,这狗奴才之所以投奔而来,不过是心有不甘,为了博得皇上赏赐。” 萧后狠狠地瞪了眼宇文化及,若不是有这等奸相在旁谗言,皇上何至于如此糊涂,一再失策,失尽民心。 偏此时江都的王世充也附和道:“丞相说得没错,我隋朝好儿郎自当战死沙场,此等贪生怕死小人死不足惜。” 杨广心下好受些,虽说失了宇文成都,靠山王杨林,总算还有王世充的大军在旁。 此时,杨广已无亲信可用,对于救自己出四明山的王世充自是信任有加。而王世充却与宇文化及相互勾结,包括麻叔谋贪的挖运河的那些银两,有三成都进了王世充的府邸。 自打宇文成都掉下悬崖,生死不明之后,宇文化及更是加快了步伐,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杨广自取灭亡。 当下,杨广一道圣旨吩咐下去,捉拿李家家眷,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河东郡的李建成,李元吉等人收到李渊的书信,半刻不敢耽搁,什么行李都未收,连夜备马,准备赶赴太原城汇合。 “哐——”门被人一脚踢开,罗成只当没听到,背过身去道,“给我滚出去。”罗成自打那日被偷袭,挨了一棍子之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也曾尝试过离开,可身体实在不争气,刚走出大门,就被七八个守卫看住,往日里,这些人哪够瞧的,而如今却是无能为力。 病来如山倒,这一病就病了好几日,也不见好转,偏找宇文成都的事时时压在心上,让他心情抑郁,病情就更不得缓解了。 李元吉对罗成的话,充耳不闻,二话不说,强硬地掀开被子,一手拉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就要往身上扛。 “滚蛋,他妈的李元吉,你想干嘛?”罗成忍不住飚出脏话来。 也别怪他生气,这些天他三番四次提出离开,李元吉不让也就算了,还找了七八个训练有素的兵士时时刻刻看着自己。他不吃药抗议,他索性找人按住他手脚,强行灌下去,每回都弄得异常狼狈,他只恨自己身体尚未痊愈,浑身使不上劲,等到他身体复原了,第一个揍得就是这小子。 “李元吉,你放我下来,你他妈地把我当女人了不成?”罗成又羞又恼,这人眼见他拼命挣扎,扛不上肩,索性双手交替,来了个公主抱,抱着就大步往外走。 由于挣扎,罗成本就病态苍白的脸上晕染了红晕,配着那精致的脸庞,煞是好看。 李元吉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存了心逗他:“你要是老实点,我就放你下来。”罗成气急败坏的声音,与李元吉透着欢快的语调形成鲜明对比。 虎落平阳被犬欺,罗成做梦都没想到会被这么欺负,忍气吞声地放弃了挣扎,撇过头去,低声道:“放我下来。” 李元吉吸了吸鼻子,有些可惜,怎么就这么听话了。 饶是罗成妥协至此,李元吉还是坚持将人抱到了前院,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放下,道:“你能不能走?我们要出远门了,而且是连夜赶路,你的身体要是吃不消,及时跟我说,别强撑着,实在不行,你我同坐一骑。” 罗成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身侧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道:“哟,三哥,你不会是以为咱们是去度假避暑的吧?咱们可是逃亡,若是他身体撑不住,难不成还要咱们放下脚步照顾他一个人?” 此人面肤色白皙,容貌俊秀,和李元吉古铜色的肌肤,硬朗的面部线条有着天壤之别,可能是像他生母万氏的缘故。 “李智云,你爱等不等,你既然这么怕死,我不耽搁你,你赶紧给我滚,别给老子废话,要是想跟着我们一起上路,就别再让我瞧见你唧唧歪歪的模样,信不信小爷抽死你。”李元吉脾气上来,二话不说抽出鞭子,往地上狠狠地甩了两下。 李智云不为所动,眼神在罗成和李元吉身上流转,笑里藏刀道:“瞧瞧,瞧瞧,还没说几句话呢,就急了。三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做活菩萨了?心存怜悯,为人着想这种事可实在不适合你,谁不知道你每次打猎,百姓们可是避之不及,死伤无数。” 李元吉是真想抽死李智云这小兔崽子,坏他的名声。李元吉偷偷摸摸瞥了眼罗成,有些心虚,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打猎了。 看见罗成皱眉,李元吉怒火没地方撒,脾气上来,就要揍李智云,被李建成一把拦住,喝道,“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在干嘛?眼下都这时候了,还斗?要斗等到了太原城,父亲面前你们再斗,我不拦着。” 李建成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至少这两人暂时偃旗息鼓了。 李建成走到罗成面前道:“小恩公,事情有变,父亲急招我们回太原城,杨广怕是马上就要派人来诛杀李氏族人,恐有不测,劳烦小恩公跟咱们一起上路。” 罗成心下一转,暗道,看来李渊是被逼急了,打算正式造反了。 罗成想说就此分道扬镳,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四明山,但刚开口就被李元吉给堵住了,这人蛮不讲理,一锤定音:“你想一个人去四明山,想都别想。你现下什么身体状况?必须跟我们走。” 罗成气得没法,你凭什么就替我做决定? 李元吉睨了他一眼,又道:“你要是不服气,行啊,赶紧把身体养好,养的身强体健,能一拳打死老虎了,到时候,你爱上哪上哪去,我才管不了你。” 罗成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说,我要真痊愈了,第一个揍死你。 李建成见罗成并未说话,又道:“小恩公,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四明山下已经没人了,我派去的探子前来报告说,杨广突围出去之后,反军便从四明山撤了,至于撤去哪里,有何打算,暂且不知。” “再者,元吉说的也不无道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出行,你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父亲也饶不过我们。小恩公,你别怪元吉说话不好听,元吉也是担心你,往日你有个咳嗽头晕什么的,他比谁都上心,府里的大夫都让他烦得纷纷请辞了。” “大哥,你跟他费什么话,直接绑了扔马上不就得了。”李元吉被李建成最后那句话说的脸微烫,在罗成的注视下撇过脸道。 罗成狠刮了眼李元吉,刚要反驳,突然胸口一堵,抑制不住,猛得咳嗽起来。 背上多了一只手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拍抚才好受些。 罗成原本想道声谢,偏下句话就能让他给气死。 李元吉一边拍着他后背,一边不屑道:“你这模样还指望能的单枪匹马赶到四明山?到时候,别宇文成都没死,你先死了。” 罗成险些被他气吐血,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元吉瞧也不瞧罗成一眼,蛮横地将人打横抱就给扔马上了。 这边的李智云急了,连忙道:“三哥,马厩里就三匹汗血宝马,你给他了,我骑什么?” “马厩里多的是马,随便你骑哪匹,但这汗血宝马是我的马,我爱给谁给谁,有你什么事。” “李元吉,你明知道其余马的脚程都比不上汗血宝马,你和大哥各骑一匹,又把最后一匹汗血宝马给别人骑了,你不是想我死么?我们好歹是兄弟。” 李元吉冷嗤道:“我就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你算哪门子的兄弟?李智云,别跟我套近乎,父亲不在,你演这些兄弟情深,没人捧场。我劝你,与其在这多费唇舌,还不如赶紧跑起来,兴许还能多跑几里路,让人抓了,我可不会救你。” 李智云死死地盯着李元吉,冷哼道:“李元吉,算你狠!咱们走着瞧,到父亲那理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挥鞭子就跑。 李元吉看着罗成闷声不响,可不认为他会乖乖听话:“你别想着独自离开,你眼下的身体状况,要是落了单,让隋军逮去了,就更没机会去找宇文成都的下落了。” 罗成这回倒是难得没有反驳。 李元吉翻身上马,骑上马,回身道:“大哥,我们赶紧赶路吧。” 李建成微一点头,几人几马,便往城外跑去。 ——   ☆、第99章 李建成,李元吉一行人连夜赶路,刚出城门就迎上了杨广派来捉拿李家子女的隋军。 跟随李建成一道出来的众亲随看这形势,自发挡出一道人墙来,为首的将领乃李建成的贴身亲侍李义,此刻拔刀相向,侧过头对李建成等人道:“大公子,三公子,你们先走,这些人交给我们。” 李建成看着不断压进的隋军,眉头紧锁,眼下情形由不得他多做犹豫,转头看向身旁李元吉道:“三弟,五弟,我们走。” 众人二话不说,从另一边驱马离开。 身后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还有箭矢划过半空的声音,罗成回过头去看,隋军有备而来,不单人手众多,而且弓箭手齐备,区区数十人的人墙,哪里抵挡得了数千人的军队。 耳边呼啸而过的不只是风声,还有士兵们惨烈的叫唤声。 一行人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星空渐渐淡了,天空和地面的交界处隐隐现出了几丝光亮,天见亮了起来。 李元吉看了眼坐在马背上,有些动摇西晃的罗成,忍不住冲着一马当先的李建成喊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歇歇?” “是啊,就算咱们可以不吃不喝,那马儿也不行啊。更何况,我那马可比不得你们的,早就伸长了脖子了,吐舌头了,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李智云瞪了眼李元吉道,后者只当没瞧见。 李建成看了眼李智云和李安等人的坐骑,又瞧了瞧渐亮的天空:“好吧,咱们到下个城镇暂歇一会,喂饱了马儿,再准备些干粮就走。” 李建成话音刚落,就听罗成突然喝止道:“不要说话!” 众人屏住气息,目光纷纷投向一旁的罗成。 不多久,罗成便道:“大公子,不能停,咱们身后有追兵,左右不超过十里地。” 不等李建成开口,李智云便不屑一顾地笑了:“你当自己是神仙呢,十里地?十里地外的动静你都能听出来?开什么玩笑。我瞧瞧这风平浪静的,怎么都不像是有追兵的模样。” 李建成不赞同地喝住:“五弟,怎么跟恩公说话呢?恩公的本事你是没见识过。” 也难怪李智云不卖罗成的账,当初长安城小树林中一役,他跟他老娘在太原封地没赶上,之后李家那位天生神力的李元霸被打的时候,他又在河东郡,没瞧见,只听说罗成如何厉害了,那也是别人传出来的,事实怎样,他也没亲眼见到。 且李智云和李元吉不同,李智云生母万氏恭顺,深得李渊宠爱,而万氏又只生了李智云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疼爱不已,自小便用心栽培,所以李智云擅长射箭,工书和弈,长相又俊俏,颇得李渊的喜爱,自然也就经常得到赞赏,性子难免有些骄纵,目中无人。 初见罗成时,罗成病怏怏的,昏迷不醒,这也给他造成了一个错觉,这什么骁勇无敌,勇猛过人的称号,怕是吹出来的。所以,颇不以为意。 李智云见惹了大哥不快了,撇了撇嘴,倒是没再说下去,只是心底对于罗成的说法还是不信的,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罗成道:“我不管十里外到底有没有追兵,我只知道我这马儿要是再不歇歇,别说赶到太原城了,就是再走数十里都不可能。” “我瞧前面有个水潭,我累了,牵着马儿过去歇歇,喝口水。”说罢,李智云已经率先一步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就往水潭边走去。 “五弟,你给我回来!”李建成喊道,目含尴尬地看向罗成,“小恩公,你就当他开玩笑,别往心里去,五弟他自幼被宠坏了——” “切……他不走?大哥,咱们走,谁稀罕带上他了,整个一拖油瓶。” 李智云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恼怒道:“李元吉,你说谁拖油瓶?父亲常夸我善于射箭,百步穿杨亦是不在话下。” 李元吉嗤笑了一声:“小屁孩儿,你打过仗吗?千军万马立于跟前,杀戮成狂,鲜血成河,你还能面色如常?至于箭术精湛……你见过敌军站着不动,任由你射的么?你也就是射射靶子的本事。” “李元吉,你!” “够了,都别闹了!”李建成怒吼道,“五弟,你走不走?你要是执意不走,我们也管不了你了。” 李智云面色阴沉,狠狠地瞪了眼李元吉,伸手一指,直指罗成道:“要我走也可以,让他跟我换马。” 李建成抿唇不语,李元吉大声骂道:“你爱走不走,大哥,我们走。” 罗成眼见局面僵持了下来,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心下着急,脱口便道:“好,我跟你换,换完赶紧走,追兵马上来了。” “一言为定,你肯跟我换,我就走。”李智云赶紧接下话来,生怕他反悔。 “罗成你——”李元吉气得直咬牙。 可不得咬牙么,罗少保这是典型的不领自家三公子的情,李安如实想。 几方争论不休之时,李元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转向李建成道:“大哥,罗成说得没错,真有军队往我们这边来了。你瞧那边有大群鸟儿被惊飞,必然是有马队经过。” 李建成这下也懒得搭理李智云的闹别扭了,只道:“咱们走。” 李智云眼看谁都不理他,心下愤恨,但听李元吉说得也没错,看了眼不远处惊飞的鸟儿,愤愤然翻身上马。 众人扬长而去。 没走一会儿,原地便迎来了大批的追兵,士兵看了眼周围,对为首的将领道:“将军,他们正是从这经过,瞧瞧这里清晰的马蹄印,还没被覆盖,显然是刚留下不久的。” 将领大手一挥道:“继续追!皇上有旨,务必要活捉李家反贼,如遇反抗,生死不论。” 相比较李家日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隋军这边兵强马壮,精神抖擞,不一会儿便依稀可见李家众人的身影。 为首的将领大喊道:“李家反贼停下!皇上有令,你父李渊不思效忠皇上,犯下谋逆大罪,你等若是弃械投降,随我等一道回去请罪于皇上,兴许还能留条活路,如若不然,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格杀勿论。” 李元吉啐了一口,喊道:“滚你妈蛋去,我李家都不是怂人。你要是有本事,就将我等擒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不然,别扯什么废话。” 追击的将领也被骂恼了,喝道:“来人啊,务必活捉李家的小兔崽子们,我倒要瞧瞧,他们是不是真那么嘴硬!” “是!” 隋军紧追不舍,李建成也是无计可施,叫苦不堪。 “弓箭手准备——” 齐刷刷的箭矢往这边射来,李元吉一转身,险些被射中,侧头看向罗成,他那边也好不到哪去,原本身体就不好,又连夜赶路,早已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眼下不过仅凭着一口气撑着。 李元吉一勒缰绳,靠近罗成的坐骑,喊道:“你跑前头去,我垫后。” 罗成本想拒绝,可根本由不得他说不,李元吉已经落后于他一步,抽出宝剑,将他身后渔网般的箭矢一一挡去。 身后的箭矢越发密集,李元吉挡得吃力,冲着李建成喊道:“大哥,这样不行,身后的弓箭手太厉害了,要是一起走,肯定走不了。你们先走,我和李安留下,替我好好照顾罗成,要是我还活着,咱们太原城见。” “元吉,你回来!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大哥,要去也是我去,你充什么老大。” 恰此时,只听一声马儿惨烈的嘶叫声,李智云惊叫一声,从马上滚落,翻滚了几圈,摔在路边,马儿被射中要害,倒地不起。 李智云匍匐在地,沾上了满脸的泥土,伸手喊道:“大哥,救我!” 李建成稍一停顿,刚打算调转马头救人,李元吉的马鞭便从天而降,狠狠几鞭子落在李建成坐骑身上,不但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快马加鞭起来。 “元吉!” “大哥,别管他了,咱们要是管他,谁都走不了。” “可是我们毕竟是兄弟……父亲那里——” “大哥,大哥,救我!”李建成强行勒住缰绳,迫使马儿停了下来,调转马头,此时的李智云面上的惊恐被欣喜所替代,已经勉强站立起来,往他们的方向踉跄着奔跑,身后是大批隋军将领紧追不舍。 李元吉看了眼面上挣扎不已的李建成,他料到以大哥心软的性子,早晚会出手救李智云。 不单单是李建成,就连罗成心里想的,也是怎么救人。毕竟是一条人命,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可就在众人意见不一致之时,只听嗖得一声—— 李建成瞪大了眼,看着腿上中箭的李智云应声倒下,面部因为疼痛而扭曲在一起。 不过眨眼间,隋军便已经将人团团围住,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元吉,你——”李建成蓦然回头,看到李元吉面露杀意,手上的弓箭还没有收起。 李元吉斩钉截铁道:“大哥,人是我射的,父亲那,我去解释。” 李建成眼见李智云被隋将一左一右提了起来,双眼紧闭,仿佛晕死了过去,心知再无救人的可能。狠一咬牙道:“听我令,继续往前走!” 众人不再耽误,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 快入太原城时,罗成再也坚持不住,眼看一头栽下马,被李元吉一手提住衣裳,半挂在空中,再一使劲,已经将人安置在了自己身前。 李元吉一手驾马,一手轻拍着罗成的苍白的脸颊,喊道:“罗成,罗成,你醒醒,马上到了,坚持住!” 身前的人不动分毫。 李元吉心下急了,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几分:“罗成,罗成……” “大哥,罗成快不行了!” 李建成勒马停住,看着李元吉身前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李元吉眉头紧锁:“大哥,罗成怕是坚持不住了。” 李建成往前方看了一眼:“还有半日路程就入太原城了,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李元吉摇摇头道:“不行,他刚才险些摔下马,这会儿我怎么叫唤他都没有动静,我怕他会出事。” “要不然这样吧,大哥,你和李安先回太原城,前面就是个城镇,我先找个大夫,将人抱去那里瞧瞧,他这样,我不放心。” 李建成抿唇不语。 “大哥,大哥,求你了,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李建成盯着李元吉看了一会儿,才道:“好,那你和恩公一路小心,我一到太原城就派人来接你。” “好。”李元吉满口应下,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往城镇跑去。 李元吉看着昏迷不醒的罗成心焦不已,而另一头的程咬金等人也是焦头烂额。 大营内,十八路反军,如今只剩下十二路,四路反王被李元霸所杀,王世充的援军一来,杂乱无章的反军被正牌军一冲击,又死了四路反王,如今只剩下十路反王。 围剿杨广失利,大家你怪我我怪你,矛头纷纷指向了程咬金。 惹得程咬金脾气上来了,发狠道:“你们一个个倒是厉害,早干嘛去了?依着我的意思,让我护国大将军罗成带人冲上山,这会儿昏君杨广的脑袋早就砍下来了,可你们呢?” 程咬金指着孟海公道:“你说罗成是奸细,私通隋朝,担心他放走杨广,放走宇文成都,不让他上山!” 一转身,又指着另几路反王道:“你们一个个都不同意我护国大将军上山,为什么?” 程咬金稍顿,冷哼道:“别看我这人粗,但我心里明白着呢,不就是担心罗成太过厉害,杀了杨广,夺了玉玺,我会名正言顺称帝么?” “你们难道就没存私心?要不是你们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拖延了时间,杨广能被救走么?还有我护国大将军!杀了靠山王杨林,谁敢说他私通隋朝!可怜,到目前为止,踪迹全无,兴许已经让隋军给抓了,你们不关心也就罢了,个个还在这跟我闹!我瓦岗寨可不欠你们的,你们要散,就散吧!你们怕了隋朝,我可不怕,我老程哪怕单枪匹马也要把罗成兄弟给救回来,不管他在哪里。” 程咬金一番话说得众人脸面全无,以孟海公为首的反军纷纷告辞,领军离开。 伍云召,金称金等人颇为惋惜地劝慰了几句罗家父子,也领军离开。 程咬金看着欢欢喜喜前来征讨杨广的大军,而如今只剩下他瓦岗寨了,心伤不已,走到罗艺面前时,言辞恳切道:“伯父,你放心,罗成小弟就是我亲兄弟,不管付出什么条件,我必然将他找回来。” 罗艺无奈地点点头,也没往心里去。你说好端端的儿子,怎么一去就不回了呢?也派人找了,音信全无,除了被隋军抓去,别无其他想法。但即便这样,罗艺还是不相信自家那臭小子会这么轻易被人抓住。 若真是如此,以杨广的小心眼,罗成必然凶多吉少。 等到众人散去了,程咬金在大营里越想越不服气,杨广没杀了,心里恨啊,罗成小弟被抓了,心里急啊…… 程咬金喝了点小酒,一上脑,提着自己的斧子,避过守卫,单枪匹马进江都杀杨广,找罗成去了。 ——   ☆、第100章 上回说到程咬金喝了点酒,一上脑,单枪匹马扛着斧子就去杀杨广了。 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到扬州城的时候,杨广还忙着中途派人追杀李家人呢,这江都还没到,倒是让程咬金给先到了。 程咬金在扬州城晃荡了整两日,游手好闲,也没等来昏君杨广,便去酒楼喝酒。 程咬金心里烦躁啊,想当初,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当这个皇帝,却无可奈何地登上了那个位置。有一度,瓦岗寨节节胜利,他心中沾沾自喜,难不成我程咬金真有当皇帝的命?可这回四明山围攻杨广,可是让他看清楚了,他压根就不是那块料! 还做什么盟主?那就是块烫手山芋。瞧瞧,如今盟军败了,个个把责任推到了他头上,他还叫苦不迭呢。到底是谁主动请缨,非要去守东南西北四角的?又是谁力荐不能让罗成上山,对上宇文成都的?反正啊,这事若是成了,就是他们英勇,反观,这事如今败了,那就是他这个盟主一人的错,还害得罗成小弟下落不明。 唉……想起这个,程咬金就灰心,萌生了退位的想法。 “小二,再来壶酒!”程咬金大喊道。 程咬金这一嗓子喊来小二哥注意的同时,也让经过该酒楼的几个士兵打扮的人上了心。 这几个人是谁呢? 正是本该护在杨广身边的王世充等人。 原来啊,这杨广收到扬州城观花大臣的书信,说这皇上迟迟不到,这花期都要过了,琼花都焉焉的了,什么时候才能到? 杨广一听,急了,他费尽心思南下,可不就是为了观赏琼花么?劳民伤财,开挖运河的。如今,很有可能看不着……他心急火燎的,赶紧命众人加快脚步赶路,这不,王世充作为先锋部队,便先一步到了扬州城。 王世充还没来得及上扬州府,路过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时,就听到大堂有人怒喝一声,中气十足,他忍不住往里头一瞧。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吓一跳! 这不就是前些日子四明山时,与之对峙的大魔国君王程咬金么? 王世充立马揉了揉眼,嘿!还真是这个黑小子!且不说程咬金的长相实在突出,让人过目不忘,他手边那把大斧子简直就是要闪瞎他的双眼。 王世充也没来得及细究程咬金怎么会出现在扬州,他赶紧伸手招了招手下人,凑在耳边吩咐了几句话,人便下去了。 不多时,程咬金便喝得东歪西倒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瞧那小呼噜打的,让小二频频皱眉,这不,刚要上去推醒他,就被人拦在了半路。 王世充带着人前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五花大绑了起来。 等到程咬金酒醒,定睛这么一看,心说坏了,这是让人给逮了个正着。果不其然,就见到王世充正站在他前头俯视着自己呢。 王世充心里可高兴了,这回逮着的可是条大鱼啊,若是给杨广送去,那可是大功一件,赏金什么的,自是不会少了。 王世充将人往扬州府一押,嘿,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他给赶上了,扬州府这边也抓了个人,这人是谁呢? 乃是原先杨素之子杨玄感兵变时的军师,蒲山公李密。 说到李密,就得说说他的来历,这人可是出生在不折不扣的大富之家,从他曾祖父,祖父那代,就是世代为官,到了他父亲这代,被封为隋朝的上柱国,蒲山郡公。 李密这人自小聪慧,自从承了他父亲的爵位,便散发家财,招揽门客,礼遇贤才,从不吝啬。而且此人尤其爱好兵法,对谋略之事甚是精通,与杨素之子杨玄感交往甚密。 当初杨素一死,不久杨玄感兵变之时,恰杨广二征高句丽,李密就是他的谋臣,他给杨玄感出了上中下,三条计策推翻隋朝,无奈杨玄感这人实在跟他老爹有差距,杨素好歹还是兴隋九老,脑子好使,敛财一流。但到了杨玄感这儿,差远了。 他生生将李密给他出的三条计策给倒了个个,人李密分的上中下,他非理解成下中上,结果拿下策当上策去对付杨广,可不得兵败如山倒,落得身首异处。 幸好李密逃得快,这才免于一死。 可以这么说,人杨玄感李密造反那会儿,还没你瓦岗寨什么事呢。 李密辗转多地,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到了扬州,才刚踏进城门,就被人给抓了,原来他的头像早就被贴满了全国各地通缉。 这不,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这么凑巧就关到了一起,押在同一个大牢里,等候杨广一到就下令。 程咬金瞧瞧了身边的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看着就寒碜,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随口一问,顿时眼前亮了。 ——原来这人就是蒲山公李密! 要说程咬金怎么知道李密其人,那还得从秦琼当年救了李渊,被金蛇卫追杀,被困黑店,误杀了人说起。 当年秦琼杀了人之后,本应斩首示众,是因为单雄信其中周旋,才得以发配北平府,最后认下了罗艺等人。而单雄信一绿林首领又怎么有这通天的本事?这还得仰仗他的旧识,也就是这位蒲山公李密。 李密毕竟出生于四世三公之家,地位显赫,谁不卖他点面子,而他本人又乐善好施,爱结交江湖中人,这不单雄信求上门时,他一听是山东小孟尝之称的秦琼,二话不说就帮忙了。 李密得知程咬金乃大魔国的君主时,也是惊讶万分,两人聊得甚是投机。 当程咬金问及蒲山公你何以落得如此境地之时,回顾往事,李密感慨不已,将杨玄感之事和盘托出。 程咬金是不知道其中曲折的,听李密这么一说,心下暗骂那杨玄感,怎的就生了这样的猪脑子,如若不然,杨广这昏君早就杀了。与此同时,也感慨李密此人心思慎密,谋略过人。若是他日能出去,一定要将他招进瓦岗…… 还招进瓦岗呢,程咬金一低头看到自己的模样,也不比李密好多少,不由得神伤。 虽说他程咬金不怕死,但他现下是不得不信命了。就如他那老婆裴翠云一直说的:“老程啊,你大字不识一个的,没一点儿学问,做什么皇帝呢?反隋是好事,要是你把兄弟们都带到阴沟里去了,咱可对不住兄弟们啊,你瞧瞧,有合适的人,你就赶紧让位吧。” 程咬金现下是真后悔了,要是早些让位,这些事都没有了,自己也不会胡来被逮住了。这下倒好,罗成小弟没找着,杨广没杀掉,自己倒是要先死了。 程咬金唉声叹气之际,人李密也没闲着,已经和看守的大哥叨唠上了。 李密那神态比之程咬金还不如,灰头土脸的,垂头丧气,一副万念俱灰,将死之人的模样,冲着那看守苦苦哀求:“大人,大人,你看小的此番是必死无疑的,我也不抱什么生的希望了,身上还有些银两,统统给你吧。” 这看守一听,眼睛亮了,将信将疑道:“真给我?” “我这将死之人还要什么黄白之物。”李密苦笑道,说罢,真就将怀里的银子给掏了出来,递到了看守面前,“大人,跟您商量个事,这钱都给你都行,我反正都要死了,死之前,能不能给我些酒喝,喝醉了也就不知道痛了,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 那看守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便将桌上现成的半壶酒直接递给了李密,钱也高高兴兴收进了口袋。 程咬金这边水深火热,脖子就快和身体分家了,而被他一直念叨的罗成却是半点不知晓的。 罗成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摸着身下柔软的床被,睁开眼看着头顶破旧的帷帐,有些迟钝。 “你终于醒了。”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声,三步并作两步,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罗成撇过头看了眼那人,伸手揉了揉胀痛欲裂的脑袋,有气无力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李元吉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老头模样的人就已经惊呼起来了:“谢天谢地,这位公子你总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这小药铺子非得让人给拆了不可。” 李元吉瞪眼过去,老头吓得往后缩了缩:“老夫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罗成一边拍着脑袋,一边无力地瞥了眼李元吉:“我半路晕倒了?” 李元吉居高临下,双手后附,一副公子哥的样,不屑道:“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逞什么强,害的小爷我也走不了,累死累活地在这照顾你,那也就算了,半夜还说梦话,烦死人了。”梦话里喊的名字还不是我,我到底是瞎忙和什么。 罗成皱着眉头道:“这次谢谢你。我现在醒了,你可以离开了。” 李元吉一听这话,立马炸毛:“罗成,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也没你这么快的!” 罗成只觉得这人吵得脑袋涨,有些不耐烦道:“你刚才不是还嫌我耽误你的行程么?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回太原城去,你父亲,哥哥们正在等着你。” 李元吉怒目圆瞠:“说什么不耽误我,你不就是讨厌我么?不管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想赶我走。” 罗成也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给惹急了,低吼道:“要想别人对你刮目相看,至少你得做出让别人尊重你的事来,难道就是靠你威胁老人家的手段,欺负老百姓的本事么?” 李元吉气得脸都变了,伸出手指指着罗成直发抖:“好,好,我他妈贱,才会上赶着被你骂,我走,我这就走,不在你眼前碍眼。”说罢,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等到李元吉离开了,站在门口的大夫模样的老人家讷讷的,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老人家,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罗成问道。 老人满脸尴尬道:“小公子,其实你误会刚才那位公子了,那位公子真的很在乎你。你们初来时,他抱着你到老夫的药馆,手忙脚乱,几次险些摔倒,那紧张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后来,我给他开了药方,他怕我熬药不仔细,非得亲自看着。” 罗成面上一僵,他实在想象不出李元吉那样的大块头蹲下身熬药的场景。 老人哭笑不得道:“那位公子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他哪里是熬药的料啊,足足熬了三回,才熬好了一锅药。可喂你的时候,又犯了难,你的嘴就是紧抿着不张开,又来询问我,我说就得用灌的,他还非舍不得灌你。” “我跟他说你喝完药,不一定马上退烧,这高烧不退的,极其凶险,最好看着你点,给你勤换换额头上的湿巾,他可就上了心了,一夜敲了我房间门四五次,一会说你额头好像越来越烫了,让我想想办法;一会又说非让我再开个药方,给你服下;后来问我要些热水,给你湿润湿润嘴唇……这一晚上哟,真是没少折腾老夫……”老人捶着腰背,一脸苦笑,“这不,你烧退了,他其实心里比谁都高兴。” 罗成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些动容的,看着李元吉离开的背影,有些犹豫,转向老大夫道:“他没有威胁你?” 老大夫微笑道:“那位公子啊,就是脾气大些,嘴硬心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关心你。” 罗成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李元吉愤愤然走出房间就后悔了,他跟一个病人置什么气啊,宇文成都生死不明,罗成气性是大了些。再想想,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也难怪罗成会误解自己,最后又想,自己脾气怎么就这么冲呢……可是这离开的话,说都说了,难不成还能泼出去的水收回来? 正当李元吉为难之时,眼角瞥到一个白色身影,立马假装捋了捋马背,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说你这马儿怎么这么不争气?还汗血宝马呢,跑这么点路就跑不动了?我这还要赶路呢。” 马儿长嘶了一声,似是不服气: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跑不动了? 李元吉惴惴不安,还在想着折留下,身后传来说话声:“既然它跑不动就留下吧,你也留下吧。” 李元吉笑颜逐开,偏回过身时,装的一本正经道:“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想留下的,到时候别又说我赖着你。” 罗成看了他一眼,转身回房,轻声道:“是我说的。” 紧接着就听到李元吉兴高采烈地指使老大夫:“你,说你呢?还杵在那干嘛?还不赶紧替他把把脉,烧是退了,这忧虑之疾怎么说?” “你要是治不好,我砸了你的招牌。”语毕,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又改口道,“小爷以前可没干过砸招牌的活,算了算了,饶了你吧。” 罗成无语地摇了摇头,苦笑,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   ☆、第101章 程咬金直到逃出了大牢,还有点神情恍惚,怎么就逃出来了呢? 好像是李密从看守那换来了酒之后,一会又装生无留恋的模样,拿身上的一些珠宝换了些吃的。那看守看他身上不少好东西,便主动过来搭讪。也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李密那死去的老父亲了,李密痛哭流涕,哭诉他当初被杨玄感怂恿了造反了,想隋朝其实对他父子不薄啊!这身份有了——堂堂蒲山郡公,钱财也有了,光光皇上的赏赐就不得了,奇珍异宝,数之不尽,他何苦想不通啊! 李密心酸啊,想他逃亡时,还担心路上受苦,将金银珠宝分几处藏了起来,如今都用不上了,悔之晚矣。听得众人各起心思。 李密抹着眼泪,道:“只求看守大人能看在我是将死之人的份上,满足我一些微不足道的要求,能否赏口酒喝,赏个小菜吃的,左右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只求死前能活的舒坦些。” 几个看守一想,可动了脑筋了。 低头看了眼方才李密递给他们几人的珠宝都觉得不起眼了。 一个说:“大哥,这人祖上可都是当大官的,到他这辈,是世袭的蒲山公,家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 另一个掂量了一下手上的珠宝道:“这些珠宝成色上等,去当铺定能换回不少银子,若是还有一箱子……”那人眼底泛光,“那咱们哥几个这辈子吃喝都不愁了。” 又有人偷偷摸摸地瞄了眼半靠在大牢角落处,病歪歪,时不时还咳嗽几声的李密:“大哥,你瞧他那样,你就是放他出去,估计他都跑不了多远,更何况,咱也不放他,就是哄着他高兴,让他把藏宝之处说了。” 头一个开口的人立马应声道:”是啊是啊,大哥,你瞧他那病痨样,不过是想换几口酒喝,几口肉吃。咱们就能换回一大堆珠宝,多大的好事啊。“ 那为首的看守沉思了片刻,是诺,人家也不是瞎扯的,确实是家大业大摆在那,金银珠宝定然藏了不少,看他给他们那些就知道了。这人死如灯灭,珠宝可不就失了下落了?倒不如给他们兄弟几个平分了。放人他坚决不能,也不敢,但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做的,把李密的藏宝之处骗来再说。 于是,在为首的看守点头应允之下,就有人将酒拿来了,菜也端来了。可人李密也不知是不是被枷锁锁地时间太长了,连手都是抖的,外加枷锁架戴着也不方便,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将酒喝到嘴里,反倒是倒的地上,身上到处都是,尤显狼狈。 那小看守看他这模样,索性走过来,将他的枷锁也给卸了下来,然后故作同情地攀谈了起来。 李密感激涕零啊,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于他那些无福享受的珠宝的下落也托盘而出。 众人一听,据说就埋在扬州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都是兴奋不已,当即就想去挖了出来。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决定抽签来留下一个人,其余人一道去开挖,也免得大家分赃不均,有私藏。 等到其余人都去挖宝藏了,留下那人忿忿不平地喝了点酒,嘟囔着怨愤,醉倒之后,李密就砸碎了酒缸子,替程咬金划开了绳子,又变戏法一样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大牢的门,两人敲晕了大牢的看守,逃了出来。 这会儿撒腿逃了半天了,程咬金也累了,撑着身子坐在石头上,问道:“你是怎么弄到钥匙的?” 李密也不避讳道:“中午换班的那班看守,我也用同样的方法糊弄他们,趁他们其中一人不备,就偷了钥匙。” 程咬金道:“那看守掉了钥匙,不怀疑你?” 李密笑了笑:“他哪顾得上我啊,这会儿怕是在百里外挖金银珠宝呢。我特地说了个远地儿,我说我就是从那一路流亡过来的,生怕遇上不测,所以分了好几个地埋宝藏,其中最近的一块地儿也得在百里外,我估计他看守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迫不及待地出城了。” 程咬金一听,心想,你这一招用了两次,没想到都把人给套上了。 这人果然是聪明!这要是说拿珠宝换自由,还真没人搭理你,毕竟金银珠宝再重要,也得有命花啊,你方才那自怨自艾,生无可恋的模样,倒是将众人都骗过了。 李密蹲在小溪边,洗了把脸,一扫之前要死不活的颓废劲,露出精神烁烁的脸,站起身四处张望了眼,转过头对程咬金道:“咱们得分开走,一会要是有人追来,也不至于都被抓。” 程咬金自然说好。 李密突然单膝下跪,给程咬金行起礼来,吓得后者赶紧站起搀扶他,嘴里说着:“蒲山公,你这是做什么?” 李密面带羞愧道:“敢问皇上,你方才在牢里那句话还做不做数?” 程咬金就问:“哪句话啊?”我说的话可多了。 李密道:“不瞒皇上您说,自打我被通缉以来,颠沛流离,吃尽苦头,偌大的天下,竟然没我李密容身之处,你在牢里曾说,瓦岗寨有我李密一席之地,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程咬金听完,哈哈大笑,连连道:“作数,自然作数!咱瓦岗寨要是有蒲山公这样的能人在,何愁杀不得杨广。不单这样,我还要大大的封你的官,好歹你救了朕一命不是?” 程咬金大老粗一个,一会朕一会我的,不伦不类,可人李密权当没听到,举手投足都是十足的尊敬,这让程咬金对其印象更好了,觉得李密这人不单谋略过人,还处事沉稳,是个能堪大任之人。 直到程咬金回到瓦岗寨之后,提起禅位之事,众兄弟都不肯接,程咬金就自然而然想起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李密可以胜任……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反正这会儿,程咬金和李密算是分道扬镳了,不过目的地一致。 程咬金这一路顺风顺水再没遇到什么险阻,三日后,四通八达地到了瓦岗寨,可另一头的李密却没那么顺利了。 李密赶了一日路,口干舌燥的,原本想找个茶寮休息片刻的,没曾想半路上遇到两军对峙,其中一方乃是赶往扬州城观花的杨广,而另一方是谁呢? 这人李密也认识,就是他的旧识单雄信。 单雄信为什么会出现在此,还得从程咬金单枪匹马闯扬州城说起。 程咬金倒是走的痛快,可是急坏了瓦岗寨众人。大伙这么一商量,总不能让皇上独自一人身处险境啊,当即就派了单雄信,王伯当等人带军,前往扬州城救人。 结果,不巧的是,单雄信这小股部队迎面碰上了杨广进扬州的大军。 杨广自打上回四明山一役之后,那是吓破了胆,身边没有八十万大军,也有五十万大军,随时候命。单雄信一瞧这架势,心知这回是要命丧于此地了。 没曾想,这仗还没打起来,突闻一阵马蹄声近了,众人纷纷看去,从那马儿上下来一人,由于速度过快,以至于那人不是翻身下马,而是直接从马上滚下来的,滚下来之后,满面灰尘,白口黑面,额头上还流着血,一见隋军,立马就喊道:“皇上,我要见皇上,八百里急件!扬州城八百里急件!” 杨广一听,赶紧让人将人带到身前,那人匍匐在地,整个脑袋贴合在地上,痛哭道:“皇上,扬州城危急。守备王世充大人抓了大魔国的皇帝程咬金,没曾想,今日就遭到大魔国诸位大将的偷袭,大军已经抵达扬州城外,王大人快要撑不住了,求皇上派大军支援。” 杨广一听,心头一跳,他日夜赶路也是因为王世充派人来报说是抓到了程咬金此等反贼头目,他欣喜万分,没曾想还没等他到扬州城,瓦岗寨反贼竟然就已经到扬州城外。 杨广再看眼前的小股部队,那是认定了瓦岗寨欲拖延他步伐的计策。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程咬金给跑了!杨广一想,大手一挥,命人不要管单雄信等人,十万火急,只管往扬州城开进。 单雄信等人倒是逃过一劫。 单雄信就纳闷了,他瓦岗寨哪里派大军攻打扬州城了? 单雄信和王伯当两人正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之时,没曾想刚才给杨广报信之人又偷偷折了回来。 这人正是从大牢里逃出来的李密。 要说杨广怎么半点没怀疑?一则是李密这人演得好,二来,这王世充派人告诉杨广,程咬金被抓这事才不过半日多,消息还没传开,一般人不会知道,所以杨广听到这个消息,才没有怀疑。 李密擦掉脸上的泥灰和血渍,单雄信立马惊呼道:“这不是蒲山公么?” 李密将事情原委和单雄信等人一说,单雄信等人自是感激涕零。 李密告诉众人,赶紧回去,这招不过是诈杨广的,谁知道他半路会不会想想觉得不对劲,又折回来,众人听令,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瓦岗寨。 程咬金和老娘,妻子裴翠云一见面,后面两位皆是痛哭流涕,还以为他死了呢,整日担忧的,如今见到还活着,自是高兴。 程咬金也把这几日经历这么一说,老娘当下就道:“儿啊,你大字不识一个,又如此冲动,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料,我看你还是将皇帝之位让给有贤之人吧。” 妻子裴翠云也在一旁劝慰道:“老陈,我还是那句话,这个皇帝咱们不稀罕。你压根也不够资格当这个皇帝,如今要不是李密救了你,你可就没命回来了,你让我和娘亲怎么办?”说罢,掖着袖子小声哭泣。 程咬金如今早已想通,他在牢里就暗自发誓,若是还能回来,必然把这皇位给让了,可让给谁呢? 程咬金第一反应就是军师徐茂公,可人家志不在此,只愿意辅佐明君。 程咬金也想过让位给罗成小弟,罗成小弟于瓦岗寨的功劳可是谁都赶不上的,可这会儿罗成小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上哪找他去? 提到秦二哥,秦二哥又连忙摆手,不肯接受。 这一路让来让去,愣是没人接这烫手山芋,程咬金也气馁,正此时,门外守卫通报说是单将军回来了,程咬金又想把皇位让给单雄信,但等他看到单雄信身后所站之人时,便改变主意了。 单雄信此番回来,还带回了蒲山公李密! 程咬金本来就欣赏李密,如今说什么都要把皇位让给李密,李密受宠若惊,推辞三番之后,见不奏效,也就勉为其难地受了下来。 众人倒也没有不服的,这李密不单救了皇上的命,还救过秦二哥的命,眼下,回程之时,又替单五哥解了围,可说有智有谋,重义气。这不是众兄弟没人愿意接手皇位么,让他来做倒也可行。 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程咬金就屁颠颠地把重担给解了下来,李密则满心抱负,誓要好好整顿瓦岗寨,大展一番宏图。 程咬金退下来,一时也没空的职位,暂领了前部正印先锋官的职。李密改大魔国为西魏,自称西魏王,建制不变,文武百官原职不动。 等众人拜过新帝,李密盯着左手下侧之首的空位问道:“这是谁的位置啊?” 军师徐茂公站出列道:“乃护国大将军罗成之位。” 李密自言自语道:“朕在流亡之时,便经常听人提起,罗家少年,年纪轻轻,胆略过人,武艺高强,晋阳宫比武之事,早已传遍全国,这天下第一的称号,非他莫属。” “正是。”徐茂公道,“不止如此,罗将军数次对我瓦岗寨有大功,是当之无愧的护国大将军,全国军队任由其调配。” 李密原本对于传说中的少年将军也是非常感兴趣的,但一听徐茂公说什么全国军队任由其调配,心里就有些不爽了。 谁有资格调配全国的军队?那不就是皇帝了么?一山还不能容二虎,这等于是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权利了,自然不会高兴,但他面上也不显,装作极为感兴趣地问道:“是么?那朕倒是要好好瞧瞧咱们这位少年英雄了。” 徐茂公叹了口气:“罗成小弟自打四明山围剿昏君杨广之后,便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我们也在找他。” 李密心下一松,巴不得这号人物不要回来。罗成英勇归英勇,可动摇到了他的地位,他是不允许的。看大殿上那些人哀叹的表情,看来,受他恩惠的人还不少,自己初来乍到,最是忌讳有这么个人与自己旗鼓相当。 而此刻被人“惦记”的罗成在哪呢? 罗成高烧退后,便说什么都不愿耽搁,与李元吉一道回了山西太原,还没进城,迎面就遇上了李世民带人正要去接他们。 此刻,柴绍和李秀宁也从其他处赶到了太原城。 虽然李渊心伤自己的五儿死于非命,但眼下大局为重,顾不得哀伤,便在众人的鼓舞之下,扯旗起义了,一时之间,声势浩荡,风头无二。 李元吉偷偷看了眼李建成,后者冲他点点头。李元吉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对父亲说的,但是父亲只字不提李智云的事,也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问寒问暖,感慨他无事。 李元吉知道,大哥必然没有把真相告诉父亲,当下心存感激。 他又看了眼罗成,罗成眉头紧锁,望着城门口的方向,他知道,如今他伤寒已好,心疾也大有改善,他是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他离开的脚步了……   ☆、第102章 偌大的偏殿,李元吉坐在一角,看似气定神闲地擦着手中的大弓。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低垂的视线放空,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李安搓着手,在偏殿里来回踱着步,面上着急,心说:三公子,你这会儿擦哪门子弓啊,且不说你已经有数月没打猎了,就算你用得着这把弓,也用不着擦一上午吧。你到底知不知道罗小将军今日要走啊?在这瞎墨迹什么呢。 你问李元吉心里急么,他当然急,但这人傲娇的小性子又发作了。 李元吉使劲地擦着手中的大弓,嘴里嘀咕着:“走就走,谁稀罕了。我才不会像二狐狸那样婆婆妈妈地地给你去送行,爱走不走——” 说罢,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安:“现下什么时辰了?” “接近巳时了。”李安偷偷瞄了眼自家主子,生怕他不明白,还特地补充了一句,“罗小将军这会儿该是要出发了。” 果不其然,就见李元吉手中的弓被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李元吉则拉长了脖子,转头看向殿外,嘴里嘀咕着:“怎么还没来?” 李安顺着李元吉的视线看过去,一脸狐疑地弯腰凑上前,低声道:“三公子,你别告诉我,你在这里擦着弓箭,其实是在等罗将军来向你道别?” 被人戳破心思,李元吉面上讪讪,抬起手,做了个打人的动作,却没了下文,外强中干,甚为心虚道:“我好歹还衣不解带地照顾到他痊愈,再怎么说,就算是离开,也该跟我道声别吧。” 李安真想一头撞死在这面墙上……我就是随便一问,敢情你真是在等人家罗将军啊?!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你想见人家,你舍不得人家,你就大大方方去见呗,去送行呗,非要玩什么特别,你在人罗小将军心里还够不上特别的档次。 不过,就算让你见着了罗小将军又怎么说? 哪回见着了不是嘴硬?要么就是口无遮拦地吐出几句话能把人给噎死。三公子,你确定你这是爱一个人的体现?那被你爱上真是够可怜的,半点没有幸福感啊。 李安顿感无力,遇上这种情窦初开的暴躁小爷,他这个狗头军师真是伤不起。 李安虚弱道:“三公子,我敢保证,你眼下再不出去送罗小将军,那你肯定见不着他了,他和老爷,大公子,二公子说的就是准时巳时出发。” 李元吉想了想,咬了咬牙,又看了眼门口毫无动静,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大步往外走,边走还边咬牙切齿道:“罗成,你狠!你不就我,我就去就你,你不想见我,我还偏不让你如意了。” 李元吉翻身上马,一路奔驰,刚跑到城门口,迎面就对上了李建成,李世民等人。 李元吉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急火燎地问道:“罗成人呢?” 李建成惊讶道:“元吉,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罗小恩公都已经走了。” “他走了多久了?” 李建成道:“有一炷香了吧。” 李世民补充道:“罗成兄弟归心似箭,这会儿怕是追不上了。” 李元吉听完,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元吉,你做什么!”李建成赶紧喝止。 下一刻,李元吉勒住马绳,蓄势待发道:“大哥,你替我跟父亲说一声,我离开一阵,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数天,我就回来。” 李建成呵斥道:“元吉,你上哪里去?眼下太原城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发兵在即,正是用人之际,你我兄弟数人怎可离开?” 李元吉也急了:“我要问问罗成,他凭什么不跟我道别!我就那么招他恨啊,他说不喜欢我践踏庄稼,横行街里,我都好几个月没打猎了,他说见不得人欺压百姓,我如今也收敛了许多,他怎么还是看我不顺眼啊!” 李建成一时语塞,话说,你为什么就非要罗小恩公看你顺眼?你为什么非要在意罗小恩公的想法?这可不像往日里肆无忌惮,连父亲母亲见了都头疼的小爷,隐约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哎,不和你们说了,赶紧让开,让我出城,再晚就真追不上他了。”李元吉挥着马鞭就要离开。 李世民伸手拦住:“元吉,别闹了。父亲还在府里等着我们,共商围攻长安的大计。罗成兄弟伤势大好,自有他的去处,不用咱们操心,更何况我和大哥谨遵父亲命令,临行前,已经和罗成兄弟说过了,随便什么时候,我李家的大门毫无条件为他敞开。” “二狐狸,你给我让开!” 李世民不为所动。 李元吉恼了,高高举起马鞭吼道:“李世民,你到底让是不让?” 正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呵斥:“李元吉,你又想用鞭子抽人!” 李元吉顿时傻眼,愣愣地看着前方,那个人熟悉的面庞就印入了眼帘,眨了眨眼,确定无误,有些发懵:“你怎么又回来了?” 罗成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鞭子不做声。 李元吉下一刻就放下握着马鞭,高高举起的手,意思意思地轻抽了几下马儿,低着头骂骂咧咧道:“这该死的马儿,老是不听话,是该好好训训了。” 抬起头看向罗成,面上还带着不服气道:“你怎么乱冤枉人,我不就是拿鞭子管教一下坐骑么。” 罗成狐疑的目光转向疑似受害者李世民。后者自是不会拆自家弟弟的台,赶紧扯开话题问道:“对了,罗成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随身携带的匕首落在府里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我拿出来擦拭的,忘记带在身上了。” “哦,原来如此。”李世民笑道,“那我命人将它速速取来。” “有劳二哥。”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 这边李元吉偷瞄了眼李世民和罗成相谈甚欢,自己完全插不上嘴,心里又不爽了,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好在李世民此人四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话题一拐,便看向李元吉道:“元吉,你不是有话和罗成兄弟说么?为此还特地快马加鞭的找来。幸好,罗成兄弟有事又折了回来,要不然,真见不着了。” 罗成的目光也跟随着李世民看向李元吉,一脸困惑:“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李元吉看着那张无辜的容颜,不知怎的,责难的话怎么都问不出口,傻呆呆的表情愣在原处。 这时,去府里取匕首的小厮也回来了,罗成收了匕首,看了眼李元吉:“你要没话对我说的话,我就走了。” 李元吉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最后支支吾吾地说了句:“罗成,你要是不想留在瓦岗了,我李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罗成点了点头,平淡地说了声:“多谢,我知道了。” 也不怪罗成表情平淡,这话李渊说过,李建成说过,李世民说得最多,就连不谙世事的李元霸都拉着他的手,说过好多回了,所以轮到李元吉这,实在起不了半点波澜。 李元吉凝视着罗成离开的背影,最后化成一个小白点,消失在远方,才一转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留下李建成和李世民两人面面相觑,话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刚才还脾气暴躁地恨不得连哥哥都打,原来就为了说一句大家当成家常便饭一样,说了无数遍的话么? 虽然知道因为生病,已经耽搁了好些天,但是罗成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他第一站去的不是瓦岗寨,而是四明山,他想再去沿河岸找找宇文成都的踪迹,之后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先回一趟瓦岗寨,和爹娘哥哥,还有诸兄弟报个平安,这些日子,他突然失踪,怕是让他们都担心不已。 连续几日地毯式地搜寻并没有带来任何的奇迹,半点没有宇文成都的踪迹,河岸两侧的住户也没见过他,他就像是泡沫一样,仿佛在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 罗成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但是他执意不肯接受。 罗成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宇文成都掉落的河岸,自言自语道:“我不会相信你就这么死了的。”话虽这么说,眼圈却隐约有些红。 罗成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驾——”大步往瓦岗寨方向奔去。 两日后,瓦岗寨。 自打李密当上西魏王之后,跟程咬金那是大不相同。早朝理事,调派人手,检阅练兵,什么事都让他给办的井井有条,倒是让瓦岗寨众兄弟对他改观不少。 但也不是人人都满意。 罗家的院落里,罗勇正嚷着要出去,秦用和燕朗纷纷听令拦住。 “站住,你上哪去?”罗艺双手后附,目光锐利地看向罗勇。 “王爷,他李密算哪根葱,这才登位几天,就开始往咱们罗家军里塞眼线了,昨日赐个人才,举荐当先锋,今日又赐个监军,我是想问问他,他想干嘛?” 罗艺薄唇轻抿,这李密心思极重,不似混世魔王程咬金,想必是罗家手握重兵,成儿又身居高位,掌管兵权,为他所忌惮。 罗松呵斥道:“李密的名字是你叫的么?这里哪还有什么王爷,怎的还是隋朝那套旧制,咱们既然已经入了瓦岗寨,那就是瓦岗寨的人了,既然眼下有人想抓咱们错处,咱们更该小心,别让人抓着把柄,一切等成儿回来再作打算,以后全都改口了!” 罗艺点点头:“松儿说的没错。混世魔王曾挽着我的手,还叫我一声干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西魏王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还是小心为上。” 罗勇气急:“那难不成就任由他李……西魏王不断往咱们罗家军塞人?” 罗松笑:“他塞的进来么?既然他爱塞,那就让他塞好了。” 罗勇搔首挠头的,心急火燎:“咱们家将军到底去哪了?这四明山下咱们也找过了,也没人啊。” 转眼看到燕朗杵在一旁,心里火不打一处来,推搡着就道:“都怪你!都怪你!你怎么不拦着点将军!任由他走了呢。” 燕朗无辜道:“那你也不是不知道宇文将军和少将军的交情,那也不是我说拦就拦得住的。” 罗勇面露担忧:“怎么就音信全无?该不会真让杨广给抓了?” 罗松道:“那倒不会,以成儿的身手,谁拦得住他。更何况,若杨广真是抓了成儿,程咬金独探扬州城,也应该收到风声的,既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那说明成儿还是安全的。” 众人皆默。 罗勇叹了口气:“这军队里突然多了几个人,让我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尤其是那裴元庆,没事老在我眼前瞎晃悠,指手画脚的,他裴家军既然这么好,犯得着来我罗家军么?” 罗松冷哼一声道:“裴元庆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料想裴仁基这会儿肯定心里痛骂咱们的西魏王呢。这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用的是好,但也别把大家都当傻子。” 而与此同时,另一件房间里,单雄信闷头喝酒,被秦琼拦了下来。 秦琼问道:“单五弟,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 单雄信也是实在人,把酒杯重重地掷在桌上,借酒撒起疯来:“我就是看不惯皇上的做法!你瞧瞧,他,他——” 秦琼赶紧捂住他的嘴道:“单五弟,有些话可说不得。” 单雄信惊觉,悻悻然拉下秦琼的手臂,垂头丧气,压低了声音道:“罗成小弟不过就是暂时下落不明,还没死呢,他就巴不得夺他兵权。皇上他,他……唉!” 秦琼眉头紧锁,他何尝不替姑爹一家惋惜,但又能如何?皇上毕竟是皇上,而且这个皇帝还是经由众人一致同意的。 秦琼正要开口劝慰单雄信几句,就听殿外传来喧闹声…… 瓦岗寨的偏殿内,李密也在召见王伯当,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王伯当也是心潮澎拜。 李密正色道:“伯当啊,当年你我同朝为官之时,我就很钦佩你的才华,你乃文武双状元。” 王伯当羞愧难当:“皇上,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想当年,你在朝中郁郁不得志,可是没想到,你在瓦岗,也一样不得志。”李密话题一转,又道,“伯当,你我都有鸿鹄之志,绝不满足于偏安一隅,可是如今瓦岗,众兄弟感情虽好,但没大没小,朝令夕改,军队散漫,长此以往,怕是难于立足如今乱世。” 王伯当低头深思,问道:“你想做什么?有什么话明说吧。” “好。”李密豪气万丈,“我继续一个熟悉瓦岗寨的人,和我共同创立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来,希望可以在短期之内,迅速壮大我瓦岗寨的声势。” 王伯当听此一言,意动不已,想当初,他也是力谏此法的,但是都被当时还是皇帝的程咬金给推掉了。而如今一个更好的机会放在面前,让自己的远大抱负得以实现,怎能不激动。 李密又道:“伯当,我欣赏你,你是否愿意为我效劳?只要你有好的方法,我就敢把它付诸行动上来。” 王伯当几乎毫不犹豫,当即就单膝下跪道:“但凭皇上吩咐!” 李密哈哈大笑,赶紧拉人起来:“好,好,咱们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 “伯当多谢皇上赏识。” 王伯当欣喜过后,又有些欲言又止。 “伯当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王伯当思虑再三道:“皇上,你这几日在朝堂之上下的令,大家有些异议。” 李密挑眉,他在朝堂上把和罗家向来不合的裴元庆塞到了罗家军里,又派了监军去罗家军,就是因为裴元庆和罗家军素有摩擦。 李密也不避讳王伯当道:“伯当,你觉得一国是否可以有两主?” 王伯当一愣,随即道:“自古一山不能容二虎,更别说一国两主,简直荒谬。” “那便是了。程咬金当初如何下旨的,咱们暂且不管,但你需知道,一个国家有一位君主就够了。” 王伯当立马反应过来李密话中的意思,连忙反驳道:“可是罗成兄弟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密双手后附,正色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只怪他身处其位,区区一个臣子,竟然拥有调动全军的权利,这不是胡闹么。” 李密又道:“如今,他不在正好,我趁机把兵权给收回来。” 李密见王伯当表情有些许不赞同,有赶紧放软了语气,面带微笑道:“伯当啊,这阵子你也有的忙了,招兵买马,扩充军队的事就交给你了,朕继位以来,还没做出些轰轰烈烈的事来,等咱们兵强马壮之时,足可以与隋朝一决高下,到时候,天下英雄无不仰望我瓦岗。” 王伯当反驳的话被挡在了喉间,只得点点头。 正当李密壮志酬筹之时,就听门外喧哗声此起彼伏,不但没有消停的迹象,还越发响了,李密心下一颤,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战事? 李密连忙传来自己的侍卫问话,结果发现偏殿连个侍卫都没有。 王伯当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侍女打扮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侍女一见阻拦她的人,又见到身后的皇上,惊慌失措地跪下叩首,道:“奴婢叩见皇上,将军。” “寨子里出了什么事?守殿的侍卫呢?”王伯当问道。 侍女脸颊微红,声音有些颤抖,明显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满眼仰慕道:“回王将军的话,罗小将军回来了!寨子里的人大概都去迎接罗小将军了。” ——   ☆、第103章 “罗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将军……” 一群人簇拥着罗成,问嘘问暖地往罗家父子的院落走去。刚到门口,就迎上了听得动静,走出屋子的罗勇等人。 “将军,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咱们罗家军可是要任人宰……唔唔……”罗勇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燕朗捂住了嘴,拖到了一边。 对上罗成困惑的眼神,燕朗扯着笑道:“没事,没事,将军,他就爱胡闹,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先上后院看看老爷夫人去吧。” 这两位一挪开地儿,身后的罗松就被凸显了出来。 罗成看见哥哥关切的眼神,想起这些天以来发生的事,鼻子一酸,咧着嘴,明明想笑来着,可偏偏比哭还难看,沙哑着嗓子喊了声:“哥——” 罗松哪曾见过自家弟弟这幅模样,料想必是在外头受了不少委屈,心疼不已,大步上前,距离一手臂的距离时,伸出手臂,猛得将人拉进怀里,压低了声音责备道:“死小子,总算知道回来了,不就是个宇文成都么,连爹娘和哥哥都不要了?” 罗成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个微笑道:“让哥哥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罗松连声道,随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轻拍了一下罗成的肩膀,朗声道:“去看看母亲吧,自打失去你的踪迹之后,便为你整日茶饭不思。” “嗯。”罗成应了一声,又拜别了众兄弟,这才往后院走去。 罗家的后院里,一番嘘寒问暖之后,罗成被问及这些日的下落,罗成一一相告。 罗艺听到这里,长叹了口气。 罗成不明所以,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罗勇便绘声绘色地把罗成失踪后,程咬金一时意气,单枪匹马闯扬州,又如何结识李密,之后李密又是如何当上瓦岗寨的西魏王,怎么想夺罗家兵权的,一系列的事全都说了,听得罗成直皱眉。 这些日子,罗成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宇文成都的事上,以至于忽略了瓦岗寨这边,没曾想历史不容改变,李密终究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替代了程四哥,当上了皇帝。 李密此人如何,罗成并不十分清楚,前世也未听张大胡子多念叨,只记得此人好战,急功近利,最后败于王世充,瓦岗寨从此也一蹶不振。 如果他早回来几天,兴许还能拦着程四哥,不让程四哥一时冲动辞了皇帝不做,可这会儿人李密已经是皇帝了,还能怎么办?更何况这是大家都同意的。而如今,李密不但没做什么有损瓦岗的事,反倒是励精图治,制订一系列的制度,做了不少实事。他就更没理由反对了。 事已成定局。 罗成紧抿着唇,也是替瓦岗寨的将来担心。 正当一家人愁眉不展之时,就听院落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来人边走边道:“我家罗成小弟在哪呢?快让你五哥瞧瞧,都上哪去了,怎的半点音讯全无,而是想死我了。” 罗成笑颜逐开,迎了上去:“单五哥。” 单雄信仔细打量罗成,皱着眉头道:“嗯,瘦了,一定是受苦了。” 还没等罗成搭话,一旁的秦琼也附和道:“可得让姑母给你好好补补,补回来才是。” 罗成哭笑不得,你们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瘦了? 不一会儿,徐茂公,程咬金,尤俊达,王君可,谢映登等人都来了,罗家的院落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伙你一言我一语,都兴奋不已。 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心里一愣,纷纷转身,向着门外跪下叩拜,心道,你李密的架子也忒大了,你来就来了,还非得让人喊这么一嗓子,这不知道你来了也就算了,这知道了,能不跪么?以前程咬金做皇帝的时候,可没这段子。 “想必这位就是众兄弟口中的罗成罗小将军了!闻名不如见面,罗小将军英姿焕发,乃我瓦岗一员猛将,朕深感欣慰。”李密面上欣喜不已。 罗成此刻和众兄弟一样,都是单膝下跪,李密装傻不喊起,他也老老实实跪着不起,只回话道:“多谢皇上赏识。” 李密此举不过是想给罗成一个下马威而已,看着罗成如此识趣,脸上也没有不服,心下稍安,不过他心下倒是安了,众兄弟心里有了怨忿:你这几天才刚在殿上找了罗家的军的茬,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会儿罗成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摆出皇帝的架子来,让他一直跪你。 “哎……还跪着干嘛?都起来,都起来,大家都是兄弟。”李密这才满意地伸手,将罗成搀扶了起来。 李密甚为热情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就是不知道罗成小弟这些日都上哪去了,让众兄弟好找啊,程咬金还险些为你丢了性命。” 被点名的程咬金可没李密那弯弯道道,只理解了字面上意思,赶紧红着脸,窘迫地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说来惭愧,是你程四哥没用,这丢人的事,以后都不提了。”众人皆笑。 李密话头一拐,便问道:“素问罗成小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四明山失踪,便音讯全无,就是不知道上哪去了?” 罗艺眉头一挑,这人总算是入正题了。 “是啊,罗成小弟,你究竟去哪了?可让哥哥们好找。”程咬金不明就里,担心地追问道。 罗成睨了眼李密,笑对程咬金和众兄弟道:“那日,我奉命守在山脚下,遭遇靠山王杨林等人,杨林等人殊死一搏,我本就受伤,后来上山途中昏迷,被罗勇,燕朗等人护着,回到了大营,醒来后只怪我一时年轻气盛,意气用事,非要和裴元庆比武,又动了元气。没曾想之后在山下散步时,头晕目眩,一头栽到了河里,险些淹死,幸好被人所救,不过因为内伤未愈,又染上了伤寒,绝大多数日子都是在半昏迷中度过的,所以,这才耽误了这么些天。” 单雄信听完,伸手握拳在罗成右肩膀处轻捶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小子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原来也会生病啊?”单雄信扬眉笑着对众兄弟道,“想当年,你戳起我来,那可是一点不没留情的。” 王君可调笑道:“单五哥,罗成小弟要是没留情,你早就和杨林一个下场了。” 单雄信也不恼,哈哈大笑。 罗成面上不显,心里却心生愧疚。他原本是想事实相告的,他自是信得过众兄弟,但如今瓦岗寨的皇帝不是对自己信任有加的程四哥,而是他李密!李密什么人,他还尚不清楚,但单单从他回来后,父亲与哥哥跟他说的插手兵权这些事来看,李密是巴不得纠他罗家的错来,他又怎么能在这时候给父亲和哥哥们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故而隐瞒了下来。 李密似笑非笑:“哦?可是据我所知,当时这四明山上,除了咱们十八路盟军的人便是昏君杨广的人,罗将军倒是被谁给救了?怎么救的?” 此话一出,大厅内倏地安静下来,顿时有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沉默不语,这气氛可不太对啊,李密这是笑里藏刀,步步紧逼呢。 单雄信本欲上前开口,被原本跟着李密一道前来的王伯当拉住了袖子,摇了摇头,单雄信狠刮了王伯当一眼。 罗成稍顿,目不斜视地对上那人锐利的眼眸,逐字逐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当时头晕目眩,一头扎进了河里,河水湍急,我随着水流而下,具体如何,我当时,几乎昏迷,也记不太清了,兄弟们没找到我也是情有可原,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误跌入水中,还险些丢了性命。等我醒来,已经在十几里外的一个小村庄了,据说是被一艘小渔船所救。” 李密久久不语,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异样来,偏这人一脸坦荡,毫无破绽可查,许久才伸手拍了拍罗成的肩膀道:“罗将军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罗将军勇猛过人,瓦岗寨以后还得多多仰仗罗将军。” 罗成回之一笑:“皇上过奖了。” 两人这貌合神离的姿态,让在座的明眼人看着别扭,偏此时,程咬金还后知后觉地跳出来为罗成请功:“皇上,罗成小弟回来了,你可别忘了他在四明山的功劳啊,人靠山王杨林可是他给打败的,可以说是除掉了昏君杨广的一条右臂,这功劳你可不能不算啊。” 众人扶额,哎哟喂,程咬金啊程咬金,你就不能长点眼睛,这心眼到底得多缺啊,你没瞧见眼前这两位不对盘么?你是不是存心来捣乱的? 李密突然转过头,紧紧地盯着程咬金,盯得后者心里发毛,笑容僵在脸上,表情甚是无辜:“我……有说错什么话么?难道杨林不是罗成小弟给打败的?” 李密的脸色变了又变,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道:“程将军说得没错,是该论功行赏,可是——”李密的目光落在罗成身上,意味颇深地反问道,“罗将军已经是我瓦岗寨的护国大将军了,具有任意调用兵将的权利,还有什么赏赐是罗将军看得上眼的,这要是再往上升,该往哪里升?” 众人脸色一变,这意思可是再明了不过了,这不是明摆着说罗成小弟居心叵测么? 的确,当初程咬金封官时,封一个能任意调用全国兵将的护国大将军的官衔,是有些不妥。自古以来,哪有皇帝把兵权全部交给同一个人的?这不是变相诱惑他人造反么?但,当时的皇帝是程咬金,程咬金匪气极重,看重兄弟,义气大过天。而罗成小弟胸怀坦荡,对人真诚,兄弟肝胆相照,也没人提出反对。 可如今不对了,他李密就是个常人,也免不了俗套,兵权自是掌控在自己手中最为放心。 罗成抬起眼,直言道:“我不需要什么赏赐,这些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皇上既然不放心我,那么随意调遣全国兵将的圣旨也可以撤了。这道圣旨本就不合常理,我罗成也没将这道圣旨当真,只是当时承蒙程四哥和众兄弟看得起,不好意思推辞。但自进瓦岗寨以来,我罗家人从未调用过除罗家军外的一兵一卒。”罗成声音略提高,“唯一涉及全军将领的,可能就是练兵这块。以前是我负责的,后来交由我罗家军燕云精骑骑卫长罗勇负责,皇上既然放心不下,那么练兵这块,我也可以交出,如果皇上还觉得不够,护国大将军的头衔也一并收去,罗成绝无怨言。” “将军!”罗勇惊呼出声。 罗成瞪了他一眼,后者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李密大喜过望,没曾想他这几日绞尽脑汁想要达成的愿望,瞬间就能成真。同时,也有点接收无能,这罗成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这也太直接了,竟然单刀直入就把事给说了,多少让他在文武百官面前,有点下不了台。 但抱怨归抱怨,李密生怕罗成反悔,赶紧接过话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连面上功夫都懒得装的,看得在座众人心里暗自摇头。 “但罗成也有个请求——” “你说。” “罗家军是我父亲,哥哥和我的心血,是我们从冀北带出来的军队,个个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曾许诺他们,有我罗成一天,便会与他们同在,不管是赢了,还是战败了,都绝不放弃一个人。”罗成话头一转,”罗家军的事,还望皇上不要插手。“ 李密心里顿觉不爽了,难不成你罗家军就不是瓦岗寨的军队了么?但眼前人都给你让了这么一大步了,他要是再强求,难免让众人心生不平,罢罢,罗家军的事还得徐徐图之。 想通了的李密随即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罗家军是你罗家父子的,朕自然不好插手。” 谁知李密一应下,罗成立马接话道:“皇上金口玉言,罗成铭记于心,以后罗家军若是有变动,还望皇上记得今日在此说过的话,罗家军是我罗家父子的,皇上不会随意插手。” 李密一愣,暗想总不会被这小子算计了吧,无奈话已经说出口,只得抓紧时间赶紧夺取罗家军的兵权了。 李密脑袋里的计谋已经百转千回了无数遍,但也架不住罗成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简直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不,人罗成又开口了,这一开口,别说李密,就是程咬金等人都觉得,罗成小弟……你也太直接了! 罗成朗声道:“那么,我以罗家军主帅的身份下令,撤免裴元庆在罗家军内一切职务。” 李密脸顿时就黑了下来:“罗成,你——” “承蒙皇上恩赏,罗家军是我父子三人的,一切听命于我罗家父子,那么我罗家军治军还望皇上不要插手。”罗成态度强硬,李密冷目相对,互不相让。 就连之前脾气暴躁的罗勇都乍舌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想,将军,我虽不平,但也没想过让你这么直接的杠上啊。委婉,委婉一点不会啊…… “罗将军好歹给朕个理由吧。”李密声音低沉道。 罗成扫了眼李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后某个人身上道:“他裴元庆不配。武艺不配,人品也不配。” “罗成,你说什么!谁不配了!”裴元庆气吼吼地自李密身后走来。   ☆、第104章 裴元庆原本是不想来的,凭什么他罗成回来,场面堪比圣驾? 但训练场上的罗家军一听说自家将军回来了,甩了兵器,欢呼雀跃地撒腿就跑下山了,裴元庆就算想监军,那也得有军队让他监。这会儿山头上,哪还见半个人影。 裴元庆不服气了,悻悻然下山,就是来罗家的院子找不自在的。没曾想这才刚挤进院子,就见到罗成手指着自己,说出那样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罗成,我还没找你不自在,你倒先说起我来了! 裴元庆立马暴跳如雷,吼道:“罗成,你说什么?谁不配了!” 罗成似笑非笑:“我罗家军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也不认什么身份地位,凭的都是真本事,硬本事。我身子不适的时候,都能赢你,更别说我哥了,子母枪是我哥的绝活,你赢不了我,就赢不了他。所以,凭你还想监我们的军?” 罗成本来只是生李密的气,毕竟裴元庆当不当这个监军,那也由不得他,还得人李密下旨。但看到裴元庆的一刹那,心里那根刺就扎的肉疼,一阵阵的抽痛,似是在提醒他宇文成都的遭遇,宇文成都口吐鲜血,掉下悬崖的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地迁怒裴元庆。 裴元庆怒火胸中烧,不带这么羞辱人的,大吼道:“罗成,你给我出来,我今日就跟你签下生死状,比上一比。” “谁怕谁。”罗成眉头一挑,不甘示弱。 “元庆!” “成儿!” 裴仁基和罗艺及时喊住,兄弟几个也都上前拦住,纷纷劝说起来,若说在座谁最悠闲自在,非李密莫属,颇有坐山观虎斗的意味。 裴仁基瞪了眼表情悠哉的李密,他现下是恨李密恨得牙痒痒。想当初李密在大殿上颁出这样一道圣旨,他就心里直埋怨,只有元庆那傻小子,不谙世事,自以为得势,兴冲冲地领旨,试想,谁愿意外人插手自家院里的事? 罗成没回来之前,罗艺罗松虽然不喜,但面上还过得去。这会儿罗成回来了,就他那横冲直撞,直截了当的性子,卖谁的面子?他以前就毫不留情地把还是绿林总瓢把子的单雄信戳成筛子;敢单枪匹马上济南府救人;听咬金说,想当初徐军师提出揭竿起义,反了隋朝,罗成第一个响应了,要知道那会儿他可不是响马,他父亲还是隋朝的北平王!这人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裴仁基当机立断将裴元庆拉住:“元庆,你给我下去!瞎起什么哄?” “可是,皇上他前日早朝的时候才下圣旨让我监军来着!”裴元庆跺着脚道。 裴仁基瞪了他一眼:“皇上方才已经下了圣旨,以后罗家军全权交由罗家父子掌管,任何人不得插手,你还不给我回来!” 裴元庆回头看了眼自始至终都未说话的李密,又抬头看了眼自己父亲铁青的脸。 “还不快给我回去!”裴仁基呵斥道,裴元龙裴元虎也在一旁拉着弟弟。 裴元庆愤愤然地跺了跺脚,扫了眼恼了的父亲,又看了看压根没想为自己说话的姐夫,一脸事不关己的李密,咬牙切齿道:“你们个个都护着他,都站在他那边!好,很好!”转身离开。 “元庆,元庆!”裴仁基迅速派人追上去。 等到天幕渐暗,大家伙意犹未尽地散了,唯留下一人。 “紫嫣姐——”罗成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原以为她必然是随张称金走的,没想到竟然还留在瓦岗寨。 张紫嫣淡然一笑,并未作答,只道:“紫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将军小心些李密。先父曾与如今的西魏王李密同朝为官。紫嫣记得父亲曾说过这样的话:此人不值得深交。如今想来,杨玄感兵变,所有亲信之人都死了,李密身为主导这次兵变的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什么独独他活下来了?” 罗成沉思片刻,才道:“罗成知道了,会加倍小心的。” 张紫嫣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可是——”罗成困惑道,“紫嫣姐,你为什么没有和称金兄弟一起走?” 张紫嫣脸颊微红,少了刚才的镇定,低声道:“那将军小心,紫嫣先走了。” 等到张紫嫣离开,罗成也没闹明白什么情况,直到罗松推了推他道:“咱们瓦岗寨快办喜事了。” 对上罗成莫名其妙的眼神,罗松笑道:“你表哥要成婚了。” 罗成眼前豁然开朗,惊呼道:“紫嫣姐和表哥?我怎么没想到……什么时候的事?表哥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连我也瞒着!” 罗松在他左肩上捶了一下,笑骂道:“谁瞒你呢?差不多整个瓦岗寨的人都知道他们俩的事,就你是个睁眼瞎。谁知道你那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整日除了练武就是练兵,刚才人盈盈姑娘对你眨了半天眼睛,我们可都看见了,你竟然装看不见,没瞧见人小姑娘委屈的模样,扁着嘴不乐意地走了。” “单盈盈对我眨眼了么?什么时候的事?”罗成一脸茫然的表情,让罗松看了又好笑又好气。 “哥,我真没看见,不是装看不见。”罗成急了,“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呐?” “噗嗤……”罗勇笑得直不起腰,胳膊搭在燕朗肩膀上,无意识地将脑袋凑到燕朗耳际处道,“哎哟,将军你那什么眼神?单姑娘那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你倒好,愣是没看见……不行了,燕朗,扶我一把。” 燕朗在他手搭上来的那一刻,身体变得僵硬,耳根微微发烫,伸手把他的胳膊给拉了下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撇过头道:“好了,别笑岔气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高兴的不得了。” 罗勇突然直起身子,很认真地看向燕朗,看得后者无所遁形,心烦意乱,生怕他看出什么,又希望他看出些什么。 “你……看什么看?”燕朗转溜着眼珠子躲开他的视线。 罗勇倏然笑了,指着燕朗看向罗成道:“将军,你有没有发现,燕朗最近越来越像老妈子一样啰嗦了,真是受不了他。” 燕朗心下长舒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罗成看着燕朗的表情,又看了眼罗勇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模样,突然很不地道的想,也不知道是谁比较迟钝,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好么?坐等你知道真相的那天。 自那天之后,瓦岗寨看似风平浪静,李密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壮大瓦岗寨声势,罗成则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窝在后山和众将领同吃同住同训练,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出寨子,三五天后回,没有人知道他下山去干什么。 这一日,罗成前脚刚刚离开,罗松怔怔地站在城门之上,目送他离开。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大公子,大公子,单家那位小姑奶奶又找上门了,非要问清楚将军的去处。” 罗松微微侧过头,瞥了眼罗勇道:“他去找心上人了。” “啊?” “啊什么?去告诉单盈盈,成儿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不太好吧,那人家姑娘家多伤心啊。”罗勇摸了摸脑袋道。 “长痛不如短痛,明知道不会有结果。” “哦。”罗勇转身刚要下去,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公子,将军真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透露一下呗。” 罗松平静地看着罗勇,一言不发,但就是那种沉静,不同于将军那种雷厉风行,凛冽,偏偏让人胆颤。罗勇赶紧边走边退道:“不问了,不问了,我这就下去应付单家姑娘去。” 等到罗勇下了城楼,罗松双手后附,低声喃喃,只有自己能听得清楚的声音道:“我好不容易劝服自己接受现实了,但是怎么就突然生死不明了呢……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大业十三年(617年),农历七月,李渊率军数十万誓师,正式起兵,并且发表檄文,斥责隋帝杨广昏庸,听信谗言,杀害忠良,穷兵黩武,置百姓于水火之中。 之后,让长子李建成留守太原城,率次子李世民,三子李元吉挥军南下,破霍邑,渡黄河,向西南挺进。 由于杨广远在江都,关内隋军力量薄弱,面对李渊的大军,杨广鞭长莫及,另全国各地反军四起,杨广无暇顾及李家父子,因此李家父子进军神速,短短数余,在同年农历十一月间攻入长安。 李渊进入长安之后,就宣布尊杨广为太上皇,拥立杨广最宠爱的孙儿,尚且年幼的杨侑为皇帝,杨侑又进封李渊为唐王,李建成为唐王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改封秦国公,封李元吉为齐国公。 至此,李家正式进驻长安城,掌控实权,在长安城一手遮天,长安城的杨家天下已经名存实亡。 消息传到江都的时候,杨广暴怒,甩掉了书案上的奏章,大骂道:“李渊此等奸佞,可谓狼子野心,不诛他,难解朕心头之恨。” 杨广骂骂咧咧约莫半个时辰,骂得精疲力尽,却依然拿李家人无可奈何,瞧着宇文化及低眉顺首地站在下手,心里越看越不顺眼,目如毒蛇地盯着宇文化及问道:“宇文化及,你往日里主意不是最多的么?这会怎么变成哑巴了?你怂恿我杀伍建章,杀张宣等人时的理由呢?” 杨广现下无人可用了,就后悔之前做的事了,后悔杀那些忠良将才了。但人从不认为是自己错了,即便自己做错了,那也是身边的人的错,比如善于察言观色,顺应其意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心下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成了杨广的出气筒,心里暗骂杨广此人反复无常,毫无承担。 幸而,他也没打算对这人誓死效忠,成都之死,更让他对杨广恨到了骨子里。他心里早有打算,这会儿只欠一个东风,这不,眼看时机成熟—— “皇上,老臣确实有一计,可以力挽狂澜,将天下反王玩弄于鼓掌之中,一网打尽不在话下。”宇文化及缓缓站出列,慢条斯理道。 杨广原本还看宇文化及没用了,加上各地反军都嚷着说要杀佞臣,他也被说动了,想着自己到如今这地步,可不就是宇文化及这佞臣作祟,今日确实动了杀机,可一听宇文化及说有计策退敌,又觉得杀了可惜,不如暂时留他一条命,看看他怎么说再说。 宇文化及给杨广出的什么主意呢? 这老狐狸出的主意不可谓不狠毒。这要是反军不死,杨广必死无疑。 宇文化及的连环计,一环扣一环,可谓阴险至极。 “第一条,皇上你现下就发布诏书,就说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自知无德,而如今想把皇位禅让给有德之人,紧接着第二天便是广发英雄帖,邀请众反军参与八月十五的扬州比武聚会,推选有德之人继位。之后咱们可以在南门设立擂台,在擂台上放上传国玉玺,让他们相互厮杀,争夺玉玺,等到得胜者上台时,你就通过机关地道逃走,而此刻我们就引火烧死那些反贼,反贼一旦逃窜,我们命人放下千斤闸,阻了他们的去路。城内的人只能活活被烧死,要是有人侥幸逃出城,我们在城外备好弓箭手,万箭齐发,就算烧不死他们,也能把它们射成刺猬。最后一批人在郊外等候,如果有士兵逃出来,那时候已经是穷途末路,我们再将这些人招安,还能扩充兵力。” 杨广一听这计策,眼前一亮,拍着大腿道:“好,好计策!”当下,便立即命人广招能工巧匠,在扬州城内外设置机关暗道。 看着杨广喜上眉梢,宇文化及低垂着眸,嘴角微微上扬。此计谋看着没问题,但如此一来,杨广可真是将自己逼至死胡同了,和天下人为敌。兴许这会儿李家本来是没空和他斗的,一方面掌控长安,一方面还要提防突厥……兴许瓦岗寨这会儿忙着剿灭周边一些不安分的小股反军,无暇攻打扬州的……但是此计一出,所有反军的目光又再度集中到了扬州。 至于机关地道……宇文化及不屑一笑,这些还不是他说了算么,让杨广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而另一边的瓦岗寨,李密看完手中的英雄帖,兴奋地拍案而起:“好啊,好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总算有我瓦岗寨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一旁的王伯当纳闷地问道:“皇上,何事如此高兴?” 李密道:“这英雄帖是昏君杨广命人送来的。昏君广发请帖,说他自知无德,要将天子之位让与有德之人,邀请诸位反王于八月十五中秋之日扬州城聚会,比武夺玉玺。” 王伯当也是喜不胜收,但又多了层顾虑道:“皇上,这帝王之位,杨广要是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何必等到现在?此中恐有诈。” 李密不以为然道:“我自是知道其中有诈,但咱们又不能不去。若是让众反王知道我瓦岗寨不去,那不是要被人耻笑我瓦岗寨胆小,以后还怎么能在众反王面前直起身子?” 王伯当觉得此言有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伯当啊,你现下赶紧去宣徐军师,罗将军,秦将军,单将军,王将军等人来书房一叙,朕有要事相商。” 王伯当领命下去的时候,李密还沉浸在如何夺取玉玺的计谋之中,是打定了主意,在众反军面前好好露一露脸了。 ——   ☆、第105章 大殿之内,徐茂公,魏征,秦琼,程咬金,单雄信,王君可,罗成等人齐聚,只见李密意气奋发,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 “朕自登基以来,着力于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如今正是我瓦岗寨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啊。” 李密引领众人走到书案前,那里摊着一张牛皮地图,李密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圈了五个圈,道:“朕看过了,这南下扬州,必然得攻克五关,分别是虎牢关,虹霓关,黄土关,泗水关,东岭关,才能参加争夺玉玺大会。” “我瓦岗寨兵强马壮,朕有意扬我西魏国威,率先攻下这五关,为其余反军开路,如何?” 李密话音刚落,程咬金便按捺不住了,他早就憋着一股子劲想打仗了,之前因为做皇帝,徐茂公总是用这样那样的由头阻着他,而如今他从皇帝那位上卸下来了,再也没人拦他了,可以痛痛快快打一仗了,怎能不高兴,所以,第一个就响应了:“大家都别和我抢啊,我老程都多久没碰我那斧子了,这第一关虎牢关啊,就交给我了。” 众人瞧他那模样,纷纷掩面而笑,秦琼笑着对李密道:“皇上,既然老四这般迫不及待想立功,不如就先让他出阵吧?” 李密巴不得大家踊跃参战呢,听程咬金,秦琼这么一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从大殿里散了之后,秦琼和徐茂公,程咬金走在前头,商讨着如何攻打虎牢关,罗成跟在后头。 徐茂公道:“老四啊,你可别小瞧了这虎牢关的总兵尚师徒,据说此人有四宝,其一是盔上镶有夜明珠,行夜路犹如白昼的夜明盔,其二是防御性能极好,几乎当枪不入的唐猊铠,其三是枪上有环,环上挂着香炉形铜驼子,可用来攻击远距离敌人的提庐枪,最后一个乃是他的汗血宝马,名唤呼雷豹,吼叫起来,万马皆惊。有了这四个宝贝,足以让他尚师徒纵横沙场,那么多年,鲜遇对手。” 程咬金却颇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你别看我做了那么久的皇帝,我手上功夫可是半点没落下,我那三斧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尚师徒再厉害,吃过我那三斧子再说。” “哎,对了,罗成小弟,一会咱们去马场赛一圈么?你程四哥出战在前,陪你程四哥练练呗。” 罗成笑道:“好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程咬金啊程咬金,你方才不是还挺能耐的么,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怎么又要人罗成小弟陪你练练了?” 程咬金撇着大嘴道:“你们这些人呐……瞧我单单叫罗成小弟,没叫你们,吃味了不是?” 众人捂着嘴乐,听着他编。 “像我这样的绝世高手,好歹也要找个能力相当的来搭档啊,高手过招,非死即伤,懂不懂?你们这些人就只有观望的份了啊,告诉你们,甭羡慕罗成小弟。” 瞧程咬金那都能把牛吹到天上去的本事,众兄弟哭笑不得,都不知从何反驳起,这小子皇帝倒是不做了,但是皇帝的架子还没忘呢。 程咬金拉着罗成嚷嚷着往后山走去,经过马厩挑坐骑时,听得一声嘶鸣声,却让罗成怔怔地立于原地。 “罗成小弟!”程咬金唤道。 罗成仿佛置若罔闻,依然笔直地往前走去,前面是个简易搭建的矮棚,一个马夫模样的仆人正在背对着罗成喂马。 “罗成小弟,你上哪去?” 罗成一步步往前走,走到矮棚面前,停住了脚步,此时,喂马的马夫也惊觉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看到罗成,眼底惊喜而过,赶紧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将军——” 罗成摆了摆手,免了他的礼数,在矮棚前停下,伸手绕过那人,温柔地抚摸着矮棚里的马儿,马儿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背。 罗成专注的目光落在马儿身上,轻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马夫连忙回道:“将军,这匹马是上回前往四明山的罗家军打扫战场的时候,被牵回来的。它刚来寨子里的时候,脖子一圈都勒出了血印,浑身是伤,小的还以为救不活了,没曾想,不过几日,它竟然奇迹般痊愈了。” “谢谢你。” 马夫受宠若惊,涨得满脸通红:“这是小的分内事。小的当初投奔瓦岗,就是为了能追随将军,能为将军效犬马之劳,是小的的福气。” 罗成转过头,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 “小的梁泰,朔州平鲁下木角人。” “想不想从军?” “做梦都想。”梁泰满脸红光,朗声道。 “从今天起,不用你喂马了,去罗家军罗勇骑卫长那报到。” 梁泰表情一呆,立马欢呼雀跃地跳起来,赶紧跪下叩头:“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不行,连基本的考核都通不过,还是进不了罗家军。” “行,我一定行,谢谢将军!”梁泰欣喜若狂地往后山罗家军练兵处跑去。 罗成定定地看着矮棚里瘦了一圈的赛龙五斑驹,伸手轻轻抚摸。 “罗成小弟?”程咬金走上前,试探性的轻唤了声,将罗成从回忆中唤醒。 罗成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这是宇文成都的坐骑,名叫赛龙五斑驹,我以为那次四明山混战中,它走丢了。” 程咬金虽然大大咧咧,但经过数次,要是还看不出罗成对宇文成都的死耿耿于怀,就真没长眼睛了。 程咬金想了想,为难道:“罗成小弟,元庆他年轻气盛,兴许当日他根本不知道宇文成都重伤在身,要怪就怪我当时下圣旨下晚了。要是早那么一时半刻,宇文成都也不会死……你要怪就怪我,别生元庆的气了——” “他没死!” “唔?”被猛然打断,程咬金愣在原处。 罗成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按在两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心情,静静道:“宇文成都没死,在我没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前,我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的。” 罗成转身,与程咬金侧身而过,低声道:“对不住,程四哥,我想我今天不能陪你练武了,改日我一定奉陪到底。” 程咬金怔怔地看着罗成离开,心烦意乱地挠了挠脑袋,自家婆娘和岳丈让他帮忙调解罗成和元庆之间的矛盾,他怎么觉得,自个是越帮越忙啊? 李密这边蓄势待发的时候,其余反军也没闲着。 远在长安的李家父子也接到了英雄会的请帖,李渊看着手上的请帖,一言不发。 “父亲,咱们去是不去?此番凶险,可见一般。不单单得提防着杨广,还得提防众反军。”李建成分析道。 “大哥,你有时候想得也太多了。这事,咱们必须得去,是吧,二哥?”李元吉冲李世民挤眉弄眼。 李建成脸色昏暗不明,对于他这个素来信赖自己的弟弟突然倒戈,和老二亲近起来,他多少有些介怀。 李世民是叫苦不堪,话说,我只要一听到你叫二哥,而不是二狐狸,就知道你必有所图。 “世民,你说说看。”果不其然,李渊最终将问题抛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李元吉不停地冲他使眼色,哭笑不得,想了下,权衡利弊才道:“此去风险一定是有的,但我认为,咱们去是肯定要去的。这拿了传国玉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皇帝,要不然就算登上了皇位又如何,一样名不正言不顺。”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渊脸上绽出笑容。 李世民立刻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在面前:“儿臣愿意替父亲前去扬州城,将传国玉玺双手捧来交给父亲。” “好,好。”李渊连说两声好,大悦,“我就派你当先锋,前去扬州城夺玉玺。” “儿臣也请一同前往,助二哥一臂之力。” 李渊一愣,随即笑道:“好,就应你,那就封你做个监军吧。”李渊颇有感慨道,“元吉,我还以为你和你二哥一向不和,没想到你会主动请缨相助你二哥,看来是我想多了。” 李元吉满脸堆笑,不置一词,李世民笑容尴尬,李建成脸色晦暗,最高兴的大概只李渊一人。 等到走出书房,李元吉紧走两步,和李世民并排,一手勾搭上李世民的肩膀,看似亲昵,却完全没了书房时的兄弟情深,压低声音道:“照着之前说好的,你就顺带我一程,你打你的仗,想怎么用兵就怎么用兵,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李世民歪着脑袋,侧过脸看着他道:“那我要是去打瓦岗寨了呢?” 李元吉吹胡子瞪眼:“那可不行,不是说好了打杨广抢玉玺么?” 李世民一脸戏谑:“为什么不行?若是玉玺让瓦岗寨的人给夺走了,我打是不打?” 李元吉纠结了一下,想了想便道:“除了罗成,随你打。” 李世民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步往前走去。 “哎,二狐狸,我说你笑什么?”李元吉追着上去。 两人闹闹腾腾地往前院走去,身后李建成独自一人走出书房,远远地看着两人离开,虽没有听清两人说的什么,但从他的角度看来,只看到李元吉和李世民两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兄弟感情甚是融洽。 李世民,李元吉拔营开路之时,秦琼,程咬金率领的瓦岗寨大军也到了虎牢关下。 虎牢关守将名叫尚师徒,人称“四宝大将”,此人文武兼修,忠肝义胆。此前,靠山王杨林曾考虑将其调遣来相护杨广,但还没来得及调兵遣将,便自刎于四明山下,倒是让王世充给捡了个便宜,在杨广面前露了下脸,官职一升再升,如今,已然成为杨广面前第一大红人。 虎牢关北门外,炮响连天,金鼓齐鸣。西魏的大旗高高立起,迎风飘扬,战士个个斗志昂扬,气势骇人。 虎牢关守城的将领们一看,纷纷道:“这瓦岗寨的气派倒是不小啊。” 一旁身穿鱼鳞甲,头戴夜明盔的魁梧将领嗤之以鼻:“打仗可不是仗着人多的。” 此人正是虎牢关总兵尚师徒。 城门下,程咬金作为先锋,已经率先出列,喊阵而来,尚师徒问道:“你们谁愿意出去会一会那先锋将?” 手下偏将一人站出道:“属下愿撒马一战。” 尚师徒豪气万丈道:“好,这首仗必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城门一开,那偏将催马直行,没多耽搁,便与程咬金交上了手。 事实证明,尚师徒终是小瞧了程咬金,小瞧了瓦岗寨。 尚师徒在城楼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程咬金与手下偏将对峙,他手中那斧子挥舞的是虎虎生威,让人不容小觑,才一招,尚师徒后背便渗出汗来,心道,不好,这先锋官着实了得,怕是要输了—— 还不等他吩咐手下鸣金撤退,那厢程咬金第二板斧已经使上,大喝一声:“劈脑袋——” 只见那偏将提枪隔挡已经来不及了,扑哧一声,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身体豁然落马。 此时,西魏国这边立马响起了战鼓,欢呼起来:“赢了赢了,旗开得胜!程将军把敌军守将给砍死了。” 程咬金洋洋得意,单手叉腰,还在那呐喊:“谁?还有谁出来?” 这一喊让尚师徒火冒三丈,安抚着属下道:“诸位在此等候,这黑小子有几分本事,且让我去会会他。” 虎牢关这边突然再响战鼓,程咬金定睛一看,又从城门里跑出来一人。 两马冲锋相过,程咬金伸手就来一招“掏耳朵”,尚师徒之前在城门上看得清楚,所以这会儿早有防备,来了个大低头,斧子就从头盔上面而过,半点没碰着。 程咬金一见没砍着,有些傻眼,,第二次两马相过,又来第二招:“劈脑袋——” 可这招也是刚才使过的,虽说这左劈右劈的,一不留神,脑袋没劈掉,手指都让他给削了,但尚师徒之前看的真切,这会儿,迅速左手右手相互交替,配合身体躲闪,愣是没让程咬金占着便宜。 程咬金见第二回合还是没伤着人,心里也有点急了,这怎么回事呢? 等到第三个回合的时候,程咬金刚想着上第三招,脑袋突然一片空白,第三招……第三招……这第三招是什么来着?对了!剔牙齿—— 可惜,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刚要使出,就被人尚师徒先发制人,长枪往前顶住,逼的没法,扑通一声掉下马,虎牢关的兵将立马将人捆绑起来,押进了虎牢关。 程咬金这会儿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说嘛,这皇帝做不得做不得,瞧瞧,才做了多久的皇帝,连这武艺都生疏了,就连他那最擅长的三板斧都给忘了……要不然今日也不会被人活捉这般狼狈,这次要是还能侥幸活着回去,非得让众兄弟笑话死不可。 徐茂公和秦琼一看这架势,傻眼了:坏了!程咬金被人捉了。这档口,谁都知道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吹牛了,这哪是什么经常练习,不曾懈怠啊……拉倒吧,你要是不曾懈怠,能把自个的看门绝活都给忘了?! ——   ☆、第106章 尚师徒这边凳子还没捂热呢,那边又有人来喊阵了。 尚师徒探出头往外一瞧,这回来的乃是个黄脸汉子,骑着一匹黄骠马。尚师徒也不知道来者何人,等他下城迎战,报上姓名了,才知道原来眼前之人乃是赫赫有名的山东小孟尝秦琼。 前头就提过尚师徒此人忠肝义胆,是条好汉,对英雄最是敬佩,见到来将是秦琼,自是心存仰慕。 秦琼上来,先是一番好言相劝,先是扎扎实实地恭维了一遍尚师徒,又痛斥昏君杨广如何昏庸无能,陷百姓于水火,最后极力劝服尚师徒开城投奔瓦岗。 尚师徒哈哈大笑道:“秦将军,刚刚咱们扯了这么久闲话,这会儿总算是谈到国家大事上来了。言归正传,你劝我归降,我是万万不能的。当今皇上非明君,我岂能不知?但是他待我却是不错的,我若是此刻献关,你让世人如何想我?世人会说我食君之禄不报君恩,贪生怕死,此乃小人作为,那我不是得留下千古骂名?秦将军,你说这事,我能不能做?” 秦琼一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怕是难劝降了,只得改口道:“既然如此,人各有志,秦某也不强求了。但如今你我各为其主,我军先锋官又被你所擒,你我之间必然有一场恶战。就让我秦琼来领教尚将军的武艺。” 尚师徒点头道:“那秦将军你就放马过来吧。” 秦琼手持双锏,迎头就从上面砸下,被尚师徒闪身躲过一只锏,又拉回枪身,挡住另一只锏。秦琼又迅速抽回双锏,往对方腿上扫去,眼看就要击中—— 只听平地一声嘶鸣响起,犹如猛虎下山,秦琼坐骑突然受惊,疯狂乱奔起来,秦琼不查,险些被它甩下马。 秦琼只得暂停攻势,一心拉住缰绳,稳住身子,连声唤道:“黄骠,黄骠!” 可被尚师徒的呼雷豹惊吓到了黄骠马哪里定的下来,驮着秦琼一路狂奔,直至隐入山林。 秦琼不断安抚黄骠,好不容易等它停了下来,早已气喘吁吁地前腿跪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秦琼一看黄骠这架势,心道不好,只见黄骠脑袋已经耷拉在地,进气少出气多了。这黄骠马本来就是秦琼的父亲的坐骑,如今,早已年老衰退,又经过方才一番惊吓,一气狂奔,这会儿体力耗尽,终是寿终正寝。 秦琼含泪将黄骠马埋了,回到营帐,把话跟徐茂公一说,徐茂公也犯了难了,照这么说,尚师徒那四件宝还真不是吹嘘的,就算能赢得过他的枪法,那也得有与之匹敌的坐骑啊,黄骠尚且如此,谁能与之抗衡? 战将没有马,未开打就等于输了。可这头若是不及早救出程咬金,怕是多生事端,这可如何是好? 翌日,秦琼换了匹坐骑,又去拖住尚师徒,果不其然,黄骠尚且如此,还能指望其他的么?还未近其身,坐骑突然发起狂来,拼命往后奔跑,险些将秦琼摔下马。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西魏军这边气势有些低落,这可是首战,怎的生出如此事端。 到了第三日,原昌平王邱瑞前去劝降。说起原昌平王邱瑞,那还是尚师徒的恩师,当初幸得邱瑞赏识,尚师徒才得以重用。 可如今人尚师徒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恩师教我孔孟之道,古人有句话说:“食君之禄,必分君之忧”瓦岗寨那伙人是什么人?响马,杀人犯,强盗,小偷,还有变节的官吏?我乃大隋朝堂堂的总兵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能这群鸡鸣狗盗之人为伍?恩师,你还是回去吧,换旁人上来跟我打。” 邱瑞气急,没曾想这小子竟然冥顽不灵,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颤抖着双手,连连道:“好,好……” 邱瑞说着说着,整个人筛糠似地发起抖来,最后连提枪的气力都没了,突然一头扎了下来,整个人从马上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秦琼等人赶紧鸣金收兵,将人抬了回来,抬回营帐时,人已经没法救了,这可是活生生地让尚师徒给气死的,众人看着邱瑞尚未冷却的尸体,自是悲伤不已。 罗成看了地上横躺的邱瑞一眼,二话不说,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提了一把大刀,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罗成,你上哪去?”徐茂公及时喝住。 罗成脚步稍顿,没回头道:“去叫阵,救程四哥,为老王爷报仇。” 徐茂公眉头紧锁:“你回来,尚师徒的四宝着实了得,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身,就被他那呼雷豹给吓软了腿,没了坐骑的战将能干什么?只有送死的份,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罗成转过身道:“我们等得了,程四哥等不了。再这么等下去,程四哥要么就被当众砍头,要么就被秘密押解送往扬州城,交给杨广处置。” “就算这样,表弟你不能去,表哥知道你武艺超群,但这不是单纯拼武艺的时候,尚师徒那坐骑呼雷豹非同一般。”秦琼从姨夫邱瑞离世的悲恸中回过神,极力劝阻道。 徐茂公依然不松口:“罗成,这回听你秦二哥的话,别去。” 罗成看了眼徐茂公,低垂着眸,才对两人道:“军师,你且让我试试,我会随机应变的,实在不行,我会及时撤退的。” 徐茂公迟迟不松口。 “军师,你就让我试试看吧。” 徐茂公没抗住罗成请求的眼神,沉吟片刻道:“好,那你去试试,但是,一旦不行,赶紧撤回来,听到没有?” 罗成唇角轻扬:“好。” 罗成上前叫阵之时,尚师徒已经在城内被他亲娘骂得狗血淋头,这逼死恩师的罪名,他是担不起也得担了。尚师徒也是心烦意乱,此刻也只能死扛到底了,和解是决计不可能了。 所以,罗成一来喊阵,尚师徒便逃似得出城迎战去了,避开了老娘的大骂。 尚师徒出城一瞧,嘿,这可有点意思,西魏国竟然还有如此俊俏的少年小将——只见来人身着素衣白靴,银盔银甲,手持修长如禾苗般的兵器,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利刃处闪着幽冷摄人的寒光,倒是看着稀奇。少年小将的坐骑也罕见,对峙自己的呼雷豹,虽有怯意,但竟然没撒腿逃跑。 罗成轻轻地安抚着下身坐骑,此威风凛凛的坐骑不是别的,正是隋朝第一勇士宇文成都的坐骑——赛龙五斑驹。 此马不同于寻常马匹,尚师徒的呼雷豹来自突厥,此马亦是来自突厥,原是同宗。不说它外表神武,耐力和持久力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更何况,它的前任主人曾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什么战事没遇到过?比之凶险万分的,也都过来了。所以,尽管此马也骇于尚师徒的呼雷豹的嘶吼,但比之其余品种的马匹,要好上百倍。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尚师徒朗声喊道。 “西魏罗成。” 尚师徒一听,肃然起敬。倒是怎么也没将晋阳宫前大败勇猛将军李元霸之人和眼前精瘦白皙的美少年联系在一起。 尚师徒先是一诧,随即喊道:“罗成,你好歹也是隋朝将领,怎么同这群响马为伍?皇上待你,待你北平府不薄,你父子怎能有负皇恩?” 罗成一笑置之:“尚将军,既然我西魏劝不了你,你也别来劝我。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尚师徒一想也是,又心存怜悯道:“罗成,人人都说你厉害,但我尚师徒可不怕你。我有四件宝物护我,谅你也奈何不了我,倒是你,年纪轻轻丢了性命,岂不可惜?我看还是换个人来战吧。” 罗成付诸一笑:“换个人就不必了,若尚将军真是怜悯罗成,倒不如和罗成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你说。” 罗成也不客气,直言道:“若是我能赢你,放了我程四哥如何?” 尚师徒听完,哈哈大笑:“罗成,你可是好大的口气啊。那要是你输了呢?” “那还用说么?这天下第一,勇猛将军的称号肯定归你尚师徒尚将军了。到时候,罗成被你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尚师徒一口应下。 此情此景,是急得身后西魏军中的徐茂公和秦琼连连跺脚啊。论武艺,自然没人质疑罗成,可这尚师徒可着实不好对付,罗成救程咬金心切可以理解,可不该许下如此重诺,万一真的输了,被尚师徒所擒,那可如何是好。 正当两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尚师徒已经率先发力,持枪直刺而来。 虽说赛龙五斑驹不似其他坐骑惧怕尚师徒的呼雷豹,但呼雷豹余威扔在,赛龙五斑驹依然有所胆怯,不敢贸贸然上前,这就导致罗成发不了力。 尚师徒一刺不中,横扫过来,被罗成双手握刀,挡在身前。 “我曾听闻,罗家枪闻名于天下,你与我交手,为何使刀不使枪?”两人挨近之时,尚师徒趁机问道。 罗成一个大俯身,刀刃自背部绕着尚师徒的枪头一大圈滑落,招式被化解开。 罗成勾起唇角,露出了个坏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战场之上,你来我往,找找凶险,尚师徒仗着兵器和坐骑独出心裁,非常不容易对付。只有尚师徒驾着呼雷豹咄咄逼人,罗成只能见招拆招,勉强应付,却也是被逼的退无可退,情势不容乐观。 罗成身后,徐茂公和秦琼等人看的是胆战心惊,但好歹罗成的坐骑并未因为惧怕呼雷豹,突然发狂,将人抛下马或是一路狂奔而逃。 冷不丁,尚师徒的坐骑呼雷豹突然发怒,一声暴吼,声震四方,连带赛龙五斑驹都被惊到,马失前蹄,就见罗成身子一个前倾,往前扑去,而前面正是尚师徒的呼雷豹提起前蹄,欲一脚踩下,吓得秦琼等人惊出一身冷汗,纷纷喊道:“罗成小心——” 只见罗成蜷缩着身子,一个翻滚,自马身下而过,单手持刀撑地,单膝下跪,立定于呼雷豹左侧。 尚师徒想要扯住缰绳,调转马头,说时迟那时快,罗成挥起一刀,侧面而上,笔直看向尚师徒的腰身,尚师徒弯腰往右侧躲去,罗成的刀拐了个弯,自上而下,生生地将尚师徒的坐骑的左后腿给砍了。 呼雷豹那一声比起之前的嘶鸣,才叫凄惨,地动山摇都不为过。 尚师徒身子一倾,大惊。 秦琼定睛一看,真是替罗成捏了把冷汗,这招表弟以前也使过,但处境决计没有现下危险,这蹲于马下,一不留神就被那神驹践踏,非死即伤,后果难以想象。幸好,幸好表弟平安无事。 罗成没有犹豫,这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尚师徒这匹神驹可小瞧不得。罗成反手回去,又补了一刀砍断了马左前腿,这下子,就算你再厉害的坐骑,只剩下两条腿了,还如何蹦跶得起来。 尚师徒抱着呼雷豹不撒手,自然而然就随之往右倾倒,最后翻了个滚,栽在地上,等他强撑着身体爬起来,锋刃已经架到了他的脑袋上。 尚师徒顾不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满目哀伤地看向一旁失了两条腿,再也爬不起来的呼雷豹,转过头看着罗成,咬牙切齿道:“罗成!” “比武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使用我独门罗家枪么?这就是理由。”罗成薄唇轻启。 “罗成,你太过阴狠,竟然暗算我坐骑!” 罗成嗤之以鼻,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人才道:“和你相比,至少我没有逼死自己恩师。我罗成自问,既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暗箭伤人,我不觉得哪里有愧于你。” “输了就是输了,输得起才是大丈夫。尚将军你莫不是想耍赖,不放我程四哥?” 尚师徒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败了,还被奚落一番,顿觉脸上无光,嚷嚷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说了放,那就一定会放。但是,你现在出阴招赢我,我心里不服。” 罗成眉头一挑:“哦?那你怎么样才服?” 尚师徒言之凿凿:“你就盯着我的坐骑了,你我本身还未真刀真枪地好好交过手。你若是肯和我原地比试过,我若还输给你,那我就无话好说了,输也输的心服口服,程咬金,我必吩咐属下好送出来。” “好,一言为定!” 其实尚师徒并不像武人那般粗犷,相反,他熟读兵法,文武双全。他这会儿想的是,虽说罗成的武艺不容小觑,但好歹自己也拼上一拼,总不能还没打就认输吧,更何况,自己还有刀枪不入的唐猊铠,出手必然见血的提炉枪,量他刀刃再锋利也是白搭,输赢还真不好说。 如此一想,尚师徒更是给自己鼓了鼓劲,扬声喊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看枪——” 只见一个黑影以急速往面庞飞来,幸而罗成听徐茂公说起过这提炉枪的来历,这会儿早有防备,所以在尚师徒掷出枪头上的铜坨时,侧身躲过,谁知那香炉状的铜坨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竟然还会转弯,绕了一圈,又折回来紧盯着罗成不放。 罗成心中惊喜大于担忧,嘿,这倒是个宝贝,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奇形怪状的兵器,还真见过这玩意儿,罗成有心想瞧瞧这兵器的玄奥之处。 于是场中就见白衣银盔少年,左闪右闪,上窜下跳的,只顾着躲避,不见对招,嘿,还别小瞧罗成逃命的速度,他的出招有多快,他躲闪的速度就有多快,半点不落下。这可把徐茂公和秦琼看的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同时,也把尚师徒气得牙痒痒的,你说你小子怎么尽顾着躲啊?躲也就罢了,还躲得这般快,就是撒腿跑的兔子也没你这速度啊,到底还能不能好好的比武了! 十几个回合之后,尚师徒都有些气馁了,折腾得累了,速度稍稍放慢了下来。恰此时,原本被铜坨紧追不舍的罗成,突然一个大弯腰,持刀转身杀了个回马枪,尚师徒想要收势,为迟晚矣,身体由于惯性,还在往前冲,眼看就要撞上罗成的刀锋,尚师徒也顾不得什么攻势了,只怕铜坨砸到罗成之前,自己就已经死在他刀锋下了,尚师徒只得退而求其次,强行收枪,身子往一边侧过,面庞是险险地避过了罗成的刀锋,但锋刃划过他的唐猊铠,发出嗤嗤的响声,尤为刺耳,也幸好他的唐猊铠刀枪不如,换做其他盔甲,怕是早就支离破碎了。 就在他想要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只觉得喉间呼吸困难,仿佛窒息一般,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上提了提。 他低头一看,险些气晕,喉间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手臂,死死地攫住自己的脖子不撒手。他呼吸困难,正是拜它所赐。 原来啊,兵器与盔甲摩擦之时,罗成眼见削铁如泥的苗刀都奈何不了尚师徒的唐猊铠,马上就要擦肩而过了,罗成伸出手臂,就从后面钳住了尚师徒的脖子。 “咳……咳……你,松手!”尚师徒拼命挣扎,哪还有什么招式可言,连手中的提炉枪扔掉了都不自知。 想奋力挣脱?可罗成是谁! 别看罗成身高不如尚师徒,体型也就是他的一半,但架不住人还在襁褓中就有锻炼体质的意识,又有十年如一日不要命地训练。那力气,可是能让举起镇殿狮子的李元霸都折服的,用来卡尚师徒的脖子,那是大材小用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尚师徒不是有唐猊铠护体么?行,你有本事让你那脖子也变成刀枪不入的唐猊铠。 尚师徒的兵器一丢,罗成也顺手丢掉大刀,伸手就是一拳,直击尚师徒的面门,直打得尚师徒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 稍稍挣脱开一点吧,下一刻就被他另一只卡主脖子的手给拉了回来继续挨揍。 “你那铜坨不是追着我打么?这回也让我出出气。”徒手又是一拳打在尚师徒脸上,方才被追的无处可逃的那股子憋气总算有地可出了,这下是什么仇都报了,罗成越打心里越舒坦。 连打三拳,尚师徒脸上是一片狼藉,鼻血什么的,一脸模糊,外带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好不容易伸手挡在面上,才争取到机会,费劲浑身气力,低吼了一句口齿不甚清楚的话:“你他妈地干嘛老打我脸?” 罗成伸手又是一拳,尚师徒终是被打昏死了过去,罗成卡主他脖子的手一松,尚师徒便瘫软在地。 “我倒是想拧你脖子,但是徐三哥让咱们留你个活口,尽量劝降你。” 罗成这才有空睁眼瞧躺在地上的人,这不瞧不知道,一瞧,自个都不忍直视了,那还是脸么,都快被揍平坦了。 罗成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讷讷地为自己辩解,只是那声音越说越小声:“谁让你穿什么刀枪不入的盔甲了,我不打你脸,我打你哪?” ——  ☆、第107章 尚师徒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敌营之中,想要起身,顿觉头重脚轻,半点移动不得。 “尚将军醒了?可感觉哪里不适啊?” 哪里都不适好么!尚师徒倒是想破口大骂,可惜一牵扯嘴角,痛的飙泪。想要睁大眼瞧瞧来者何人,怎奈眼睛都成一条小细缝。他伸手一摸,好么,整张脸都包起来了,肿得跟个包子样,独独留下眼睛在外头,还是睁不开的。 尚师徒一咧嘴,门牙也没了,说话都是漏风的:“我这是在哪?” 尚师徒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幅德行,估计就算他亲娘在这,也认不出来了,当下便恨罗成恨的牙痒痒的。倒不是恨罗成大败了他,毕竟两国相争,各保其主,相互厮杀,无可厚非。但要不要这样往死里揍他,还专打脸了?想他堂堂虎牢关的总兵大人,落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尚师徒自个也不想想,他要是没穿什么刀枪不入的四宝之一的盔甲,人罗成犯得着专打他的脸么?这事啊,有利就有弊。想他仗着那唐猊铠,都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杀死多少战将,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徐茂公道:“尚将军在比武之时,深受重伤,被我军将领救了回来。” 尚师徒心里明白得很,这说好听了是救人,说不好听那就是被擒,便直截了当问道:“说吧,你们打算拿我怎么样?是当众砍头呢?还是押回瓦岗寨听后发落?” 徐茂公摇摇头道:“尚将军误会了,我们若是要你的命,那罗成也就不会手下留情,我们是希望你良禽择木而栖,投我瓦岗。” 尚师徒惊诧道:“这程咬金想必你们也救了,我也被你们抓来了,为何还非要我投诚?就算我不投诚,你们也一样可以破城而入。” 徐茂公也不绕弯弯,直言道:“不错,不瞒你说,在你昏迷之后,军心无主之时,我军已经冲破城门,救下程咬金,但我们要的并不单单是一座城门。我瓦岗军队要想南下扬州城,必得破五关,而尚将军这是首关,据闻后面四关的总兵大人与尚将军关系较好,若是尚将军能投诚我瓦岗,那么,必然会对其余四关总兵所做的抉择有影响,谁也不想打仗死人,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再好不过的。” 尚师徒心里百感交集,他如今怎么还能投诚啊?他要是没气死恩师邱瑞,那么一切都好说。但就说现在,他若是投诚了,那就真成了贪生怕死之辈了,况且还气死了恩师邱瑞,以后怎么和瓦岗寨那群人相处? 尚师徒沉默不语,拿不定主意,便想找人商量,于是问道:“对了,敢问徐军师,我娘亲现在何处?” 他这一问,徐茂公倒是犯起难来了,和一旁的秦琼对视一眼,两人俱是面有难色。 这是为何呢? 原来就在尚师徒被罗成打得血肉模糊,昏死在地,被瓦岗寨的军队拖下去救治之后,虎牢关守城的将领们都以为主将死了,一时军心大乱,纷纷献关投诚了,而消息传到后院时,老夫人和尚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泪流满面,两人相互抱头,痛哭流涕。 老夫人气性极高,如今儿子也死了,担心城破家亡,受人侮辱,便指使着儿媳和尚在襁褓的孙儿一并,一家人共赴黄泉。尚家媳妇因为舍不得尚且年幼的孩儿,抱着孩子亲了又亲,面露不忍,耽搁了一会儿,等到想要掐死孩子时,被冲进来的罗成等人一把拦住,没能死成,但是老夫人却是已经上吊,救下来也没气了。 徐茂公等人原本想着先安抚好了尚师徒,再和他说他老娘这事,但如今被他问起,却是不得不说了。 于是,只能将他夫人和孩子带进了房间。 原本没见到老娘,尚师徒就已经心存疑虑了,这会儿看见自己的妻子抱着孩子畏畏缩缩进来,心生不妥,当即责问道:“怎么是你,娘亲呢?” 尚夫人被他这么一吼,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 尚师徒瞧她这架势,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也顾不得嘴角的疼痛,当即冲她大吼道:“我问你,娘亲呢?你给我老实说来,若是隐瞒半个字,我定饶不了你。” 被尚师徒如此一说,尚夫人哪里敢有所欺瞒,就将众将误以为他身死,消息传到后院,老夫人一听,便上吊自杀的事一五一十全给说了,边说边抹着眼泪,哭得凄惨万分。 尚师徒突觉一阵天昏地暗,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好半晌,突然痛哭出声:“娘哎……我的娘亲啊!是儿害了你啊,若是早日投靠瓦岗寨了,我那恩师也不会死,你也不会死,如今我又有何面目独自苟活——” 说罢,直接从胸前掏出一把匕首来,对准自己的喉咙猛刺了下去。 众人大惊,皆是没想到尚师徒竟然如此尽忠尽孝。也恨方才救人心切,压根没想到在他身上搜一搜,让他钻了空子。 尚夫人哎呀一声喊出声,愣愣地看着缓缓倒地的丈夫,连害怕伤心都给忘了,就像石像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秦琼,罗成等人深叹了一口气,尚将军这又是何苦。 徐茂公命侍女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尚夫人,好生安慰道:“夫人,尚将军尽忠尽孝,让人敬佩,你节哀顺变,我们会好好保护你和孩子的。” 尚夫人看了眼徐茂公,走向罗成,低头看了眼怀里睡着的孩子,清泪满眶:“这孩子是你救的,要不然,他也就死了。今日,小妇人将这孩子托付给将军,求将军收他为义子,将他教养成人,小妇人不求他名扬天下,只求将军能护他一世平安。”说完,又把孩子的生辰八字说了一遍。 罗成一听这话,当即就觉得不好,这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啊?刚想推诿,但尚夫人已经不由分说地将怀里的襁褓塞到了他手上。拿兵器是拿的多了,可从来没抱过孩子,罗成面对被塞在怀里的软绵绵的孩子,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起来。 等到他想要再去阻拦尚夫人的时候,尚夫人已经义无返顾地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顿时血流如注。 徐茂公等人先是一惊,随后纷纷遗憾地撇过头去,就连罗成都是目瞪口呆,红了眼眶。 三天过后,徐茂公命令少部分军队看守虎牢关,大军继续往虹霓关开进。不过和之前攻打虎牢关不一样,这会儿队伍里多了个人,正是罗成怀里那个。 “表弟,这孩子似乎很喜欢你,单单你抱的时候,他就不哭,这会儿睡得多香啊,你就为了大伙儿再牺牲一下吧。”并驾齐驱,秦琼看了眼罗成胸口处绑着的孩子,笑道。 罗成苦着一张俊脸,尴尬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小人,手脚顿时不知道摆放了,连直一直身,都有些不自然,生怕把怀里的孩子给吵醒了,他是见识过这孩子的哭功的,闹腾得整个营帐的人都没睡好:“表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但凡有一点招,他也不会将孩子带在身上。 秦琼和徐茂公,程咬金等人哈哈大笑:“表弟,你再忍忍,等传信的士兵将紫嫣带来,就让她抱着孩子回去。兴许是咱们军营里的男人都粗手粗脚惯了,杀气太重,这孩子都不喜欢。” 罗成点点头,回头一想,这话也不对啊,他从军的年数也不少了,身上的杀气不比别人轻,这孩子怎么就能安心窝在自己怀里睡? 大军来到虹霓关下,罗成正充当奶妈的角色,自然不可能去叫阵,顶着众人拜托的眼神,只得缩在营帐之中哄孩子,只求这孩子别一个劲穷哭,等待紫嫣姐的到来。 主帐内,程咬金,秦琼,徐茂公正在商讨破关计策。 这虹霓关守将名叫新文礼,人称八马将,因“横推八马倒,倒拽九牛回”而得名,乃隋朝一员猛将。 “这虹霓关守将新文礼,据说力大无穷,自小精习武艺,咱们可小瞧不得。”徐茂公正叮嘱众将,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禀告声。 听完,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晦涩难懂。 程咬金终是坐不住了,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只是传了捷报,让人带紫嫣姑娘前来接人就成了么?怎么都来了?他这什么意思?明明说了我们打头阵来着,现在又说要御驾亲征?” 徐茂公沉默不语,秦琼道:“兴许是捷报传到瓦岗寨,皇上一时高兴,便提前出发了,反正他也是要率众人前往扬州城抢夺玉玺的,早一点来和晚一点出发就不必太计较了。” “他要是真如你这么想的就好了。”从刚才就一直沉默的徐茂公突然发话,语气里透着一丝失望。 没错,刚刚士兵正是前来报告,说皇上的大军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距离营地不过几十里了。 徐茂公暗想:这捷报才传出去多久?三天还是四天?他这是一收到捷报,便日夜兼程率着大部队赶来了,但是眼看都快到这了,才通知他们,李密心里盘算些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徐茂公也确实没冤枉李密,李密这人这么做还真是有想法的。 原本以为闯五关,必然是有难度的,这才派了罗成,秦琼为主帅,程咬金为先锋官,徐茂公为军师前去攻打。没曾想大军到了虎牢关没多久便传来捷报——护国大将军首战大胜,虎牢关总兵尚师徒战死,虎牢关夺下。 李密一听这个,又心里不舒服了。他本意的确是为了打下五关,南下扬州,这才派了罗成前去,可罗成真的去了,也打赢了,他又开始担心了。 瞧瓦岗寨上上下下对罗成的拥护,已经够他担忧的了,这会儿听到罗成大胜,更是兴奋不已,连声高呼,估摸着要是真的五关全让他给打下来,那么到时候,真可以用时望所归这词来形容了,直接危及到了他的皇权。 更何况,要是真一马平川,直闯五关,那就更让罗成扬名天下了,到时候众反王怕是只知道瓦岗寨有个罗成,却不知道皇帝是谁。 李密这么一想,捷报拿在手上,那就像是烫手山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了,当即找了个借口,说是想要鼓舞士气,御驾亲征了,这直破五关的功劳,怎么的都不能让罗成给占了,要扬名天下,那也是他李密! 这不,李密心急火燎地就率领瓦岗寨众将提前出发,前去战场前线抢功去了,仅留下罗艺,裴仁基等几员老将和几员小将留守瓦岗。 李密心思缜密,还特地提前出发,等到快到秦琼等人处时,才命人前去通报,就是担心中途出什么岔子,让徐茂公等人有推辞的借口。反正眼下,我人已经来了,不行也得行。 李密这么一搅和,徐茂公等人倒是不急着攻打虹霓关了,将人家团团围住,等你李密来下令,反正你也就是冲着这个来的,这司马昭之心,就连程咬金都知道了。 等到李密的大军一到,众人行完礼之后。李密准备拿乔了,他倒是将罗成当成对手了,但罗成压根正眼都没顾上瞧他,一双眼左顾右盼的,在看到张紫嫣时,亮的惊人,连忙跑上前道:“紫嫣姐,你总算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今晚也别想睡了,这小孩子怎么这么能折腾人。” 张紫嫣捂嘴一乐:“你一个大男人,连心上人都没有,又何谈带孩子啊?” 臊得罗成没地儿躲,说道:“好姐姐,那已经是这样子了,我有什么法子?这不行也得行,他以后就是我义子了。” 张紫嫣是晓得罗成心善的,心存敬佩,点点头道:“带我去营帐吧,我去瞧瞧孩子。” “哎,哎,就在那边,刚给他喂完羊奶,好不容易吃饱喝足了,打着盹,消停一会,我带你去。” 那被折腾得都快哭出来的表情,和战场上沉着冷静的罗小将军一比,完全判若两人,看得众人都乐他。 直到罗成旁若无人地带着张紫嫣离开,李密那满腔的针锋相对都没用武之地。心情极度不爽,但面上还得过得去,于是只得悻悻然地因着虎牢关大胜,夸赞了几句秦琼程咬金和徐茂公等人,只是半字没提罗成。 这李密一到啊,立马就开始指点江山了。比如说,秦将军,程将军,你们这些天打虎牢关也累了(这人又选择性地忽略人罗成了),这虹霓关啊,就交给别人来打吧;又比如说,咱们瓦岗人才济济,尚师徒有四宝尚且败了,更别说那什么新文礼了,必定手到擒来(又是半字未提人打胜仗的功臣);再比如说,朕瞧王伯当,裴元庆就很不错嘛,明日就你俩先去叫阵…… 一系列举措下来,秦琼,程咬金,罗成皆被放假了,裴元庆和王伯当顶上。 虹霓关首战,裴元庆手持双锤,城下叫阵。 擂鼓震天,新文礼身披暗色的盔铠甲胄,手持铁方槊,自两侧守军中而出。 新文礼定睛一瞧来人,对方乃一员小将,十七八岁的光景,浓眉大眼的,直鼻阔口,目若朗星,甚是精神,新文礼忍不住开口问道:“来者可是西魏的护国大将军罗成?” 也不怪新文礼会认错,他只知道破虎牢关,杀尚师徒的乃是西魏的护国大将军罗成,并不知道李密携众将都来了。又听闻罗成此人不过十七八岁,容貌甚是俊俏,眼下裴元庆年纪相当,虽说长相不如罗成精致,但也算是相貌堂堂。 裴元庆一听,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他好不容易出来打个头阵,还被人认错,当下就喊了回去:“我乃西魏前部正印先锋官裴元庆。你可是虹霓关守将新文礼?” 新文礼一听不是罗成,心中不喜,敢情你西魏是瞧不上我,打虎牢关派出罗成,这会儿以为我虹霓关好打是不?派出个先锋官就想将我拿下?我且会你一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裴元庆本来心里就有气,这会儿见新文礼那眼神明显变了,变得轻视起来,更是恼羞成怒,大喊一声道:“你若放下兵器,速速举城投诚,姑且饶你一命,你若执意一战,那我必取你性命。” 新文礼大喝一声道:“看招——”手中的铁方槊便直直地往裴元庆的胸前刺去。 裴元庆四两拨千斤地挑开,转了下身,双锤夹住了新文礼的铁方槊。新文礼之所以被称为八马将,主要还是因为他力气惊人,可遇上裴元庆,这惊人的力气就不够看了。 论天下英雄,罗成的气力自是不用说的,能打得李元霸半点脾气没有;至于李元霸,那千斤重的镇殿石狮子,人能一手一个,举着健步如飞,可想这天生神力不是吹的,其次便是宇文成都,再来就得是裴元庆了。 饶是新文礼仗着力气,大败过众多战将,但遇到裴元庆,和他比力气,那也是白搭。 这不,裴元庆双锤夹住新文礼的铁方槊,后者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进不得,力气没裴元庆大;退,人裴元庆还不让你退了,双方就这么僵持上了。 裴元庆当即就冷笑了一声:“新文礼,你裴小爷的武功如何啊?”随即,大喊一声,“开——” 新文礼的兵器倒是被抽回来了,但紧接而至的是裴元庆的双锤。新文礼急忙拉兵器去挡,哐的一声巨响,兵器交接,新文礼额头上汗珠连连,双手都在打颤,心道这裴元庆果然厉害。 裴元庆再一逼近,新文礼赶紧后退。恰此时,虹霓关上响起了鸣金收兵的擂鼓声,新文礼往城墙上瞧去,只见一身着红衣,身披银色盔甲的少女站在城墙上遥遥相望,新文礼一咬牙,赶紧勒马一路奔回了城门里。 裴元庆暗恨这新文礼跑的太快,要不然,必能取其首级,心中暗下决心,下回非得速战速决,将人拿下,并一举拿下虹霓关,也好让罗成等人瞧瞧。 且说新文礼狼狈地逃回城里,一容貌秀丽的女子赶紧跑了上前,上下打量,无比关心道:“哥哥,可有伤着哪里?”此人名叫新月娥,乃新文礼的亲妹,也正是方才在城墙上观望的红衣女子,也是她命人赶紧鸣金收兵的,抢回了新文礼一条命。 新文礼垂头丧气道:“原本以为罗成是你我守城最大的阻碍,没曾想一个小小的裴元庆就将我打败,首战便失利,哥哥已经是脸面全无……” 新月娥好言相劝:“哥哥,我看那裴元庆也不过如此,虽然武艺高超,但冲动鲁莽,匹夫之勇,我倒有办法对付他。” 新文礼眼前一亮:“哦?妹子有何妙计?” 新月娥莞尔一笑,道:“哥哥附耳过来。” 听得新文礼连连点头,不断称赞。 不怪新文礼如此看得起自家妹子,这新月娥可不是普通人,别看这虹霓关的总兵是新文礼,但新文礼有武无文,城内大小事务皆是妹子在打理。不仅如此,新月娥还聪明好学,自小习得武艺,刀法精湛不说,暗器更是一流,让人防不胜防,实乃文武双全,女中豪杰,比之男子还要更胜一筹。   ☆、第108章 接连几日,虹霓关的守将都挂着挂着免战牌,任凭瓦岗寨众将叫阵都不应。 直到一切部署好了,新月娥才命人撤去免战牌,亲自挂帅,亮队迎敌。 瓦岗寨的士兵一瞧这免战牌给撤了,赶紧回营帐报告,裴元庆的笑就僵在脸上了,他方才还在跟众人吹嘘说新文礼受他那两锤子不轻,必是受了内伤,才挂了免战牌,这会儿不过三日,怎么就好了?裴元庆不信,整装待发就要出去迎战,结果出去一看,愣住了—— 只见对方叫阵的乃是一名女将,此女将坐在马上,仍然可见其身材修长,体态优美,定睛一看面容,还十分秀气。一双美目,深邃沉静,不怒而威。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让裴元庆打起精神来看待,裴元庆嗤笑了一声道:“难不成这虹霓关没有别的将领了,竟然要个小娘们来打仗了。” 倒是徐茂公立于一旁,斟酌道:“咱们南征北战的,还没遇到过女将。” 裴元庆当即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道:“我就说我那两锤子,新文礼怎么可能还能迎战,这下竟然连个小娘们都派出来了……小爷我可不欺负女人,我这一锤子下去,还不得把人砸成肉酱啊?算啦算啦,我就发发慈悲,这人啊,交给你们了。” 瓦岗寨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犯难了,谁去啊? 正迟疑间,就听对面的少女喊出声了:“我乃虹霓关总兵新文礼之妹,新月娥。前日,我哥哥被裴元庆打伤,今日我是来替我哥哥报仇的。叫裴元庆出来一战——” 裴元庆充耳不闻,徐茂公也着急,总不能不应战吧,这不,就有人毛遂自荐了。 “你们都怕打个女将丢人,我不怕丢人,我去——” 说罢,还不等徐茂公叮嘱几句,同使大锤的齐国远便勒马前行了。 齐国远抬起双锤就往人姑娘家面门上砸,那新月娥岂是等闲之辈?新月娥使的兵器是大刀,她侧身躲过,顺手就自底下抬起一刀打开齐国远的锤子,反客为主地回身一刀,砍在他肩膀上,齐国远大惊,只觉得肩膀一痛,紧接着被人抬起一脚踹下了马。 这一刀也幸好是刀背来看的,这要是锋刃,必死无疑。齐国远惊魂未定,那头新月娥手下女将已经将人五花大绑地捆了押进了城门。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瓦岗寨众人都有些接受不了,怎么的,齐国远就被抓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贾家楼结拜前就和齐国远较好的李如珪。见齐国远都被抓进城门了,大喝一声道:“你这小娘们竟然敢擒我齐哥,我跟你没完——”说罢,贸贸然就冲了上前。 李如珪一枪就往新月娥身前刺,人新月娥右手刀头向下,奋力一挡,就把枪身给挡住了,再使劲往外用力,把枪身就给推了出去,左右手交替,再一转刀,险些把李如珪的手指头给卷了进去,李如珪往后一让,新月娥收刀就往他面门上砍,前者躲避不当,一屁股跌下马,很快就被女将们绑着押下去了,和齐国远做一对难兄难弟去了。 连着被抓了两员大将,瓦岗寨这边不淡定了,心说,这女将可真够厉害的啊。 徐茂公当即就道:“我看咱们今天也别打了,这女将着实厉害,咱们回营商量一番计策再说。” 可被镇殿将军牛盖一番抢白:“不过是区区女流之辈,何惧之有?等我上前,将她擒来,听候军师发落。”徐茂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人已经飞驰而去。 牛盖倒是吸取前两位将军的教训,不敢掉以轻心,处处提防着那小娘们的刀法,来回数十招,不分胜负。刚避开一刀,立起身子,右肩膀一痛,低头一看,一把飞刀就插在自己的右肩膀处,应声落马,也难逃被擒的命运。 瓦岗寨众将有些傻眼,好么,这小娘们还会使暗器! 紧接着又有两员大将不服出战,又被新月娥的套索所伤。 这小娘们竟然还会套索?!瓦岗寨众将傻眼。 这下,裴元庆坐不住了:“还是让我去会会她吧。” 众人还未发话,只听一道清朗的声音道:“你不能去,这女子不是普通人,我方才细细观察她很久了,她暗器功夫极为熟练,便知她已钻研多年,是个使暗器的能手,你锤法虽然精湛,但未必不会着她的道。” 这话要是旁人说,裴元庆兴许还能听进去几分,可转头一看,出自罗成之口,面上不悦,随即便冷嘲道:“你终于承认我锤法精湛了?比之你如何?”裴元庆不屑地瞥了眼罗成道,“我就要让你看看,你罗成不敢的,我裴元庆就敢。” 罗成眉头轻皱:“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你若是想跟我比试,什么时候都可以,犯不着在战场上斗气。” 众将也纷纷相劝裴元庆,可此刻的裴元庆哪里听得进去?众将越是相劝,越让他觉得他们都是站在罗成那边的,心里越发气不过了,突然低吼一句道:“够了!我今天非把那名女将擒来让你瞧瞧,你口中的极其危险的人物,我裴元庆手到擒来!” 话没说完,裴元庆已经一马当先,往战场中间冲去,把程咬金气得直跺脚:“这孩子!你姐在信中千叮万嘱,让我照看好你,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和你姐交代啊,怎么尽顾着争风斗狠,半点不懂事……” 裴元庆冲出去的同时,罗成几乎不犹豫地驱马前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裴元庆,我觉得这事不对,她武功明显不如你,但是上来就指名道姓地喊你出阵,其中恐怕有诈。况且你如今这么冲动,她又有暗器在身,你一不留神,必然会吃亏!” 裴元庆一把打掉罗成的手臂:“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你就是见不得我立功,我今日还非要立个大功你瞧瞧。” 而此时,罗成追裴元庆,已经追到了半途上了,新月娥定睛一瞧拉扯的两人,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相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当下新月娥俏脸通红,眼珠子都仿佛不会转了,她倒是见过不少武将,不乏英勇神武之人,但也没眼前这少将长的好的,哪怕是十分之一都不如。只见那少年将军白衣翩翩,银盔铠甲,容貌俊俏,气度翩翩,让人一见难忘。新月娥想着想着,只觉得耳根子发烫,难受的紧。 而另一头,罗成见劝裴元庆不成,也只得任由他去。 程咬金还在骂骂咧咧,但人已经跑出去了还能怎样?众将眼巴巴地看着战场中间,只盼望裴元庆能得胜归来。 裴元庆一上来,便手持双锤比划道:“你裴小爷原本看你是一介女流,想饶你一命,没曾想你咄咄逼人,非要逼我上阵,好,我今日就成全你,先擒你,然后再擒新文礼,一举攻下虹霓关,救我瓦岗五将。” 新月娥一听来者报上名字,眼眸一深,原来这人就是打伤哥哥的裴元庆,就是不知道方才那位与之揪扯之人是谁。之前尽顾着看那俊俏少将了,也没顾得上看裴元庆什么长相,如今一看,倒也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只可惜,注定是要英年早逝了。 新月娥收起了心思,说道:“废话少说,战了再说。” 新月娥深知自己力道不如裴元庆,连哥哥那般力大之人都因为接裴元庆的双锤而被震出了内伤,更别说她了,所以,处处避着裴元庆的锤子。 一来二去,裴元庆有些不耐烦了,刚还说这小娘们多厉害多厉害呢,原来也就是银样镴枪头,半点不中用,瞧瞧,这才几招,就已经显露颓势。 裴元庆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举起双锤,刚要给她一锤子,没曾想小娘们竟然突然收势,扭头就往回跑。 “我打不过你,反正今日我也擒到你瓦岗寨五员大将了,够本了,我回去了。” 裴元庆一听,这可不行,人还没救出来呢,怎么能让你这个贼娘们给逃了?二话不说,直接就策马追了上去。 两人边打边退,一路纠缠。 徐茂公一看这架势,突然出声道:“这女将方才还这般厉害,怎么一见裴元庆就只知道躲闪了?我看情况不好,还是赶紧把裴元庆给叫回来,别再追了。” “罗成小弟,这里就你武艺高强,且深谙暗器,还得劳烦你速速前去把裴元庆给追回来。” 罗成点点头应下。 末了,徐茂公又补了一句道:“一切小心,凡事尽力而为,不可强求。” “知道了,徐三哥。”罗成一声低喝,驱马而去。 而此时的新月娥已经被裴元庆追着绕了一大圈,从虹霓关的西门进关了。 裴元庆紧跟其后,不依不饶。 眼看就要入城门,裴元庆听得身后一声叫唤:“裴元庆,你给我站住!前方恐有诈,军师命你赶紧随我撤回。” 裴元庆停了片刻,回头一瞧,又是罗成,再看了一眼即将关上的城门,不耐烦地吼了回去:“不用你管!”裴元庆发狠似地抽了下马鞭,一头扎进城内,罗成不放心,索性紧跟其后追了进去。 突然,只见新月娥提缰打马,马儿一声长嘶鸣,提起前蹄,往前跳跃了过去,罗成一直防备着新月娥用暗器,所以一看她这举动,暗道坏了!随手就将马鞭握在手里,正待要甩出去卷住裴元庆的腰身—— 裴元庆眼看新月娥策马跳跃而过,也知不好,但惯性使然,根本不容他停下,马儿前蹄已经踩进了坑,紧跟着整个人连带马儿一道摔进了大坑。 “元庆——”虽然看不到近况,但眼瞅着裴元庆连人带马平地消失,摔进坑里,程咬金的心一下子凉了。 罗成左手勒住缰绳,止住了马步,右手紧握的马鞭却始终没有甩出去。 眼看着裴元庆在自己跟前掉进坑里,坑底埋着密密麻麻的尖刀,竹尖,处处都是锋利,裴元庆连吭都没吭一声,被锋利穿透了身体,流血而亡——罗成心中一痛,深深地闭了闭眼,许久没有动作,整个人仿佛石像一般立于坑前,默不作声。 可惜闻名隋唐的八大锤,紧随金锤李元霸之后的银捶将裴元庆就此殒命,死相如此惨烈。 此刻,虹霓关埋伏的兵将自周围鱼贯而出,眼看就要将罗成包围其中。 “罗成,快回来——” “表弟!” “快擂鼓,撤退!让罗成撤回来!”徐茂公大喊道。 鼓声响起来,罗成似乎才猛的回过神来,狠狠咬了咬牙,马头一拐,往后头撤出。 虹霓关众将自两侧包抄,势要将他圈住,新月娥便调兵遣将将人围住之时,还不忘大喊道:“关城门!赶紧关城门!” 不仅如此,虹霓关众将领手持长矛,锋刃一致,往一人一马身上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身骑赛龙五斑驹的罗成俯下身去,紧贴马背,左右手同时抽刀,刀头向下,锋刃向前,一路过去,凡触及其刀锋的,矛头纷纷被砍断,力道之大,以至于很多人都招架不住,摔倒在地。 终是在城门即将关上的那刻,愣是凭借赛龙五斑驹的神速跑出了虹霓关。 一人一马刚跑出城,城门便在身后被关上。 新文礼从旁边走出,看了眼惨死的裴元庆,沾沾自喜道:“好妹妹,你可是为哥哥我报了大仇了,只是,可惜了,那罗成竟然如此本事,这种情形下,还能逃出生天,唉……多好的机会啊,错过这次,下回要逮住他就难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你说他怎么到跟前就停下了呢?连裴元庆都中招了,他怎么好像知道咱们布下了陷阱?” 新文礼絮絮叨叨,得不到回应便转过头看了眼新月娥,才发现自家妹子怔怔地看着城门口的方向,压根没听他说话:“月娥?月娥,你怎么了?” 新月娥这才晃过神来,拍了一下发烫的脸颊,低头喃喃地问道:“哥哥,你说那人是罗成?可是那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的冷面寒枪俏罗成?” 新文礼心粗,自是没注意到自家妹子的不妥之处,大大咧咧道:“不是他又是哪个?方才他一出来,我就猜到了。听闻那北平府的罗家少年,不但武艺高强,晋阳宫前单挑李元霸全胜,逼得靠山王杨林战败自刎,而且还长了一副绝世好相貌。” “后来,又听瓦岗寨那边的人在喊罗成的名字,我就确定是他了。” “罗成……”两个字在新月娥口中辗转。 且说另一边,罗成刚跑出城门,便被前来接应的单雄信等人迎面碰上。 一入瓦岗寨扎营处,罗成翻身下马,腿一着地,当下一软,一个不慎,险些摔倒,幸而被秦琼扶住,关切地问道:“表弟,你可有哪里受伤?” 罗成摇摇头,不置一词。 众人见他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的模样,已然料到裴元庆的下场,皆是双目含泪。 程咬金仍不死心,走到罗成面前,虎目蓄泪问道:“罗成小弟,我那小舅子裴元庆如何了?” 罗成缓缓抬起头,对上程咬金的眼眸,抽动了薄唇,声音微弱道:“他……他掉进了陷坑,那里布满了尖刀和竹尖……对不起,程四哥。” 语音刚落,程咬金踉跄了几步,险些昏厥,一时间瓦岗寨大军中,啜泣声四起。 一个个愤慨不已,都说要为裴元庆报仇,单单罗成闷声不响,神情无比落寞,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发呆。 秦琼还未见过表弟这样,心道必然是为了没能救下裴元庆而愧疚,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表弟,元庆之死与你无关,你也尽力了,谁知道那妇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设下陷阱就等着元庆中招,我到现下还在后怕,生怕方才你也中了她的招,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姑爹和姑母交代啊。” 对上秦琼关切而信赖的眼神,罗成内心挣扎,出口就道:“对不起……对不起,表哥,都是我的错,若是我能救下他——” 秦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宽慰道:“表哥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大伙也都看到了,当时那种情况,你为了救元庆,也险些赔上性命。这事怨不得你,你无须太过自责,我见你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你还是回营帐好好休息吧。” “不是的……我可以救下他的,我明明可以救他的。”罗成喃喃道。 众人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道裴元庆之死,对罗成打击甚大。想想也是,裴元庆就算再不斗气,但毕竟是瓦岗寨的兄弟。罗成眼睁睁地看着瓦岗寨的兄弟死在他面前,无能为力,任谁都会自责。 秦琼说完,单雄信等人纷纷规劝罗成好好休息,别为裴元庆之死太过自责,裴元庆的仇自然由他们来报。 罗成茫茫然间被人送进了营帐休息。   ☆、第109章 瓦岗寨议事营帐内,气氛沉闷,罗成双膝跪在中间,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双腿上,低垂着头,面对质问,薄唇紧抿,不置一词。 “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李密话音刚落,徐茂公率先站出来,跪在一旁道,“皇上,救不了裴小将军并不是罗将军的错,以此降罗将军的罪,将罗将军的护国大将军的封号夺了,收回罗将军统领全军的权利,实在不妥。” 李密刚要反驳,秦琼也跪了下来:“皇上,臣等明白皇上怜悯裴小将军之心,也都为裴小将军之死悲鸣不已,但此事确实不能全怪罗将军。当时的情景,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也没想到新月娥会在城内设下陷坑,若不是罗将军眼明手快,及时勒住缰绳,恐怕结局也会和裴小将军一样。这种情况下,罗将军能救下裴将军,那是老天庇佑,罗将军没能救下裴将军,那是情理之中,求皇上明察。” 单雄信,王君可,尤俊达,谢映登纷纷下跪:“求皇上赦免罗将军。” 李密双手后负握拳,微眯起眼,声音低沉,厉声问道:“好,好,你们为了一个罗成,一个个都想违抗圣旨么?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帝么?” 众人紧咬着牙关,不松口。 王伯当见君臣之间,气氛极为尴尬,赶紧也跪下,叩头道:“臣等不敢,求皇上息怒。” 此话一出,众人也纷纷紧跟着叩头道:“求皇上息怒。” 见群臣纷纷叩首认罪,李密眼底晦暗不明,面容沉静,但心里暗道,看来这罗成却是深得人心,越发坚定了要将他兵权夺下的决心。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又是一番说辞,李密极为惋惜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以为夺罗成的封号,夺他的兵权,朕心里就好受?可你们替远在瓦岗的裴家父子想过没有,朕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啊?为何两人同去的,偏偏罗成一人生还?” 这话听得素来心思灵活的徐茂公皱起了眉头,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非得两人一起死了才好?活着回来的那个人还就成罪人了,随即就回道:“皇上若是这么说,那有罪之人应该是我,而不是罗将军。” 徐茂公面色从容道:“昨日战场之上,大家有目共睹,是微臣见裴小将军贸然冲入敌军,恐有不测,拜托罗将军将人追回的。如今,事已至此,裴小将军之死若非得拿个人来治罪,那也是微臣,而非罗将军。” 秦琼也接话道:“微臣也有错,昨日皇上明明派了王伯当王将军和裴小将军为主帅,一起迎阵,罗小将军原本是不愿出阵的,是微臣拉着他前来观战的。” 众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纷纷抢着认罪之时,突然听到中间有道平静的声音道:“大家的好意,罗成心领了。这事是我的错,皇上想如何定罪,罗成都认了。” “罗成兄弟!” “罗成——” 李密见状,立刻接道:“罗成,这可是你说的!好,那朕就——” “皇上,这死的是我老程的小舅子,我自然比谁都伤心,我老程有没有立场说句话?”程咬金扑通一声跪下,之前因为裴元庆之死哀戚,眼圈还是红着的。 李密点点头:“程爱卿,但说无妨。” 程咬金道:“皇上为元庆之死,大动干戈,我也深感欣慰,我也希望罗成能救下元庆。但凭心而论,当时的情景,换做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捡回一条命就已经算不错了,更大的可能便是一起死。情况如此凶险,怎么还能要求罗成兄弟同时救人。” “我程咬金今日把话搁这,我从没有怪过罗成兄弟没能救下元庆。而是庆幸罗成兄弟没有出手,如果出手,极有可能连带着一并被拖下陷坑,后果不堪设想。” “你——”李密眉头紧锁,方才眼看就要拿下罗成的官衔了,没曾想突然冒出个程咬金,说这么一通话,让他扼腕不已,早知道赶紧下令,不容他说话的。 “程四哥……你别再为我说话了,罗成担不起,罗成甘愿受罚。”罗成红着眼圈抬起头。 “好弟弟,你程四哥不是因私费公的人,若是你的为人都信不过,哥哥我还能信谁。哥哥看得出来,元庆之死,你比谁都难过愧疚。” 李密越想心里越气,想他好歹还是皇帝,竟然有人敢反驳他的意思,还有点威信没有?他把这主要的原因归结在罗成身上,是他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威信。 思及此,李密排除众议,拍案道:“好了,此事不用多说了,罗成之事,朕早有决断,不容你们质疑,更何况,人罗成也是心甘情愿认下的,你们不必多言。” “皇上,你——”群臣还要说什么,就听门外一声禀告说是唐国公李渊之子李世民求见。 “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李密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众人。 众人没法,只能纷纷站起,行礼离开。 等到李密见了李世民,看完手上的书信,原本阴霾的心情总算退去。眉眼舒展,脸上颇为自喜,因之前因裴元庆之死,虹霓关受阻,罗成又碍他事而生的怒气也散了许多。 底下李世民姿态恭敬,语气谦卑,让方才遭受群臣质疑的李密非常受用。看来,真如李渊信中所说,此次南下扬州城,诛杀昏君,还得仰仗他西魏国。 李密收了书信,哈哈大笑:“唐公真是客气了,如此瞧得起朕,倒是让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世民言辞恳切道:“我父说了,他本意是不想来的,他曾说过,论这天下归属,非瓦岗寨莫属,谁敢与瓦岗相争。但此番杨广向所有反军广发英雄帖,我父也收到了,这不来吧,倒好像是怕了杨广;但是来吧,我李家既没有兵马,也没有能将,也只有充数的份。” “哎,那是唐公自谦了,谁不知道李家元霸勇猛非常啊,昔日,宇文成都都是他手下败将。”李密意味深长道。 李世民连连摆手:“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那弟弟虽然力大无穷,但自幼脑袋不太好使,发起疯来谁都制不住,所以,往日都让我爹关在后院,轻易不让出门,哪有什么能将之说。” “哦?还有这事?” “臣不敢有所隐瞒,皇上稍稍一打听便可知道。” 李密眉头轻挑,这一声“臣”可谓让他心花怒放,这李家话里话外都是唯自己马首是瞻。 李世民又道:“所以,臣前来扬州之前,父亲千叮嘱万叮嘱,这扬州城夺玉玺仪式,咱们李家就不参合了。父亲说西魏王您深明大义,宽厚仁慈,昔日朝堂之上,父亲便有意攀交,可惜无缘得交,如今听闻您成为这西魏的皇帝,我李家必然是要依附于您的。” “哎,唐公太见外了。昔日我与他同朝为官,唐公的为人,朕也是非常敬佩的,如今看了唐公这封信,唐公的意思,朕也都明白了。”李密和颜悦色地亲自将李世民扶起。 李世民刚走出营帐,脸上的笑容便收了,看到李元吉站在外头东张西望,脸上才轻松了些,走上前去。 “哎,二哥,你可算出来了,李……皇上他怎么说?”李元吉瞧见李世民出了营帐,赶紧上前问道。 李世民将人拉到一边,察看了四遭无人,才低声道:“放心吧,跟父亲所料不差。如今咱们暂且归附西魏,你忍着一点,咱们先跟着瓦岗寨的军队进了扬州城再说,既然他李密想出风头,咱们也别拦他,拿他挡在前头,我军保存实力,日后再决一雌雄。” 李元吉直愣愣地看了他两眼,倏然笑了:“二狐狸,你可以啊,我可是听说李密那人不好糊弄。” 李世民一瞪眼,佯装生气道:“怎么说话呢?皇上的名讳你也敢随意挂在嘴边?” 李元吉咧着嘴乐:“行,行,行,我演不过你,那我现在可以在西魏军中随意走动了?” “你也避点嫌,别让皇上生疑。” 李元吉摆摆手道:“放心吧,我就随便走走,散散步。” 李世民唇角上翘:“知道你散散步,也就是散着去瞧瞧罗成小弟。” 然后就看到自家一贯脸皮极厚的弟弟竟然脸红了!这一现象,可是让处事不惊的李世民都瞠目结舌。偏配上这人呲牙咧嘴,凶狠暴躁的表情,说不出的喜感。 李元吉懒得和二狐狸争辩,反正论斗嘴,他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有空在这被他看笑话,倒不如去瞧瞧罗成去。 李元吉一路打听,好不容易走到罗成的大帐前,整了整衣裳,刚撩开帷帐,就听里头的人声音略显不稳道:“表哥,你别安慰我了,我真没事,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李元吉脚下一顿,心说他把自己当成谁了?继续走进大帐。 就听面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情绪低落道:“表哥,我难过并不是因为皇上夺了我的封号和兵权,而是因为我辜负了众兄弟的信任。” “李密降你官了?” 一听不是表哥的声音,罗成蓦然回头,看着眼前的人三步两步蹦跶到自己面前,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追问,罗成有些发怔:“李元吉?你怎么会在这?” 无怪乎罗成没想到李元吉为什么在这。在主帐之时,因为裴元庆一事,他心情恍惚,根本没听清来人禀告李世民求见李密,自然就不知道李元吉为何会出现在瓦岗的阵营之中。 李元吉看着罗成那呆愣愣的表情,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才离开数月,怎么整个人变得呆呆的了,明明离开时还好好的。 李元吉一把拉住罗成的手臂道:“你别管我怎么会在这了,我问你话呢,是不是李密欺负你的?让你受气了?” 罗成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低垂下眸,默不作声。 “你急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降了官,夺了兵权的,是不是他怕你功高盖主,所以先下手为强了?”见罗成依然不做声,李元吉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暴躁道,“就你脾气最好,让你什么坏事烦心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瞧瞧,遭嫉妒了吧。都不知道你一心想着回瓦岗干嘛?和我一起待在长安城不好么?如今长安城里,还不是我李家一手遮天说了算的,但凡有我李家一天,你想怎么样都行。” 罗成疲惫地掰开他的手:“李元吉,你别胡闹了,成么?” “我怎么胡闹了?你看看你,眼圈都红了,除了宇文成都之死,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难过?还说不是受了委屈。” “李元吉,你怎么这么多事,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我吃不吃药,生不生病,难不难过,掉不掉眼泪关你什么事?” ☆、第110章 “嘶——轻点,你轻点!” “哎哟……你个狗奴才,故意折腾爷是吧?” 趴着的人一提嗓门,李安吓得止住了手,看了眼青青紫紫的后背,又低头看了眼手上拿着的药膏,苦丧着脸道:“三公子,这伤处本来就该先冷敷,十二个时辰之后热敷,再揉散……这些您不是都知道么?这要是揉得不得力,淤青褪不去啊。” 李元吉咬了咬牙,额头上布满冷汗:“少废话,赶紧吧,继续。” “哎。”李安连忙上前,继续揉搓,边揉嘴还不闲着,颇有些怨言,“三公子,我说这罗将军怎么就这么狠心,把你揍成这样了?” 李元吉一张脸倒是无碍,不过此刻身上哪都痛,痛得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说句话都呲牙咧嘴的:“他没想和我比武,是我提出的。” 李安瞪大眼,惊呼道:“三公子,你傻了吧?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不会是想死吧?” 要不是身上每一处都痛,动一下都觉得累人,他一定伸脚踹这狗奴才两脚。 偏李安还后知后觉道:“三公子,就四公子那力举千斤的神力,都被罗将军追着打,你这不是摆明了找死么?哪有你这样送上门让人揍的。还是你以为自己能和罗将军匹敌?” “噗——”李安忍不住笑出声,自顾自道,“三公子,你就别逗我了,就算三个你也不是罗将军的对手啊。不过,就冲你这结实的身体,倒是可以给罗将军当个沙包,挺好的。” 李元吉险些气晕过去,他最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身边的奴才都敢没大没小,有胆敢取笑起他来了。 “不过,三公子,不是我李安说你,你说你喜欢罗将军,也不能这样啊——这样就是犯傻!这要是多揍几次,你还有命没有?这要是没命了,你还怎么喜欢罗将军?罗将军注定是别人家的了,你到时候就在阴曹地府里哭嚎吧,跟罗将军阴阳两隔了。”李安边说边给上药揉搓。 “你给我闭嘴!”李元吉低喝道,迟早有一天把这家伙毒哑掉。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上药。三公子,你忍着点啊,我可要用力了。”李安刚要把药倒在掌心,就听到营帐外有人通报,说是西魏大将军罗成前来探望。 “谁?” “罗成罗将军。” “赶紧让他进来!”李元吉声音高昂,一扫方才病怏怏之气,“不对,等等,你让他等等……” 然后,李安就见床上的人哧溜一下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扯了件里衣就往背上披,看得他目瞪口呆,什么痛的要命……都是骗人的吧,这也太利索了。 李元吉一伸手,手臂酸痛得想让人飙泪啊,只得骂骂咧咧道:“发什么呆?赶紧的,替我把背上的衣裳拉一下,遮住些伤口,我手痛。” “哦,哦。”李安心说,我还以为你是装的了。 还没等李安将衣裳全部拉拢,罗成已经进来了。 李元吉扯着笑,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显然是一时兴奋,忘了伤着的筋骨了,双脚刚着地,眉毛都纠结到一起了,哎哟哟,这腰还是自个的腰么?挺不直了……就算他再想保持云淡风轻的姿态,恐怕身体也不听使唤。 “别动!”罗成一声低喝,李元吉就保持着这古怪的姿势,一动不动,确切来说,他想动也动不了。 罗成上前两步,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间。 直到被那只手扶住,李元吉还没晃过神来,感受着搭在他腰间的手的温度,轻重得当的指腹按压在他腰背部,摩挲着行走。李元吉整个人顿觉晕乎乎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耳边好像隐隐听到有人问:“有什么感觉?” “晕乎乎的。”李元吉脱口而出。 罗成抬起头,狐疑地睨了他一眼,这闪了腰背部不但不酸痛,还会晕乎乎? 罗成摸准了经络,使劲一推。 “哎哟哟!痛死我了!”李元吉一声哀嚎,恐怕震得整个营帐都听得到。 站在一旁的李安眯着眼,赶紧捂上耳朵。 罗成了然地点点头:“这才是正常反应嘛。” “赶紧把你家三公子扶上床休息,看着他点,他本身就受了不轻的伤,不要再让他做如此鲁莽的举动了,很容易闪着腰背。” 阵痛过后,一阵舒爽,李元吉扭了扭腰身,还真是不痛了,还没等他欣喜片刻,突地,手上的力道撤了,腰背部的手也没了,表情颇为遗憾。 李安赶紧应下,从罗成手上接过李元吉的手臂,想要搀扶着人上床,被人嫌弃地一把甩开,还被恶狠狠地瞪了,李安摸摸鼻子,你以为我想扶你不成?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谁说我闪着腰背了,我刚才就是下床的时候有些急,一时之间,有些头晕而已。” 李安扶额,哎哟,我的爷,你就别逞强了,人罗将军刚才都动手替你治好了。 罗成一手后附,另一只手松握着拳,抵在唇边,掩住上翘的唇角道:“嗯,那是我看错了。”一场架打下来,倒是让罗成对李元吉亲近不少,这人最是嘴硬心软,死倔到底的主。 “本来就是。”李元吉嘀咕了一句,连忙吩咐李安给备茶。 罗成面带愧疚道:“昨天,练武场……对不住。我出手一向没个轻重,昨天心情还不太好,出手重了点……” 李元吉摇摇头,咧着嘴乐:“不碍事。”看到罗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问道,“你这是干吗?” “这个是我罗家的独门膏药,对于——” 李元吉不在意地摆摆手:“哪用得着上什么药,没事,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切磋一下么,你瞧见我喊痛了没?” 罗成想了想,摇摇头。昨天比武时好像还真没听他喊疼,至少在人被抬回来之前。 “那不就得了,压根不痛。小爷我十四岁上战场,什么伤没受过?就你这点力道,只够给我挠痒痒的。” 李安朝天翻了个白眼,三公子,你就吹吧你,谁家挠痒痒,能把人挠得晕死过去?你昨晚上是抬着回来的,好么,可把我和二公子给吓着了。 罗成表情讶异:“可是,我方才看你背上好像都是……淤青。” 李元吉喝了口茶水,掩饰道:“就是看着吓人,一点不痛。” 罗成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怕痛的,但人家都说不痛了,他还能说什么,讷讷地点了点头,半是琢磨地低声道:“你的体质还真是挺奇怪的。” 李安都无语了,三公子,我方才替你揉淤青的时候,你的表现只要有现下是十分之一,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那这个——”罗成看看手上的小瓷瓶,还用给他么? “罗将军,这个就先留下吧,万一以后你和我家三公子再比武的时候,还用得着。”李安赶紧把小瓷瓶给抢了下来。 话音刚落,就见李元吉一口茶水喷出老远,瞪圆了眼睛看着李安,以后……还有以后……你小子是真巴不得赶紧换主子是不是? 罗成走出李元吉营帐的时候,消息也到了李密这。 主帐内,李密眯了眯眼道:“你确定罗成和李家闹掰了?” 只见一个普通士兵打扮的人,低头哈腰地凑上前道:“皇上,这是小人亲眼所见。虽说练武场,小人没能混进去,但是谁都看到了,罗将军下手可叫一个狠,李三公子是竖着进去,横着被人抬出来的,你说这得多大的仇,下此等毒手!” 李密点点头:“嗯,言之有理。” “而且今日,小人瞧见罗将军独自一人前往李三公子营帐,不多久,就传来李三公子哀嚎声,啧啧啧,那叫一个惨烈……平日里见罗将军挺好相处的,没曾想,下手还挺狠的,昨日李三公子都被他打成那样了,还不肯放过,今日还特地去补一刀,唉……” 谁知李密嘴角上扬,颇为自得道:“打得好,他们越是闹得大,朕才能安心。” “好了,你继续去盯着罗成的一举一动,切忌不可离得太近,罗成那人耳聪目明,别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来。” “小人遵旨。” 次日,李密特地召见了李世民,一大堆赏赐便入了李世民的营帐,还说了一些似是而非,宽慰的话,什么罗成年轻气盛,武艺非凡,难免骄纵,但竟然将李三公子打成这样,也实在过分了些。一方面说着罗成如何厉害,如何了得,劝李世民不要计较,另一方面又唉声叹气,说叨着这罗成在瓦岗寨势力极大,就连他这个做皇帝的有心想为李三公子出气,怕也是无力。 初一听,李世民还云里雾里,再一听,就门儿清了。李密这是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阴错阳差之下,以为罗小弟与李家不和。眼巴巴地上赶着来挑拨罗小弟和李家的关系。 李世民是谁?极善言辞,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 所以,立马顺杆子就接话了,一脸的义愤填膺,一口咬定因为言语不和,罗成将元吉打了的事实。表情那叫一个气愤,痛心疾首,恨不能马上将罗成揪来报仇。 李密见状,心里高兴啊,面上装得十分大度,话中绵里藏针,极尽挑拨之能事。 一番谈话下来,李密几乎已经将李世民看做自己人,对于夺罗家军兵权一事,又多了几分助力,自是高兴不已。 而李世民是怎么想的?他想的是我李家全家上下是心心念念念着罗小弟的好,恨不能大开城门迎接人,可惜罗小弟顾念旧情,一直未曾答应,我还正愁没办法呢。眼下好了,你李密心眼小,没有容人之量,我就坐观其变,必要时推你一把,等你把罗小弟逼得退无可退时,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将人迎进李家。 一时间,大帐内两人谈笑甚欢,却各怀心思。 但还没等李密想到法子夺罗家兵权,前线传来噩耗,今日对阵虹霓关新月娥,又有三员大将被俘,分别是屈突星,屈突盖兄弟,还有王伯当。 一听有王伯当,李密当时就急了,这王伯当可是他的股肱之臣,擒了谁也不能擒了王伯当,等于断他一臂。 事实上,本来也擒不到王伯当,今日战场之上,新月娥又使金镖将屈家二兄弟逮住之后,众将议论纷纷,军心极为不稳,好些将领都在窃窃私语。 这个说:“这女将着实厉害,你瞧,人屈家兄弟都被擒了,还得人罗将军上阵。” 又有人说:“不错,就算她再厉害,对上咱们罗将军那也是半点辙没有,只能挨打的份,你瞧瞧上回,裴小将军那事,不就是罗将军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么,还能从千余敌军之中杀出重围,嘿,罗将军真是神了。” 还有人低声叹气道:“唉……要我说啊,皇上这回真怪错人了,罗将军真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众将纷纷点头,言语之中竟然对皇上有诸多怨言,对罗成怜悯有加。 王伯当越听心中越是不忿,自己身为皇上的亲信,却不能为之解忧,难不成只能受制于罗成?当即便提着长枪驱马上前叫阵去了。 新月娥一看他身后的三角形大旗,绣着个硕大的“王”字。 王伯当一上来便道:“你这小女子仗着暗器,接连暗算我西魏大将,实乃不仁不义,算不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就靠着手中兵器战上一战,那才叫君子之战。” 新月娥听罢,觉得好笑,她连男子都称不上,怎么就还君子了?眼前的男人不过是激自己撇开暗器,与之对决,非要扯些上什么仁义道德。那她就让他输的心服口服,于是放言道:“好啊,我不使用暗器了,就与你比上一比。” “那好,咱们有言在先,不得反悔,你得对天发个誓。” 这回新月娥是真笑了,见过磨磨唧唧的男人,还没见过这么墨迹外加小心眼的男人,难不成他都是在以己度人? 新月娥又照办了,王伯当这才放下心来,大喊一声道:“看枪——” 新月娥立刀一挂,轻松将枪拨了出去。王伯当又抖枪往她肩处刺来,新月娥收刀架住。 两人接连数招,兵器交接,都不见胜负,王伯当心道这女子还有两下子啊。 王伯当不敢轻敌了,这下是什么绝招都使出来了,可就是什么招都使出来了,那也奈何不了人新月娥,都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化去,王伯当当即就有些急了,虽说他的枪法比不得罗成,但那枪法也是精湛无比的,怎么就连个小女子也收不了? 这边新月娥看对方眉头越皱越紧,嘴角上翘,心说你还真以为我就会使用暗器来着?刀法才是本小姐的看家本领。 趁着对方拉枪的空当,新月娥后手变先手,直接一刀划在王伯当的腹部,王伯当受伤跌下马。 王伯当跌落在地,伸手捂住受伤的腹部,幸而盔甲够厚实,那小女子也没下狠手,要不然这肚子可就被戳破了。 新月娥居高临下,莞尔一笑,眼底透着不屑道:“王将军,这下我算不算的上君子了?” 一句话便羞得王伯当哑口无言,心中更是恨极那女子。 新月娥一挥手,就有人将王伯当五花大绑地带下去了。 她傲然坐于马上,嫣然一笑,朗声道:“怎么?你们瓦岗还有人没有了?难不成都让我这小女子给打怕了不成?” 瓦岗这边众将一听这话,纷纷不平,单雄信提着兵器就要往前冲,被王君可给拦住:“五哥,你别冲动,方才我看那女子所使刀法,似是不一般,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徐茂公听罢,也道:“六弟擅使大刀,既然他说不一般,肯定有奥妙之处,要不然也不能将我五虎将之一的“勇二郎”擒住。现下,都让她擒去八员大将了,大家切莫轻举妄动,还等我细想想。” 众人正在商讨之际,就听对面的姑娘又发话了:“要是你们都不敢应战,就让前日那个冲出重围的将军出阵,我瞧着你们之中,也就他有点本事。” 新月娥今日本来就想再细瞧瞧罗成的,可人罗成今日不但不上阵吧,压根都不在场上,这让她着急了,索性自己开口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只觉得脸上发烫,颇为羞赧。 徐茂公和秦琼对视一眼,再看那新月娥,提到罗成时,一改方才打仗时的傲气和不屑,变得言笑晏晏,面颊绯红,时而还低头沉吟,这副姿态是怎么看怎么不对。 但这罗成兄弟上不上,也不是她说了算,或是他们说了算的,且不说因为前日之事,罗成愿不愿意上阵,就算罗成愿意,皇上那怕也不是那么顺利的事。   ☆、第111章 李密自是能不用罗成就不用罗成,难不成给他扬名立万的机会?更何况他前日才刚卸了他统帅一职,这会儿要是让他出战,那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耳光么。 但眼下,此一时彼一时,李密卸罗成统帅一职的时候,也没想过原本势如破竹的攻势,竟然被个小女子给阻拦住了。 早朝议会上,李密安坐在主位,实则心急如焚,眼巴巴地等着徐茂公或者秦琼提出让罗成出战,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找台阶下。可偏偏平日里一向推崇罗成的徐茂公和秦琼此刻竟然坐壁观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别提建议罗成出战了。 接近议会尾声,李密耐不住了,看似无意地提点了一下徐茂公:“军师,如今虹霓关守将新文礼之妹新月娥,已经擒我八员大将,这可如何是好,你可有何计策?” 徐茂公表情寡淡:“微臣暂无良策。” 李密目光投向秦琼,无奈秦琼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 李密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出战啊?” 底下众将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单将军?” 单雄信黑着一张脸,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道:“臣近日偶染风寒,咳嗽不止,怕难以胜任。” 李密明知他是推脱之词,却也无可奈何,转而看向同为五虎将之一的美髯公王君可:“王将军,如何?” 王君可面露窘迫道:“臣昨日骑马,不小心从马背上滚落,摔伤了手臂,怕是有心无力。”说罢,还故意提了提自己的右手。 李密想骂三字经,你还能更假一点么,你一大将,都身经百战了,骑个马还能从马背上滚落?编借口也编个好点的成么。 程咬金前夜就抢了裴元庆挂在城门口的尸体,护送回瓦岗了。 剩下几员大将又个个低着头不吭声,李密气恼不已,又求助于尤俊达,谢映登等人,还不等谢映登等人回答,尤俊达已经嬉皮笑脸,率先答道:“皇上,微臣几个倒是想为你分忧解难,可微臣的武艺不精,尚且不如裴小将军,更别说打那只母老虎……” 谢映登等人见状,顺杆子就下,纷纷自认不敌。 至于史大奈,杜文忠等人,你是问了也白问,人入瓦岗之前,就是北平府的人,罗成被贬,心里正不痛快着呢,能指望他们给你打仗去? 这一圈问下来,李密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自己这些日来对罗家的动作大了一些,引起众人不满了,心中大为警惕。 李密面色尴尬道:“哎,今日大帐内商讨破敌之计,罗成罗将军怎么没来?” 徐茂公抬头看了他一眼,行礼道:“皇上难不成忘了,前日您已经撤了罗将军统帅一职,夺了他兵权。” 李密脸上有些挂不住:“朕当时不过一时气愤,哀伤于裴小将军之死,事后想想,这事也怪不得罗将军。罗将军乃是我西魏不可多得的大将,为我西魏立下赫赫战功,即便有过,瑕不掩瑜。” 众人还是不做声。 李密又道:“如今大敌当前,乃是我西魏同心协力之时,万不能有异心,莫让那隋军有机可趁。此等会议大事,怎能不宣召罗将军?” 说罢,二话不说吩咐道:“来人啊,去把罗将军请来主帐,一同商讨破城之计。” “且慢!”话音刚落,徐茂公的声音紧接其后,而传信的士兵竟然真的停了下来,静候吩咐。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李密眯起了眼睛,心生怨恨,他这个皇帝当得着实窝囊,士兵不听他皇帝的话,竟然听从一个军师的吩咐。 徐茂公施施然出列,双手交叠作揖道:“皇上,这一没将位,二没兵权的,罗将军以什么身份参与商讨?况且——”徐茂公故意稍顿片刻,紧接着道,“当初,皇上命罗将军为平五关统帅,执掌下扬州二十万大军。罗将军一鼓作气,刚打下虎牢关,攻打虹霓关时,就被莫须有罪名摘了官职,卸了兵权,这会儿虹霓关打不下来了,咱们再启用罗将军,这让天下英雄如何想我西魏?过河拆迁,卸磨杀驴,亦不为过。”尤其最后十二个字,徐茂公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你!”李密双手已经握紧成拳,面上阴沉,许久未说出一字来。 徐茂公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道:“皇上若是真要重新启用罗将军,还望皇上从我西魏的威信,瓦岗的威信上考虑,给罗将军一个交代。” “求皇上给罗将军一个交代!”众将纷纷下跪请旨,这一句倒是出奇的一致。 李密紧握的右手,青筋暴跳,强压着怒意,沉声道:“众爱卿这是做什么?都起来吧,朕本来也是要恢复罗将军的统帅之职,还给他兵权的,不过因为裴小将军之死,给气昏了头,才牵怒于罗将军。” “但愿皇上这回不是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单雄信冷哼了一声道。那声音说大不大,说小,又正好能让在座的听得一清二楚,弄得李密好没面子,只能装听不见。 罗成接到圣旨,说官复原职,并且统帅全军,明日攻打虹霓关的时候,正在练武场上和李元吉比试摔跤。 正一手拉住李元吉的手臂,准备来个过肩摔,听到这消息,立时松了手,去前头接圣旨去了,李元吉就软趴趴地趴在地上了。 “三公子……三公子……你还活着么?”李安都不敢睁眼瞧了,半眯着眼凑上前道,“你要是还活着,应我一声。” “死奴才,还不赶紧给爷抬下去,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腰快让他给拧断了。”李元吉见罗成不在,也不遮掩了,喘着粗气道。 李安边吩咐人小心抬人,一边苦着脸抱怨道:“三公子,你干嘛和罗将军比摔跤啊?瞧瞧,又伤成这样,身上还不知道多少青青紫紫,哟哟……这脚踝都肿成什么样儿了。” 李元吉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我不和他比摔跤,难道比枪法?刀法?还是箭法?难不成我想在自己身上多钻几个眼?被砍成一段段?还是变成马蜂窝?” 李安想了想,不得不“佩服”起三公子的脑子,你想得真够全面啊?! 抽空,李元吉百般费劲地抬手给了李安脑袋一下,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巴不得换主子!” 李安扁着嘴,一脸委屈,真是同人不同命,打你的人是罗将军好么,你别拿我出气啊。 次日,鼓响三通,罗成马到疆场。 新月娥这才有机会近距离定睛打量起眼前的人来——此人头戴亮银白虎盔,身披素银甲,外罩素罗袍,面如冠玉,眸若寒星,手持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迎风而立,更显丰神俊朗。 等到罗成近身到前,新月娥两眼都看直了。 她平日里和哥哥一同征战沙场,倒也打过不少仗,见过不少将领,但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凑近了看,更觉得好看。新月娥就想,她是没见过长坂坡上的赵子龙如何模样,不过看着眼前的罗成,暗暗揣测,赵云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不怪新月娥心动,罗成的容颜放在隋朝,还真挑不出几个来。要不然也不会随着他战绩越来越煊赫,“冷面寒枪俏罗成”的称号越来越响亮,瞧这容颜,可不是俏么? 新月娥看得出神,罗成皱着眉头,搞不清她在想什么。徐茂公等人一看,也觉得不对劲。 秦琼就低声问徐茂公:“军师,你瞧那女将在看什么呢?我怎么瞧着她一个劲地盯着表弟看啊?” 徐茂公心说,可不是一个劲地盯着罗成看么,再一想,上次叫阵时,新月娥那脸红害臊的模样,暗道,这新月娥该不会是瞧上咱们罗小弟了吧。 这么一想,徐茂公脸上多了丝笑容道:“我瞧这仗啊,不用打,咱们就赢了一半了。若是罗小弟再和她打上一打,怕是整个虹霓关都能不费一兵一卒夺下来了。” 众人对这话似懂非懂,就见场中的罗成已经耐不住性子了,率先喊道:“我罗成不打女人,但你阻了我大军去路,又杀我西魏先锋官,活擒八员大将,我若是不打你,怎么给众兄弟一个交代。” 新月娥听了也不恼,嫣然一笑:“你还挺重兄弟情义的,也对,你要是不重兄弟情义,上回也不会那么傻,明知是陷阱,还傻愣愣地往里头冲。” 说起上回,罗成皱了皱眉道:“敢问新姑娘,我那八位哥哥现下可好?” 新月娥笑道:“好吃好喝着呢,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本小姐可不会手下留情。对了,你不会也和之前那位王将军一样,和我谈什么君子之战,让我舍弃暗器不用,光明正大地和你对招吧?” 罗成摇摇头道:“男子和女子的力道本来就不可相提并论,我就这么打你,是我占了便宜;你若是用暗器,那咱们算是扯平了。” 新月娥抿唇轻笑,这小子比起之前那些,倒是实在得很,心中越发喜欢了。 将门中人,本就少了繁文缛节,新月娥又是被其父亲当男娃一样养大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素来都是直来直去的,这不,她开门见山就问道:“罗成,你今年几何?可曾婚配?” 这新月娥啊,年过十八,并未成婚,不是因为嫁不出去,而是她心性儿过高。大财主她不要,小妾成堆;当官的倒是挺多上门求亲的,可个个打不过她,她又不中意,这好不容易有个对眼的,还是敌方将领。 罗成被问得有些发懵,但还是回了:“不足十八,尚未婚配。” 新月娥这下可高兴了,喊道:“罗成,你若是打赢了我,我送你份大礼如何?” 罗成也没往心里去,心说,你还能把虹霓关送我不成? 嘿,人新月娥心里还真这么想的。她比他哥新文礼要开明许多,深知百姓疾苦,杨广昏庸,也曾想过不再为杨家效命。若是此番罗成能赢了她,她是真心想与罗成结成亲事,那投了瓦岗又如何?也好为自己和哥哥找条出路。况且,谁不知道瓦岗声名在外,众将讲究诚信道义,个个都是好汉。 瓦岗寨那边,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讲什么,但看人新月娥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你死我活的架势,反而有些喜上眉梢。 徐茂公当即就笑了,转头对秦琼道:“我看呐,罗小弟与那新小姐打完,咱们也就可以顺利进虹霓关了。”秦琼也是笑。 正说着呢,那厢新月娥总算是有动静了。 新月娥单刀起势,如风卷残花般压近罗成,她虽为女子,但刀法精湛,内气饱满,一招一式杀伤力极大。 这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罗成左躲右闪一个回合,猛然间发力,双手持枪高抬起,将那实实在在的一刀拦在了半空。 新月娥一惊,似是没想到他竟然真能看出来,又进空补一手,罗成不费吹灰之力地弯腰闪过,单手收枪。 这刀法精湛独特的,罗成见过不少,最厉害的莫过于花刀将魏文通,这新月娥的刀法固然厉害,可比之魏文通还缺些火候。 新月娥见状,来来回回三四个回合了,招招都让他给卸了力,新月娥有些恼了,回撤的时候,突然大喝一声:“看镖——” 她本意是不喊的,可又怕罗成真没个准备,误中要害怎么办?所以,还是不忍心地提醒了一下。 谁曾想罗成那边正等着呢,罗成右手持枪,眼看那金镖冲他射来,直接伸出枪头,接了上去。 新月娥就见自己那从不虚发的金镖在他那枪头上绕了圈,乖乖地减了速度,他再一伸手,那金镖就安安稳稳地落在了他手上,看得她目瞪口呆。 “还有什么本事?一并使出来吧。”罗成勾唇一笑,接的轻松。 这下是彻底把新月娥的好胜之心给激起了,同时也想知道这罗成是否真的如传言中那般厉害,也不留什么后手了。 不一会儿,金镖,套索,飞刀,还有自家独门刀法都用上了,罗成要么俯身弯腰躲过,要么直接硬碰硬去接,反正,最后攻势都一一化解了。 这下,新月娥真是傻眼了,是又高兴,又伤心。 罗成两指夹着最后一把飞刀,长枪单手握住,附在身后,轻笑道:“还有么?” 新月娥嘟囔着嘴,女儿家的姿态毕现:“罗成,你耍赖,你明明就是使暗器的好手!为什么不告诉我?” 罗成撇了撇嘴道:“谁对招的时候,还刨根问底的?再说,你也没问我啊。” “不行,这次是我没选好兵器,你说你还有什么兵器不擅长的?我就选个你不擅长的。”新月娥当场耍赖,女儿家娇态显露无疑。 罗成摸了摸鼻子道:“没有我不擅长的兵器。” 新月娥被他那无辜的模样给逗乐了:“你一向都是这么自负?” 罗成则一脸无辜,心说,确实没有我不擅长的兵器。 “反正我伤是肯定伤不了你了,你就说你想拿我怎么样吧。” 罗成道:“你若是能接我三招,不下马,我就放你回去。若是不行,那你还得将我八位哥哥放回来。” 新月娥让他给气笑了:“你倒是好大的口气!行啊,你若是能三招将我打下马,我被你擒住,我哥哥自然会放你八位哥哥。” 新月娥心说,你虽然能化解我的招式,但三招将我打下马,这也未免太小瞧人了,你使枪,之前那个王伯当也是使枪,他还是瓦岗五虎将之一呢,我都能将他活擒了。你——我虽然擒不了,但至少不会让你三招内伤我。 “好。”罗成朗声道,“看枪——” —— 已经购买109章节的亲们,109章节已经补全下半部分,给大家带来麻烦,敬请谅解!   ☆、第112章 罗成刚开口道看枪,已经抖枪而出,新月娥大惊,那速度可不是之前的王伯当可比拟的。 长枪本就有兵器之王之称,可以穿刺,收放极快,防不胜防,所以又称兵中之贼。 常言说得好:“年拳,月棒,久练枪。”罗成的枪法又岂止十年?更何况他心思纯净,一心钻研,精习武艺,比谁都来得上心,又有罗艺罗松倾囊相授,可不得事半功倍。 新月娥先是见枪头从六个方向朝自己飞来,虚虚实实,难以分辨,见识过罗成出招的速度,她自知不能有片刻犹豫,狠狠一闭眼,挑了右手边可疑的三个枪头阻拦。 只听哐一声--新月娥心中大喜,没想到竟是料准了。 可惜,她还是高兴地太早了。 只觉得左手臂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却是被刺破了三处,出血了,染红了袖襟。 “这不可能,我方才明明拦住你那枪头了的!”新月娥连退几步,右手按住左臂道。 罗成也不急着趁胜追击,在半空中挑了个枪花,枪身横在身前,挑眉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因为这六个枪头都是真的,以其六合之势,分出六个枪头,没有虚招,所以你要么就直接束手就擒,不拦了,要是想拦住,除非六个枪头一并拦住。要不然哪怕拦住五个,也是无济于事。” 嗤……这人说的轻松,谁能拦住几乎同时刺出的六个不同方向的真枪头?这还是其次,新月娥也是练家子,深知要刺出这六个真枪头,才是难上加难。别说六个枪头,就是幻化成三个枪头同时穿刺,都是极其艰难的事,要想六个枪头都是真的,这个速度可不单单一个“快”字就可以形容的。 罗成停下手上的动作,睨了眼她受伤的左臂,道:“还打么?” 新月娥咬了咬牙道:“打,怎么不打?我还没掉下马呢,说好了三招的,这才一招。” 见他质疑的眼神依然盯着自己的左臂,那模样分明是在说:你行不行啊? 新月娥不服输地扬了扬右手上的兵器:“我还有右手呢。” 罗成笑了笑:“好,那你可得看仔细了,第二招--” 罗成长枪一掷,单手握住枪身一端,手臂奋力一抖,那枪尖快如暴雨般穿刺了出去,看似寻常普通,却是一点都不普通,至少在新月娥看来,眼前这一幕可以用壮观来形容,如果它不是杀人的利器的话。 那枪尖幻化成了无数个星星点点,又宛若朵朵花蕊,在半空中飞舞,变幻莫测,让人目不暇接,这回,新月娥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咬了咬牙,说什么都要将这些闪着锋芒的光点给拦住,她右手持刀,来回翻转,形成一道圆形屏障。 可就在她以为马上要交接上罗成的枪尖时,却是背上一痛,她一下子被打趴在马背上,战马嘶鸣,险些将她扔出去,若不是她极力拉住缰绳,稳住身子的话。 好不容易稳住了坐骑,新月娥已经半趴在马背上,气喘吁吁地瞪着罗成道:“你偷袭我!” 罗成哭笑不得:“这怎么能叫偷袭?这招叫百鸟朝凤,可以幻化成一百零八个幻影,这回你看到的才都是虚的,真招就是后头打你背部那招。” 其实罗成隐而没说的是,我哪用得着偷袭你?直接一枪刺穿你不就完了,犯得着还这么费力,单用枪身打趴你么? 新月娥被打得耍起了脾气:“我不打了,不打了。你一会儿实,一会儿虚的,我准备好了,你又跟我玩虚的,罗成你逗我玩呢。” 新月娥话音刚落,突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马鞭卷到了半空中,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人安置到了马背上--不过是像俘虏那样,横着的,腹部抵着马背。 就听头顶那人说道:“行啊,既然第三招不想打了,那就不打了,乖乖跟我回去见军师,商讨让你哥哥拿我八位哥哥来交换你的事。” “驾--”罗成一声喝,赛龙五斑驹驮着两人飞快地往瓦岗阵营跑去。 “不得了了,二小姐被擒了!” “赶紧鸣金收兵--” “关城门!” 一时之间,虹霓关上下失了方寸,士兵全部退回城内,仓促地关上了城门。 而此刻的新大小姐早就在心里把罗成骂了八百遍,哪有人像他这般不怜香惜玉的,之前伤了她左臂不说,之后又打伤她后背,这会儿粗暴地把她按压在马背上,根本不管她死活,这一路,都快把她颠得吐了。 等到回到瓦岗阵营,众兄弟纷纷围靠上前,罗成翻身下马,枪身一转,枪头挑起捆绑新月娥的马鞭,一下子将人挑了下来,这还算小心地,至少是轻手轻脚地……打横扔地上了。 “我就说罗成兄弟出马,不出一个时辰,必能将这小女子打败,瞧瞧,这不是将人直接活擒回来了么?” “哈哈……那小女子哪是咱们罗成兄弟的对手!” 这厢众人都在贺喜凯旋,那厢被扔在地上的新月娥又恼又羞:“罗成,你混蛋!你就这么把我扔地上了?你好歹替我松开鞭子啊。” 新月娥一开口,引起了众人注意,有人细细一打量,立马打趣起来了:“咦,没想到这女将长的还挺俊俏。反正咱们罗小弟也没媳妇儿,倒不如凑成一对,还打什么打,一家亲得了。” “尤七哥,你就别取笑我了。”罗成摸着脑袋,笑得尴尬。 这话可谓一下戳中了新月娥的心思,小姑娘立马变得安静下来,整张脸羞得通红。 最后还是徐茂公命人解开了禁锢,将人带了下去,暂行看押起来。 就在新月娥被擒当晚,罗成的营帐内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人是谁呢?非咱们急于夺下虹霓关的李密莫属。 —————————— “我不同意。”大帐内,罗成霍然起身,气得脸红脖子粗。 罗成的一口回绝,让原本满脸喜色的李密顿时怔在原处,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心里直骂罗成不识抬举,面上却依然和颜悦色道:“罗将军,男未婚女未嫁,这新月娥长得也是花容月貌,又武艺高强,与你正是郎才女貌,如今她正好心悦于你,若是成就一对新人,岂不是一桩美事。” 罗成难得地板起了脸,回身双手抱拳作揖道:“恕罗成难以从命。” 李密见他不依不饶的模样,也生了恼意:“你--罗成,你知不知道新月娥是咱们攻破虹霓关的关键?朕已经试探过她了,她如今心悦于你,你若是愿意娶她,她不但会毫发无损地将咱们的八员大将放回来,还会劝服他哥哥举兵投我瓦岗!这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攻下虹霓关的好事,上哪去找?” 罗成铁青着脸,负气道:“这种好事,我不稀罕,爱谁谁去。” 李密见他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之前与新月娥交谈完出来,他步履轻松,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虹霓关,是再好不过了,却从没想过罗成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在李密看来,此事关乎瓦岗,罗成怎么说都要顾全大局,更何况那新月娥也确实有几分姿色,娶了也就娶了。若是实在不喜欢,先娶了再说,等到他们攻下虹霓关,到时候可以弃之一边嘛,男子汉三妻四妾,那是稀松平常之事,何必如此较真。 李密看了眼随行的徐茂公,后者亦是拧眉:“罗兄弟,你真不愿意娶那新月娥?” 罗成对李密那是不耐心到极点了,懒得面对他,但是对之前那帮兄弟却是真有情义在里面,罗成当下便冲徐茂公解释道:“徐三哥,我是压根想都没往哪方面想过。” 徐茂公瞧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俊不禁,存了心逗他:“那现下给你时间想,你好好想想吧。我倒觉得今日战场之上,你二人你来我往,打得甚是好看,还真应了尤俊达那话了--甚是般配。” 罗成被他一句话给堵得有些傻眼,随即道:“徐三哥,难不成我这打仗还打出事来了。你怎么也跟着尤七哥胡闹?我今日在战场之上,就是把她当成敌将了,什么都没想。”说罢,罗成觉得依然不够,又补了一句,“我就是回来之后也没想……以后也不会想。” 徐茂公收了戏谑的表情,正经问道:“你当真不愿娶那新月娥?” “不愿。”罗成气咻咻地鼓着腮帮子一口回绝,“我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娶她?” “你可知道,你若是不愿意娶新月娥,那兴许她就改变主意了,不愿意替我们劝服他哥哥投我瓦岗了,咱们还得有场硬仗要打。” 罗成道:“不就是虹霓关么?那虹霓关我负责打下来,八位哥哥我来救,成么?要我娶新月娥,那不可能。” 徐茂公见他态度坚决也纳闷,问道:“罗兄弟,难不成是那新月娥长得不好,还是武艺太差,你瞧不上?” 罗成争辩道:“徐三哥,这新月娥长得是俊俏,武艺高强,别说是女子之中了,就是在男子之中,也鲜少有人是她对手。可……可那也跟我没关系啊,难不成她很优秀,我就一定要娶她?” “我又不喜欢她。”末了,罗成小声嘀咕了一句。 还不等徐茂公接话,李密已经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出,没好气地说道:“优秀不就得了,谁要你喜欢她了?你就做个样子先敷衍敷衍她,娶了她再说,若真是不喜欢,等咱们顺利进了虹霓关之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去,事已成定局,她还能奈何得了你?” 此话一出,不单单罗成黑了脸,连徐茂公都看似漫不经心地投去轻视的眼神。 一直以来都不屑与李密相争的罗成实在忍不住地冷嗤道:“皇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我娶了新月娥,又不喜欢她,将她弃之一边,这不是毁人清誉么?你让她还如何再嫁?若是她新月娥气性高,不愿再嫁,就这么孤独终老,那我罗成岂不是耽误人女子一生?这不是拿人家女子一生幸福开玩笑么?我罗成绝也不做那小人。” 罗成说者无意,李密听者有心。李密自动对号入座了,罗成那意思不就是指责自己是那小人么?当即心里恨的牙痒痒,他这不也是为了西魏好,为了瓦岗好么。 徐茂公见罗成义正言辞,且毫无周转的余地,也知此路不通,释然地笑了笑道:“原以为能成就一段佳话,看来是不成了。既如此,那就走下策,明日给新文礼送信,若他还想要他妹妹的性命,就将我八员大将毫发无损送回。等将人救出来之后,攻占虹霓关一事,我们再徐徐图之。” 徐茂公又转头看向李密,笑道:“皇上,这强扭的瓜不甜,我看罗兄弟这急吼吼的样子,八成是已有心上人了,咱们也就别在这乱点鸳鸯谱了。” 李密勉强扯出一个笑脸道:“既然如此,那便听军师所言。” 徐茂公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冲罗成使了个“我已了然”的眼色,弄得后者哭笑不得,这个徐三哥啊,怕是今晚之后,他为了心上人,誓死不愿娶新月娥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军营。 当晚,李密又摆驾去了趟关押新月娥的营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等到了天亮,新月娥已经答应去说服自己哥哥投靠瓦岗。 翌日清晨,大帐之内,徐茂公眉头紧锁,依然觉得不妥,进言道:“皇上,你怎么能说放就放了那新月娥?你可知这新月娥可关系到我西魏八员大将的生死。” 李密初一听这话,心下不爽,心说你谁啊你?不过是一介军师,竟然敢质问起朕来,但此刻他羽翼未丰,只能暂且忍耐。 李密半闭着眼睛,一脸运筹帷幄的模样道:“军师莫扰,那新月娥已经答应朕,此番回去,必然会劝他哥哥献城投降。” 徐茂公瞧着他那模样就来气:“皇上,那新月娥诡诈,莫不是诓骗咱们的。若是她回去之后,只字不提放人献城之事,该如何是好?咱们就等于是放虎归山啊。” 相比徐茂公的着急,李密倒是一派闲适:“放心吧,朕相信新月娥必会信守承诺,死谏她哥哥新文礼归顺我西魏的。” 徐茂公心下生疑,原本还想问你为何就如此自信,但李密此刻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新月娥反悔,咱们这不是还有罗成罗将军么?既然能擒她一回,就能擒她两回,徐军师,你多虑了。咱们就姑且信那新月娥一回吧。” 众将在底下翻了个白眼,敢情不是你去擒人,不费事,不涉险的。还能擒一回,就能擒两回呢……谁不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又能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而如今,人不放也放了,众人还能说什么?只能祈祷但愿真如李密所说,新月娥能信守承诺,劝她哥哥新文礼献城投降,并且放了八位兄弟。 再说另一边,李元吉从李世民那得来消息,说是昨晚上被擒的那名女将瞧上罗成了,李密想撮合他俩,话还没说完呢,李元吉已经不见人影了,李世民看了眼被掀起的帷帐还有李元吉消失的方向,放下茶杯,半垂着眸,说完下面半句话:“不过,罗成没答应罢了。” 李元吉心急火燎地也不等通报,一把推开门口两个守卫,撩开罗成大帐的门帘,就窜了进去,边窜还边道:“罗成,你可不能和那新月娥成婚,你要跟新月娥成婚,我跟你没完!” 帷帐内一片安静,这气氛不对啊,李元吉一抬头就看到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这大帐内可不单单是罗成一人,徐茂公,秦琼,单雄信,尤俊达等人都在,罗成正站在地图旁,侧着身子看着他。 “成什么婚?我们这正在商讨破城大计,你捣什么乱?”罗成纳闷地问道。 李元吉也没料到帷帐内那么多人,一下子涨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转身便出去了。 等到人出去了,徐茂公才回过头问罗成道:“罗兄弟,你跟我实话实说,是不是因为这李三公子瞧上新月娥了,你才故意不跟他争的?” 罗成愣了愣:“啊?”这又关李元吉什么事了。 “就算你想修复与李家的关系,也不至于做出这么大让步。” 罗成这才听出点味来,哭笑不得:“徐三哥,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和李家修复关系?我和李家压根没事,我是真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家。” 徐茂公将信将疑,心说,你与那李元吉在瓦岗见面之时,两人就势同水火,之后在晋阳宫前比试,又打了人李元霸,这次更不用说了,是不是你每回都借着比武,将人李元吉打得半死不活的?没瞧见原本很和善的李二公子这会儿都不待见你了,见着你都绕得远远的。 罗成猜不透徐茂公心中所想,便道:“我们还是继续看地图吧,这要是新月娥反悔的话,咱们还得想攻城之计,早日做准备。” 众人这才把注意力又都聚集到了地图上。 李元吉气吼吼地跑出去,李世民连盏茶都没喝完,就见人已经急匆匆地又回来了。 李世民见状,慢条斯理道:“正好,你回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罗成没同意。” 李元吉一愣,瞪圆了双眼:“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啊?” 李世民睨了一眼李元吉道:“你跑得太快了,我没来得及。” 李元吉想起刚才在大帐里说的话,心说坏了,他方才那些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让罗成猜到什么,一时忐忑不安起来。 李世民瞧着李元吉局促不安的表情,心中越发肯定了,将茶盏置于一旁,郑重问道:“元吉,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二哥说?” “我能跟你有什么话讲?”李元吉心说二狐狸还拿架子,摆什么二哥的谱。 李世民抬眼道:“比如说,你喜欢罗成。” 李元吉顿时呆愣在原处。 ——   ☆、第113章 自打新文礼暂时答应献城投降之后,新月娥心情也转好了许多。 眼见和西魏皇帝约定的三日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新月娥的内心既欢喜又忐忑。欢喜是因为她与罗成的好事将近,忐忑的是她生怕哥哥在关键时候又反悔。 献城前一晚,都快临近半夜了,新月娥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豁然起身,本想和哥哥说说,让他明日献城见到罗成的时候,别太为难他的,可别把人罗成给吓跑了,可刚到哥哥嫂嫂的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哥哥嫂嫂说话的声音,内容还和她有关,她便屏住气息,听了起来。 “我看你这两天唉声叹气的,是不是跟明日献城有关?”这是嫂嫂的声音。 “不是那个又是哪个?月娥也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非要劝我献城投降,我得再思量思量。” “你不是都已经答应月娥了么?怎么还能反悔?” “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怕月娥想不开么。明日也不一定就献城,若是罗成我见得不满意,我就摇摇头,你就给我搭把手,控制住那丫头,别让她胡来,实在不行,你在她身后敲晕她就得了。” “这样成么?” “怎么不成?如今月娥回来了,咱们也没把柄在他们手上,反而是他们该着急,还有八员大将在我们手上,这献不献城,投不投降的,得看咱们脸色,咱们说了算的。” 新文礼之妻东方氏听完,点点头,只能附和丈夫。 新文礼此刻是不知道他与妻子暗地里的一番打算会让自家妹子听了去,新月娥在门外听得心生恼怒,也没顾得上进去,转身就下了城楼,直奔地牢而去了。 当晚,新月娥就偷偷将瓦岗的八员大将给放回了西魏,并且让王伯当传话给西魏皇帝李密,说他们明日辰时,献城投降。献城之前,她哥哥还想和罗成说些体己话,让他给安排一下。 新月娥之所以放走王伯当等人,一来是为了信守承诺,她曾答应李密,若是她安全回虹霓关,便放了西魏八员大将,而如今,哥哥反悔,让她尤为不耻;二来也是为了逼迫哥哥下决心,做出决定,毕竟这会儿手上的筹码也没了。 当夜,王伯当等人便从侧门离开了虹霓关。 等到第二天天亮,新文礼想将那八名战将提拉出来之时,却被告知二小姐昨晚就将那八人给放了,新文礼气得跳脚,直呼“无知妇人”。 人是被放走了,但见还是要见一见罗成的。要这人过不了他这关,新文礼是打定主意,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举城抵抗到底的。 但此刻的新文礼,包括新月娥在内,哪里想过这允诺婚约一事,人罗成压根就不知晓,全是李密从中哄骗,堂堂一国的皇帝,非但不是金口玉言,一诺千金,竟然信口开河,满口谎言。 这不,城门一开,大队人马涌出城门,左右两队亮开。中间闪出一人一马,正是虹霓关守将新文礼。 新月娥倒是想出列,但因为她之前擅做主张放走了西魏八员大将,新文礼还在生他的气,命妻子东方氏看着她。 新文礼上来便直奔主题,冲着李密的撵车方向喊道:“西魏皇帝,要我新文礼献关投降不难,但你得先让我瞧瞧罗成如何再说,我有些话要与他说叨。” 罗成原本就是攻关的统帅,今日都已经部署好了,若是他新家投降便罢,不投降就强行攻关,所以,自是站在最前面的,听新文礼这么一喊,面上一怔,他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又不认识那新文礼。 罗成转头看向身旁的徐茂公,发现人徐三哥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此时李密便开口了:“罗成啊,既然新将军跟你有话要说,你就不妨和他上前一叙。” 罗成心说,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他李密疑神疑鬼的本事可不小,他什么都不做,人还怀疑他通敌,这会儿竟然主动让他上前一叙。 但怀疑归怀疑,罗成还是勒驱马上前。 罗成一现身,连新文礼都不得不佩服妹子的眼光了,单看这外表,器宇轩昂,飘飘出尘的模样,也难怪会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妹子亲睐。至于武艺,他也早有耳闻,不敢小觑对方。 罗成一到场中,顿觉别扭,这新文礼打量他那眼神,怎么好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看得他难受。 “罗成,我且问你,你年方几何?可曾婚配?” 罗成眉头皱起,这兄妹俩怎么一副德行,上来问的话都是一模一样,尽管如此,罗成还是老实回答道:“未满十八,不曾婚配。” “那你可有心上人?” 说起心上人,罗成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心上人的范畴,正犹豫间,就听到对面的新文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怒喝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怎的还犹豫?是在想着怎么欺瞒于我兄妹么?” 罗成被他一喝,几乎没经脑子,脱口而出:“有。” 新文礼表情一愣,显然被他那个清脆响亮的“有”给怔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就是一顿暴怒:“好你个罗成,你既然有心上人,干嘛还来招惹我妹子?我新文礼就这一个妹子,不想让她嫁给当官的,因为她不懂那些尔虞我诈,不想让她嫁给大财主,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和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你倒好,有了心上人还想娶我妹子……” 之前那些话,罗成是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但最后那句话,罗成算是听明白了——他什么时候说要娶新月娥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娶新月娥了?我根本没想过娶你妹妹。“罗成试图解释,可这越解释越是火上浇油,惹得新文礼提起兵器,就往罗成身上招呼而来。 罗成身子一侧,避过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你们西魏这些小人!既想救回八员大将,夺我虹霓关,又不想费一兵一卒,便用这种把戏哄骗我妹子,你们真当我新家兄妹好欺负不成,我今日就让你尝尝我的大刀。” 旁人没听清这两人说什么,但新文礼突然举起兵器朝罗成砍来,这总是事实,新月娥一下就急了,转身对自家嫂嫂道:“我哥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打起来了?” 东方氏也是纳闷,虽说昨晚上夫君确实有异心,但今早起来听说西魏八员大将都被放走了,没了筹码,打又不打不过对方,早就灰了心了,如无意外,今日确实会献关投降,怎么还能打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西魏那边已经有人喊道:“新文礼誓死抵抗,说是献关投降,竟然率先出手打咱们罗将军!” “咱们索性也别跟他客气,干脆直接打进虹霓关得了!” “就是!他还杀了我们裴将军!我们替裴小将军报仇!” 一时之间,西魏军队这边哄闹成一团,大队人马兵分四路,分别从东南西北,硬闯城门。 “好啊,我就说你们西魏是狼子野心!先是仗着我妹子瞧上你了,便以你与她的婚约为诱饵,让她偷偷放了你西魏的大将,还劝我投降,这会儿,被我拆穿了,恼羞成怒,强行攻城了!” “你在说什么?就算我罗成要虹霓关,也会光明正大地打下来,根本不屑用这种勾当!” “现在你们说什么都成了!”新文礼听得数声惨叫,回身一看,西魏的士兵已经冲入城门,杀了看守虹霓关的士兵。 那些人是他的亲信,也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新文礼暴怒,大喝道:“罗成,你他妈就是个混蛋,为了骗下我虹霓关,真是费尽苦心地去欺骗一个女人!有种你和我一对一的单打独斗啊!来呀——” 罗成深知其中必有误会,所以处处忍让。 而此刻城墙上的新月娥和东方氏已经完全被眼前的一幕给打得措手不及,西魏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有安排地占领各大城门,杀了守城的将士。 新月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转身就要往城楼下跑,被嫂子东方氏拦住:“你上哪去啊?” 新月娥焦急道:“说好了献关投降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不行,我得下楼去找李密说说。” 东方氏恨恨道:“你去干嘛?去送死么?先答应你与罗成的婚事,再哄着你将他那八员大将给放了,这会儿,你哥一开城门,他西魏军就趁虚而入,攻进虹霓关……你瞧瞧,这满城的西魏士兵,井然有序的,不是早就部署好的,还是怎么的?这不是摆明了,他西魏根本就是在哄骗你呢!” 新月娥皱着眉头道:“要真是骗我的,那我就更该下去了。” 东方氏急得没法:“你怎么还要下去啊?” 新月娥看着罗成与哥哥的方向道:“若真是陷阱,我得去助哥哥一臂之力,将哥哥换回来。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能让哥哥为了我死。还有,我想亲自问问罗成,此事他究竟知不知道?还是李密一人所为。” “你犯什么傻?他罗成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新月娥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努力挣脱着东方氏的手道:“嫂子,你就让我问个明白吧,我这一辈子就喜欢上了那么一个人,竟然要赔上整个虹霓关,赔上我们兄妹二人的命,这代价太大了,就算是死,好歹也让我死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不然我真的不甘心。” 东方氏也是女人,怎能不理解女人的心思。如今城门已破,自己一家命在旦夕,若是不让她问清楚,怕是死也不会瞑目,手下一松,便让新月娥挣脱开,跑下了楼去。 新月娥单骑而出,满腔的怒火,直奔罗成和新文礼而去。 还未等靠近,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 只见新文礼正与罗成对招,突然单手捂住左胸口,应声摔下马,心脏位置还插着一根羽箭。 罗成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转头往自家阵营看去,直见王伯当拉手拉弓,还未收势,新文礼胸口那支箭,便是出自箭无虚发的他之手。 罗成勒马,转身就冲王伯当跑去,刚到身前,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谁让你射箭的!” 王伯当面色自若道:“我是在帮你,新月娥正冲这边过来,你双拳难挡四手。” 罗成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替李密遮掩?是谁答应新月娥,以我与她的婚事为诱饵,让她放了你们几个,劝她哥哥献关投降的!这会,眼前半路上出了岔子,就趁其不备攻城!你昨晚上回来之后,很晚还在李密的营帐里逗留,是不是商讨这件事?你说啊!王伯当,你说啊——” “是,皇上早有吩咐,今日新文礼和你对话,事情一旦拆穿,我西魏军就趁着城门大开,虹霓关守将不防备而攻城。”王伯当平静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要虹霓关,我打下来就是了,非要用这种偷偷摸摸不入流的手段。” “你打下来?强行攻城不用消耗兵力么?皇上深谋远虑,这种方法是损失最小的。”王伯当被质问得恼怒了,朗声道。 “你们……你们……”罗成只觉得心头气血翻涌,气得险些岔气。 另一边的新月娥几乎是滚着下马的,爬到新文礼身旁痛哭:“哥哥……哥哥,你醒醒……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听你的话,擅自行动,轻信他人,你醒醒啊,是月娥不对……哥哥……” 新文礼挣扎着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道:“月娥,你以为哥哥不知道隋朝气数将尽?宁愿抱着隋朝一起死,也不愿投降西魏?” 新文礼苦笑道:“不是我不想投降,而是我信不过李密!父亲曾与他同朝为官,我对李密此人的为人也是略有耳闻,此人心胸极小,实在非明君啊……” 新文礼再说话,血便咳了出来。新月娥吓得赶紧用手去捂住:“哥哥,你别说话了,你别再说话了……” 新文礼一脸咳嗽数声,终是在眷恋不舍中闭上了双眼。 “哥哥……”新月娥抱着新文礼的上半身,痛哭出声。 罗成一惊,亦是回过头看,新月娥正抱着新文礼的尸体,席地而坐,表情呆滞。西魏军已经将人团团围住,可能碍于之前新月娥的厉害,力擒八将的过往,都不敢贸贸然上前。 城墙之上,突然听到一声高呼,罗成等人回头,就见一道人影自城墙上跳下,脑袋着地,地上一片狼藉。 “嫂子——”连失至亲,新月娥心神俱疲,再没了斗志,口中喃喃道,“月娥错了……月娥错得离谱……” 罗成伸手就是一拳,将王伯当打得连连后退:“你看到了?现在你们满意了?” 王伯当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脸颊,怒道:“罗成,你现在充什么好人?新家家破人亡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事情原本不会走到现下这个地步,若是你答应娶新月娥,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是你偏偏不肯,皇上也只能想出这法子,稍加利用新月娥,再想破城之计。” “破城之计……破城之计……你们的破城之计就是卑鄙地去利用女人,然后出尔反尔,翻脸无情,你们这么做,置我瓦岗长久以来的“仁义之风”于何地?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我瓦岗众人?” 王伯当不以为意道:“利用她怎么了?兵不厌诈,再何况这女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恬不知耻不说,擅用暗器暗算别人,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王伯当,你读书读傻了不成?你既然不屑于她,做得却是比她还龌龊百倍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她。” “罗成,你疯够了没有?口口声声蔑视我和皇上,以下犯上,若不是同为瓦岗兄弟,我现下就该将你拿下,交由皇上处置。” 罗成点头道:“行,你想怎么处罚我都行,等我将新月娥救了再说。” 王伯当一听,立马挡在他身前道:“罗成,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我不会让你去救新月娥,这是圣旨,难不成你想违抗圣旨?” “王伯当!六哥!” 听到耳边隐忍的怒吼声,听着那似曾相识的称呼,王伯当真有那么片刻的迟疑,便让罗成绕道而去,想再追上去时,就见新月娥已经在包围圈中站起了身,面对着自己的方向,目光呆滞道:“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哥哥,嫂嫂,你们等等我,月娥这就来了,到了阴曹地府,你们想怎么骂月娥,月娥都认了。” 只见新月娥已经将手中的大刀横在了脖子上。 “不要——” 一抹鲜血浸染了罗成的眼睛。 ——   ☆、第114章 “不要——” 一抹鲜血浸染了罗成的双眼。 新月娥手上的锋刃应声而落,心如死灰的眼眸缓缓闭上,在西魏军队的团团包围下,倒在了新文礼身旁。 “新将军死了!” “二小姐也死了,咱们还是降了吧——” 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虹霓关的守将们眼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了兵器,不甘愿地抱头蹲下。 徐茂公,秦琼等人虽然也见到新家兄妹以悲剧收场,但眼下先进城,完全占领虹霓关,安抚城中百姓要紧,所以,略有迟疑之后便兵分几路,率军入关。 等到众人好不容易安抚住民心了,大伙才齐聚到了新文礼的总兵府,李密自是坐在上座,徐茂公,秦琼等人分别站成两列。 对于如此顺利夺下虹霓关,李密自是高兴不已,脸上喜不胜收,开始张罗着就要给众将封赏,就听堂下有人道:“且慢——” 李密定睛一看,当即心下就不爽了,但此刻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便笑道:“是罗将军啊,呵呵……今日能破城,你功不可没啊,朕都记在心上呢。” 李密心说,我先把你捧得高高的,把功劳全归于你,让你不好意思找我开口。 可李密终究太不了解罗成的为人了,罗成若是在乎那些名利,他就不是罗成了。 罗成铁青了一张脸,上前道:“皇上,是不是你擅自允诺了新月娥,若是她能劝服她哥哥归降我瓦岗,便给我与她赐婚,还要对新文礼加官封爵?” 李密一听这话,本能地回头去看王伯当,这事他就与王伯当说过,如今罗成一清二楚,必是逼着王伯当将事情原委脱出。 罗成又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要是想要虹霓关,想要下扬州,没问题,我罗成给你光明正大地打下来,但是让我与新月娥成婚,那是不可能的,我还没有卑鄙到去利用一个女孩的感情!” 罗成说到愤慨处,动了真气:“我明确跟你说过,我不会去欺骗新月娥的感情,哪怕是敷衍,也不可能!你做事这般偷偷摸摸,欺骗女子的感情在前,事后,又违背诺言,趁虚而入,将人与其家人逼死,你这般言而无信,凶狠残暴,反复无常,如何能让人信服?” 李密初时还想忍气吞声,毕竟虹霓关是打下来了,但越听罗成这话,越不是滋味,听到最后,就差没有拍桌而起了,罗成小儿,实在太不给他面子了,当着那么多文武百官,还有虹霓关原守将偏将的面,竟然敢如此指责他! 李密见罗成那模样,心知怕是不能善了。当即就命人将那些降将暂时带下去,大厅内独剩下些瓦岗兄弟。 王伯当怒喝一声,拉着罗成的胳膊,就要拉他下跪:“罗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对谁说话么?那是皇上!还不快向皇上告罪!” 因为新月娥之死,点燃了罗成连日来的怒火,他一把拍开王伯当的手,冷笑道:“七哥,你还是个读书人,你读的书比我多得多,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们当初齐聚瓦岗,讨伐隋朝的宗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罗成环视一周,瓦岗众兄弟基本都在,朗声道:“我瓦岗是仁义之师,以有道伐无道;我瓦岗众兄弟,光明磊落,绝不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罗成一番话,可谓说到徐茂公等人的心坎里去了,虽说这些人不少是响马出身,可当年在江湖上,那也是响当当的汉子,行走江湖,最重要是什么?守信。 王伯当气哼哼地背过身去道:“她就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连累自己哥哥因她而死,如此坏了纲常的女子,犯不着和她讲什么信义。” 罗成都快被气乐了:“这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这会儿把全部责任推给一个死了的人。” “你——”王伯当手指指向罗成,被徐茂公等人劝下。 “好了,大家都是兄弟,别吵了。” 徐茂公一开口,王伯当便拉着他道:“徐三哥,你来评评理,你说我帮他杀了新文礼,我还有错了?那新月娥是自己绝对愧对兄长自杀的,怎么能怪我?” 罗成抿了抿唇,道:“是,这事你还真算不上元凶,论起罪魁祸首,正高高在上的坐着呢。” “罗成,你放肆!”这下,李密再也坐不住了,他这是指名道姓说自己呢,“罗成,当初要不是你非不愿意娶新月娥,朕能想出如此计谋么?而如今,人死不能复生,你想让朕怎么做?” 罗成勾了勾唇角,冷嗤道:“这回我娶了新月娥就能拿下虹霓关,那下回黄土关总兵要是也有个妹子,我是不是也一并娶了?汜水关呢?那我罗成不是得妻妾成群了。” “你哄骗新月娥也就罢了,你生怕事情有变,趁着我和新文礼对峙的时候,命七哥趁虚而入,先下手为强,暗算了新文礼,逼死新月娥。你让老百姓们怎么想我们?我瓦岗寨都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偷鸡摸狗之人?李密,我都替你臊得慌——” “罗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朕忍你,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一再挑战朕的权威。”李密气得够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黑着脸怒喝道,“你别忘了,你在和谁说话!要不是看在你为咱们瓦岗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朕完全可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治罪?你不是早就想治我罪了么?” 眼见李密霍然站起,徐茂公突然拉住罗成:“罗成,你少说两句。” 李密初一听,还觉得徐茂公挺上道的,可再一听,差点没被噎死,徐茂公是怎么说的呢? 徐茂公拉着罗成,好言相劝:“这新文礼之死,我当时站在高处,看得明白,王伯当这事干的不对。不管皇上是不是哄骗着新月娥举城投降的,但在其他人眼里,看到的是新家兄妹打算举城投降,连护城河上的吊索桥都放下来了,城门也开了……但是你王伯当呢?站在背后,暗箭伤人,擅做主张杀了新文礼,逼死新月娥,你让天下义士如何看待我瓦岗啊?以后攻城,人是降还是不降?要是降,害怕和新家兄妹一样的结局。此番,虹霓关虽是夺下了,但却是得不偿失。” 王伯当也不依不饶:“我那是先下手为强,万一新家兄妹知道了结亲真相,中途反悔了,又不想举城投降了怎么办?” 徐茂公皱着眉头道:“但你现在是逼着他们反悔。” 王伯当气咻咻地看了眼徐茂公等人,将目光投向李密道:“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跟你们说,咱们听皇上的。” 王伯当语毕,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李密身上。 李密斟酌一番,稳了稳声音道:“这事……徐军师,你真是多虑了。就算这新月娥真举城投降了。事后,她一想没嫁到罗成,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恨咱们呢,这都是些不安定的因素,王伯当这么做没错,你看,现下虹霓关由我们一手把持,可不比在新家兄妹手上来的安心的多?” 徐茂公听他这么一说,心就凉了一大片。暗道,别看你饱读诗书,连程咬金的边都比不上。程咬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人家至少明理,王伯当这么干,你才收虹霓关收的不安心呢,你也不想想,你把准备投降的新家兄妹给逼死了,虹霓关的兵将能服气么?眼下是你兵强马壮,人没辙,暂时投降,且做权宜之计。 但这些话,徐茂公放在了肚子中,只是心里有了个谱,李密这皇帝怕是坐不久,此人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不说,还阴狠毒辣,出尔反尔,不是明君。 相比徐茂公的不动声色,秦琼的察言观色,伺机而动,罗成的脾气要爆很多,更何况,新家兄妹这事还和他直接牵扯上了关系,让他怎么能忍的下去。 李密说完,罗成便笑了:“你认为他没错,这主意本身不就是你李密出的么?” 李密也是怒不可遏:“罗成,你要是再敢直呼朕的名号,朕必不饶你!” 罗成环顾一周,目光从后面的单雄信,王君可,再到前面的秦琼,徐茂公身上扫过,最后才落定在李密身上,冷嘲道:“皇上足智多谋,怕是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少发生,请恕罗成难以接受。”说罢,直接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赫然就是之前被李密夺下,之后又因为命他担任下扬州统帅,重新颁给罗成的兵符。 “罗成,你做什么?赶紧把兵符收起来!”秦琼一见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懂的,表弟这是打算死磕到底。他自然是愿意看到兵符在罗成手上,而不愿李密手握重兵。 罗成瞥了他一眼,单手将兵符递给李密:“从今天起,我罗成不再是南下扬州,平五关的统帅。” 李密心说,你难不成以为没你罗成,我西魏就垮了?伸手去接兵符,却没曾想,罗成淡然一笑,突然发狠,将兵符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罗成,你竟然敢戏耍朕!”李密勃然大怒,一时下不了台。 罗成笑了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块小小的牌子,你千方百计想从我这里拿走这块牌子,而在我眼里,它不过是件死物。” 李密怒极反笑:“你敢说,你压根不想要这块兵符?它可以任意调遣我西魏几十万大军。” 罗成挑眉道:“你觉得,我若是想调兵,用得着依靠这块小小的牌子么?我和你不一样,看重如此死物,凭着我这张脸,罗成的名字,我随时都能将几十万大军带走。” “你……”李密气得面红耳赤。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罗成不伺候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去,攻打黄土关,南下扬州好,杀杨广,一统天下也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 李密当时就错愣在原处,久久没回神,没曾想这么容易就将人给赶出去了。 罗成转身就要走出大厅,被秦琼一把拉住:“表弟,难不成你真放得下咱们瓦岗这么多兄弟?” 罗成看了眼目光真切的单雄信等人,才道:“表哥,诸位兄弟,你们都是我兄弟,一辈子都是,但我今日不得不离开瓦岗,我要是不离开瓦岗,我真怕有一日我也会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那个“他”不言而喻,自然是李密。 “等等,你离开可以,但是不允许带走我瓦岗的一兵一卒。”李密冷声道。 “想必皇上还记得,我刚回瓦岗那时就说过,全军的兵权我可以不要,但是我北平府带出来的人,我罗成负责到底,你干涉不了。”不等李密反悔,罗成又道,“是了,虽说这番话众兄弟都听见了,但皇上失信于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估计这回也不一定能认下。” 李密是又气又急啊,气得是罗成这小子居然激他,他若是不答应,真就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在众人眼中,还有何威信可言。他急的是他要是认下他自己说的话,那就得眼睁睁地看着罗家军那十几万的精兵良将从手上溜走。 李密久久不语,也让瓦岗众兄弟灰心不已。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密再抬头时,发现众人的反应不一,心中大惊,连忙应下道:“朕自然是一言九鼎的,你要真想离开瓦岗,可以带着罗家军走,但其余的兵将一概不允,你若是带走其他人,朕必追究你。” “好。”罗成一口应下。 等到罗成收拾了行囊,自营帐出来,营帐外早就站满了人,徐茂公,秦琼,单雄信,王君可等人站在最前列。 罗成抿了抿唇,扯了个笑脸出来:“干嘛都是一张张苦瓜脸,我不过就是离开瓦岗了,又不是说咱们兄弟都见不着面了,以后还有机会聚首的。” 秦琼苦笑了一下道:“生逢乱世,朝不保夕的,谈何容易。表弟,你真打算离开咱们瓦岗?姑爹他们知道么?” “若还是程四哥做皇帝,就是打死我都不离开,但眼下……不说是我,我爹,哥哥他们都巴不得离开,他忌惮我罗家的兵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他在瓦岗一日,我早晚得走。” “那干嘛是你走啊?要走也是他李密走,他凭什么……唔……”单雄信刚嚷嚷开,一旁的尤俊达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的好五哥哎,你这大嗓门是想让李密引来一道听听不成?” 单雄信掰开他的手,气哼哼地道:“本来就是,咱们打下瓦岗寨容易么?他李密倒好,坐享其成了,反倒是罗成兄弟被他挤兑的得走,哪有这个理?徐三哥,你说,罗成该不该走?” 徐茂公苦笑道:“谁让咱们当初都看走了眼,推举那李密当了皇帝。现下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将他拉下马不难,但我瓦岗的名声就坏了,你我兄弟的名声就坏了,还如何能成一番大事业。” “既然不能拉他下来,那我也走,我也走了得了,罗成兄弟算上我!我跟你一道走。”单雄信又道。 “单五弟,你这不是让罗成小弟为难么?大厅之上,怎么说的?你要是走了,李密准把你也离开这事跟罗成小弟搅合在一起,这不是给李密借口出尔反尔,拦下罗家军么?” 单雄信懊恼地拍着脑袋:“徐三哥,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是看不下去李密那样了。” 秦琼思索片刻道:“凭什么是我们走?我们当初打下瓦岗如此艰难,却让李密捡了个便宜。现在杀又杀不得,赶又赶不下去,我们若是都离开,也是有法子的,等罗成小弟离开,我们再行商议,但我就是不甘心咱们打下的瓦岗,让李密给蹭走了。” “秦二哥说的没错,我也不服。”王君可,齐国远等人附和道。 “这样吧,表弟,你的性子太过耿直,实在不适宜再待在这里了,和李密有正面冲突,他就算再没实权,但是他身份摆在那里——还是咱们兄弟举双手给推选出来的。你和他闹,不占理。你先找个地方落落脚。咱们几个就跟李密耗着,总能找到把柄,让他下来,到时候你再和姑爹他们一道回来。” “嗯,就听表哥的。”罗成点点头。 “你可曾想到去哪里?”秦琼问道。 罗成茫然地摇摇头:“不过,表哥你放心,等我有了落脚之处,第一时间通知你和徐三哥。” “好,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徐茂公叹了口气道。 翌日,众兄弟说好了不去送罗成,免得刺激到李密,又反悔了。 罗成一人一马快马加鞭,独往瓦岗方向跑。 刚出小树林,隐约见到小路分叉口停着一人一马,走近了一看,难怪这么熟悉,不是李元吉又是哪个。 “你怎么在这里?”罗成好奇的问道。 李元吉撇了撇嘴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你不是要回瓦岗,带罗家军离开李密的西魏么?” 罗成投了个狐疑的眼神给他:这你都知道? 李元吉自言自语道:“你为了新家兄妹的事和李密闹翻,这事都传遍虹霓关了。昨晚上,王伯当等人负责安抚降将和百姓,虹霓关那些跟随新家兄妹的守将原本是要自愿编入义军,跟随西魏军南下,有一番大作为的。但如今因为新家兄妹这事,大多心灰意冷,寒了心,不愿跟随李密,纷纷请辞,说是宁愿归隐山林,也不愿跟着西魏一起造反了。” 罗成皱了皱眉道:“他成不了大事。” “那我李家呢?”李元吉张口就来,倒是一下子把罗成给问住了。 罗成沉思片刻才道:“唐国公有治世之才。” 李元吉听得心里喜洋洋的,比夸他自己还高兴:“罗成,实话跟你说了吧,此番我们出行带的兵不多,二哥怕李密中途使坏,为了明哲保身,才敷衍李密说归顺他的,我估计等杀了杨广,不管是谁夺下玉玺,结盟肯定就破了,你不如先跟我回李家得了。” 罗成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元吉心里着急:“你在想什么呢?你倒是为了争一时之气,脱离西魏了,但你想过没有,你那十几万的罗家军都要吃饭睡觉的,你难不成让他们啃树皮,睡小树林?到时候,都不用人打,就输了。” 罗成依然不说话。 李元吉更急:“要不这样成么?你先跟我回长安,你到时候想离开李家,随时随地都可以,罗家军全归你管,我李家绝不插手。” 罗成还是沉默,但抬起眼看了李元吉一眼,那意思明显就是,你做的了主么? “哎哟,你放心,这点事我还拿得了主意,要是到时候你想走,我爹又不让你走,我负责把他支开,给你让路。”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骗我爹,也不能骗你啊。” “那你要真这么干了,你爹那能不罚你?” “罚我怎么了,我好歹是他亲儿子,他还能杀了我不成。”李元吉一副死猪不怕了开水烫的模样。 “好,一言为定。”罗成笑得眉眼弯弯,“走,咱们回瓦岗把罗家军带出来!去长安——” 等到罗成的马儿跑远了,李元吉才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道:“我怎么觉得,你一早就会答应,其实说那么多,就是在诈我,等我入套吧……” “李元吉,还不快点!” “嗯,来了来了。” ——   ☆、第115章 果然不出所料,罗成回瓦岗寨把自己如何得罪李密,负气想要带着罗家军离开的事情一说,罗艺不但没责怪,反而一挥手,吩咐罗勇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就走吧。” 罗勇兴高采烈地点点头:“哎,老爷,行李早就在后院里搁着呢,咱们放上车就能走。” 罗成有些茫然:“这怎么回事?爹,你怎么知道我会离开?” 罗松瞧了眼颇为得意的罗老爹,转向弟弟道:“就李密那心胸,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下落不明,又没回瓦岗,咱们一直忍着他,对他屡次三番插手罗家军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早就跟他闹开了。咱们爹爹是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么?脾气冲起来,谁的面子都不卖,能忍受李密那人指手画脚?你的性子呀,像极了爹爹。自打你成为南下平五关的统帅,我们就私底下打赌,看你什么时候甩手不干,直接走人。” 罗成嚷嚷着不干了:“哥,你们怎么能这样,背地里拿我打赌开涮。” 罗松看着他那十足的孩子气,抿唇笑道:“爹说一月,我说两月,罗勇说半月。这不,除去路上的时间,还有打仗的时间,你这是刚打第二关就回来了,也就一个月左右。不过不管我们谁赢了,行李我们都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只是,原本以为脱离西魏,要费一番周折,没曾想成儿终是长大了,能思虑如此周全。” 罗成嘀咕道:“我再厉害,也比不上你们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罗艺得意得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沾沾自喜道:“那是,要不然怎么我是老子,你是儿子呢。” 罗成被噎得一时无话,换个话题道:“既然话已出口,决定离开了,那么此地不宜久留,恐会生变,你们先下山,到北山口的小树林子里和李元吉汇合,咱们一起前往长安再做定夺。” “那你呢?”罗松问道。 罗成沉吟道:“我本想拜一拜程四哥再走的,谁曾想和他错开了,他又返回战场了,既如此,只能来日再聚了。我现下得去紫嫣姐那,咱们都要离开瓦岗了,我得把我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义子接回来啊,好歹是人娘亲临终所托,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对了,说起那孩子我还纳闷了,你去打仗的,怎么还捡了个义子回来?”罗艺问道。 罗成苦着一张脸道:“来日我再细细说叨。” 罗艺又道:“虽然我日盼夜盼,盼望做爷爷,但也没说随意捡个孩子就能做我罗家的孩子的,我罗家的孙子还得自己生才行。”说罢,还看似幽怨地瞄了眼罗松。 罗松被老头子那有意无意的一眼看得哭笑不得,只得举手告饶道:“爹,我知道了,你就别再暗示我了,生,一定生!你就等着来年抱你的大胖孙子吧。” 罗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家人说得正高兴,厅里北平府带出来的将领们听说不用受李密的气了,也都高兴着呢,就见其中一人紧皱的眉就一直没松开。 罗松观察入微,此刻便开口询问:“秦用,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秦用被点名,立即跪在了罗家父子面前,二话不说,砰砰砰地就连磕三个响头,磕得罗家父子都傻眼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磕完三个响头,秦用额头上都渗出了血,可想而知,有多用力。而他本人却浑然不觉,挺直腰背,朗声道:“王爷,大公子,将军,我秦用自打父亲过世,便与母亲颠沛流离,日子拮据,受尽白眼,后来跟做了和尚的舅舅学了本事,在乡间卖艺,得了赏钱,日子才好过些的,但是我性子执拗,不懂得变通,也时常得罪权贵,害的母亲跟着我朝不保夕,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若不是承蒙北平府,承蒙大公子和将军不嫌弃,收留入府,我秦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卖艺为生,苟且过活呢。这三个响头和王爷的大恩大德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罗艺伸手去搀:“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干吗又是跪,又是叩头的,赶紧起来说话。” 秦用不肯,罗艺便虎着一张脸道:“你再不起来,我可就真生气了。” 秦用见状只能起身,但微弯着腰,姿态尤其卑微:“王爷,此番前去长安,恕秦用不能跟随了。” “这是何故?”罗艺问道。 “秦用自小到大,就被娘亲如此教导——一定要向义父秦琼秦叔宝那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秦用自是铭记在心,并且心生敬佩。秦用的生父早亡,没办法尽孝,义父就等于是我生父,所以,秦用斗胆请王爷,大公子,将军成全,让秦用留在义父身边。”说罢,又要下跪,被罗艺拦住。 “起来,好孩子,你想待在秦琼身边没错。你要想留就留下吧,若是有一日,这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告诉秦琼,我和松儿,成儿在长安李家等他。” 秦用使劲点点头,眼圈都红了。 等到罗勇,燕朗清点完人员,罗松便带着罗家军下山,只是刚到半山腰,便愣住了——山上所有的兄弟都站在山腰处,目送他们离开。 余下镇守瓦岗寨的诸位将领,以翟让为首,纷纷上前一步。 这事情的原委也瞒不了人,大伙大抵知道了罗成离开的前因后果。 就见翟让上前道:“罗兄弟,你真要走啊?我当初让出瓦岗寨,答应一道治理寨子,可都是看在你的面上,你那武艺,我翟让是输的心服口服的,你就是让我做什么都成。可他李密算什么?凭什么赶你走?你别走,要走也是他走。这瓦岗寨说到底,原本就是我翟让的,等他回来了,看我赶走他给你出气。” 罗成笑了笑道:“翟大哥,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与李密的承诺,你不会是想我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翟让急得挠头:“你跟他讲什么理啊?他是皇帝,都能出尔反尔,小人做派,咱不跟他比。” “那我要是跟他一样,我不也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了么?” 翟让说不过罗成,急得挠脑袋,环顾一周道:“你们都是哑巴啊?还不快劝劝罗成,让他留下?” 众人一听,纷纷开口道:“罗将军留步!” 罗成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大家都是兄弟,分别在即,也是舍不得。 “翟大哥,你这是在让我为难。” 翟让深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主意已定,我拦不住你,我本想和你一道走的,但这瓦岗寨毕竟是我的心血,我们都走了,岂不是便宜了那李密,罗兄弟,你等着,等那李密回来,我就跟他说说清楚,原先让两队人马合为一队,一道训练,统帅,那是因为这统管兵权的人是兄弟你,老哥我信得过你。既然你都走了,那我原先那一半的地盘,和一部分人,我得要回来,他李密爱怎样怎样去,我不跟着他瞎参合。” “翟大哥……” “哎,到时候瓦岗寨一分为二了,我让人去请你回来,你可别不愿意啊,小心我揍你小子。”翟让假装伸手欲敲罗成的脑袋,罗成不躲不让,害的翟让没了兴致道,“哎……你怎么这么傻,我都要打你了,你还不懂躲躲啊?” 罗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这不是知道大哥不会用力的么?” 翟让被他气着了:“就是你这样没心没肺的,这么相信人,才能让李密给算计了。”翟让双手叉腰,“你等着,等他回来了,哥哥给你报仇,给他点颜色瞧瞧,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当初程咬金在位,也不敢不给我面子,这瓦岗毕竟是我的地盘,他李密算个什么东西,他还不得了了他。” 翟让什么人,李密什么人啊,别看李密打是一定打不过翟让,但那心机岂是翟让可比的,罗成当即就劝道:“翟大哥,不必了,你自己小心为上。” 翟让还要说什么,想想,止住了,摇摇手道:“不说了,不说这些了。” 罗成见翟让妥协,以为他想通了,也不再多说,又一一拜别了众兄弟,便启程上路了。 罗成此刻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与翟大哥的最后一面。 前往长安一路,因为队中还有个小娃儿,为了方便照顾,军队脚程慢了一半不止。 等临近长安城的时候,远远就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全部聚集在城门口翘首以盼,为首的正是李渊。 一见军队靠近,李渊欣喜万分,率先走上前相迎。 李渊与罗艺本就是旧识,也曾一起打过仗,这两位都是骁勇善战的能将,再次剧透,有几分英雄惜英雄之感。 李渊将人安置在了原北平府,这人才刚搬进去,皇上的圣旨就到了,一大堆夸赞的话,最后封回罗艺北平王的官衔,入住原北平府,金银珠宝自是上次不少。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李渊亲睐罗家。谁不知道,如今长安城里那位皇上杨侑就是他李渊的傀儡。 罗家人入住北平府没几天,南边便传来消息,说是南下扬州五关,已破四关,各路反王正都往最后一关东岭关,这东岭关一破,那昏君杨广就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不过,这最后一关可不好破啊。李密怕是要碰钉子了。”书房内,罗艺听着前线传来的捷报,捻着须笑眯眯道。 罗成纳闷道:“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东岭关怎么就难攻了,比起当初的虹霓关如何?” 罗艺摇摇头,还一脸瞧不上的模样:“新家兄妹,你这个臭小子就能打下,哪能称得上“难攻?”这东岭关啊,不要说李密攻不下,就是你去了,也铁定攻不下来。” 说罢,又点头道:“你说你小子走得什么好运,遇上大难题之前,碰巧你和李密闹翻了,躲过了。” 罗成不服气地嘀咕道:“说的神乎奇乎的,唬谁呢。” 罗艺吹胡子瞪眼:“你小子连我的话都不信了,是么?还以为我唬你呢?这东岭关守将乃是和你爹同一辈的,当年,曾大败过突厥达头可汗。边塞之地雁门、马邑为何这些年一直都不见突厥来犯,就是他的功劳。杨坚驾崩后,杨广不得人心,曾被汉王杨谅在并州围剿,险些丢命,也是这位大将在兵少粮绝,汉王杨谅大军团团包围的情况下,大败叛军,救出杨广。他还随杨广征讨过吐谷浑,将国主包围,又征伐辽东……” 罗艺感慨道:“若说隋朝气数已尽,除非这人死了。” 罗成愣愣道:“那表哥他们岂不是有场硬仗要打?” 罗艺叹了口气:“若是硬拼,怕是凶多吉少啊,但愿徐军师能想出妙计来。” 罗艺说的人是谁呢? 乃是将门出身,又屡次立下救驾大功,南征北战,无所不敌的大将军杨义臣! 而此刻,李渊为了能确保下扬州绞杀昏君杨广,夺下玉玺,名正言顺的称帝,也派了李元霸前往助李世民一臂之力。   ☆、第116章 李元霸一走数日,刚开始兴头很足,毕竟可以与二哥并肩作战,但等到了东岭关,就傻眼了。 若是单打独斗,他力大无穷,锤法精湛,真是鲜逢对手,但人杨义臣压根没打算和他单打独斗。 杨义臣在关口摆下铜旗阵,已经连挫数人,包括瓦岗的秦琼,单雄信,王君可等人。 眼看过了这关,就能长驱直入扬州城了,可偏在杨义臣这出了岔子。西魏大军在此处一耽搁,各路收到杨广请帖的反王也基本都到了,大家聚集在一处,望着铜墙铁壁般的铜旗阵一筹莫展。 西魏的主帐内,和罗成联手救过伍云召的农民反王之一的朱灿叫囔道:“哎,怎么没瞧见罗小将军?” “想当初,靠山王杨林在麒麟山下摆下一字长蛇阵,想要困死瓦岗兄弟,瓦岗连死几员大将,众人都束手无策,还不是罗小将军见多识广,破了那极为凶险的一字长蛇阵,这事啊,咱们各路反王都听说过,罗小将军果然是将门之后,非一般人!我朱灿也不是经常夸赞人的,但我是打心眼里佩服罗小将军的本事。”说罢,朱灿还竖起大拇指,乐呵呵笑道,“如今这铜旗阵固然厉害,那我们这不都是土鳖么,不认识它也是正常的,让罗小将军来瞧瞧,说不定一出手就将阵给破了。”他说得尽兴,自是没瞧见李密等人脸上表情不一。 “就是,我那小恩公的本事如何,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这铜旗阵难不倒他。”伍云召也附和道。 张紫嫣之弟张称金东张西望了一番,道:“西魏王,我家恩公人呢?今日这么大的事,商讨如何攻破铜旗阵,他怎么不在?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密眼见瞒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道:“罗成年少气盛,因为一些小事,负气离开了我瓦岗。” 众人一片哗然,惊讶过后便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低头不语,各怀心思。 李密立马扬声道:“不过,请大家不必多虑。我瓦岗人才济济,就算没了罗成,还有大将秦琼秦将军,单雄信单将军,王将军,徐军师等人,个个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这一路四关都打下来了,东岭关被攻克是早晚的事,大伙不必担忧。” 众人皆是笑笑,恭维道:“那是,那是,谁不知道西魏兵强马壮,我们都得以西魏马首是瞻。” 唉……我为什么要和这群傻瓜坐在一起,听他们讲一堆废话?坐在一旁甘心做壁花的李元霸朝天翻了个白眼,被李世民一瞪,立马做乖巧状。 李元霸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人,这些人就是加起来都不一定是自己对手。李元霸争强好胜,除了输给罗成,那是打心眼里被打怕了,就没见他怕过谁,如今这么安生,主要还是因为他老爹临出门时千叮嘱万叮嘱,你去助你二哥一臂之力归相助,但万不可嘴上没把儿,将罗家人现在长安城内居住的消息走漏出去,要不然你二哥,小恩公罗成可是有大麻烦了,他一直谨记着呢。 李世民也不强出这个头,反正众人如何反应,他便附和着,既然李密想出风头,那就让他出去。 李密不是傻瓜,自是看出那些人皮笑肉不笑背后的敷衍,心中大为不满。 等到众反王离开之后,便将秦琼等人聚集到了一处,脸色阴沉如锅底,沉声道:“诸位,可想到了破铜旗阵的办法?” 众人不语,一来是这些天前进受阻,身子困乏,心里不畅快,还有个原因便是和众反王一个心思。心说,咱们这些大老粗哪懂得什么阵法,有个熟知兵法,精通阵法的吧,还让你给撵走了。 王伯当见众兄弟都不吭声,李密尤显尴尬,便开口询问徐茂公道:“徐军师,你可有什么良策破阵法?” 被点名了,徐茂公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便道:“这铜旗阵啊,我是见都没见过,一概不懂,这会儿说破阵,我也就是瞎摸着上。” 这足智多谋的徐茂公都说没见过了,那就更别指望军中其他人了。 要说那铜旗阵当真那般厉害,众将竟然无人能敌? 这还真不是吹的,老将杨义臣既然身经百战曾百胜,那就必然有其能人之处。 此阵的前身由有兵神之称的孙膑所创的八门金锁阵。但杨义臣此人亦是精通兵法,在此阵基础上,又做了反复修改,在铜旗正中心,设一座三丈高的帅台,后面竖了一杆十二丈高的铜旗杆。四面八方各竖了一杆八丈高的铜旗杆,所有铜旗杆都有一围粗,而这些旗杆中心又都是空的,里边有机簧与地下各种埋伏相通,其中机关很多,什么梅花坑,竹尖坑,独力机锤,发射弩……等等不一,说触碰即死,一点不为过。 而在铜旗阵中还盖着翻板,掩好浮土。每个旗杆占一个方位备有一色旗帜,到了晚上,各色旗帜换成各色灯笼。帅台按着五行八卦,占个五个方位,主帅可在上边指挥一切。一旦哪种颜色的旗帜、灯笼升起来了,知道敌人到了哪个方位。就让中央的旗杆上也升起这色旗帜、灯笼,告给全阵知道。每个刁斗上都有八名守卫的兵士日夜了哨,知道敌人快来了,就告诉大家作好准备。铜旗阵每个旗帜那,都有八位士兵看守,首尾相衔,极为精密,这铜旗阵不凑不巧的,正好设置在西山口。 不走铜旗阵,就无法越过东岭关。越不过东岭关,就到不了扬州城,杀不了杨广,夺不了玉玺。 这不,一下子就将众人难住了。 除了头三天,几员大将不信邪地去闯阵,结果都是有去无回。这些日,谁都不敢贸贸然闯阵了。 别的反王死将死兵,闯不过阵就阵亡的,李密无所谓。但轮到他李密了就不行!他李密可是西魏的皇帝,这里,就数他实力最强,他不行谁行?更何况,李密心里存着小九九,这回也算他当上皇帝后,与众反王的第一次会面,他可不能让这些人小觑了去,必须得扬一扬威,这才揽下了这苦差事。 李密这会儿心里也悔了,早知道就忍一忍罗成了,这会儿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这一拖就拖了七八日,别说李密坐不住了,就是众反王也坐不住了,总不能一直耗在这吧。 这一日,李元霸气咻咻地提着自己的双锤,翻身上马,就往阵前跑,李世民在后头喊道:“四弟,你干嘛去?” 李元霸头也不回道:“二哥,这都快逼死我了,我来这是来打仗的,可不是当缩头乌龟的,你且等着,等我上前探探。” 李世民还想说什么,就被正好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李密给劫了话:“好啊,有勇猛大将军李将军在此,必然能破此阵,来人啊,快去给李将军擂鼓助威!” 李世民骑虎难下,眼下他还是假意依附着李密的,不好驳了他的话,心里却早就将人骂了个遍,心说,敢情你自个攻不下来,就怂恿我这傻子弟弟前去叫阵,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么?我之前就与你说过,我那兄弟空有一身蛮力,脑子却不太好使,你这会儿还怂恿他去送死! 李世民心里对李密那叫一个暗恨在心,但眼下还得阻止李元霸前去,这可是他亲兄弟。 “元霸,这铜旗阵在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么多比你我本事都了得的大将都命丧阵下,你就不要拖大了。”李世民言下之意,是让李元霸回来。 可李元霸嘿嘿一笑,甚是憨厚:“二哥,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可不傻,我不跟他什么铜旗阵的硬碰硬,我就去喊阵去,问问有人和我一对一打么,他要是没人上前迎阵,我就骂人,骂到他有人出来。” 李世民也不好多说,眼睁睁地看着李元霸前去东岭关前。 李元霸到了东岭关前,还真像他说的那样,止步不前,压根没有闯阵的打算,在哪挥舞着双锤骂人呢,无非就是这东岭关的人都是些偷偷摸摸的小人,有谁敢正大光明地和他李四爷爷单打独斗啊?要是赢了他李元霸,那才叫本事,才心服口服…… 李元霸见没人出阵,恼羞成怒便开骂了,骂的是说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城墙上的士兵都捂上了耳朵。 不巧,今日守城之人乃是杨义臣麾下的一员大将,名叫东方伯。 东方伯长得并不起眼,但这人之所以深受杨义臣器重,除了忠肝义胆之外,还有一门绝技,那便是使得一手好枪法,放眼天下,无人能敌。 李元霸骂什么都可以忍,但骂到杨义臣时,东方伯忍不下去了。 提着枪,骑上马就下去了。 城门一开,东方伯一人一马闪了出来,怒气冲冲地冲李元霸喊道:“可是你这个黄口小儿污蔑杨将军?” 除了罗成,还真没让李元霸放在眼里的人,这会儿这小子牛气哄哄道:“怎么的?他当缩头乌龟,还要我敬重他不成?” 东方伯恼怒:“就凭你也配与我家将军比试?你且吃我一枪再说!”说罢,二话不说,提枪就上。 李元霸初时见有仗打,还挺高兴,但打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对劲了! 这老小子够刁钻的,老逮着他的脚戳,他要是躲吧,就直接戳上马腹了,要是不躲吧,受伤的就是自己。 只是……那如雨点般的纷然而下的枪点子怎么这么熟悉来着? 还没等李元霸脑筋转过来,只见那老小子煞气十足地持枪而来,二马冲锋,李元霸愣是让那小子的长枪刺得没敢过蹬,一勒马绳,调转了个弯,缩回去了,身后立马传来大笑声。 李元霸大骂了自己一句:“真够丢人的!” 李元霸跑回军营之后,不顾众人的反应,直奔李世民而去,一见着人,拉着人就往营帐里跑,弄得李世民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输了觉得丢人? 结果一进帐,李元霸劈头便问:“二哥,罗大哥是不是收徒弟了?这可不成,他要收也是收我啊?怎么能收个徒弟长那么丑的,年纪还这么大的?” 李世民这下更糊涂了:“胡说什么呢?” 李元霸也恼:“和我打的那个老小子,使的枪法明明就和罗大哥打我的招一样,别看虚招有些不同,但谁接谁知道,这两人使的枪法明明就是一样的。我本来还想跟他打会的,也不一定就会输,毕竟他力气没罗大哥大,继续打下去,他也不一定赢,但是我心里就着急,罗大哥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 这下,连李世民也懵了:“你说的是真的?” “这还有假?我刚才还与他对招来着,是不是罗大哥的枪法我能不知道?”李元霸急道,“我这脑子怎么就这么笨呢,都不如那长的丑的老小子。当初在长安时,就该拜罗大哥为师的么!” 李元霸在念叨什么,李世民一概听不进去,对于李元霸说的,那对方将领所使枪法与罗家枪法同属于一宗也信了七八分,立马就休书一封,往长安城递去。 ——   ☆、第117章 远在长安城的李渊收到信之后,面色一沉,引得书房内其他人侧目。 “国公自打看了二公子的信之后,便眉头紧锁,可是二公子和四公子南下遇阻?”袁天罡洞悉一二道。 李渊放下手中书信道:“不瞒大师所说,世民和元霸的确遇上了麻烦。据世民信上所言,他们被隋朝大将杨义臣给拦在了东岭关。杨义臣精通阵法兵法,在东岭关前设下奇阵铜旗阵,将反王们全部拦下,这要入扬州城,必经东岭关,可这过东岭关,就必须得破那变幻莫测的铜旗阵。据说,如今已有不少反军将领死在铜旗阵下,众人是一筹莫展啊。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儿元霸前去叫阵,杨义臣阵中竟然有位将领极擅枪法,竟然与罗家枪法并无差异,元霸亦是不敌。” 袁天罡也是目带诧异:“竟然还有这事?” “我现下就在想,该不该去北平府问问,这事要是一问便能知道,但我又怕罗家父子刚刚归顺我李家,我这一问,会不会让他们多想,起了隔阂,我是真心实意想招揽罗家父子的。” 袁天罡笑道:“国公多虑了,我看那罗家父子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待人甚是光明磊落。这事还得去问问,咱们也好对症下药啊。这要真是罗家枪法的传人,旁人可收拾不了,还得麻烦人罗家人出马。” 李渊一想罗成为人,拍着脑门笑道:“确实是我多虑了,我这就去北平府。” 袁天罡点头称是。 李渊与袁天罡等人前脚刚踏出书房,往北平府方向扬长而去,从书房一侧闪出一道瘦弱的身影,双手紧握,按下了决心。 北平府的前厅内,李渊将李世民的亲笔书信递交给了罗艺,罗艺一看,也是吃惊不小,抬起头,一口咬定道:“这不可能,我罗家枪法从不外传。” 话音刚落,又摇了摇头道:“国公稍等!”罗艺捻须思索道,“这罗家枪法,自我手中是绝无外传出去的可能,可会罗家枪法的,可不止我罗艺一人,等我将两个儿子召来问问,咱们再做决议。” 李渊自是说好。 等罗松罗成从练功房里出来,都没赶上沐浴更衣,便被叫喊了过来,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前厅。 罗成听完爹爹所说,一口回道:“父王,儿臣确定没有将家传枪法传授于人。” 轮到罗松时,只见他薄唇紧抿,似有难言之隐,许久才转向李渊,问道:“唐国公可知道那人姓谁名谁?” “小儿元霸说那人好像复姓东方,什么名字倒记不清了。” 罗艺见罗松为难的表情,便知一二了,放低了声音询问道:“松儿,这事可是与你有关?” 这不问还好,一问罗松眼圈微红,撩袍就要跪下:“父王,这事是松儿的错。”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罗艺大惊,赶紧将人扶起,罗成也帮忙扶住自家哥哥。 “松儿在未与父王相认之前,带着母亲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因为母亲常年染病,松儿花光了身上的一分一毫。有一日,途经某处,母亲又吐血了,松儿求医无门,心灰意冷之时,幸得当地一位老者相助,收留我母子,并且为母亲召来大夫诊治,汤药伺候,母亲的病情才得以缓解……” 罗艺听得亦是心痛不已,恨死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花一些心思去找他们母子,让他们母子受得如此苦楚,罗艺虎目含泪道:“是爹的错……爹没好好照顾你们娘俩。” 罗松掖了掖眼角,搀扶着老父亲道:“这些都过去了,幸而老天有眼,让我能认回爹爹,让娘亲安心离去。” “松儿感恩于那位老者雪中送炭,无以为报,于是便将我罗家枪法教给了老者的儿子,那家人正好是姓东方。父亲,如今东岭关之祸与我有关,我不能给父亲添累,我请求父亲,唐国公,派罗松前去,将那人擒住。” 罗艺看了眼李渊:“国公怎么说?” 李渊道:“如此再好不过了,劳烦大公子了。” 罗艺点点头道:“可我听成儿说,国公本意是假装对李密俯首,若是松儿一去,怕是……” 李渊摆摆手,言辞恳切道:“我之前于李密俯首,也是利用李密兵力南下扬州,那时候不便与之反目,但是一旦进了扬州城,就算没有大公子前往东岭关,我李家也会与之交恶,除非我李家对玉玺没有非分之想。” 罗艺一听这话,心下一惊,李渊这话可算是对自己掏心掏肺了,他这明面上可是打着诛昏君,扶持明君,扶持杨侑为帝的旗号,进驻长安城的,虽说罗艺心里也明白,哪来的这么无私的人?但既然人李家不挑明,众人也就暂且这么信着,而如今,李渊是真真切切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如此心里话都脱口而出。 心下一惊的同时,罗艺心里也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如今天下大乱,反王群起,可能堪大任的又有几个?原先他以为瓦岗实力最强,可被李密这么一折腾,早晚得败。李渊此人,他虽没有深交,但之前在隋朝为官时,好歹一起打退过突厥,此人有勇有谋,心思缜密,不拘小节,有容人之量,倒是个干大事的人。 罗艺这么一想,心里便释怀许多,对着罗松道:“松儿,那你就去一趟东岭关,将那铜旗阵的守镇人东方氏给拿下,助唐公的军队南下扬州。” “罗松尚有一事有求于唐公。” “大公子但说无妨。” “那东方氏若真是我恩公之子,那我必然是下不去手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罗松在此先求唐公,饶东方氏一命。” 李渊大笑两声道:“好,好,老王爷,我李渊真是羡慕你啊。你罗家真是教出两个好儿子啊。罗小恩公年纪轻轻,已经名扬天下,且为人行侠仗义,为众人称道。大公子武艺非凡,有恩必报,亦是人杰。” 李渊上前扶住罗松道:“大公子放心,这事我允了。” 罗松又是一番感谢之词。 突然,罗成开口道:“父王,据李二哥信上所说,这铜旗阵可不是一般的阵法,哥哥对阵法不熟,我请命和哥哥一同前往,相互照应。” 罗艺思虑一二,便道:“也好,你好歹自小学过阵法,对这些更熟些,要是劝不下这东方氏,拿不下杨义臣,也可以合你兄弟二人之力,强破铜旗阵。” 如此,罗家兄弟不日领兵动身,前往东岭关破阵之事便敲定了下来。 大军出发在即,北平府内,秦蕊珠面带忧色地亲手将平安符缝制在了罗成的长袍内。 罗成坐在一旁,甜着嘴道:“母妃,我瞧着你这针线活就是好,一点针眼都瞧不出,而且这镶边还这般整齐。” 秦蕊珠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就拿你娘逗趣吧。” 罗成眨了眨眼道:“哪有,偷偷说一句,你比我大嫂的针线活可要强多了,我瞧见过大嫂给哥哥缝制的平安符,还露着个角在外头呢,啧啧,这活干的。” 秦蕊珠掩帕而笑,伸手戳了戳罗成的脑门:“瞎说,你大嫂未出嫁时,在咱们北平府里头可是数一数二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女工更是不在话下,能犯这种错误?你就逗我开心吧。” 罗成长舒了口气:“母妃,你可算是笑了。” 秦蕊珠瞪着眼道:“你这猴崽子,上蹿下跳的,哪都有你的事,你说你这才回家陪我几天啊?又要走!每回走,我都提心吊胆的,就冲你这性子,别人是躲着危险走,你是非得往前冲撞上去,你让我在家能安心的了?我生气……我生气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给害的?” 罗成讨好地笑了笑:“那我保证,保证下回一定不往前冲了,我就躲在后头,等大伙打完了,我才上去,成么?” “说到做到才好。” 罗成正要满口应下,就听有人通报说门口有人找自己,罗成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会是谁找他,便问道:“谁想见我?可报上名了?” 守卫道:“只说是您以前的旧友。” “旧友?”罗成第一反应便是瓦岗寨的兄弟,可回头一想,不对啊,他还没来得及给表哥他们送信,瓦岗寨兄弟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长安城,“那人长什么模样?” “他整个人埋在大斗篷里,还真是瞧不出长相来。” 这么奇怪的装扮,明显不想让人认出来,该不会真是瓦岗寨的兄弟?罗成这么一想,坐不住了:“你先把人请到我书房,我马上过去。” 等到罗成告别母妃,走到书房门口时,有片刻的犹豫,猛然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罗成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这体型怎么看都不像是寨子里头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罗成表情有些木木的:“你是谁?” 那人豁然转身。 罗成的瞳孔微缩:“如意公主?!” 只见来人突然往他身上冲撞而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传来啜泣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罗成双手呆滞地停在半空,推也不是,抱也不是,这都让人给抱傻了。 正当罗成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如意总算抚平了心绪,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讷讷道:“对不起,我实在太激动了。” 罗成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没事。” 如意公主目光殷切道:“自从你走了之后,他们都说你背叛了我父王,背叛了我大隋朝,可是我不相信,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信。父皇被困江都,我已经很难受了,前几日听守卫们说你回了长安城,我很想出来见你,可是我现在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不方便出宫。可我今日竟然听说李渊要命你去破东岭关,杀我父皇,我这才下定决心不顾一切,乔装打扮从宫里跑出来找你,想问个明白。” 罗成看了她一眼,眉头轻锁,挣扎了一番,刚要开口,被如意公主制止道:“你不用说了,我相信你的。我方才是怎么了,根本不该怀疑你的,你待人诚恳,心地善良,又好打抱不平,连母后以前都对你赞不绝口的,我真是快被那些人搞糊涂了……”如意公主憨憨地捶着脑袋,懊恼道。 罗成伸手将她的粉拳拦下,如意公主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偷偷地瞥了眼他。 “公主,你听我说,我下面要说的话,才是实话。” “嗯。” 罗成直视着她纯净的眼眸,虽然不忍心,但更不愿意欺骗她:“你还记得山东济南府揭竿起义,也就是后来的瓦岗寨么?” “什么起义,明明就是一群响马杀人越货,为非作歹,企图推翻朝廷。”如意气得面红耳赤,“那些乌合之众祸害百姓,真想将他们杀之而后快。” 罗成讪笑:“我就是你口中的那群乌合之众。” 不去看如意僵立在一旁的表情,罗成继续道:“你的父皇,在你眼里,兴许是个好父亲,但是他却不是一个好皇帝。你口中所说的祸害百姓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你的父亲。” “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人在深宫,自是见不着那些龌龊的事情,见不着隋朝的腐朽黑暗。我北平府地处冀北,你知道每天要接收多少因为冤假错案,贪官横行,因为你父亲一怒而全家流放的无辜百姓么?” “这些还不算,更多的是无缘无故被你父亲灭了九族。隋朝的天下早就千疮百孔了,被你父亲一手给毁了。” “你胡说!我父皇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 “你父亲……远比我说的不堪。”罗成闭了下双眼,吐声道。 “罗成!算我看错你了,你根本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做了乱臣贼子,投靠了反军,投靠了李家……我还傻乎乎地选择相信你。你竟然这样污蔑我父皇……”如意面色苍白,失声吼道。 罗成紧抿了下唇,没有争辩,吸了口气道:“我送你回宫吧,我相信以唐公的为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不要,我不要回那个囚笼,我要和父皇母后在一起。”如意连连后退,眼眶里布满泪水。 “这样吧,我去找侍卫带你回去。”罗成转身想走,被人从身后抱住小腿。 罗成惊诧地转过身:“如意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罗成……不管你以前怎么样背叛我父皇的,我只求你……求你明日不要去东岭关好不好?不要帮李渊南下扬州杀我父皇好不好?我求你了……”如意紧抱着罗成的小腿,泪眼摩挲。 “如意公主,就算我不去,杨广发了英雄帖,邀请各路反王集聚扬州,反王人马之中,人才辈出,总能想到办法破了东岭关,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扬州之行是势在必行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知道只要你一去,东岭关肯定破了,我父皇母后就真的没命了。” “如意公主……” 如意突然松开罗成的小腿,目光决绝道:“罗成,你真要赶尽杀绝么?” “好,那我就先死在你面前,先去地下等着父皇母后!” 罗成刚惊觉不对劲,只见如意公主已经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半点不犹豫地往自己胸口处扎去。 ——  ☆、第118章 秦蕊珠抹着眼泪送走大夫,罗艺阴沉着脸踏进后院,一进房间,劈头盖脸就问:“这怎么回事?” 罗成端坐在一旁,偷偷瞄了眼身侧的哥哥,投去求助的小眼神,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言下之意,这回父亲可是真生气了,我帮不了你。 “别看你大哥,我问的是你,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成一手晃荡着匕首,咧着嘴笑了笑:“就是不小心划伤了。” 罗艺怒气冲冲地走上前,一把把他手上的匕首给夺了下来,重重地放在桌上:“你这臭小子,真当你老爹我老糊涂了不成?你习武十几年了,什么时候连个小小的匕首都拿不住了?还让它划得这么深,深刻见骨?” 罗艺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你知道方才那大夫说什么?要是再深一点儿,你的手就废了!你没瞧见你母妃听到这话,哭得跟泪人似的,你就不能省点心,你不心疼你娘,我还心疼我家夫人了。” 罗成哭丧着脸,讨饶道:“父王,你就别刨根问底了,这要是能说,我早说了。你就替我好好安慰安慰我母妃去吧,我这明天还要出征呢。” 罗艺一听,有些犯急,指着他那被白布裹住的右手掌:“就你这样还想出征?你别去了。” “父王——” “你想都别想,我这要是答应了你,事后,你母妃非得跟我拼命不可。明日出征没你什么事了,你给我乖乖在府里休养。” “父王——”又是一声哀嚎。 “你给我老实待在房间里头,要不然,别逼我拿绳子绑你。”罗艺说罢,气冲冲地出了房间,去安慰自个夫人去了。 罗成苦哈哈地抬起头看了眼罗松,叫了声:“哥……” 罗松被他那模样都逗乐了,忍着笑道:“这事啊,我可帮不了你。” 罗成扁了扁嘴,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受伤的手,问道:“哥,如意公主送回去了么?” 罗松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我亲自护送她到城门口,看着她走进宫的。” 罗松上前一步,在罗成身旁坐下:“你方才那模样来找我将如意公主送回去的时候,可真把我给吓坏了。你的手上全是血,整个手掌血肉模糊的,如意公主也是,失魂落魄的,就知道掉眼泪,问什么都说对不起。刚才父王母妃在这,我也不好多问,我现在问你,之前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成愁眉不展道:“如意公主为了拦住我,不让我领军攻打东岭关,就想以死相逼,要不是我出手快些,这会儿她怕是——” 罗松叹了口气:“你说你……我说你什么好!她跟你非亲非故的,还是昏君之女,你们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你犯得着为了她做出这么冒险的事?你这手差点就废了!再怎么着,也不能拿手去挡刀啊?你这又不是铜墙铁壁,都是血肉之躯。” 罗成尴尬地笑了笑:“当时就想着救人了,你是没瞧见她那一刀刺得又猛又准的,直戳心窝子,我不拦着,她就死定了。等到手上感觉到痛了,才想起究竟干了什么……” “你!”罗松真是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哥,这点小伤难不倒我,顶多十天半个月就好透了,不影响打仗的,你去帮我跟父王母妃告告饶呗,就让我明日跟你一起出征吧。” “不成,这回我和父王母妃站在一道了,你啊,就给我在家好好养伤,那东方氏还难不倒我,你就放宽些心吧。”罗松斩钉截铁道。 “可是那铜旗阵怎么办?听说厉害的很,表哥他们都束手无策。” 罗松思虑道:“我先去劝劝东方氏归降再说,若是铜旗阵没了守阵之人,我看这铜旗阵也够呛。” “哥,那你得小心,若是不行,咱们就撤,不要过多纠缠。” 见罗成还是一脸担忧的模样,罗松心中一暖,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哥哥我心里有数。” 翌日,李家大军开拔,统帅罗松,前往东岭关。 瞧自家将军表情幽怨地目送大公子离开,秦勇病怏怏地趴在燕朗肩头道:“将军,你就别看了,你那手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王爷和王妃心疼你,你是没指望去了,可连累我们了……你说我们这手脚健全的……也被你连累得去不了战场。” 罗成回头一瞪眼,声音阴测测道:“你家主将我都没机会上,你还想上?行呐,我看你体力这么好,一会回去校场绕城门跑二十个圈。” 耳边传来一声哀嚎:“将军!您不能这样公报私仇啊……我这还不是为了给您出出气啊,你想,李密见着咱们,还不得气得咬牙切齿啊……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见不着了。” 罗成扬了扬脑袋,得意洋洋道:“昨晚上,我就知道父王母妃肯定不愿让我出战,所以我就赖在我哥院子里没走,扯着他跟他聊天呢,结果,聊着聊着,就聊了一晚上李密……今早临走的时候,我哥就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罗成装模作样的单手后附,一手拍着秦勇的肩膀道:“咱们罗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秦勇见了鬼似地看着罗成:“将军,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变聪明了?” 罗成一挑眉头,颇为沾沾自喜的模样:“那是,你家将军一向都很聪明。”说罢,举着他那只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右手离开。 秦勇看了眼燕朗:“傻子才会拿手去拦刀呢,就这样还叫聪明?唉……都不知道说他大智若愚好,还是本身就愚。” 秦勇说了半天也没见燕朗有什么反应,凑过去道:“哎,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说了半天,你是哑巴啊?” 燕朗被他那近在咫尺的鼻息搅得心烦意乱,憋了半天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勇瞥了他一眼,冷嗤了一声:“你敢说咱们将军愚?你不想活了是么?咱们将军当然是最好的那个,跟你说话真没劲,别再让我听见你说将军坏话,要不然我揍你。”说罢,头也不回下了城楼。 独留下燕朗憋了一肚子气,自言自语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好的坏的都让你给说了……” 这罗松一去数日,带着罗家军也到了东岭关下扎营。 大伙一看这兵强马壮,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好奇是哪路反王呢,就见李世民已经率众人迎了上去。 这一汇合,见着罗家人了,众人了然了,目光纷纷投向西魏王李密了,那眼神是要多戏谑有多戏谑,气得李密恨不得找个地儿钻下去。 紧接着就是李世民看似客气地道别,大致意思便是感谢西魏王连日来的照顾种种,这会儿父亲的大军已至,也不好多停留在西魏军营了。 李密是恨不得撕碎眼前那张笑脸啊,说好的唯我马首是瞻的呢?不仅如此,我说这些日怎么没瞧见李元吉的,搞了半天你是策反了我西魏的大将军到你阵营去了,这会儿你还有脸带着我昔日的旧臣在我面前晃悠,这不是挑衅是什么?有你李家这么办事的么。 李密是怒火胸中烧,可就是不能烧到明面上,这是为何? 你瞧瞧,人要是没有完全准备,能大张旗鼓地挑明关系么。 李世民这会儿可硬气了,左手边是有大隋第一勇士之称的四弟李元霸助阵,右手边是武艺了得的罗家罗松保驾护航,身后是以一敌十的骁勇善战的罗家军当靠山,可不得硬气么。 这也就是罗成没来,罗成要是来了,单单罗家兄弟手持长枪往罗家军前头一战,估计众反王都得让道。实在是这人的名气太大,又是宇文成都兵器下救伍云召,晋阳宫前大败李元霸,瓦岗寨下大破一字长蛇阵,四明山下逼死杨林……这种种的种种,都让人闻风丧胆了。 李密见罗松来是来了,但是对自己视而不见,颇有怨言,又见李世民压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又觉得李世民也不过如此,不懂做人,人情世故。 其实李世民哪里是不懂做人,他这么做,是存心偏着罗家人呢。 李密见两人都没意思开口,才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几日前,这罗家军还姓我李呢,没曾想不过数日,便易了主,虽然同姓李,不过此李非彼李,真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啊。” 罗松听了这话也不恼,只笑着回道:“我罗家,自打济南府起义,就和众兄弟在一起,当时我父还是隋朝的北平王爷,能毫不犹豫荣华富贵,与众兄弟同仇敌忾。济南起义,栖居瓦岗,共同反隋,绝无二心……瓦岗众兄弟皆能证明,为什么在你李密当了皇帝短短两月,我罗家军却要不顾一切地退出西魏?其中道理,恐怕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罗松,你放肆!竟然敢这么对朕说话,朕乃是西魏的皇帝!” 罗松轻笑了一声道:“可惜,我现下不是西魏的将领,没必要叩首请罪。” 李世民全程低着头,只当没听到,众反王表情不一,有解气的,也有凝眉的,不过看好戏的居多。 李密的目光在李世民和罗松身上徘徊,眼神如蛇般阴毒:“好,好,你李家真是好样的,我西魏记住了!”气得扭头就走。 等到众人散了,李世民将罗松迎进营帐,罗松一进营帐,转身就冲李世民下拜,被李世民一把扶住,焦急地问道:“大公子这是作何啊?” 罗松道:“罗松给二公子,给李家添麻烦了。” 李世民听完,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起来,大公子快起来!你来相助与我,怎么好让你冲我下跪,要跪也是我李世民跪你。李密何许人,我能不知道?若是非要拿罗家和李密来权衡利弊的话,就算是要得罪十个李密,我李家也甘心情愿做了,想必父亲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罗松面上感动,心中赞叹,难怪弟弟离开瓦岗后,马不停蹄地投了李家,看来并不是他最初想的那样,身不由己,而是李家父子确实有过人之处,值得旁人为其效忠。 今日这么一出相聚,西魏和唐国公李渊可是彻底闹翻了,众反王回去也都有商有量,寻思着该站在哪方阵营。 若说现下,大家还有所迟疑,纠结于讨好哪一方。但是等到几日后,罗松轻松拿下东岭关铜旗阵守阵将领东方伯,铜旗阵的玄机被破,生擒杨义臣独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杨义臣出城投降,东岭关不攻自破之后,众人已经纷纷偏向于李渊阵营。 破了东岭关之后,李密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这东岭关已经让李渊那伙人得了先,这进驻扬州城,夺玉玺的事可再不能让他们给抢先了。 当下,李密就吩咐王伯当,秦琼等人赶紧进城,先派人守了东岭关四处城门再说,然后再快马加鞭赶往扬州城,怎么说都要第一个入城。 秦琼等人心里不是滋味啊,这么不要脸的事,还是头一回干。你说东岭关谁打下来的?是李渊的人。你没本事打下来也就算了,还派我们抢在人家前头守住城门去……这还要不要脸啊? 虽说军令如山,人呢,都是都去了,可心里别提多泄劲了。 其余反王一见西魏这边这个架势,心说你李密这么干,人李世民能干么?这下好了,咱们就看着你们俩打起来得了,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嘿……这李世民怎么想的,众人还真猜不透了,他面对李密这种公然挑衅竟然无动于衷,该操练军队还是盘查地形什么的,一个不落,就是当做没看到李密这些小动作,这倒是让大家看不懂了,难不成还是怕了李密的西魏? 李密也是这么想的,内心小得意了一把,更是吩咐下去,抓紧入扬州城。 殊不知,这不是李世民不生气不计较,而是昨晚上李家的大营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 乃李世民手下得意干将李靖。 前些日子,他被李渊派去扬州城里乔装打扮,打探消息,这不,刚回来听说大军都攻下了东岭关,心急火燎,日夜兼程地往东岭关赶,总算在李世民,罗松等人要进扬州城之前,将人拦在了城门口。 这才有了李世民对李密那些阻拦自己,给自己找膈应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因为人这会儿听完信儿,压根就不想进扬州城了。 ——   ☆、第119章 东岭关外的李家大帐内,李靖等人散去后,罗松亦是拜别了李世民,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罗松静坐了片刻,心神难定,方才众人商讨的话语犹在耳边。人李渊得势,那是一点也不冤,比起小心眼的李密,李渊心胸宽广有远见,运筹帷幄,必能成大事。比如说顺水推舟地让李密自以为是地得了便宜,进了东岭关,首当其冲地往扬州城开进,而李家军众人却守在城门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这要是其他反王,罗松断不会如此纠结,李密的死活也与他无关,可瓦岗众兄弟怎么办?他与瓦岗众兄弟感情虽然没有罗成来得深,但好歹相处过一阵子,多少有些情分。 犹豫再三,罗松起身来到书案旁,在宣纸上写下四字,折叠好,握在掌心,随即撩开帷帐,凝神看了眼东岭关内的灯火通明,低声喝道:“来人——” 身侧出现一人,乃是罗家燕云精骑中之人:“大公子有何吩咐?” “替我务必将这张纸交到西魏大将秦琼的手上。” “是。” 罗松又补了一句道:“你悄悄地去,别让李家任何人知道。” 翌日清晨,等手下来报,说今日一大清早,东岭关内反军主要将领都往扬州城开进,包括西魏的兵将的时候,罗松眉头紧锁,望着扬州城的方向,长叹了口气,他也算尽了力了。 就算秦琼等人率领大军斗志昂扬地开进扬州城,心中依然埋下一道阴影。 原因还得追溯到昨晚上,西魏大帐内,秦琼面对突然出现在书案上的字条,举棋不定。当即便唤来众兄弟商议,徐茂公,魏征,单雄信,程咬金,尤俊达,王君可,王伯当等人都在列,毕竟退兵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总得征求大伙的意见了,才好和李密去说。 众人三缄其口,秦琼目光落在书案上的纸张上,面色凝重,率先打破沉寂道:“众兄弟,你们倒是说说我大表弟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松兄弟是不是因为李密小心眼赶走了罗成兄弟,他这回一来吧,咱们又抢了他们的军功,所以心中不服气,才让咱们切勿攻城啊?”程咬金从瓦岗回来之后,就听说了李密将罗成兄弟“撵走”一事,心里对李密不满的同时,也感慨了好一阵子自己与罗兄弟竟然就这么阴错阳差错开了,没碰着面,要不然,他一定将他劝回来。 今日在李渊阵营中见到罗松,说实话,程咬金心里有些小不忿。你说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罗成兄弟你怎么一转身就拉着队伍离开瓦岗,改投别人了,这不是与我们为敌么? 程咬金显然还把瓦岗当成是众兄弟结义,不分彼此那时候的瓦岗,而不是李密统治下,改了没名号的西魏。 王君可想了想,保守道:“我觉得不会,程四哥,你我还不清楚罗家兄弟是怎样的为人么。罗松兄弟既然特地掷信告知,城内定是有埋伏,是怕我等中了埋伏。” 尤俊达也道:“我也这么觉得。” 单雄信狠狠地拍了拍桌:“没想到,罗成兄弟竟然投了李家,罗成兄弟他……唉!你们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不过我单雄信把话搁在这里,我和那李家是有血海深仇的,我就是战死也不会投他李渊的。” 王伯当见缝插针道:“咱们离杨广不过一步之遥,难不成为了一张不辨真伪的纸条就停下脚步,不攻城了?” 王伯当又道:“且不说扬州城内是不是真的布满陷阱,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推翻隋朝暴/政,诛杀昏君杨广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了,难道就放弃了不成?大伙都不想杀杨广了么?还百姓安定的日子了?” 秦琼见徐茂公自头到尾都没说话,便问道:“徐军师,你说说看呢。” 徐茂公苦笑了一下道:“若要我说,咱们那就是出头鸟,眼下时机并不成熟。” 不等徐茂公说完,王伯当立刻皱着眉头打断道:“军师此言差矣,为救百姓于水火,哪有什么早晚之分。” 徐茂公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秦琼,看似无意地瞥了眼王伯当,冷嘲道:“但此刻由不得你我,皇上等这天怕是等的不耐烦了,明日攻城势在必行。” 王伯当虽然对徐茂公的话不甚赞同,里面隐射着对皇上的不恭显露无疑,但好歹他没再说什么,他也就作罢了。 果不其然,王伯当将众人的意思转达给李密时,李密压根不为所动,还意气奋发道:“笑话,咱们那么多人,还怕一个强弩之末的昏君杨广?他身边还有什么将可用?倒是我西魏,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应当一举将扬州城拿下!他李世民怕死,这扬州城罗家人打不下来,难道就意味着我西魏也打不下来么?” 这不,才有了一早西魏众将与其余反王一道进驻扬州城。 此刻扬州城城墙之上,风萧萧兮。杨广黄袍金冠,原本出色的容颜,疲态尽显,与刚出长安城那会儿相比,似是老了十岁不止,两鬓已露斑白。 杨广双手后附,问道:“宇文化及,那些反贼是否已全部入城?” 宇文化及低眉顺首道:“前头的士兵来报,说是除了李家,都来了。” 杨广眉头微动:“李渊没来?” 宇文化及微微点头:“是。” 杨广轻嘲了一声道:“倒是便宜李渊了,也是他命不该绝啊。宇文化及,既然那些人进来了,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 等到宇文化及下了城楼,杨广语气悲凉道:“朕方才在城楼上看,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曾是我大隋的臣子,今天他们都想来夺朕的玉玺。” 身旁的萧后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朕现在都这般落魄了,有什么好说不好说的,你与朕乃结发夫妻,但说无妨。” 萧后随即双膝下跪在杨广身前,着实把杨广吓了一跳,连忙道:“皇后,你这是作何?赶紧起来。” 萧后执意下跪道:“皇上,臣妾求皇上收回成命,求皇上不要与天下为敌,咱们现在从地道离开还来得及。” 杨广一听这话,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原本伸出去相扶的手也收了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后赶紧叩首道:“皇上,宇文化及这心思不可谓不歹毒啊,把众反王引至江都,设下这比武擂台,夺玉玺禅位的计策,本就是拿皇上您的命做幌子。更何况,还在校场地下布满了火油,各种陷阱,这该枉死多少人,您这是要与天下人为敌,臣妾在此皇上及时收手。” “哼……你不用多说了,难道就允他们要朕的命,不容朕先下手为强?” “皇上……” “你一会同朕一道下去,朕要看着他们死在朕的面前方能解气。” 萧后劝说不得,无法,只得同杨广一道下了城楼。 辰时初,各路反王就先后进入了校军场内。校军场内高台耸起,旁边还竖着面大旗,曰“禅让台”。看那意思也知道是杨广禅让皇位的地方。 大旗旁边还摆着一口大钟,两名大汉一左一右站着,手持重锤伺候。 等到宇文化及上台,将杨广的禅让文书一读,说什么朕自登基以来,自念有负苍生,终日不安,愿效仿古圣之遗风,行禅让之美事,将江山拱手让与有德之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便开始道夺玉玺的规章。 等到宇文化及将夺玉玺的规章罗列完,秦琼和徐茂公便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是为何? 你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 要力压三十将,最后胜出者,才可登上禅让台,然后报上自家反王的名字,杨广才会将玉玺拱手相让。 这三十将……悬! 这能来的,哪个不是豪杰枭雄?要不然也不会来这夺玉玺,你说要力战三十将,这难度实在太大。 秦琼当即就歇了心思,按兵不动。程咬金虽然莽撞,但好歹也知道自个的分量,这出头鸟他可不做,还是静观其变。 就在此时,听得一声暴呵,只见一银盔银甲,面如紫玉的战将驱马而上,入了校场中央,傲视群雄道:“我伍云召先来,哪家反王与我一战?” 说到伍云召为何率先出马,那是和他哥哥伍天锡说好了,这两人是打算憋着一股劲的,力压群雄,趁着禅让台,从杨广手中接下玉玺的同时,趁乱刺死杨广,替他们伍家满门报仇的。 有了伍云召起头,众反王也不含糊,纷纷派手下将领前去迎战。 伍云召连克数人,未曾遇敌手,李密稳坐其中,静静观望。他不急,自然有人坐不住,这人乃是反王之中,实力仅次于瓦岗的,盘踞河北境内,自称夏明王的窦建德。 窦建德此人世代务农,可没李密那弯弯道道的心思。这会儿见伍云召如此厉害,再这么下去,就没他什么事了,可不得着急么。 当下,与他家结义兄弟刘黑闼一商量,派出个人去应战了。 迎战的将领名叫苏烈,字定方,乃是窦建德营中元帅,此人骁悍多力,胆气绝伦,乃一员猛将。 伍云召对上他,自是吃力不少。好不容易揪准一个空挡,一枪刺过去,只见人苏烈不敌,勒起缰绳就要往后撤,边跑还道:“好险,我不与你打了。” 伍云召自是不依,紧追不舍:“休要走!” 伍天锡一瞧这架势,暗道不好,这苏烈分明就是诱敌之计,“兄弟,快回来——”伍天锡不假思索,策马就追了上去。 就在靠近伍云召之时,喊道:“云召,快回来!他这怕是诱敌之计啊,恐他还有后招。” 话音未落,只见一直在前头跑的苏烈突然回身,手中弓箭举起,一只冷箭放出。 原本是想射伍云召的,但伍天锡这么一开口,苏烈循着声音,便有了准头,直接一个冷箭刺穿了伍天锡的脑袋,伍天锡应声而倒。 伍云召双目充血大喊道:“哥哥——”便是痛哭失声。 这厢伍天锡一死,南阳王朱灿也看不下去了,与伍云召并行,指责苏烈道:“你小子竟然暗箭伤人,实在不地道!杀了我恩人的哥哥,今个我豁出去了,和你斗上一斗。” “小子,你还有我呢,有本事和你刘黑闼刘爷爷较量较量。”刘黑闼见苏烈受围,便现身解围道。 一时之间,刘黑闼对上南阳王朱灿,苏烈对上伍云召,其他反王也按捺不住,纷纷打斗起来。 秦琼等人虽然不想牵扯其中,但事与愿违,也被搅合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打的是谁,反正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我要是不出手,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也就只能出手了。 可怜叹的,这隋朝还没亡呢,昏君杨广还没死呢,众反王就已经为了一介玉玺,内讧起来,自相残杀了。 秦琼一个劲地在那喊:“兄弟们,别打了!都别打了!昏君杨广设下这个禅让台,就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咱们可别中计了啊!” 声刚落,就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呸,装什么装,有种你西魏别动手啊!玉玺让给我们得了,我们各凭本事。” 秦琼气不过,心说你们这些人都眼瞎了不成,这不是明摆的事实么,但此刻谁还能听他的,都以为是西魏想要夺玉玺,反倒是都往西魏这边打来了。 场内乱成了一锅粥,杨广瞧着时机也差不多了,退后两步,凑近宇文化及道:“也差不多了,朕是不是可以踏下机关,从密道离开了?” “皇上只要踏一下机关,便能从地道离开,臣就命人点燃地底下埋着的火油,烧死这群反贼!” “好,好。”杨广此刻只顾逃命,哪里注意到身后宇文化及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杨广死命一跺脚,龙椅突然下坠,他人便到了地道里,宇文化及紧跟其后,杨广便拉着萧后等人撤离了校场。 而被安排在城门四角的守卫纷纷打起火石。 立时,东城门立马窜起了火海,紧接着南城门也一片火红色,火油埋遍了整个校场底下,一时之间,火球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乱窜,让人招架不及…… “着火了!” “啊……救火,赶紧救火!” “救命……我被烧着了,救我……”场中呻吟声此起彼伏。 范围被不断缩小,火势蔓延开来,原本还在打斗的众人,此刻已无心打斗,火势蔓延之下,纷纷在烟雾中寻求出路,其间,不断有人被活活烧死,偌大的校场,仿佛地狱一般,哀嚎声不断。 东南门火势皆已起来,幸存的人便往北门逃窜,眨眼间北门的火势也起来了,最初往北门窜的人们都被活活烧死或是烟雾熏死。 “西门——还有西城门!”有人喊道。 “咳……咳……这哪里才是西?根本看不清楚方向……” “他娘的杨广,好歹毒的心思,是想把我们都烧死在这里!” 叫骂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就算没被烧死,也被逃窜的人流践踏而死,场面凄惨无比。 秦琼和众兄弟被挤散了,也不知道兄弟们此刻是否还活着,眼看那火苗离自己越来越近,众人又如无头苍蝇般乱转,不得出路。秦琼心如死灰地闭上了双眼:早知道……早知道,昨晚上收到大表弟的纸条,就该力排众议,坚持不攻城,也不会落得害得众兄弟枉死扬州城的下场…… 突然隐约中,仿佛见到一人一马往这边奔来,随即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云霄,伴随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表哥,程四哥,徐三哥,你们在哪?” ——   ☆、第120章 “表哥,表哥你在哪?” “徐三哥,程四哥,单五哥……” 那清朗的声音仿佛一道明光照亮了秦琼眼前的道路。 秦琼也顾不得去想表弟罗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前有一条活路,只想带着兵将离开这片火海。 抬起头,眼前依然烟雾缭绕,看不清前方,但此刻罗成的到来,给了秦琼足够的信心,憋足了劲喊道:“表弟,我在这里,咱们瓦岗不少兄弟都在这里。” 罗成听得唤声,虽烟雾呛得睁不开眼,但好歹知道了表哥没事,心下稍安,大喊道:“表哥,你一会听着我的锣声走,我带你们从西城门出去。” 秦琼大喝一声道:“好。” 只听紧接着三声巨响“哐哐哐——”罗成喊道:“诸位将军,我乃原瓦岗寨的护国大将军罗成,这里被杨广设了埋伏,地底下全埋了火油,我只来得及杀了西城门的守将,没让它点燃起来,你们莫慌,现下跟着我的锣声走,我带你们出去。” “好。”众人的回应难得一致。原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的诸将眼下还有什么好说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不管这突然冒出来的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放手搏一搏,信他,说不定还有活路,要不然就等着烧成焦炭吧。 还有些将信将疑的声音,罗成没空去安抚劝说,火势壮大,随时可能烧到这里,他也只能为大家做到这里。 罗成当下对身边之人大声吼道:“秦勇,咱们一起敲锣,往西城门走。” “好嘞,将军,瞧我的。”说罢,秦勇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敲着绑在马侧的铜锣,往西城门扬长而去,边敲边喊道,“想要活命的,跟我走!咱们冲西城门!” 烟雾缭绕之中,两人两马当先,身后跟随着跑着前行的人们。 而此刻的李密在干吗呢? 李密从入城之后站定,就密切留意着禅让台上的玉玺,从之前杨广突然踩动踏板,掉下地道,到之后四周燃起了火,众人停了手上的动作,呻吟起来,纷纷逃命,他都看在眼里,他不但不逃命,反而还一个劲地往前挤,妄图挤上禅让台。 站在他身旁护驾的王伯当当下就拉着了他,不断往安全处躲藏,结果被李密强行止住:“伯当,玉玺!朕的玉玺还在那里!” “皇上,连杨广都逃了,我看这玉玺八成是假的,我们别管玉玺了,先逃命再说。” 李密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怎么会是假的?你忘了之前宇文化及将玉玺呈上来给大家瞧了?这玉玺明明就是真的!不行,我必须得到它,拿到它,朕这皇帝才能做得实至名归!” 王伯当阻拦不住,急得跺脚:“皇上!” 站在李密另一侧的小将军秦用也在那干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连命都快没了,还想着玉玺呢?” 秦用之所以此刻会出现在李密身边,那还得从他叩别了罗家人,含泪请求留在义父秦琼身边说起。 今日上校场比武,凶险非常,所以秦琼存了些私心,没安排他校场比武,而是将人安置在了李密身边,相对而言,安全一些。 可谁曾想,这会儿李密执拗得很,权利唾手可得,说什么都不愿离开,眼看火势往这边蔓延开了,秦用心想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都得把命交代在这不可,又想起义父离开之前,叮嘱自己保护好皇上,于是看了眼禅让台上的玉玺,咬咬牙道:“那你们先走,我去给你取玉玺去。” 王伯当挣扎了一下,说道:“那你自己小心。”随即拉着依然不太情愿的李密先行离开。 之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便是侥幸存活,却摸不着活路的众人,正在徘徊中,听到罗成的锣声和喊声,纷纷往声音处靠拢过去,相互奔走逃命。 等到众人跑出了校场,跑出了江都之后,都已经累得跟狗一样,趴在路边喘着粗气,衣裳多数被火星子给烧破了,身上也多处伤痕。 罗成在伤员之中寻找众兄弟,看着趴在草地上的满目疮痍,罗成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将军,您别着急,秦将军一定逃出来了,没事的。” “可是我怎么没瞧见他?” 秦勇放眼望去,虽说让那缺了德的昏君杨广烧死了不少人,但因为将军和自己赶到的及时,活着跑出来的人还是不少,不过就是伤势都不小,脸上又都被熏黑了,趴在草地上痛苦呻吟,一时半会还真的很难分辨谁是谁。 “将军,你别着急,这里人还不少,哪能一眼看到头啊,秦将军必然在其中的,您先休息一会儿,我给您去找找。” “不用,我亲自去找。” 正说着,只见不远处摇摇晃晃走来一人,若不是身旁有人相扶,怕是站都站不稳了。 “表弟……”那蓬头垢面之人不是秦琼又是哪个? 紧挨着他身旁的正是程咬金和尤俊达,虽然也是浑身狼狈,但好歹还都活着。 尤其是程咬金还在那骂骂咧咧:“天杀的杨广,就算俺老程胖,那又怎样?他还想烤乳猪了?” 罗成一见程咬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还有力气骂人,想必是没什么大碍,一时激动,便跑上前一把将三人抱住:“表哥,程四哥,尤七哥,幸好你们都还活着!” 程咬金道:“要不是罗成兄弟你的锣声,俺老程怕是走不出这江都了。” 四人死里逃生,一番感慨之后,又见到了背着徐茂公一路逃出来的单雄信,魏征,王君可等人。 见到大家都没事,总算是不幸中大幸,心情也好转了些。 这会儿,突然有人问道:“哎,伯当兄弟呢?伯当兄弟怎么样了?” 说起王伯当……瓦岗众兄弟这才想起他们的皇帝还不知道死活呢…… 尤俊达率先说道:“他们站的地儿本就偏西北角,还不是特别靠近校场的,我们都逃出来了,皇上和伯当兄弟,秦用小将应该已经逃出来了,说不定在某个角落歇息呢,我们再找找。” 眼看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罗成也不好参合,当即就道:“我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我现在毕竟不是西魏的人,跟你们走得太近,若是一会儿让李密瞧见,怕还得连累你们,让他生了疑。” 徐茂公点了点头道:“难得罗成兄弟考虑周全,三哥也不废话了,大恩不言谢,改日咱们兄弟总有机会相聚。” 罗成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徐茂公这话说的,倒是让一旁的秦琼多看了他两眼,若有所思。 罗成前脚刚离开,后脚王伯当就搀扶着李密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李密的皇冠也倒了,衣裳上也都是破洞,走路一拐一拐的,若不是王伯当扶着,怕是早就摔倒了。 一见着秦琼等人都安然无恙,长舒了口气,稍有松懈道:“上天庇佑我西魏,大家无事就好。” 怪不得人李密这么说,这逃出来之后,一路走来,众反王之中都在清点伤亡人数,听到的满地的哀嚎声。众反王中死于这场陷阱的将领实在太多,数得上号的,有占山为王,能力举千金的雄阔海,骁勇善战的兖州鲁王徐元朗,四十六路烟尘之首的林澹然,最可怜的莫过于张紫嫣的弟弟张称金,好端端的男儿,武艺高强,竟然不小心摔下马,摔折了腿,不能行走,被人群生生踩死了,数不上号的,伤亡那就更大了…… 秦琼一听自家小舅子死于非命,脚步踉跄了起来,险些摔倒。 心中悲痛之余,仍不忘义子秦用,问道:“皇上,我那义子秦用何在?” 见秦琼提起秦用,李密脸上的尴尬一晃而过,避重就轻道:“方才在里面,到处都是烟雾,根本瞧不见人影,我们一开始就走散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逃出来。” 王伯当看了眼李密,低垂着眸,也不做声。 秦琼一听这话,又瞧了眼红光漫天的扬州城,走散了?要是这会儿还没逃出来,哪里还有活着的可能啊! “秦二哥!” “哎,秦二哥……” 秦琼这下是真真两眼一闭,承受不住打击,昏厥了过去。 自然也就没有瞧见李密心虚的眼神,秦琼没看见,不以为这别人也没看见,这一切没逃过徐茂公的眼睛。 再说罗成为了避嫌,躲开了李密等人,翻身上马就要驱马前行,被秦勇给问住了:“将军,您这是打算去哪啊?” “回李家大营。既然人已经救了,那我该回去负荆请罪了。” 罗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射杀了北门的守将,准备好了锣鼓救人? 这事还得回到几天前的长安城内,他的手初初痊愈,登门感谢李元吉送药说起。 罗成来李元吉的院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都是畅通无阻的,就因为李元吉早就下了命令,见到罗成一律放行,他是巴不得罗成来找他。 这回也不例外,可等罗成顺着侍女的指引,一路来到李元吉书房门口时,刚要敲门,耳聪目明的他就听到了一些话,这些话让他当即怔在原处。 原来,李元吉素来和大哥李建成较好,这会儿,两人私底下聊天,正好谈到了李世民奉命去扬州城夺玉玺的事,那李建成就说了,此番二弟怕是要领头功了,夺了玉玺回来,父亲也高兴,咱们李家就能正式问鼎皇位了。 李元吉不解,就问起了事情原委。 李建成将李靖潜伏入扬州城,得到确切消息杨广设下埋伏,然后连夜奔走相告,世民临时改变主意,不入城,坐收渔翁之利的事如实告知。 李元吉当下就问道:“这扬州城内真的如此凶险?” 李建成点头道:“据李靖回禀父亲的消息,这昏君可够歹毒的,在地底下埋上了火油,设置了机关,打算烧死那群夺玉玺的人。” “这么说,西魏的人也在里面?” “当然,除了我李家没入局之外,其余反王都进去了。” 李元吉一听,心底立马起了小九九:“大哥,你这事可千万别跟罗成说啊。” “我跟他说什么?” “反正就是半点风声都不要漏给他。” 李建成原本也不是多话的人,更何况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是李元吉是他亲弟弟,他才不会将此事脱口而出,这会儿被元吉这般郑重其事地劝说,他倒有些看不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元吉拧着眉道:“罗成这人重情义,若是让他知道他以往那些兄弟都快被烧死了,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要是去了扬州城,那不是以身犯险么?索性就别告诉他,等到他知道了,事也成定局了,既没有坏了父亲的大事,他也不会贸贸然去犯险。” 李建成还真没见到这么能为人着想的李元吉,在他印象里,他这个弟弟就是个心眼不坏,但脾气暴躁的孩子,什么时候见他这般为一个人考虑了,况且,他处处以罗成为先,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就纳了闷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呢? 还没等李建成想明白,就听门哐地一声被推开,罗成赫然就站在门口。 李元吉当即就傻眼了:“罗……罗成……” 罗成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李元吉懊恼地啐了一口道:“呸,乌鸦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连忙追了上去:“罗成,你上哪去?” 罗成不吭声,继续往前走。 “罗成,你停下!” 罗成看了眼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道:“多谢你连日来送来的药膏,我的手全好了,今日一来是想谢谢你,二来想找你比划两下的。但是现在怕是不行了。” “我有空的。”李元吉急急忙忙道,不就是挨揍么,揍着揍着也就习惯了。 “我没空。”罗成又要走。 “你等等,你是不是什么都听到了?” “嗯,我表哥,我生死与共的兄弟都在扬州城,你让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你就算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这会儿怕是众反王的大军已经开进扬州城了,你去了也是送死。” “我不去,他们就真的死定了!”罗成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元吉,“能救下一个算一个。” “如果我说我非不让你去呢?” “让开,你不是我对手。” “不让!” “李元吉,你!”罗成伸出一拳,几乎都快抵到他的面部了,依然不见他躲闪,罗成只得无奈地突然收住手,“你让不让开?” “不让。” 罗成气急,这人怎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确信论打架,这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谁让他抗打击能力强呢。 罗成绕过李元吉,妄图从他身侧离开。 李元吉伸手就拦,罗成顺手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摔在了地上,又补了一手,身子前倾,压住了他的身体,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囧得李元吉那个厚脸皮都红起了脸,也幸好肤色黑,不甚明显。 “罗成,你想干嘛?” 罗成倒是奇怪了这人怎么突然这么老实了,不过老实也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李元吉的双手双脚拿腰带给绑在了一块,那手法别提多利索了。 等李元吉回过神来,手脚已经让人给捆绑住了,气得他直咬牙切齿:“罗成,你这是干嘛?快给我解开!” 然后,拍拍手站起,唇角微勾:“认识你这么久,我能不知道你的性子?要是真给你解开了,我还能顺利离开么?” “罗成,你混蛋啊,给我解开!” “来人!来人——” 罗成睨了他一眼,拱手面向李建成道:“大公子,今日罗成冒犯了。只是我与瓦岗众人曾拜过关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知道了,断然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道理,我现下就得赶往扬州城,这里若是有人想拦我,也拦不住。至于三公子——” “罗成!” 罗成对李元吉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视而不见:“大公子也不想三公子跟我一起去涉险吧?” 李建成瞧了眼李元吉气急败坏的模样,别说,这要是罗成去了,元吉十之八九得跟着一起去。 于是,挥挥手,对已经涌上来的侍卫道:“都下去吧。” “大哥!” 李建成置若罔闻,双手后附对罗成道:“这府里的人的确拦不住你,所以,我也不打算拦你。不过罗成你可记得?你现在可是我李家的人。” 罗成双膝下跪:“坏了国公的大计,罗成若是能活着回来,必然到他面前亲自请罪,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好,记住你说的话。” 李建成话音刚落,罗成站起,鞠了躬道:“多谢大公子成全。”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罗成,你给我回来!不许去,听到没有!不许去!” “大哥,你怎么真让他走啊,那可是火油,他能有什么办法?” “谁都不许给他松绑,我看这腰带也不是很牢靠,去拿根牢固点的绳子来,捆结实了,别让你家三公子给挣脱了,要是有铁链子,一并拿来。”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罗成不理,李建成也不搭理他,李元吉气急:“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都是我府上的人,都得听我的,赶紧!替我解开绳子,出去拦住罗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下头去,拿着绳子就往李元吉身上捆。 “你们这群狗奴才!” 李安战战兢兢地站出列,苦着脸道:“三公子,您都听大公子的话,咱们敢不听大公子的话么?至于拦罗将军……三公子,您就饶了咱们吧,你这也太瞧得起咱们这群下人了。” “你……你们他妈的一群废物!等爷得出空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来来,来让我瞧瞧,哪个混蛋敢绑爷的腿,我踢不死你……” “好你个李安,你个狗腿子,平时爷对你这么好,我的话你也不听了,竟然第一个上来绑我……” “哎哟,哎哟,勒死我了,大哥……你怎么这么能折腾我啊,我可是你亲弟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后妈生的了……” 罗成记得大步走出李元吉的院子的时候,还听得到里面李元吉暴跳如雷的叫嚣声。 “将军?将军?” “嗯?”罗成晃过神来,看了下四遭,正在回李家大营的路上。 “将军,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都笑了。” 罗成笑了笑道:“我就是在想李元吉这会儿该气成什么模样了,你是没瞧见我离开时,他那狼狈样。” 秦勇嘀咕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想那些,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唐国公交代吧。” 秦勇刚要开口,冷不丁地瞧见不远处斜对过的一人一马,立马收了嘴,撇了撇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想知道他气成什么样,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   ☆、第121章 “将军,你们慢慢谈,我先回大营等你。”秦勇说完,就这么一挥马鞭给跑了。 罗成摸了摸鼻子,这也太不够义气了。 罗成倒不是怕了李元吉,主要是心虚给闹的,人拦着自己,也是好心为自己着想,他倒好,直接把人给绑了。这位小爷脾气暴着呢,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瞧瞧,这会儿来兴师问罪了。 罗成偷瞄了一眼来人,果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罗成是打算龟缩到底了,干脆当做没看见,直接来个擦身而过。 “砰——” 李元吉将手中的大刀重重地扔在地上,激起不少尘土,险些惊着了马匹。 “李元吉!”罗成一边勒着缰绳,一边喝道。 看到罗成皱着眉头看过来的时候,李元吉脸上的怒气被一股子委屈给取代:“你还装看不见我,你竟然还装看不见我!” “是谁把我绑得跟捆粽子似的?我这会儿好不容易从大哥那挣脱出来,摆脱了一群人,追了上来,你倒好,还生起我的气了?” 罗成哭笑不得:“我没有生你气。” “你没生我气?那刚才看我的时候,为什么皱眉头?你敢说方才要不是我拦住你,你打算对我视而不见?” 这人倒是会强词夺理来着,刚才是谁气性大的,那大刀扔下来,险些砍到自己的坐骑。罗成也想声辩,可惜,事实上,还真让李元吉给说中了,他心里确实想装看不见,蒙混过去得了的。 想想人从李建成那种铁链都上了的境遇下逃出来也不容易,还眼巴巴地赶到扬州城来见自己,罗成要是再感受不到李元吉那份发自内心的关心,那他也太迟钝了,枉为人了。 多次接触下来,罗成也大约能摸透李元吉的性子了,这人虽说算不得什么好人,欺压百姓那也是常有的事,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自己救过他的缘故,他对自己确有几分真心对待。 只是嘴巴实在太坏,有时候明明就是关心的话,偏从他嘴里说出来,非得把人给噎死不可,算不上好相处。 罗成讨饶了:“这不是赶着回去。先去李家大营找我哥,然后回长安,到唐国公跟前负荆请罪。原本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计策,可偏让我给搅合了。” 其实这话仔细听听,人罗成压根就没否认“装看不见你”这事,偏李元吉听他说出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来,心里顿觉好受了,连脸上怒气也少了,挑眉道:“什么负荆请罪?根本不用。” “以前我是瓦岗的人,做这些事自然没问题,可这会儿我也算是李家的人,这么做确实不对,实在对不住唐国公。” “哎,我说不用就不用了,多大点事,我出长安之前,就已经替你摆平了,不过你早点回长安还是没错,北平王爷和王妃听说你来了扬州城,都快急疯了。”李元吉不在意地摆摆手道。 “嗯?怎么解决的?”罗成追问道。 “反正就是没事了,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老头子那没事,你别忘心里去。”说罢,李元吉嫌弃地看了眼罗成道,“倒是你,瞧你都什么样了?还有个人样没有?灰头土脸的,衣服都烧破了,你值得么?就是为了赶回来送死啊?赶紧先回二哥的营帐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再说。” 这回李元吉的嘴虽然毒,罗成半点没放在心上,反而戏谑地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笑:“你以为你比我好很多么?离那么远,我都闻到一股酸味了,李元吉,你几天没洗澡了?” 虽然罗成那张脸黑一块白一块的,绝对称不上好看,但李元吉还是有些看傻眼,他到底有多久没瞧见罗成这样笑了。 好像还是被魏文通追杀,险些死了那次,他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背对着余晖,勾起唇角冲自己伸出手—— 李元吉正看得出神,不远处传来数声马蹄声。 “哥——”罗成一见来人,眼底顿时豁亮了,脸上神采飞扬,翻身下马就冲来人跑去了。 李元吉看着不远处两人亲热的寒暄,刚刚升起的那点满足感立消。 李世民顺着李元吉的目光看过去,嘴角上扬,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别看了,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李元吉一歪脑袋,一脸痞样,十分不耐烦:“哎,我说二狐狸你整天盯着我干嘛?” “我是担心你,再看下去,就露馅了。”李世民一笑而过。 “你……” 李元吉瞧着李世民得意洋洋离开那模样,心里有气撒不出,二狐狸这是吃死他了,想起当初二狐狸刚猜到他对罗成的感情的时候,说的那番话,李元吉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罗成在李家大营里又停留了两日,江都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此番江都夺玉玺之行,不但没能活捉杨广,反而让杨广算计了,各军损失惨重。 大火烧了一整夜才被熄灭,活着的人都退守到了东岭关,没能出来的,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其中包括银锤小将秦用。 罗成惋惜的同时,又担心表哥受不住义子突然离去的打击,本想前去劝慰,被罗松制止:“你干嘛去?” “大哥,你没听外头怎么传么?说秦用都被烧得认不出人样了,怀里还抱着玉玺盒子呢。秦用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玉玺不玉玺的?准是李密的主意,让他去夺玉玺,才没能回来……不行,我得去找李密问问清楚,替他讨回个公道。” “你以什么身份去责问李密?”罗松慢条斯理问道,“秦用是西魏的将领,李密是西魏的皇帝,就算李密让秦用去死,秦用也只能去,皇命不可违,只要他一天还是西魏的将领。” “哥,你忘了,秦用可是咱们罗家军的人!” “那是过去的事,若他如今还是,别说你去,我都得去要个说法。但是现在,我不能让你去。你瞧瞧人李密都是什么人?再说他恨你恨得牙痒痒的,万一你去了,正好让他给你下个套,我怎么跟父王母妃交代?” “哥……” “好了,你先回去看望父王母妃,我和二公子还会留在这处理后事,明日,我吩咐人偷偷去找西魏军营秦表哥,探探什么情况再说。” 这事算是这么定下了,罗成再不愿意走,还是被罗松给支回了长安城,一道回去的还有李元吉。 一入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李元吉急吼吼地离开,罗成也没细究,只当他是急着回家,江都一行,让他心力交瘁,也没留意李元吉有什么异样。 罗成回到家中梳洗一番,然后便深吸了口气,直接去敲了李府的门。 人被领进大堂之后,管家便说去禀告老爷,然后一去不回了,罗成在大堂里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有人来,刚站起身,就见唐国公李渊脚步匆匆地赶来。 罗成二话不说就要跪下,被李渊一把扶起,连忙道:“罗将军这是作何?” “罗成身在李家营帐,不思为国公解忧,此番江都之行,更是坏了国公的计划,罗成特来负荆请罪,此事乃我一人所为,和我父兄,我罗家家眷无关,国公要打要罚,罗成绝无怨言。” 李渊慈眉善目,轻扬唇角道:“我明白,西魏国都是以前瓦岗的兄弟,罗将军顾念结义兄弟之情,也是情有可原,这事过去就过去了,罗将军别再提了。” “可是这事明明就是罗成不对,我……” 李渊伸手制止,微笑地点了点头:“事情怎么样,我心里清楚。” 罗成从李家大堂出来,心里都还不清不楚,突然见到李元吉的贴身小侍李安趴在墙角一个劲地给自己打手势,便走了过去。 刚到墙角,被李安拉着就走。 “你拉我去哪里?” 李安头也不回道:“当然是去看我家爷了,罗将军,可不带您这样的,我家爷好歹为您挨了三十鞭子,又日夜兼程地赶去江都见您,跟您一起回长安城,来回奔波的,这不刚进长安城,一回到府里就趴下了。您这会儿既然来了李府,正好,跟我去瞧瞧我家公子。” “什么三十鞭子?他怎么了?”罗成甩开李安的手,停下脚步问道。 李安见状,索性也停下脚步道:“那日您离开李府之后,我家公子就威胁我放他出去,后来我怕我家公子秋后算账,还是把他给放了,结果他一得自由,立马就去老爷书房跪着请罪去了,他说是他告诉您,杨广在江都埋下火油,打算烧死诸反王的事的,这事怨不得您,您要是不知道,也就不会前去阻拦,所以啊,不管您拦不拦得住这桩事,这责任都在于他。” 罗成的眉头渐渐蹙起,有些事情也变得清晰起来:“所以,国公打了他三十鞭?” “鞭子是三公子自己带去的,他说要是老爷打了他,那这事就一笔勾销了。” “老爷一时气不过,还真打了三公子。” 罗成一时语塞,沉默不语。 “我家公子虽说平时壮的跟牛似的,大病小病都不曾有过,但毕竟挨了三十鞭子,事后又日夜赶路想追您回来,见到了您吧,知道您归心似箭,他也没做停歇的,又赶回长安城,这不,刚死撑着进了长安城,刚入李府就不行了,这会儿床上躺着呢。” “您是没瞧见他刚晕倒那会儿,脸白的跟什么似的,都快吓死我了。府里的人都忙得团团转,老爷之前一直在三公子房里守着呢。” 难怪一进城就没瞧见李元吉,平日里,按着他的性子,就是走到北平府门口,还得进去讨杯茶水喝,也难怪李渊会晚来那么久…… 罗成心中愧疚了,你说两人一路这么并肩而回,他竟然一点也没留意李元吉有什么不对劲。不对,其实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回来的路上李元吉的话明显少了,原来是身体不适。 别说李元吉这人究竟如何,但至少这会儿人确实是为了你才躺在那的,虽然罗成也没闹明白李元吉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归结为是为报救命之恩。 容不得他多想,便吩咐李安道:“你在前头带路,我想去看看你家公子。” “好嘞好嘞。”李安笑颜逐开,搓着双手道,“您要是去探望我家公子。”李安又伸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手指甲盖道,“如果能再说两句好话,我家公子保证药到病除,立马生龙活虎,就是被打死都是高兴的。” 罗成心里嘀咕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变成灵丹妙药了?但也没否定,径直往李元吉房间走去。 这还没到李元吉的房间呢,刚入院子,就听到一群女人的声音,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李安一见这些人,傻眼了,赶紧站出列骂道:“都干嘛呢?干嘛呢?还不赶紧给我回去!” 只见一群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毕恭毕敬地低头作揖道:“妾身们听说爷病了,都是来探望爷的。” 对上罗成困惑的眼神,李安心急火燎啊,你说你们这些女人这是干嘛?你们想干嘛?捣什么乱啊!平时哪次见爷不是像见了鬼的模样,如今一张张关心备至的表情,怕罗将军不误会是吧? 李安已经在为这群女人祈祷了,让爷知道你们坏了他好事,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 为首的女人乃是李元吉的奶娘之女刘香云,要说这世上还有女人不怕死地想嫁李元吉,那也只有刘香云了,这两位好歹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李元吉小时不受窦氏喜欢,靠的主要就是刘香云之母照料大的。李元吉对谁都是凶神恶煞的,唯独对奶娘陈氏还算恭敬有加,自然刘香云的待遇也要好很多。 李元吉十五岁时,奶娘前来替自家女儿说媒,李元吉也没拒绝,就把刘香云给抬进了府里做了妾。之后,又被二姐夫窦杭怂恿,收了唱曲好听的柳氏,陆氏,擅长跳舞的白氏,和李世民斗气时,又抢了几个民女,伴随李渊得势,地方上不少官员不知从哪听说了李渊三子李元吉爱好女色,于是纷纷送来了女儿……总而言之,李元吉的后院其实人丁兴旺得很。 但天可怜见的,对着这么一位动不动就拳脚相加,不分男女的主子,怜香惜玉在他这就是废话。众女子哪敢争宠啊,一个个乖乖地守着一亩三分地,每日战战兢兢地想,千万别让李元吉给想起来,除了奶娘陈氏之女刘香云。 平日里,李元吉对刘香云,虽说不上宠爱有加,但比起其他人,还算过得去,至少碍于奶娘陈氏的面子,刘香云在府里过的不错,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这不,刘香云一听说李元吉受伤被抬回家,便以女主人身份率领后院一众女人前来探望李元吉了,碰巧撞见了罗成。 罗成尴尬地看着眼前一群花蝴蝶一般的女人,挠了挠脑袋,看向李安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罗成说罢,扭头就走,也顾不得李安在一旁着急。 “哎,哎哎……罗将军,罗将军,不是……你别走啊!别走啊!”李安眼看人踏出了院子,哭丧着脸,喃喃自语道,“我家爷等的真是你啊!” 罗成疾步刚走出李府,就有人迎了上来:“将军,你可出来了,咱们府里来人了,王爷和王妃命我在此守候,让你一出李府,就尽快回去!” ——   ☆、第122章 上回说到北平府里来人了,北平王罗艺命人知会罗成赶紧回府,究竟是谁能让罗艺如此兴师重重? 回去的路上,罗成询问报信的人,可这人只说是个道士模样的人,具体是谁真不知道。 罗成心里一亮,难不成是徐三哥或是魏大哥? 这不脚下的步子也快了,有些迫不及待,临近北平府的时候,刚要进去,一贯以来的高度警惕性让他突然停住脚步。 “将军,怎么了?王爷和贵客还等着呢,怎么还不进府?” 罗成回头张望了下,没有任何异样,心中疑窦渐消:“没事,进去吧。” 两人的身影匆忙消失在大门后,北平府对面角落的巷子里走出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子,一转身,神情落寞地消失在巷口。 “魏大哥!”罗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父亲下手的魏征,自是兴奋不已。果然不出他所料,真是魏大哥! “魏大哥,真是你!”罗成疾步上前。 “怎么?罗成小弟不希望见到我么?”魏征与上座的罗艺相视而笑,调侃道。 “哪有,我就是好奇……好奇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安城?在我北平府?”罗成见到相熟的瓦岗兄弟,自是喜上眉梢。 魏征笑而不语。 一盏茶过后,魏征已将罗成等人离开江都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相告。 原来,因为秦用怀抱假玉玺而死,众人对李密已经有了怀疑,但李密坚决一口咬定并不知情,当时场内混乱,他们和秦用一开始就走散了。这事也得到了王伯当的证实,但众人的怀疑难消。 这事还未摆平,众人又在杨广逃窜的地道里,抓到了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萧皇后极其部分未来得及撤离的妃子。 当时,火势突然蔓延,杨广等人手忙脚乱逃窜之际,许多人都照顾不到,等到萧后等妃嫔在黑不见天日的地道里摸索着前进而走岔的时候,被之后赶来找杨广报仇雪恨的反王们擒住。 众反王逼迫萧后,问其杨广和玉玺的下落,萧后一概不知,惹怒了众人。有人便提议拿萧后的性命威胁杨广,让其交出玉玺,众反王都同意了,便选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反王负责看押萧后等妃嫔,这个人选便是李密。 可谁曾想,李密早在身为隋官时,就垂涎萧后的美色,他竟然不顾众将反对,色令智昏地强行将萧后占为己有,还封为妃嫔。 此举一出,惹怒了其余反王。虽说众反王之中,大多实力不如西魏,但纷纷口诛笔伐李密,西魏一时成了众矢之的。 李密舍不下美人,又生怕反王们反他,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命人回瓦岗召集军队相援。 魏征和徐茂公私底下一商量,早已对李密的所作所为失望透顶。这不,灵机一动,便由魏征毛遂自荐回瓦岗搬兵,实则打算弃李密而去,投唐国公李渊而来。 罗成听了,嘘吁不已:“那我徐三哥,表哥他们怎么办?” 魏征道:“徐三弟如今是西魏军营的军师,虽然有心投靠唐国公,但一时之间,恐难以抽身,李密此人疑心颇重,牵一发而动全身。至于秦琼,程咬金等人……这也是徐三弟暂时没有离开西魏的原因之一。大家兄弟一场,李密实非明君,徐三弟是不想众兄弟跟着李密等死,试图留在西魏,说服众兄弟一起走。” “所以,我和徐三弟一商量,便由我先行前来长安城打探消息,看看唐国公李渊为人如何,是否值得我等全心效力。” 罗成赶紧问道:“那魏大哥打探下来,如何?”他生怕魏征说不行,那好不容易有可能相聚的兄弟们又得分开了。 魏征看了眼上座的罗艺,捋着胡须笑而不语,倒是罗艺笑道:“还用问么?傻小子,若是唐国公非明君人选,你魏大哥还会出现在咱们北平府么?明日,我就去找唐公说这事去,想必以唐公的为人,必然十分乐见。” 罗成瞪大眼睛,惊喜道:“真的?魏大哥,你也会留在这里?” 魏征只笑得意味深长道:“枉徐三弟被称为足智多谋,眼光独到。但是论起眼光,咱们贾家楼结拜的兄弟中,谁也没有罗成小弟精准。” 罗成赧然而笑。 这厢,北平府里一片其乐融融,那边,李府李元吉的院落却是闹翻了天。 李元吉原本正撑着病体,不断往外张望,一听到脚步声近了,赶紧躺回床上,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李安一撩帘子,心急火燎:“三公子,您就别装晕了,罗将军没来。” 李元吉一听,豁然睁开双眼,一下子坐了起来,由于起身太急,身上本身就有伤,痛得眼泪都快飚出来,手捂着胸口,一时之间,连句话都难说出口。 李安赶紧上前相扶,伸手去抚他的后背:“爷,您悠着点,您都伤成这样了,消停点吧。” 李元吉好不容易一口气接上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他就这么狠心,听到我都为他伤成这样,卧床不起了,也不愿意来瞧瞧我?” “不是。唉——”李安长叹了口气,就把罗成原本都走到院子门口,可进院落的时候,撞见了刘香云等侍妾前来探望,扭头就走了的事一说,李元吉险些背过气去。 “我院子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女人了?” “三公子,您忘了?唱曲的……跳舞的……还有和二姑爷打赌赢的,和二公子斗气抢回来的,还有底下各个官员送上门的……可不得二三十号人么。” “三公子,为首的可是刘夫人,我可不敢拦着刘夫人,这会儿,她带着众侍妾正在门外候着呢,等着见您。”李安还一肚子委屈呢,刚才他本来是有时间去拦住罗成的,可偏让刘夫人叫住,一顿数落,什么狗奴才,什么不长眼睛,还不快前头带路探望三公子,他不理会吧,还让刘夫人的嬷嬷和手下扇了两耳光。 他刘安是知道自个的命不值钱的,好在,三公子的恶名早已远扬,一般人也不敢招惹这位爷,所以自己也跟着三公子吃香的喝辣的,耀武扬威,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亦不为过。但在这院子里,他除了要伺候好三公子之外,还得小心伺候着一个人,那便是三公子的奶娘陈氏,三公子小时候便是由她养大的。 这刘夫人便是仗着她亲娘是三公子的奶娘陈氏,他俩自小一起长大,有几分亲情在,而她又是第一个被抬进三公子院落的侍妾,便不将三公子院落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 李安挨了打,心里正不舒畅,又被李元吉一顿数落,心里正盘算着怎么阴一下刘香云,门外的刘香云便开口了。 “爷,香云领着众位姐妹前来探望爷了。” 那娇滴滴的声音百转千回,说不出的好听,但在李安耳朵里听来,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李元吉现下哪里还有空去想什么女人来着,心里乱七八糟的,一团糟,脑海里就盘旋着一件事,罗成肯定是误会了,要不然也不会扭头就走,这会儿该怎么想他。 李安见李元吉脸上阴晴不定,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心底怕怕的,不自觉脚步往后挪了挪,咽了咽口水道:“爷,就是这句话,方才罗将军就是听了刘夫人这句话,扭头就走的,我想去追他,结果被刘夫人的人拉住,还赏了小的两个嘴巴子。” 李元吉恼羞成怒地一把将李安推开:“都是你个狗奴才,你不会远远地就把她们都赶走?你让罗成怎么想我?我多委屈啊!我要是睡了那些女人也就算了,我还没睡呢,让我背上这罪名,冤死我了!我这会儿跟罗成解释,他能信么?” “气死我了,你这蠢货。”李元吉气急,掀开被子就要一脚踹李安,无奈受伤在前,有些力不从心,李安赶紧苦哈哈地凑上前,让他揍得方便一些。 “爷的好事全让你给毁了!” 屁股上挨了一脚,李安才满脸委屈,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您说的,陈老夫人和旁人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不,她要来看您,我哪敢拦啊。” 李元吉这会儿受着伤,武力值有限,看到手边的茶杯,拿起就往李安身上砸:“孰重孰轻,你不知道啊?再说,奶娘是奶娘,和刘香云有什么关系?李安,你这个蠢货!亏你还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你还有理了,旁人不知道爷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你脑子是不是进屎了?你不替我拉着罗成,还让他给走了,你就让爷这顿打给白挨了?” 李安心说,你虽然没说让咱们敬着刘香云,可你让咱们都敬着陈氏了,而刘香云可是陈氏唯一的女儿,咱们敢动刘香云么? 没请来罗成,李安本来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谁让他两边都不能得罪呢,这会儿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任由李元吉发火。 外头的人见里头的人没有回应,又清了清嗓音喊道:“爷,妾身听说您病了,特地携姐妹们回来给爷请——” 这一声可谓是火上浇油,若说方才那声李元吉还没缓过神来,在担忧这个担忧那个,这会儿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 刘香云的话音刚落,就见房间内传来一声暴呵:“滚,都给我滚蛋!” “爷?”刘香云似是不相信会遭到如此对待,质疑地又唤了一声。 “让你滚,你没听清楚?你给我滚回你的院落去,没事不许出门!” “爷,我是香云啊。” “你再多说一句话,谁的面子我都不给,卷了铺盖,给我直接滚出李府。” 门外的刘香云这才意识到李元吉是认真的,这话可不就是在警告她,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母亲的面子他也照样不给么。 众女本来就不想来招惹这活阎王,愣是被刘香云给拽来的。这会儿听李元吉怒了,吓得没了魂,赶紧抖抖索索地站起,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赶紧各回各屋待着去了,连告罪都忘了。 刘香云面带不甘,原想直接走进房间,被碰巧出来的李安堵住。 “狗奴才,你给本夫人让开,本夫人要进去探望爷。” 李安头扬得高高的,小人得志的模样:“爷不想见你,爷吩咐我出来说一声,刘夫人你身强体健的,看来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底下的嬷嬷和手下都撤了吧,打发了卖出去得了。”说罢,挥挥手,直接上来几个人拖着人就要走。 原本动手扣住他的两个壮丁立马脸色铁青,动手的老嬷嬷更是瘫软在地,跪地求饶。 刘香云面色难堪,李元吉这是在打自己的脸!只是,以前她在院子里也横行惯了,李元吉从来都不曾说她半句,如今莫名其妙地却要打发她的人,摆明了是要治她。 李安一脚踢开抱着自己腿的嬷嬷,斥责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你们都没吃饭么?还不赶紧把这些人的嘴给堵上拉下去,要是吵了爷休息,下回就拿你们当打猎的活靶子。” 众人原本还犹豫,这会儿一听,哪里还敢松懈,看样子,爷是真不打算给刘夫人面子了!赶紧动手将刘香云身边的嬷嬷和手下全部给绑了,押在一旁。 李安睨了眼刘香云,扬眉吐气道:“你不过就是咱们李府的一个妾,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倒显得矫情了。” “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刘香云此刻面目狰狞,“我可是和爷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母亲还是爷的奶娘,是我母亲将爷奶大的,爷说过会照顾我母女的……” 李安轻咳了一声,笑道:“爷说了,对他有恩的是陈氏,不是姓刘的。” “你!” “夫人若是不服,你要不然亲自进去问问爷?不过,别怪小的没提醒你,刘夫人认识爷那么久,想必对爷的脾气也了解得很,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老爷夫人在这里,都不给面子,更别说你了,就是陈氏在此,恐怕也讨不了好。” “刘夫人,你要是真想见爷,小的不拦你,你进去吧。”李安让开一条道。 “哼……小人得志,你等着,等我坐上正室之位,有你好看的。”刘香云狠刮了眼李安。她还真不敢进去,李元吉这人哪有道理可言,要真触了他的霉头,她真信他会动手。 但当众被落了脸,刘香云又不甘,气得脸红脖子粗,只能骂骂咧咧地说着要找娘亲来做主什么的,独自离开。 李安瞧着那离开的身影,不屑一顾地轻哼了一声道:“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经此一事,李安算是看明白了,自家爷对罗将军,那是真的动了真心。自己要想活的久些,别想些有的没的事,就得抱紧了罗将军的大腿。 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李安哼着小曲得意洋洋地离开。 ——   ☆、第123章 上回说到魏征借着李密让他前去瓦岗调兵的机会,私自来到长安城,密会北平王罗艺,为众兄弟安排后路。 由罗艺引见,魏征顺理成章见到了李渊。李渊坚韧内敛的性格和礼贤下士的态度,都让魏征打心底里赞叹不已。这有了比较,李密就实在不够看了。 于是,双方一交底,魏征便得了李渊的允诺,若是瓦岗兄弟前来投靠,以前种种既往不咎,李家必然扫榻出迎。 魏征的打算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此后发生一件事,却让瓦岗众兄弟寒透了心,不少人因此离开瓦岗,另谋出路。 原来,在魏征绕道长安城逗留之际,远在河南界的瓦岗寨正发生了一件大事。 此事起因还得从瓦岗寨的地理位置说起。 这瓦岗寨原是翟让一手创立的,当时瓦岗山的东北边还有座山叫黑风岗,黑风岗的首领叫聂世雄,也是绿林中人,为人阴险,翟让性子耿直,素来看不惯他,所以两人并无来往,秉着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在秦琼等人刚入瓦岗之初,与翟让两军合并一处时,秦琼,徐茂公等人也提出是否与那聂世雄合兵,以此增强山头的实力,但翟让一口回绝。 一来是因为翟让实在不耻这聂世雄的为人。原来聂世雄虽说也是苦难百姓出身,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但自打占领了黑风岗之后,此人心肠狠辣,半点不同情百姓疾苦,经常为了粮草银两,多番为难过其界的平头百姓,也常有伤亡,为翟让所鄙视;二来就得说说聂世雄此人的野心了。就算秦琼等人真的不计前嫌,让聂世雄加入,人未必就肯入。聂世雄此人野心勃勃,怎愿俯首称臣。 之初,瓦岗寨兵强马壮,战将无数,聂世雄自然不敢做什么,只能龟缩在自己的黑风岗内,但李密此番雄心勃勃的,誓要夺下玉玺,带走一并将领前去扬州城便给了聂世雄机会——一个夺下瓦岗的机会。 这聂世雄想夺瓦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瓦岗兵力空虚,正是夺城的好机会。可碍于寨子里还有裴家父子三人在,还有他的死对头翟让镇守,一时无法。 正在聂世雄踌躇期间,远在扬州城的李密见魏征一去不返,心生疑窦,便又派了他人前往瓦岗调兵,这时候,人是安全到了瓦岗,也把李密的命令传达给了众人。 翟让当下就皱起了眉头,不忿道:“还要调兵?这瓦岗的主力全让他带去扬州城夺玉玺去了,这会儿他玉玺也不要了,就为了个女人,生怕众反王反他,还让咱们调兵前去早作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咱们总不能把兵将全部调走,放一座空城在这吧,这万一要是发生些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他倒好,既不想撤兵回瓦岗,还想着生擒杨广夺玉玺,又想将人家的老婆占为己有,这世上的好事都想让他占了不成?” 裴仁基也不悦道:“若是担心众反王反他,就安安心心地收押着那萧后,和杨广谈判便是,哪有他这么干的?直接将人占为己有,如此好色,与那昏君杨广有什么不一样。” 裴家长子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示意慎言,但裴仁基本来就因为老来丧子,心伤不已。追根究底,就是因为李密想夺玉玺心切,抢头功出风头在前,率先攻打五关,幼子裴元庆才会不幸罹难,又想起李密平日里极尽挑拨罗家和裴家间隙之能事,裴仁基说不迁怒于李密都是假的。 可这李密好歹还是皇帝啊,皇命岂可违?裴仁基发完牢骚,这该做的还得做。 于是,翟让和裴仁基一商量,算了,咱们还是先抽调部分兵力前赴瓦岗把,这领军之人便是翟让。 这翟让作为领军将领,还是他毛遂自荐的。翟让是实在对李密怨气太深,之前罗成离开,已经让他心生怨气了,而如今听闻李密的行为越发荒唐,为了个女人竟然至大伙于困境之中,捕风捉影的事就能让他调兵遣将团团护住自己,这让他大为不满,旁人不好说什么,就连程咬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皇位还是他程咬金自己心甘情愿让出去的,但他翟让却是敢说的,别忘了,这瓦岗寨最初可是我的,你李密要是乱来,我这开山寨主还在这呢,赶得就是你! 翟让抱着这样的想法,便带着身边一部分死忠的将领前往扬州城,打算质问李密。 谁知裴仁基才刚送走翟让不到一日,城下便有人前来叫阵了。 来者何人? 正是黑风岗的聂世雄。 这聂世雄是打探到消息说翟让于一日前也领兵离开了瓦岗,心说这可是攻下瓦岗的大好机会啊,这不,率军前来围剿瓦岗。 瞧瞧他喊的都是些什么话—— “将士们,咱们别怕那瓦岗,听我说,这瓦岗啊,如今就是座空城,战将们全被调到了扬州城夺玉玺去了,咱们用不了怕他们!” “兄弟们,这瓦岗寨啊,可是好地儿,要粮食有粮食,要女人有女人,咱们这下可是捡到大便宜了!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去!” 聂世雄所率兵马大多都是和他志趣相投的人,一些鸡鸣狗盗之辈,上不得台面,这会儿听他这么一喊,眼底冒着绿光的就要往瓦岗寨冲。 把裴仁基给气得够呛。 裴仁基心高气傲,哪容得了这山寇小贼挑衅,当下便举着大刀驱马迎战。 两马过淌,裴仁基与聂世雄初一交手,不分胜负,正待裴仁基收势之时,就听聂世雄突然转身,大声喝道:“看刀——” 裴仁基以为聂世雄会再度举刀砍来,谁曾想聂世雄说的看刀却是袖中的柳叶飞刀。 裴仁基虽说武艺精湛,但毕竟年纪老迈,聂世雄又是突然出招,裴仁基一时躲避不及,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被一柄飞刀正中面门,倒地落马,聂世雄趁机又在他心口补上了一刀。 聂世雄阵营一片欢呼声,裴家长子裴元龙压根来不及抹眼泪,赶紧上前抢回裴仁基的尸体,退回到城门内,才抱着尸体痛哭起来。 聂世雄大军犹如豺狼虎豹,在城门外不断叫嚣,放言要碾平瓦岗寨。 而如今城内却只有裴元龙,裴元虎两员能迎战的大将,就算裴氏兄弟愿意以死相拼,可城内还有所有将士的家眷,怎能拼上他们的性命? 裴氏兄弟只能紧闭城门,又暗自遣人快马加鞭前去扬州城报信。 这不,派去的人一路不停顿地赶路,赶到扬州城之时,几乎和翟让前后脚到。 翟让还没来得及质问李密呢,就听来人说聂世雄趁虚而入偷袭瓦岗寨,裴老将军战死沙场,翟让脚步踉跄,怒目圆瞠,恨不得将李密活剐了。 李密听此消息,面上也是大为震惊,连忙问徐茂公:“军师,这可如何是好啊?” 徐茂公心里对李密有气,想当初,咱们大伙都劝你,千万不能纳了萧后,可你色胆包天,一意孤行,宁愿冒着得罪众反王的风险,也要将萧后等一干妃子收于后宫,惹得反王们对咱们瓦岗颇有抱怨。事后,你又担心反王们会不会趁此机会反你,立马派人回瓦岗调兵前来相护。瓦岗的守军本来就不多,这会儿人都让你调来了,聂世雄可不有可乘之机么? 你说你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要是不是你心眼小,赶走罗成,罗家军就不会离开,罗家军不离开,哪至于像如此境况,腹背受敌。 只是可怜了裴老将军,一世英名,骁勇善战,竟然就死在这样的草寇手中。 徐茂公心中感慨万千,低垂着眸,只道:“微臣尚未想到什么法子。” 秦琼和王君可等人对视一眼,站出列道:“皇上,城内空虚,士兵不足一万,后方又都是将士们的亲眷,皆是些老幼妇孺,怠慢不得啊,咱们得赶紧回去救援,晚了,怕是会后悔莫及,不如这样,我先点拨两万兵马,即刻启程回去。” 秦琼所说也是众将所想,谁不顾及自己的亲眷,张紫嫣,亲娘,程咬金的老娘,王君可的夫人,尤俊达的小弟可都在寨子里头呢。 李密也急了,几乎不动脑子就脱口而出:“这可不行,你要是带着兵马走了,众反王再来攻打朕可怎么办?朕和朕的爱妃们该如何是好?” 李密此话一出,秦琼等人心里真是凉了大半截,都这会儿了,你还在想着亡国之君的妃子呢。 李密见秦琼的脸色阴沉,早已乌云密布,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讷讷地站在一旁,倒是不说话了。 “秦二哥,皇上不是那意思,皇上是说——”王伯当存心想调解一二,但一开口就被秦琼给打断了。 “伯当兄弟,我没跟你说话!”秦琼咬牙切齿道。 王伯当被人拂了面子,脸上讪讪。 秦琼先是得知小舅子死于夺玉玺之战,又听到义子秦用不明不白的死了的消息,这会儿连紫嫣都快保不住了,心里早就急的不行,巴不得能长对翅膀飞回去,就这节骨眼上,李密竟然还在跟他提什么亡国之君的妃子!怎能不让他生气,当下就冲李密冷哼道:“皇上,你倒是传道旨意,问问兄弟们会不会听您的!” 程咬金都快急哭了,气急败坏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敢情不是你老婆,你老娘在寨子里,你可以不管他们死活,是吧?你问问咱们这些兄弟,寨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咱娘,咱媳妇儿,咱兄弟姐妹,还有年幼的儿子!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么死在山上么?你不救,是么?行,我救!” “兄弟们,想回瓦岗寨救人的跟我程咬金走!” 程咬金振臂一呼,西魏军队全都乱了军心,兵将纷纷响应,奔走疾呼:“回去救人!回去救人!” 王伯当见这架势,怕是挡不住了,赶紧对李密道:“皇上,您还是早作决断吧!” 李密心中那叫一个不舍得玉玺啊,自己就这么走了,可不就是把机会留给那些反王了么?但不走,他又怕被反王们算计了。最后只能道:“西魏班师回朝!” 这不,西魏军第一个来扬州城,也是第一个离开。 秦琼等人快马加鞭赶到瓦岗寨的时候,瓦岗的守军也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死的死伤的伤,回天无力。这要是援军再不到,可真让聂世雄给破城了。 这会儿见到援军,自是喜出望外,颇有死里逃生之感。 程咬金一马当先,见到为首的敌军将领,二话不说就冲上前去叫阵,这岳丈的仇可不能不报啊。 程咬金怒发冲冠,举起大斧子就砍了上去,把聂世雄打得措手不及,战马失蹄,险些翻滚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袖中的飞刀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程咬金一斧子直接砍掉了脑袋。 黑风岗的将士一见首领都被杀了,顿时军心大乱,程咬金又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啊,把这群妄想霸占我家园的人赶出去!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前来的瓦岗将领个个骁勇,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这一直憋着一股劲打杨广呢,结果杨广没打着,全用在打黑风岗了。 不出半日,程咬金,秦琼,王君可,尤俊达,谢映登等人就将黑风岗的贼寇收拾得服服帖帖,但这事啊,远没有结束。 入夜,众兄弟喝了些酒,翟让三杯酒下肚,便开始絮絮叨叨,初是念及当初创立瓦岗之艰难,后来又说到因为输在罗成枪下,敬重诸好汉,便甘心情愿地将秦琼等济南府起义的众兄弟迎进了瓦岗,之后,众兄弟其利断金,才有了瓦岗如今的规模,可如今,这瓦岗就要毁在李密手上了! 翟让说得愤慨不已,一把推开想要劝说他的王伯当:“你让我说!我今日不说不痛快!” 翟让指着程咬金道:“你,程兄弟,你说你……唉!” 程咬金紧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早已悔不当初。 “他李密凭什么?凭什么想夺人罗家的兵权?凭什么赶走罗兄弟?凭什么为了他的一己之私,险些葬了咱们瓦岗的老幼妇孺?” 一晚上,翟让没少抱怨,最后还是徐茂公见他喝得实在太醉,命人将他扶下去休息。 原以为一宿无事,没想到三更时分,竟然听到一连串哀嚎声,秦琼等人穿衣自房间出来,就见院中侍卫纷纷疾走,拦住一问才知道,说是翟让刺杀皇上,这会儿让皇上就地正法了。 秦琼只觉头晕目眩,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抬头望天,一片昏暗,不知前路如何。 秦琼当下就往李密的寝宫而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熟人,徐茂公,王伯当,程咬金等人皆以到了。 不等秦琼问话,李密高高在上,指着殿下头颅和身体分了家的翟让,掩着脸上的心虚,郑重发话道:“适才叛臣翟让闯入朕寝宫,想要行刺于朕,若不是王伯当兄弟拔刀护驾,朕命休矣。” 这话秦琼第一个不信,言之凿凿道:“皇上,这其中是否有误会?翟让大哥虽说性情暴烈,但秉性纯良,忠臣不已,如何会做行刺之事?” “难道朕还撒谎不成?”李密脸色一沉,转头看向王伯当道,“伯当,你倒是说说看,当时的情景……” 王伯当斟酌一二,正要开口,程咬金大手一挥止住他,道:“秦二哥,你还让他说什么?说什么都是他们的理,你信翟大哥这般不知分寸么?反正我是不信的。如今翟大哥已死,死无对证,他们说什么都可以,不听也罢!李密,我程咬金真是后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君臣剑拔弩张,开弓在即,徐茂公见势头不对,如今又是在他李密的宫殿内,生怕众人吃了亏,立马解围道:“皇上,请听微臣一言,就算翟让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但毕竟他是瓦岗的创建人,又为西魏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他冒犯皇上,理应斩首,但既然人已死,还望皇上看在他赫赫战功的份上,将他大殓安葬。” 李密听这话就舒坦多了,顺着坡就下:“军师所言正合朕意,传旨下去,将翟将军按大礼安葬。” 看似这翟让之死没掀起多大波澜,但人心隔肚皮,大伙如何想,其实李密心里大致也有数,倒是比平日里更加勤奋了。但瓦岗寨却早已没了往日的平静,众人蠢蠢欲动,伺机而动。 ——   ☆、第124章 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三月,隋帝杨广自扬州城逃出,打算前往东都洛阳落脚,在途中,遭遇丞相宇文化及率禁卫军兵变,杨广被缢杀于前往东都途中。 之后,宇文化及和王世充因为势均力敌,互不相让,最终分道扬镳。宇文化及率禁卫军等兵将,共四万多人马,因受禁卫军等人的思念家乡的情绪所影响,直奔关中长安而去。而王世充所带人马则打算以东都洛阳为据点。 杨广身死的消息传到长安城,李家的幕僚们深知李渊登基的时机已到。 同年五月,本就是李渊一手扶持起来的傀儡皇帝杨侑被迫禅位,李渊即位于长安城,国号唐,建元武德,定都长安,乃唐朝第一任开国皇帝。 长安城现改名为太极殿,也就是隋朝的大兴殿上,李渊头戴九龙冠,身穿褚黄袍,眉宇之间尽显威严,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 下手的太监开始宣读诏书,从隋炀帝杨广如何昏聩无能,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说起,又说到了自己怎么顺民心,起兵太原,入长安城,扶持杨氏幼子登基;刚立杨侑为帝时,又是如何艰难……等等,而如今,受爱卿裴寂,刘文静等人的劝说,并且隋幼主杨侑执意相让,这才勉为其难登位。 紧接着便开始宣读一系列的圣旨。 什么种地三年不要粮,什么生意人做买卖三年不用交税,凡是没有自立能力的,可以寻求官府帮助…… 这些举措还都是李建成及其后院的谋士一起想的,放宽政策,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拉拢民心。不得不说,对于唐朝初定起了很大的作用。 之后又开始大行封官进爵,犒赏开国功臣。 封李建成为皇太子—— 封李世民为尚书令,受封为秦王。 封李元吉为齐王。 原隋朝官员继续留任,表现突出的,甚至还进爵一级。 但凡对唐朝开国有功之人,皆有封赏,无一遗漏,可谓人人欢喜。 李渊不是李密,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任人唯贤。 罗家一门三口,罗艺依然承袭原隋朝的北平王称号,罗松罗成依次被封为镇军大将军,辅国大将军。但目前李家的地盘,只有关中和河东一带,罗艺暂时居于长安城北平府内,待封封地。 退朝之后,罗家兄弟又被李渊留在书房商讨平定天下之大计,差不多天色暗了,才出城门。 刚出城门,李元吉便迫不及待地追了上来,罗松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知他有话要对弟弟说,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罗松一走,李元吉劈头开脸就问道:“你方才在书房内,为什么回绝父皇,不和我一同去并州?你知道我求了多久,父皇才答应让你跟我一道去并州的?父皇封我镇北将军,总领十五郡诸军事,前去镇守并州,并州是我李家的老巢,再安全不过。” 罗成抿了抿唇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罗成心意已决,决定和李二哥一起前去平西。” “你!”这下又多了一条李元吉恨李世民的理由,这人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让罗成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你跟着二狐狸混什么!他那歪歪道道的心眼多着呢,巴不得你跟着他一起去平西。他对你好,就是想利用你替他打胜仗,给他的战绩上添上几笔,让他在父皇面前好好显摆显摆,还可以跟大哥相抗衡,他的心大着呢。” 罗成点点头:“兴许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也都懂。” “你懂,你还傻乎乎地给他当枪靶子啊?”李元吉炸毛了,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罗成笑了笑道:“兴许李二哥真的如你所说,就是为了拉拢我,替他打胜仗,那也是我自愿的。我的最终目的也只是想早日结束这天下大乱的局势,让百姓们不再分崩离析,不再颠沛流离,可以安居乐业,能够寿终正寝,这便是我的愿望,若是能早日实现,就算我死也甘愿了,再说了,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就说过,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李元吉眉头紧皱:“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以后不能看了。” 罗成腼腆地咧嘴一笑:“没看书,就喜欢听评书。” “评书都是骗人的,你就更不能信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都什么东西,能活着会有人想死么。”虽然罗成那难得害羞的表情,对于李元吉来说,还是很受用的,但让他去送死,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李元吉摆了摆手道:“你这样,我更不能让你跟李世民去平西了,谁知道你会不会什么事都冲在最前头。” 嘿,还别说,李元吉难得也有了解罗成的时候,上了战场,他还真会这么干,身先士卒,首当其冲。 罗成颇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道:“我会自己当心的,我躲在后头不就好了,等大伙都冲完了我再上去。” 你当心什么啊当心,就你那极尽敷衍的表情,我能信你会躲在后头? “不行,说什么你都得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你先回府等着,我这就去求父皇收回成命,让你跟我去镇守并州。” 李元吉转身欲走,被罗成拉住:“李元吉,你别闹了,这是我的选择。” 李元吉见不得他平心静气的模样,心中烦躁不已:“你说你这人,为什么总要替不相干的人想这么多?那些平头百姓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依附咱们李家的将领那么多,能人异士有的是,单单拿二狐狸手下那些人来说,李靖,虬髯公,长孙无忌,袁天罡,李淳风……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也不是非你不可,你犯不着陪着他们去涉险。” “那又怎么样?我是为了能早日结束战争才去的,我没说我比得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去给他们添砖加瓦,那我也乐意,百姓少受一天苦是一天。” “你!”这下气炸了李元吉,敢情他说了那么多,人半点都没动摇,亏得他还设身处地为他着想那么多,怕是在罗成眼里一文不值,“这么着行么?我和父皇去说,让四傻子跟着李世民去添砖加瓦,你就别去了,跟我去并州。” “你看,元霸虽然武艺不如你,但是好歹力扛千斤面不改色,他出马必是让人闻风丧胆,你去不去都无所谓。” “元霸年纪尚幼,性子又冲动,考虑问题不足,他要是去了,还真是让人担心。你就不替他想想?” 李元吉顺口就冲罗成吼道:“我管他死活,反正就是你不能去。” 罗成也被气着了,这人简直蛮不讲理,当即可回吼了回去:“李元霸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和那傻子能一样么?你的命在我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话音刚落,罗成当即愣在原处,有些晃神,一股莫名的暖意贯穿全身。 李元吉吼完了才惊觉方才说了什么,脸上有些尴尬,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找父皇收回成命,你别想去平西战场。” “李元吉,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管。” 气昏了头的李元吉也是口不择言了:“罗成,你别不知好歹!” 罗成冷下脸,语气淡淡道:“那你就当我不知好歹吧。平西之行,我去定了,多谢三公子的好意。” 他竟然还长脾气了!!! 李元吉气急啊,这会儿居然叫上“三公子”了,这些日的亲近,好不容易才有了直呼其名“李元吉”的进步,得……三句话不合,又退回原地了。 李元吉气得满脸铁青,又怕再待下去越闹越僵,强压着自己的脾气,李元吉狠狠地瞪了罗成一眼,拂袖而去。 等到李元吉离开了,罗成面上竟然如释重负。 原本跟在李元吉身后,甘做壁画的李安看不下去了,开始为自家主子鸣不平:“罗将军,您是不知道我家齐王前两日跪着去求皇上的事,这好不容易才将你从平西的名单上换下来,您倒好,还自告奉勇硬凑上前了,那我家王爷这些日做的事不都白做了么?” “虽说我家王爷这人吧,人品不怎么样,对人也不怎么样,嘴还欠得很,但是天地良心,他对您可是没一点坏心眼啊,他吼你,还不是为你的安危着想,您还气他,真是有点不地道。”李安哼哼唧唧道。 罗成长舒了口气道:“我要是不激怒他,他能走么?” “哎!你——” “他想的,并不是我要的。”罗成幽幽道。 还没等李安搭话,罗成又道:“哎,我就是好奇一件事,你说你家王爷为什么老管我的事?要是因为救命之恩的事,他也救过我,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他其实不用那么费劲老想着我的事,还总把自己给气着了。” 李安转溜着眼珠子,支支吾吾起来,告诉你什么?难不成告诉你,咱们脾气暴躁,后院侍妾如云,滥杀无辜都不眨眼的齐王殿下看上男人了?这个男人就是你? 还是算了吧,我还想活的久一点。这话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罗成摸着脑袋看了眼突然一溜烟离开的李安,怎么看怎么都有落荒而逃的感觉。 李元吉终究还是没敢去挑战罗成的底线,一个月后,李世民率领大军平西,罗成便在出行大将之列。 大军沿长安城街道出行,百姓沿路欢送,队伍首排,罗成一身白袍,银盔加身,手持勾魂长枪,身姿挺立地坐于马背上不断往远处张望。 一旁的李世民睨了他一眼,打趣道:“罗兄弟,你这下可是把我三弟给气狠了,听说满院子里的古董全砸了。” 罗成摸了摸鼻子不做声。 “不过,他今日一大清早就带着他那狗腿子出门了,你说他能去哪?” 罗成眼底一亮,抬起头张望了几眼,依然不见人影,面上讪讪,明明就是李元吉老是牛头不对马嘴地给自己添麻烦,为什么老觉得自己对不住他? 不得不说,李元吉那日在城门口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话,对罗成还是很有触动的。 至少这会儿,罗成对他抱着几分愧疚和歉意。 罗成的目光再度扫过两边街道和茶舍,依然不见那人的踪影,只得长叹了口气,还是等回来之后再跟他好好聊聊吧。 殊不知,大军前行途经的一家三层楼的酒楼的窗口边,正趴着两个人影呢。 “人过去了么?” “王爷您等等,我看看哈。”窗口边探出个贼头贼脑的人,可不就是李元吉身边的狗腿子李安么。 李安一瞅:“过去了过去了。” 李元吉这才抬起脑袋,目光怔怔地看着战马上那个人的背影。 李安拍了拍胸脯道:“我说方才好险啊,差一点就被罗将军看到了,罗将军那眼神也太尖利了,咱们都躲到这了,他都能察觉。” 李元吉依然默不作声。 李安又道:“王爷,您要是想送罗将军,就光明正大去送呗,谁也没拦着您啊,可您一大早地躲在这就为了偷偷看几眼,憋屈不憋屈啊。”我都替你憋得慌。 李元吉转过头,瞪了眼李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为了看他了?我就是在宫里待不住,出来透透气,行不行?” 李安挑了挑眉,神情不以为然道:“行,行,就是出来透透气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死鸭子嘴硬,准是因为之前吵架的事,不好意思见人罗将军。 “透完气了,回宫了。”李元吉气咻咻地双手后附,大步下楼。 “哎,哎……等等我啊,王爷!”李安紧跟其后,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还说不是为了看人罗将军,人一走,你也走了!连口茶都没喝上,饭也没吃着……”   ☆、第125章 公元618年,李世民率部众攻打长期占据陇西之地的薛举,薛仁杲父子。 唐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在扶风郡(今陕西省)遭遇薛仁杲大军,两军交战,唐军大破薛军。 自称西秦霸王的薛举无奈,和帐内谋士寻求他法,谋士便建议送厚礼给突厥,合两者之兵力,消灭唐军。 薛举想想也只有这个方法,翌日便准备了大礼,派遣帐内谋士前往突厥大营商讨合兵一事。 本来吧,这突厥人瞧着薛举派人送来的个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儿,还有入手那滑不溜秋的丝绸,外加粮食茶叶和稀世珍宝无数,乐得都没边了,正好也想趁着中原大乱之时,趁机捞点好处。 听到合兵一处时,突厥可汗还频频点头,满面笑容,一脸闲适的表情。 再说到是合起来一起打的是唐军,唐军是什么来历?那是原来的唐国公李渊的军队,突厥可汗有些小犹豫了,毕竟以前隋文帝杨坚还在时,没少指使人南征北战,攻打他们,其中一支骁勇善战的队伍就是李渊。 薛举那谋士也不是一般人,见突厥可汗面带犹豫之色,便一番吹捧不要钱似地往外扔,什么谁不知道突厥军队犹如神兵天降,如何神勇……再来又利益诱惑,这李渊守的是哪里?是长安城!那可是隋朝的国都,富得流油,什么宝贝没有?难道你突厥就不稀罕?咱们鼓鼓劲,一起把长安城打下来,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突厥可汗被说得意动不已,一咬牙,也是下了狠心了:“行,咱们一起干!联手打唐军。到时候,你要是入了长安城,可得记得给我宝贝啊。” 谋士听到这,立刻换上笑眯眯的表情,一脸谄媚道:“那是,那是,咱们可是盟友,还得仰仗突厥英勇的神兵天将。” 双方把酒尽欢,这舞姬的舞也跳得正尽兴呢,突然就见一个大将军模样的人贸贸然闯进了大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突厥可汗见此人不但没生气,反而伸手招了招,将他招至身边。 也不知道后进来那人在突厥可汗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期间突厥可汗脸色的笑容褪去,眉头皱起,低声问道:“你确定?” 来人不敢怠慢道:“千真万确。” 这下,突厥可汗脸上表情诡异了,扭头看向薛举那谋士,似是在斟酌,权衡利弊。 那谋士正因为薛举要求办的事办妥了得意洋洋,想着回去之后该如何领赏,冷不丁瞧见突厥可汗破含深意地瞧着自己,笑眯眯地问道:“可汗,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突厥可汗慢条斯理道:“是有话对你说!” “哦?”谋士放下手中酒杯,洗耳恭听。 “来人啊!将人给我绑了!”挨着突厥可汗,那个后进营帐的大将军模样的人大喝一声,一旁的突厥士兵立刻一拥而上,三下两下就把那谋士给按倒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谋士被强行拉起来时,身子不断挣扎着,嘴里还不停叫唤:“可汗?可汗……你这是做什么啊?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么?以后我们可都是盟军了,有你们这么对待盟军的么?” 完全不见方才那亲热劲,突厥可汗冷冷道:“本王改变主意了,来人啊,将这人交给大都督,由大都督派人送到唐军营帐去。” 谋士一听,这送到唐军营帐可不就是送死么?背上立刻汗涔涔的,连声唤道:“可汗,咱们有话好好说,是不是贡品不够?没关系,那放我回去,我去和我家皇上商量,保证让您满意。” 突厥可汗脸上挣扎啊,对这些贡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这么多宝贝啊?但眼下这是贡品的问题么?! 突厥可汗目带惋惜地扭头看向身旁那人,那人冲他摇摇头:“可汗,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可汗只得狠心道:“没听见大都督的话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给唐军送去!” “可汗,可汗!这是为什么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突厥可汗背过身去,不予理睬。 倒是方才说绑人的大将军开口了:“说,说,说个屁!险些让你给害死了!” “大都督,这是哪里话啊,我可是来给你们送礼的。”谋士保持着被按压的姿势反驳道。 “这礼就是再好,也得有命享受不是?要不是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知道此行唐军的大将中,罗成打前锋,这会儿怕是上了你的当了。” 那谋士这会儿算是抓到重点了,茫然问道:“罗成?”罗成是什么人? “你这个蠢货,难怪你们皇帝要连连败退,连对手是谁还没搞不清楚,就迎战,迎屁个战,还想拿我突厥当送死的?这心太狠了!”他得出这个结论,可是付出血的代价的。 好险啊,险些上当了。 原来这位大都督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罗成在身体上戳了一十八个洞的红海。 红海转头毕恭毕敬地对突厥可汗道:“可汗,咱们与北平府罗艺交手那么多年,从来就没赢过,之后好不容易等到罗艺老了,结果又冒出来一个罗成,武艺高超不说,脾气比他老子还冲,每回见着咱们兵将,不单单是打得退兵,还要狠狠羞辱一番,大伙可是吃够了他们父子俩的苦头了,我听说隋朝灭亡之后,罗家父子三人便归顺了唐朝,这次名义上是李渊的二子李世民领兵,实际上迎战的大将就是罗松罗成兄弟。” 突厥可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怪能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打得西秦节节败退,还来咱们这求合兵。” 此话立刻得到了红海的响应:“可汗,罗成那小子的本事,我可不是我吹的,我可是亲自领教过数次的,这小子邪门得很,真不是吹的,咱们的大将在他手底下都打不了三个回合,就连我……说来惭愧……” 红海欲哭无泪,说多了都是泪。 突厥可汗颇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家大都督被人屡次三番羞辱,这在突厥也不是什么秘密,红海,你节哀顺变吧。 这不,突厥自然是不会再出兵了,不但不出兵,还示好似的直接将薛举所派谋士的脑袋给砍了,给唐营送去,附带书信一封,言辞恳切,对罗家父子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以至于李世民看到那书信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笑道:“看来我罗成兄弟的威名早已远扬啊。” 随行的秦勇把当初罗成如何戏弄突厥大都督红海的事一说,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倒把罗成给笑得不好意思了。 而失去了突厥这个盟友,薛举大病不起,唐军乘胜追击,势如破竹。 没几日,薛举病逝在逃亡途中,灵柩还未来得及下葬,其子薛仁杲也被擒。 至此,唐朝平西之战异常顺利地结束了,取得了全面胜利,长安城以西得以一统。 班师回朝的途中,李世民又接到来自长安的信笺,顿时喜上眉梢:“真是天助我李唐啊。” 罗成不明就里,凑近道:“秦王殿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世民拉着罗成道:“我告诉你呀,你也一定会高兴。信上说,瓦岗的魏征,徐茂公已投靠我李唐,父皇已经好生安排好两人。” 罗成眼底一亮,问道:“魏大哥和徐三哥来了?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聚在一起了。对了,还有我表哥,程四哥,单五哥他们呢?” “信上只说有魏征和徐茂公,没说其他人。” 罗成有些失落:“哦。”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们一道来了便好,要是没有投靠我李唐,我也会礼贤下士去求他们,到时候,不光光瓦岗兄弟可以齐聚一堂,我们李唐更是如虎添翼。” 罗成咧嘴一笑,点头道:“嗯。” “报——” “起来说话。” 流星探马起身道:“回禀秦王殿下,在不足三十里处发现有大军过境的痕迹。” “哦?”李世民眉头轻皱,“可有查实是哪个方向去的?” “回秦王殿下,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往长安城去的。” 李世民大惊:“长安城!” 李世民不敢耽搁,赶紧吩咐大军快马加鞭,往长安城方向进军。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追上了前面的大军,将原本打算往长安城方向前进的不明来历的军队拦在了半路上。 这打一照面,对方军队畏畏缩缩,和唐军雄赳赳气昂昂根本不是在一个层面上。 这支军队到底什么来历? 嘿,还是个老熟人! 这支军队的原首领不是别人,正是从扬州落跑之后,杀了杨广的宇文化及,而这支军队正是他所带领的禁卫军。 当初,禁卫军之所以兵变,一是对杨广长久以来的不满,二是因为杨广自打扬州城落荒而逃之后,全无了斗志,就想撤回江都,不回长安城了,这让绝大多数家在长安城的禁卫军士兵心生不满,最后受思家情绪影响,被宇文化及一挑唆,便杀了杨广,兵变了。 可就算兵变了,军队内部分歧严重,没多久便分化成两股部队。一支是原来受宇文成都统管的禁卫军,另一支便是王世充的军队,宇文成都已经身死,自然而然的,他的手下以司马欣为主的一干将领就听命于宇文化及了。王世充此刻也是有了野心,想与李渊一较高下,逐鹿天下,便霸占了江都,盘踞起来。这杨广到头来兴建的江都,倒是给王世充提供了方便。 而宇文化及掌管的禁卫军就不那么太平了,宇文化及当然不希望这支军队回长安城,李家有多恨他,他心知肚明。他曾屡次挑唆杨广与李家的关系,暗害李家,虽然都没得逞,但人李渊心里可都记着呢,这回回长安,若是打不下来长安城,投降李渊,那他必死无疑。 自打踏上回长安城的道路,他便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也曾提出反对意见,可此时的禁卫军已经不是宇文成都掌管时的禁卫军,众人虽然服从宇文成都的统领,但谁都瞧不上奸臣宇文化及。这大大出乎了宇文化及的预料,反而是宇文化及百般劝说之后,不但没能说服禁卫军回心转意,反而被人控制了起来,等到投靠长安城时,打算献给李渊做礼物。 没想到,这还没到长安城呢,就半路遇上了李世民平西大胜而归的军队。 一瞧对方打了胜仗而归的神采,禁卫军士兵自叹不如,纷纷丢了兵器就投降了,这会儿就想着回长安城和自家亲人团聚呢,回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李渊宽厚仁慈,待民如子,他们的亲人可都过的好好的呢。 李世民眯着眼问道一旁搭话的士兵:“你们是原隋朝的禁卫军,如今想带着奸臣宇文化及投靠我唐朝?那奸臣宇文化及何在?” “将奸臣宇文化及带上来!”那回话的士兵一挥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便被带了上来。 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是宇文化及,数月不见,已经满头白发,暮暮迟归,身上沾惹上了不少泥土,看样子就知道这一路吃了不少的苦。 宇文化及被人一把推到李世民面前,没站稳,趴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抬起头来。”李世民冷声道。 宇文化及缓缓抬头,目露怯弱地看了眼李世民和站在一旁的罗成。 李世民皱着眉看着宇文化及,面上怒意不减:“宇文化及你也有今天?你做了多少为非作歹的事,害了多少忠良贤臣!就连我那四弟智云也是死在你的亲信手下,我必押你到父皇面前,由他来定夺——” 宇文化及不争不闹,只定定地看了眼罗成,眼底颇含深意,一低头,便与之错开了眼神。 李世民派人将宇文化及押了下去,又派人收纳了投降的禁卫军,此番平西已是大胜而归,而如今还收编了这三万多的隋军,可谓喜上加喜。 晚上,等到夜深人静,一道身影出现在宇文化及的帐前。 宇文化及半闭着眼睛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看在我与宇文成都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尽量满足你。”身后之人一开口,赫然就是白日站在李世民身边的罗成。 宇文化及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罗成:“放我走吧。” “宇文化及,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这些?”罗成轻嗤了一声,转身欲离开,“既然你没什么心愿的话,那我走了。” “等等——” 罗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宇文化及气极反笑,冷哼一声道:“亏我儿宇文成都整日念着你,为了你,不惜与我这做父亲的对立,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么?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他父亲,就这么难么?” 提到那个名字,罗成的脚步稍顿片刻后,继续往前走:“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来没把你们两个人相提并论过。” 宇文化及见状,也是着急了:“好啊,好啊,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死,我就死在李家父子手里好了!若是下回你再见到我儿成都,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说啊!说是你见死不救,害死了他唯一的父亲,你看我儿成都会不会恨你!” 罗成蓦然回头,瞳孔微缩,声音带着颤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成都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宁愿违背道德,也要守着你,呵呵……他对你如此情深,真是错付了……” 罗成抑制不住情绪,上前两步,一把将人提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怎么?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能知道?”宇文化及笑道,“你知道我求了他多久么?求他留下帮我,替我打下天下?杨广死了,我就是皇帝,他就是太子,以后还会是皇帝,可他根本不理我,还说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什么?他想要你。”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说宇文成都他——”罗成突然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呼吸不畅,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哈哈,你竟然不知道他还活着!” ——   ☆、第126章 “罗成,罗成?” “啊?”罗成恍然间清醒,目光有些茫然地抬起。 倒是极少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的,好像自打那晚上守卫通报说罗将军私自去见了宇文化及之后,便这样了。 李世民原以为他会将人放走,毕竟罗成与宇文成都较好,这事早在晋阳宫前,罗成为了宇文成都,大打出手,狠狠教训了元霸一通便知道了,所以,他也防着他将人放走,谁都可以放,但宇文化及与四弟的死有直接关系,他得将宇文化及押回去,让父皇定夺。 但没曾想那晚上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不过,这两日罗成经常不在状态,时常会发呆。 并驾齐驱,李世民存心扯开话题:“对了,此番回去怕是见不到元吉了。” “嗯?” “父皇派他镇守并州,怎么算,这时候也应该在并州了。” 李世民见罗成兴致缺缺,心说元吉的感情路可真够坎坷的,遥遥无期。 “秦王殿下,咱们唐军最近可曾招募新兵?” 面对罗成的发问,李世民一蒙,随即点点头道:“一直都有的。” “那咱们平西的队伍中……”罗成又径直摇摇头:“不对,还是不对。”若是照宇文化及所说,宇文成都为了待在他身边而离开生父,那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好吧,就算他有难言之隐不现身,但如今宇文化及危在旦夕,他没理由看着自己的父亲身处险境而不救人的,他是最重情义,讲究忠孝的。 那只能说明,宇文成都目前并不在自己身边。 李世民见罗成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我知道你与宇文成都有同袍之情,但是,罗成兄弟,对不起,宇文化及这个人我必须押回长安城,他的生死得由父皇定夺。” 罗成乖顺地点点头:“我明白。他这一生,坏事做尽,就说昏君杨广干下的那些荒唐事,多半是宇文化及怂恿的。宇文化及奸贪,招财纳贿,卖官鬻爵,培养爪牙,残害忠良,若说这伤天害理的事,恐怕宇文化及做的比杨广还多。宇文成都是宇文化及之子,这无法改变,他对我有恩,我也……”罗成稍稍停顿,竟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与宇文成都之间的感情,这种同袍之情早在明了他的心意,眼看他摔下悬崖那时,便变质了。 “总而言之,秦王殿下,我罗成虽不是什么圣贤,但也明辨是非,宇文化及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我绝不会横加阻拦。” “好,我果然没看错你。”李世民高兴道。 回到长安城不久,宇文化及被斩首的圣旨便下来了。 宇文化及被退出午门斩首的那日,罗成亲自提着饭菜来到刑场,在手脚被束的宇文化及身前蹲下,打开食盒,夹着饭菜递到宇文化及嘴边。 宇文化及双眼圆瞪,仿佛要蹦出来的模样,身子突然前倾,将罗成手中的瓷碗打落在地,饭菜撒在了罗成身上,面部扭曲地嘶吼道:“呸,罗成,你这个伪君子,我不用你可怜。” “你这奸贼,死到临头了还不安生!竟敢冒犯罗将军!”刽子手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宇文化及提溜着退后几步,绑在了柱子上。 罗成面上无悲无喜,仿佛根本不知道生气,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饭菜:“你这又是何必,饭菜脏了就不能吃了。你生我气,但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就算要死,也不该做个饿死鬼。” “哼……罗成,你少在这给我假惺惺,我儿成都要是知道你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你说他还会不会一往情深?”宇文化及压低了声音阴沉道,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感。 罗成静默了一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宇文化及,平静道:“当初,我义无返顾地离开隋朝,他拦不住我,今日,我为民除害,他就算出现了,我也不会停下。” 罗成心如止水道:“我已经欠他好几条命了,他要是想要,随时可以拿去,但是一件事归一件事,我不会放了你。” “罗成你!” 此时,监斩官走上前冲罗成行了礼,毕恭毕敬道:“罗将军,时辰已到,您看——” 罗成背过身去,双手后附道:“做你该做的事。” “哎,哎。”监斩官连忙上台,拿了木筒中的斩字令牌—— “我不想死!罗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看在宇文成都的面子上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身后传来宇文化及的哭喊声,罗成闭上了双眼。 “斩——” 伴随令牌掉地的声音,刽子手手持大刀,手起刀落,宇文化及再没了声息,刑场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即围观的人群中便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声。 这宇文化及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为害一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就恶名远扬,为百姓们所憎恨,如今除了这么一个大毒瘤,怎么能不大快人心,长安城内人人奔走相告,受过其害的,无不拍手叫好。 罗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地睁开眼睛,招来秦勇问道:“上好的棺木可曾运来?” “运是运来了,但是……”秦勇一脸为难,“将军,您还真要给这个奸臣收尸啊?” 罗成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向他,后者挠了挠头道:“将军,您看他坏事做尽,他死了多少人叫好啊,更何况,人是皇上下令斩首的,你干嘛非跟他扯上关系,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罗成睨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从他身边而过。 “哎,哎……将军……”秦勇刚走几步,发现没发跟上罗成的脚步,一回头看到燕朗正扯着自己的衣裳不松手,一时着急,“我说你干嘛拉着我?” “将军的私事你少管。” “这替大奸臣收尸,怎么就成将军的私事了?” “将军是看在宇文成都的面子上替宇文化及收尸的,如果将军不这么做,以宇文化及干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死了,老百姓都能冲上来,把他尸体给拿去喂狗。”燕朗看了眼不远处正亲手将宇文化及的尸体安放进棺木之中的罗成。 一转头就看到秦勇威胁的眼神盯着自己,燕朗心里毛毛的:“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勇凑近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当初可是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潜伏在杨广身边的,将军和宇文成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宇文成都为了将军可以违抗皇命,对杨广阳奉阴违,而将军不但可以力排众议向程咬金求恩典,事后又为了一个死了的宇文成都,做这么多事?” “这个……这个,其实我不是很清楚,我也就是猜的。”燕朗支支吾吾道。 “你到底说不说?”秦勇一把扯过燕朗的衣领,将人提到身前。 燕朗被逼得没法,懊恼道:“那你过来,你过来我告诉你!我先声明啊,我就是猜的!” 秦勇附耳过去,只见双眼越睁越大,最后都瞪圆了,一脸不可置信。 罗成将宇文化及埋葬在了距离长安城不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罗成没给宇文化及立墓碑,只因他生前得罪太多人,担心立了墓碑,有人会来掘墓。 从山上下来,已经差不多快天黑了,迎面撞见心急火燎赶来的秦勇:“怎么回事,这幅模样?” 秦勇刚要开口,一见将军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燕朗跟他说的那事,心说自家将军长得这般俊俏非常,姿态也是一等一的风流倜傥,怎么会看上宇文成都,而不是娇滴滴的妹子?再一想,娇滴滴的妹子有什么好的。就拿自己和燕朗来说吧,娇滴滴的妹子既不能陪他训练,也不能任由他打,还不能陪他喝酒,听他抱怨,替他擦屁股,所以,换做是他,他宁愿和燕朗一起过,也不愿突然冒出来一个姑娘一起过日子。 想到这,秦勇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偏的厉害,他刚刚还在想将军和宇文成都,怎么一下子跑到燕朗和自己身上了,但此刻,他却是有些理解将军了。 罗成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分明就是有要事,可这会儿却是一言不发,疑惑地推了推他:“想什么呢?问你话呢?干什么来了?” “哦,是这样,皇上让你赶紧进宫一趟,还叫上了大公子,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是什么事么?”罗成凝眉。 “不知道,但听说今日东边有信传进宫里,秦王殿下就被叫进了宫,不多久魏征魏先生,还有徐茂公徐军师都进了宫,这会儿传唤您和大公子进宫,是不是又有战事了?” 东边?东边可是瓦岗寨的方向,再说牵扯上魏大哥和徐三哥,难不成瓦岗寨又发生了什么事? 还真是让罗成猜中了,这瓦岗寨确实出事了。 当初魏征借着报信一去不回,让李密生了阵闷气,之后因为杀翟让一事,又让众兄弟对李密越发心寒,等到徐茂公和秦琼商量离开瓦岗之时,偏不巧秦琼之母染上风寒,一时之间走不了,好兄弟程咬金,单雄信等人便一并留了下来,想等秦母身子大好了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因为不确定魏征是否已与李渊达成共识,徐茂公一想,秦琼等人晚一些离开也是可以的,自己先去李渊处安排,并且告诉众兄弟,一月内必传消息回来,众人再做定夺。 可惜,徐茂公刚到长安城,见着李渊没几日,这安顿瓦岗众兄弟的事才刚谈好,瓦岗那边却是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呢? 还记得当初和宇文化及分道扬镳,霸占江都,自立为王的王世充么?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扩大势力,这不,将目光放到了李密的西魏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消息,听说西魏如今人心涣散,李密急功近利,不得人心,最是偷袭的好时机。 这不,王世充想了个并不算高明的招——让手下兵将挑衅瓦岗,然后在瓦岗大将出战之前,三两招下,就佯装不敌,落败而逃,如此三番,连战五日,连败五日,逃得溃不成军。 这让李密高兴坏了,本身地位岌岌可危的李密这会儿找到自信了,瞧瞧……我西魏还是很强的么,打得王世充满地找牙,这回一定要乘胜追击,扬眉吐气一番,看谁还说我李密无能么。 这不,在第六日,秦琼再次三招内大败王世充手下兵将之后,李密擅作主张命人继续擂鼓,让秦琼等人乘胜追击。 出战的秦琼,程咬金,单雄信听到追击的鼓声,虽然不忿,但也没能为力,只能硬着头皮追击穷寇,没曾想,王世充早就在小树林中设下埋伏,秦琼和程咬金刚入小树林,就被王世充事先埋伏好的兵将团团围住,插翅也难飞,只得就地被俘。 消息传来,李密当即就傻了,顿时手足无策,跌坐在龙椅上。 众兄弟一方面叫嚣着要出战救回秦琼等人,一方面向李密施压。 但李密在一度茫然失措之后,又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你说这秦琼,程咬金,单雄信要真死了,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瓦岗那伙人就是以这三人为首,自己的威望都比不上这三人,要是这三人死了,那么自己便是真的能做到权利一手在握了。 这么一想,李密就不急着救人了,笃悠悠地和众人和稀泥,说什么生怕王世充再有埋伏,还是先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一会儿又说有了救人之法,打算派人晚上偷袭王世充大营,救回秦琼,程咬金……但这都是说说,也没见他付诸行动。 李密不着急,自然有急的人,这王君可尤俊达等人可坐不住了,你既不让我们出战打王世充,又不让我们夜袭救人,你到底想干嘛?想要私下率兵去救人吧,人王伯当一手把持兵权,对众人虎视眈眈,众将处处受制于人。 实在无法,众将便想到了在远在长安城的徐茂公,罗成等人,命亲信携带一纸书信乘夜离开瓦岗,直奔长安城而去。 这才有了徐茂公得知此消息,立刻知会了李世民,李世民赶紧进宫向李渊求旨,带军前往瓦岗,从王世充手中救人。 李渊心里盘算着,瓦岗众将个个骁勇善战,若是为他李唐所用,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一统江山指日可待。以前缺少一个契机,缺少一个能让瓦岗众英雄真心实意归顺他李唐的契机。而如今,上天都把这个机会放在了他眼前,他自然没理由错过。 这不,李世民刚刚禀告此事,他便立刻招集魏征徐茂公,罗家兄弟进宫,商讨出兵攻打王世充一事。   ☆、第127章 上回说到瓦岗遭袭,秦琼,程咬金,单雄信三员大将被王世充所俘,李密消极应对,瓦岗兄弟求助于远在长安城的徐茂公。 李渊求贤若渴,再者王世充霸占江都,对自己也是不小的威胁。于是,当即决定派兵前去攻打王世充,试图救出秦琼,程咬金等人。 李世民临危受命,刚回到长安城的平西大军来不及休养生息,即刻又马不停蹄地前往瓦岗,其中就有罗家兄弟。 军队行至河南和山西边界时,天还昏暗着,不曾大亮。罗成突然勒住缰绳,示意众人先停一停。 李世民上前道:“怎么了?罗将军。” 罗成扫视一圈,前头雾霾浓重,杂草丛生,完全看不到前方的小道,眉头轻锁:“这片林子的位置,尤其适合做埋伏。” 李世民面色一整,脸上游移不定:“不会吧,咱们为了节省时间,选择的林间小道,而不是官道,应该没人知道咱们会走这条路。” “可能是我多虑了。”罗成点点头,像是同意了李世民的说法,但心头始终萦绕着忐忑不安。李世民也看出来了,便开口道:“罗将军,你是不是瞧出什么不妥来?要不然先派人先去前头打探一番?” 李世民身边的大将刘弘基道:“秦王,前两日暴雨,咱们已经在路上耽误好几日,也因为这样,才会选择走小道,但要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耽误救人。” 罗成眉头紧拧,抬起头,略带歉意道:“秦王,刘将军说的没错,我也没瞧出什么来,可能连日赶路,太过疲惫了,有些疑神疑鬼,还是救人要紧。表哥,程四哥他们在王世充手上多一天,就多一分风险,现下王世充之所以不杀表哥他们,可能是想劝降他们,可依着表哥他们的性子,既然已经和徐军师他们达成协议,会归附大唐,必然是不会同意王世充的条件的。谁也不知道哪天王世充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表哥他们。” 罗松点点头,也看向李世民道:“既如此,秦王,咱们还是赶路吧。” 李世民点点头,大军继续前行。 又走了几里地,越往里走,罗成的眉头越发紧锁,罗松冷不丁地瞧见弟弟凝重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罗成瞥了他一眼,道:“哥,前方好像确实有动静。” 罗松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别人说他未必信,但罗成严肃地告诉他时,怕是八九不离十,他这个弟弟感官素来灵敏,也正因为这样,当初还在北平府时,与突厥大战,屡屡识破突厥的埋伏,大胜而归。 而这一路,他已经是第二次觉得不对劲了。 罗松丝毫不敢懈怠,便道:“咱们去禀告秦王吧。” 唐军中大将们闻言,皆是沉默,罗松知道,要让所有人认同罗成的直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很有可能耽误了行程,却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他在等,等秦王殿下做决断。 李世民看了眼眉头紧蹙,陷入沉思的罗成,最终一锤定音:“这么着吧,刘将军,劳烦您带小股部队前去前方探路,大军听我号令,先原地休息。” 刘弘基领命,便带着人先行出发了,不久,李世民又身先士卒,亲自带人周围观察地形,留下大军原地待命。 刘弘基与李世民前后脚率军离开约莫一炷香时间,罗成突然走向一处平地,半蹲下身靠近地面,耳朵轻贴在地上,静静聆听片刻,豁然站起,径直往自己的白龙驹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小跑上前,边跑边喝道:“罗家军听令,全体集合,跟我走。” “成儿!”罗松上前拦住,“怎么回事?” “大哥,刘将军怕是中了埋伏。”罗成心急道。 “你等等,我先派人去找秦王殿下。” “来不及了,前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不知道有多少兵马埋伏,我先带人去救刘将军,探探路,你去通知秦王殿下,咱们前头汇合。” “好,那你一路小心,凡事不可逞强。” 罗松一松手,罗成已经救人如救火,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罗松立刻派人去找秦王。 另一头打斗声渐消,一高壮大汉单手持大刀,横在身前,哈哈大笑:“王将军,还真让王世充说中了,真有大鱼落网了。” 被称为王将军的人,乃是原本应该活跃在河北山东界的农民义军首领窦建德的左右手——王伏宝。 要说夏王窦建德的左右手王伏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从王世充决定征讨瓦岗说起。 自打扬州城十八路反王误中杨广奸计,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又得李渊在长安登基称帝,手下有谋士大将无数,更有那骁勇善战的罗家父子兄弟三人和天生神力的李元霸助阵,气势骇人。一些自觉没什么戏的起义军纷纷前来投靠李唐,其中就有罗成的熟人,伍云召,朱灿,雄阔海等人。 这时,又传来李唐打赢了西地薛举父子的消息,唐军大胜凯旋,一时气势逼人,无人能敌。 这下,让野心勃勃的王世充慌了阵脚,王世充定下心一想,自己不能安心于东都这一亩三分地,眼见李渊是越来越势大,自己若是原地不动,早晚会被他打败。 想扩充兵力,扩大地盘,必然就得打仗,找谁打?自然是先挑软柿子捏。于是动荡的瓦岗就成了王世充的目标,但瓦岗虽然朝廷动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人瓦岗还有秦琼,单雄信,程咬金,尤俊达,王君可,谢映登,数得上名,数不上名的战将无数,也曾叱咤风云,顶了半边天,自个儿一个人挑,怕是有点扛不住啊。 王世充这人还有些算计,既然打不过,就给自己买了个双保险。这不一扭头就给自己拉盟友了。河北的窦建德便是最佳也是最有利选择。一则,窦建德的势力不小,两人合手,对付瓦岗没问题;二则,窦建德是什么人?窦建德他们家世代务农,说白了就是一无知农民,他懂什么战术和计谋?和他一比,王世充自我感觉就好多了,他以前好歹是朝廷命官,自小熟读经史,精通兵法。 所以,别看王世充表面和窦建德称兄道弟,王世充其实打心底里瞧不上窦建德。 王世充拉拢窦建德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至少信中言辞恳切,虚心求教,把李唐的盛世说得神乎奇乎,又把瓦岗说得异常不堪,就是为了让窦建德有危机感,和自己一道攻打瓦岗。 窦建德权衡利弊之后,还真让王世充的巧舌如簧给说动了,这不,率领大军前来河南界相助。 王世充估计自己也没想到李密竟然刚愎自用到以为自己无敌了,白白将三员大将给“送”进自己营帐,所以做埋伏之用的窦建德大军就用不上了,这会儿他正忙着劝说秦琼等人投降呢,哪有空通知窦建德的大军。 这不,窦建德的大军在林子中的被蚊虫咬了两天,正不耐烦着呢,心说你王世充怎么还没消息传来?也不见李密出兵救人,这一直不救人,难不成咱们就一直窝在这破林子里喂蚊虫? 这一日,窦建德的大将王伏宝正被蚊虫咬得烦躁不已,嘴里已经从李密骂到王世充,突听一阵马蹄声渐近,王伏宝立刻肃穆以待,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噤声。 等到人马近了,王伏宝一声令下,众人纷涌而上,一下子将人团团围住,刘弘基等人还什么都没做,就让人给包抄了,一番拼命厮杀打斗之后,还是被俘。 王伏宝一见还活捉了一个将军,乐呵呵地上前拍了拍被五花大绑的刘弘基的肩膀道:“怎么着?让咱们等了两天,总算逮住个活的了。喂,你是瓦岗哪位将军啊?这么不济。” 刘弘基先是被他那句不济,气得牙痒痒,又听他误以为自己是瓦岗的大将,立马叫嚣起来:“我乃大唐的大将刘弘基!” 王伏宝一愣,随即笑道:“大唐?开什么玩笑,李家的大将不在长安城待着,跑河南来做什么?扯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你就不用瞒我了,你就是瓦岗的大将,打算偷袭王世充的军营是不是?” 刘弘基见这二愣子压根不听自己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来人啊,赶紧将人押下去,我看就这么小队人马,应该是探路的,咱们继续埋伏,等大军经过,咱们就捞到大鱼了。” 众人欢呼雀跃。 罗成并不急于赶路,反而认真环顾起四遭来,转身招来燕朗,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燕朗眼底一亮,命令手下赶紧下去办了。 正值炎炎夏日,虽说天未大亮,但依然热气逼人。林子里杂草丛生,几乎都是一人高的,加上清晨迷雾重重,根本分不清东西。也正因为这样,才适合掩饰,打埋伏。 但这样的环境,更适合做另一件事—— “将军,怎么回事?刚才还听到马蹄声,怎么这会儿声音就消失了?” 王伏宝轻轻在对方脑袋上敲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吵什么吵?注意埋伏!” 手下人扁了扁嘴,顿时安静了。 王伏宝等人又耐心等了一会,这会儿倒是又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了,但一会儿又没了声音,王伏宝也搞不清楚对方到底在干吗,自言自语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半天也不见人进来。” 手下人怯手怯脚地凑近道:“将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一股烟味?” 王伏宝正绞尽脑汁想不明白对方怎么还不进来,这会儿听到有人说话,烦躁地将那人的脑袋给推开:“什么烟味?不就是雾大了一点么,滚开滚开,给我耐心蹲着!” 手下人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蹲守。 又过了一会儿:“将军,不对劲啊,这烟味越来越重了……” “放什么屁,老老实实蹲着!咳咳……”王伏宝刚说完,一阵猛咳嗽,“怎么这么呛人!咳……” “将军,有人放火啊!”手下人眼明手快,见到前方不远处几簇火苗,一想到满林子的树木,再加上炎热的天气,吓得满身冷汗,赶紧跳起来道,“啊,着火了着火了!大家赶紧逃命。” “不要乱!不要乱!”王伏宝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但这种场面,哪里是王伏宝一句两句话就镇得住的,前有扬州城火烧反王的大灾难明晃晃地横在面前。危难时候,自是保命要紧,众人纷纷站起身,丢了手上兵器,奔走疾呼求救,王伏宝急得团团转,但不管他怎么着急,根本不管用,军心已乱,大军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突然,从两侧窜出两列队伍,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将人团团包围,手持利器,个个骁勇,吓得王伏宝的军队立刻将手高高举起。 两队分道,从中间闪出一人一马,白马银盔,正是罗成。 “熄了吧,在林子里玩火可不好,一不小心真点燃了,一大片林子都得烧起来,不单他们,我们也跑不掉。” 罗成语毕,燕朗立刻命人将手中的火把给灭了。空地上点燃的几处干草堆也让人浇了水,熄了。 王伏宝见状,才知道上了对方的当,只是眼下根本毫无挣扎的可能。 燕朗将人绑了,一番寻找无果,只得回禀:“将军,没瞧见李将军他们。” 罗成长枪一递,利刃直指王伏宝喉间:“你是何人?我大唐的大将让你弄哪去了?” 王伏宝一听大唐,顿时傻眼:“你们真不是瓦岗的?”心里又把王世充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该死的王世充,他就知道这人狡猾如狐,找夏王准没好事,当时他也力劝夏王别跟着瞎参合,可夏王还是让王世充给说动了心,说什么一道打瓦岗,好处一起分,谁曾想把风头正盛的唐军给引来了,他这是挖着坑,让他们跳啊!王伏宝当下懊悔不已。 罗勇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跟前:“装什么疯,卖什么傻,都在这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埋伏我们了,你会不知道我们是大唐的?” 王伏宝大眼瞪小眼,无言以对,他们是真不知道大唐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好了在这伏击李密的。 王伏宝的手下老老实实地将罗勇带至小山坡后面的坑中,刘弘基等人正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地捆在一处呢。 王伏宝不说,自然有说话的人,这不,罗勇那地痞流氓的做派一摆,立马就有人老实交代了,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比如他们是夏王窦建德的军队,王世充攻打瓦岗之前,致信和夏王结盟了,两者共同进退,一举攻下瓦岗。他们在这埋伏好几日了,就是为了伏击李密的军队,他们在此埋伏,后头还有大军三万余人驻扎后方,等候消息,巴拉巴拉一大堆说出口……听得王伏宝想死的心都有。 罗成听得仔细,罗勇忍不住问出口:“将军,你在想什么?” 罗成环顾了一遭周围的迷雾环境,目光落在窦建德的士兵身着的盔甲之上,眉头一挑,道:“我大概想到救表哥他们的办法了。”   ☆、第128章 夜黑风高,瓦岗寨山脚下的王世充大营处却是灯火通明。 主帐内,王世充正在宴请秦琼,单雄信,程咬金三人,笑容可掬地向三人敬酒。话说自打秦琼等人被俘之后,半点委屈都没受,被王世充每天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王世充这别有目的的优厚款待与李密的态度一比,算是让三人凉透了心。他们这还没死呢,李密倒是当他们死了,压根不予理会。当初若不是李密坚持鸣鼓追击,他们三人又何至于深陷埋伏,如此轻易被俘? 要是自暴自弃一点,他三人还真就顺势投了王世充得了,但因为最初和徐三哥商议好的,打算投靠李家在前,所以秦琼对于王世充的百般示好,只是虚以委蛇,并不十分热络。但与徐三哥商讨投靠李家一事,是瞒着单雄信的,之所以瞒着单雄信,还是因为当初长安城外李渊错手杀死单雄忠在前,在单雄信心里竖了根刺,秦琼还未来得及与之商量一二。 等到酒足饭饱,送走秦琼等人,王世充手下偏将凑近了,压低声音道:“郑王,依属下看,这秦琼并无归顺我朝的意思,是不是……”偏将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王世充瞥了他一眼,颇为踌躇:“秦琼这人有勇有谋,若是能得他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 “可眼下他——” 王世充摆摆手道:“他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他老娘,妻子都在瓦岗,他就算有心归顺与我,也不能这么做,生怕李密对他家人不利。程咬金的老娘妻子,单雄信的妹子,单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可都在瓦岗,他们有这个顾虑,也实属正常。” “那怎么办?” “如今瓦岗少了这三员大将,不足为惧,等我致信窦建德,两军合兵一处,一起将瓦岗攻打下来,我看他秦琼等人还有什么好说。”王世充眯了眯眼道,“若是到那时候,秦琼还找推脱之辞,那么此人就绝不能留,不为我用之人才,也不能留给他人。”王世充的话里多了几分狠烈。 “郑王英明!” 秦琼回到营帐之后,也是愁眉不展,翻来覆去睡不着,李密龟缩不出,长安城音信全无,他若是不投王世充,只留下死路这一条路,可王世充明明就是一阴险小人,自己如何能心悦诚服地听令于他。 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闹声,说是有人袭营,紧接着就是慌乱的脚步声自帐外响起。 秦琼豁然起身,睡意全无,迅速穿好衣裳,匆匆忙地刚撩开营帐,就撞见程咬金。 “咬金,你怎么在这里?”秦琼连忙抓住程咬金问道。也是,因为王世充多疑的性子,生怕三兄弟在一起有交流,便命人将三人监视起来,一般不会有私下见面的机会。 程咬金一脸兴奋:“今晚酒喝多了,难受得紧,根本没睡觉,这不刚躺下,就听到有动静,我撩开营帐往外一开,火把摇晃的,好像是什么人袭营,我一想会不会是咱们瓦岗的兄弟来劫营了,就来找你了。” “单五弟呢?” “还没来得及去找他,这不来找你了么。” 秦琼还想说什么,就见王世充心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来。 “秦将军,程将军受惊了,不过是些小毛贼罢了,我手下大将已经前去追击,来人啊,分别请秦将军和程将军回去休息。” 秦琼与程咬金对视一眼,只得暂时各回营帐,只是心里希望能早日摆脱困境,但看王世充的心计,怕是不会轻易放手。 王世充是既不想浪费机会杀瓦岗的锐气,又不想因小失大,丢了秦琼等人,所以就命自己的得力干将,也就是自己的亲大哥王世恽率军前去追击,务必将夜袭的瓦岗军围剿,而他则按兵不动,镇守大营,看守秦琼等人。 而被王世充派去追击的王世恽军队此刻却是叫苦不堪。 刚开始是一伙身穿盔甲的士兵突然冲杀进营帐,声势浩荡,但王世恽也不是吃素的,连着防了几天几夜就是防着这刻,为了防瓦岗那伙人前来救人。如今见到瓦岗真来人救人了,王世恽的军队别提多兴奋了,个个跃跃欲试,奋勇当先,一路追着夜袭的军队而去,也不知道那伙人是不是被他们给吓着了,一见这架势,连连败退。 王世恽率领大军正追打得痛快,不知不觉就跑的远了。 前头被追的罗勇也是郁闷得很,边跑边还嘴里骂骂咧咧:“艹你娘的!这不打只逃,别提多窝囊了。” 抱怨归抱怨,罗勇还在一个劲地吩咐手下:“跑,赶紧跑起来!这还没边呢,也不知道燕朗能不能把窦建德引来,咱们多跑一段,燕朗他们就少跑一段。” 手下人笑呵呵地跑上前,并排道:“哎,侍卫长,您看哈,咱们只逃不打,咱们这跑步速度,王世充手下那群软脚虾追的上么?要不然咱再转个头打两下,引诱一下?别让他们看出破绽了。” 罗勇睨了眼手下人:“我说你小子是自己手痒想打仗了吧?” 手下人摸着脑袋乐呵呵地笑。 “引诱?行啊,吩咐兄弟们停半柱香,歇歇脚,动动经络再走。”罗勇笑着说道,语气透着股阴狠。 这一转身,训练有数的百余人以罗勇为先,有序排开,相互防守,可守可攻。 王世恽一愣,嘿,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刚才不是还撒腿子逃得挺欢的么?这会儿怎么突然停了? 还没想明白呢,对方就开始动了。 这伙人压根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只见刀起刀落,招招凶狠,处处刺中要害,王世恽本就贪功,刚才追的厉害,如今正站在队伍最前头,一见这架势,吓呆住了。 罗勇一见王世恽那表情,心说不好,下手重了,这要是一下子把人给吓跑了,两边还怎么打起来啊?可不能坏了将军的计划。赶紧,赶紧的,收兵而逃。 这回,真把王世恽搞得一头雾水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手下人推了推他:“将军,咱们还追么?” 王世恽看了眼“落荒而逃”的夜袭军,看架势不过区区百人,而方才一番打斗,自己这边却是死了百人有余,目测对方毫发无损。这让自己怎么咽的下这口气,不说别的,就说回去后,若是让弟弟知道此事,自己必然少不得一顿数落。如此一想,王世恽狠狠一咬牙道:“追,干嘛不追,不但要追,还要将这些人给我统统拿下,我非要砍了他们的脑袋替兄弟们报仇,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罗勇百余人引领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小尾巴一路慢跑,好不容易瞧见不远处隐约有数个模糊的人影,渐渐近了一瞧,为首的可不就是燕朗那臭小子么? 罗勇上前一把揪住燕朗:“人引来了么?你怎么跑这么慢?” “就在后面。”燕朗往后看了一眼道,“慢也不赖我啊,那窦建德的大军也不过如此,压根跑不动,我们边让他们追,还得停下来等人,这不才耽搁到现在。王世充的追兵引来了么?” 罗勇一扬脑袋:“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就在身后。将军所料不错,王世充狡诈,压根不上当,还在镇守大营呢,不过他那些虾兵蟹将倒是来了不少。” 燕朗瞥了他一眼:“行,那过会儿他们两军人马趁乱打起来,你自己小心一点,别让他们伤着你。”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最婆婆妈妈,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就是你出事了,我都不会出事。” 燕朗笑笑:“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非要有个人受伤,我倒宁愿那个人是我。”说罢,混入了军队之中。 罗勇脑袋一时有点蒙,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燕朗话中的意思,身后身前的军队都朝他这个方向压进。罗勇二话不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带人打了王世恽的军队,一转身又一头扎进了对面窦建德的军队。 一模一样的盔甲穿着,一混进去,黑灯瞎火的,也分不清谁是谁,窦建德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这百余号人到底从哪来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人?怎么就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盔甲,拿着一样的兵器呢?百余号人泥鳅似地挤进自己队伍,还没等窦建德将人揪出来,对面又有人咋呼上了。 对面咋咋呼呼,喊打喊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紧追着罗勇而来的王世恽大军。 一开始,王世恽大军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一看到前方大军压进,穿着还和刚刚那伙夜袭的家伙一样,又往大军跑去,想当然地就以为是两帮人马是一伙的,为首的王世恽大喝一声:“好啊,竟然还有援军!兄弟们杀啊!” 对面的窦建德是怎么想的呢?他想的是还真是小看了李密啊,竟然能突破王伏宝的埋伏,直接摸进他的大营来,摸进来也就算了,杀了他好几个兄弟,竟然转身就想跑,我倒要瞧瞧你跑哪去。 结果,追着追着,对面怎么又迎来了一伙大军?窦建德联想刚才挤进自己队伍的百余人,虽说窦建德是世代务农出身,但人也不傻,心里瞬时起了嘀咕,该不会是中了什么人的计谋吧? 可惜,还没等他想明白,对面的王世恽已经忍不住大打出手了。 本就是深夜时分,虽说有火把,但火把哪看得清遥遥在后的窦建德家扛大旗的,只刚刚好让王世恽看得清对方的衣着盔甲,那和夜袭大营的人是一模一样啊!而且他还眼睁睁地看着那百余人进了对面的大军的,这下准没错! 王世恽压根不给窦建德思考的机会,兵器直接送了出去,窦建德退一步,王世恽的军队就压进一步,退无可退,也是把他给杀火了,更何况还有混在窦建德队伍中的罗勇等人搅局,时不时地挑衅王世恽大军,这两军要是打不起来才有鬼了。 瞧两支大军正式交上火了,也不用他们添油加醋了,罗勇等人渐渐退出窦建德的大军,往相反方向跑去。 罗勇带人一路小跑,约莫跑出去一炷香时间,在约好的小山坡见着了已经等候在那的燕朗,不乐意地撇了撇嘴:“你怎么又跑到我前头去了。” 燕朗笑了笑道:“你不是得负责搅局么,要不然一定跑我前头。” 罗勇不服气地点点头:“那肯定。” 两人一碰头,燕朗伸手拍了拍罗勇的肩膀,道:“走吧,咱们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 “急什么?我还想瞧瞧这两支结盟的军队知道真相后的表情。”罗勇幸灾乐祸道。 燕朗笑道:“你可别忘了,咱们剥了王伏宝那伙人的衣裳,如今他们可还光着身子被绑着,扔在坑里呢。这么热的天,晚上还好一点,若是太阳升起来,他们可就变成烤乳猪了。” 罗勇噗嗤笑出声:“行,听你的,赶紧回去替他们松绑吧。” 两人边走边道:“哎,燕朗,你说将军这会儿救到秦二哥他们了么?” “王世充猜到其一,猜不到其二。就算他镇守大营又如何?将军出马,他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更何况,还有秦王殿下和咱们罗家军的十几万大军,就王世充镇守大营那点人根本不够看的。这回,王世充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留不住秦二哥他们,还得被他的结盟者窦建德砍掉左右手。”   ☆、第129章 再说另一头,李世民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冲在前头,左右有罗家兄弟相护,犹如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在王世充的大营前,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其实,王世充的大军本来也不是那么不济的。 事实上,当罗勇等人夜袭大营之后,王世充一直以为是李密派的小股部队夜袭军营,目的是搅乱他的视线,引诱他去追击。嘿,他偏就不遂李密的意,反而派了兄长王世晖率军前去追击,自己则按兵不动地在这等着,等着李密来救秦琼等人时,将瓦岗寨那伙人一网打尽。 就算听得东北角有动静,他心里还在沾沾自喜,李密,这回你还不死在我王世充的手上。 可再定睛一瞧,傻眼了,虽然天还黑着,但衬着火把,他还是一眼就看清了来人——那人白衣银盔,面容清俊,手中的五钩银枪在夜间闪着冷芒,仿佛呼之欲出,人还未至,却是扑面而来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杀意。那般嚣张的气骇,除了那被外界传的神乎奇乎的罗成还有谁? 王世充虽然没与罗成正面交过手,而且在今晚见到他杀敌之前,他曾偷偷揣测过,众人对他的赞叹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只因为这人年纪太轻,可今晚过后,他却是不敢这么想了。 罗松与罗成并排,几乎同时将枪头送出去,论枪法,论准头,论力道,罗松皆不输给罗成,甚至可以这么说,罗松的枪法应该比罗成还高一筹,但他手中长枪的杀伤力却明显不如罗成来的凶险致命,这取决于两人的心态。 罗松虽然枪法精湛,但打小很少实际用到,长大后也就是自己练习或是卖艺赚点钱给母亲治病,但罗成不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前世总在一线厮杀的罗成,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队友的安危,必须时时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动手不带半点犹豫,最擅长的是一击致命。今世,他出生在北平府,九岁时便央着父王一道出征突厥,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可谓沙场经验老道,战场瞬息万变,最要不得犹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所以,一上战场的罗成表现出了和他的年纪,和他极具欺骗性的姣好的面庞完全不相符的动作。他手中的长枪仿佛长了眼,即便对着看不见的地方,也能凭借着他极好的耳力,准确无误地挑落敌将,几个回合下来,他身边还真就没人敢待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有划破喉咙的,有刺穿胸膛的,也有一下子给脑袋扎个窟窿的……只见满眼的鲜血浸染了双眼,仿佛把夜的黑暗都染红了,让人望而生畏。 别说普通的士兵,就连不远处的王世充都有种拔腿而逃的冲动。 也对,这哪是打仗啊!打仗是相互的,可这,这……显然就是单方面的被杀,谁也不是铜墙铁壁,原本围靠在王世充身前的士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不许退!谁都不许退!”王世充满面怒容大喊道,可如今阵脚已乱,罗成的大名早就远扬,而如今再见他这副勇冠三军,所向披靡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人罗成持枪,你也持枪,你手里的枪哪里是罗成对手,大伙儿还是别自找死路了。 众人哪里听得进王世充的话,不少士兵丢盔卸甲,直接撒腿就跑,王世充见一个小小的罗成就把自己的军队搅得一团糟,当即怒火攻心,这一怒吧,倒是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 王世充一拍脑袋,自己怎么给忘了,当初以为小股的夜袭军队是瓦岗寨的人,他派兄长追击夜袭之人的同时,还特地布置了弓箭手埋伏在四周,等候他一声令下,等候来救秦琼等人之人陷入陷阱,然后将人团团围住,一一射杀。 一阵长哨声响起,只见自营帐之后兵分两路窜出两列士兵,将王世充护在身后,手持弓箭,对准罗成等人。 “给我射!射死他们——”王世充呲牙咧嘴,恶狠狠道。 “秦王殿下,小心!” 罗成甩枪打落射过来的箭矢,一把将李世民从马上拉了下来,以身为盾,将人挡在身后,自己则双手持枪,使出浑身解数,来回打落箭矢。 眼见王世充的军队越聚越多,弓箭手源源不断地增加,身边扛不住的士兵,纷纷中箭倒下,再这么下去,自己这边怕是讨不了好,罗成侧过头看了眼拼命厮杀的秦王殿下,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 再这么消耗下去,别说秦王殿下,就是自己,也扛不住多久。罗成边打,边往罗松身边靠近,低喝一声道:“大哥,你保护好秦王殿下!” 罗松见他双目死盯着前方,问道:“你想做什么?” “擒贼先擒王,我去擒了那王世充。不单可以解了秦王被围的困境,还可以顺利救出表哥他们。”罗成目光璀璨道。 罗松瞥了眼罗成:“你有把握么?” 罗成眯了眯眼,点头道:“差不多。” “好,我护秦王殿下。”罗松后退半步,往边上一侧,挡在了罗成和李世民中间。 罗成见状,内心一松。 再抬头看向王世充时,身上已经没了负担,可以全身心对付他了。 罗成双手持枪来回挥舞,在自己的正前方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屏障,速度之快,将触及他的箭矢纷纷打落在地,身子微微前倾,来回晃荡着身体,跨着八字形状步伐,极快的速度往王世充逼近。 谁也不曾想到深陷囹圄,他竟然还会改守为攻,简直就是不要命的做法,可罗成偏偏这么干了。 所以,等他距离王世充仅一人距离之时,王世充还是不敢相信人已经到了他跟前,慌乱间边往后退边喊道:“拦住他,拦住罗成!” 罗成左手抖枪,横扫一片,唯独漏了站在他们身后的王世充,后者睁着不可置信的大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自人群中穿插进来,朝着他而来,王世充随手拉过身旁的偏将挡在身前,罗成右手一落,再抬起时,手上多了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划过那人的脖颈,手臂一挥,便将人推开了,王世充便这么直挺挺地站在罗成面前了。 王世充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沾染着鲜血在他眼前晃荡,吓得一时之间,没了方寸,只得任由那道光芒他的眼底放大,最后脖子一痛,浑身失去了力气。 等到被罗成的长枪打中小腿的弓箭手们勉强站起身,他们的郑王已经让人拿捏在手上,一时之间,全部停了手上的动作。 罗成傲然站立于王世充的亲信包围之中,反手握着匕首,锋刃紧贴着他的脖子,说是紧贴,一点都不为过,王世充甚至感觉到脖子处湿湿的,怕是已经擦伤了脖子,更是不敢挣扎半分了,任由罗成挟持。 罗成左手持枪护在身前,枪头朝着蠢蠢欲动那个的王世充的弓箭手,睨了眼身边的王世充,唇角微扬:“逃啊,你倒是再逃一个给我看看。你就是钻进泥里,我都给你挖地三尺挖出来。” 王世充此刻叫苦不堪,脖子上火辣辣的疼,还逃什么逃,不是找死么。 “好了,跟你的手下说几句话吧。” 王世充憋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颤抖着双手,不住地指着自己的脖子,罗成仿佛没看到一般,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松开,反而眉头一挑,面对身旁虎视眈眈的王世充大军朗声道:“你们家郑王这会儿伤了喉咙,说不出话,就由我来替他说几句话吧。” “想要王世充活命的,第一,弓箭手全部放下弓箭;第二,将我表哥秦琼,程四哥,单五哥放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站的离王世充罗成最近的是王世充的偏将,也是王世充的亲信,此刻犹疑的目光在王世充和罗成只见流转。 “看来你的部下对你也不怎么样,你都这样了,还不肯放下手中的弓箭。”罗成抿唇一笑,说不出的风流恣意,“是不是正好想借我的手除了你,然后自立为王啊?” 罗成话音不大,却让王世充手下亲信顷刻间冷汗连连,手中兵器就像烫手山芋一般,扔了了事。 但凡跟王世充久的,大约都知道他的本性,此人疑心病极重,心眼又小,这要是让他怀疑上了,他死了便罢,若是不死,事后有他们受的。 这不,为首的偏将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问道:“若是我们放人,你真能放了郑王殿下?” 罗成笑道:“那是自然,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 偏将想了想,此刻也没有与他讨价还价的资本,随即冲外围喝道:“来人啊,快,快将秦将军,程将军,单将军给放了!郑王的命要紧——” 王世充一听手下偏将吩咐放了秦琼等人,心里急啊,这好不容易才擒了秦琼等人,怎能说放就放?这要是再想抓住可就难了! 想到这,王世充身子开始挣扎起来,怒目圆瞪,恨不得将罗成撕成碎片。 罗成轻笑了一声:“怎么的?有这么忠实的手下,你还不乐意了?还是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王世充咧着嘴,哑着声音道:“杀了我,你家秦王殿下今晚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罗成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满不在乎地瞥了眼李世民的方向,低头凑在王世充耳边道:“呵呵……真到了生死相关的时候,李世民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自认以我罗成的本事,想要活着逃出去不难,我就算不投李家,那还有瓦岗,窦建德,刘武周等等,天下反王多的是,多得是人等我去投他。你可别忘了,在投李家之前,我罗家已经投过隋朝和瓦岗,身上虱子多了也不痒。可是你王世充,可就没这个当皇帝的命了!想想多可惜啊。” 瞧罗成那满不在乎的模样,王世充气得脸红脖子粗,恨意更胜,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王世充还厚脸皮的人!但他这话却是说的没错。 罗成见他终于消停了,对于秦王的威胁解除了,也不再说话,笑了笑,便押着他向李世民等人靠拢。 秦琼等人一到,见这架势,赶紧走到罗成身边道:“表弟(罗成小弟),你怎么来了!” “兄弟们有难,我这做弟弟的,能袖手旁观么?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秦琼等人长舒了一口气,心头一暖。 等到李世民被护送着安全离开,罗成翻身上马,伸手一提,将王世充提溜上马背,扬长而去。 王世充的亲信们连忙追了出去:“罗成!放了郑王殿下!” “放心吧,我不过是让他送我一程,到地儿了,自然会放了他。驾——” 马儿约莫跑了一炷香时间,罗成勒住马绳,将王世充从马背上扔了下去。 自打被罗成猝不及防地从营地团团包围中带走,王世充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他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闭着眼,心如死灰。 “呵……你不逃命,还傻愣在这干嘛?”罗成挑眉。 王世充豁然睁眼,不可置信道:“你……你肯放我走?” “我既然答应了放你走,自然会放你走,你走吧。” “你真的放我走?”诧异过后,王世充的表情渐渐平静,想了想,用沙哑的声音陈述道:“罗成,你诈我!其实方才若是我执意不肯放秦琼等人,你也不敢杀我,因为你根本不敢拿李世民的命和我赌。” 罗成居高临下看向王世充,笑了笑:“不是我不敢,而是我不会。”罗成没有与他多解释,自己心里清晰无比:他等一个明君一统天下,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已经等了很久,为了这一天早日到来,他说什么都不会让李世民有任何闪失。 罗成不再理会一旁的王世充,挥舞马鞭,奔腾而去。 等到王世充被他的亲信找到时,天已经大亮,这头王世充气狠狠地扬言必要取罗成小儿的首级,那头王世晖的败军便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 “什么?我大哥误中小人奸计,被窦建德误杀!两军损失惨重?!”王世充一阵头晕目眩,当即昏倒在地。 ——   ☆、第130章 且说秦琼,程咬金,单雄信被救下之后,面对大唐如此大恩,本来就有归顺之意的秦琼和程咬金在拜见秦王李世民之后,便道打算先回瓦岗,接出家眷,然后一道投奔唐朝,但单雄信却是不肯的。 单雄信还在为李渊当初错杀兄长一事,耿耿于怀。愣是赌气不肯归顺唐朝。众兄弟纷纷相劝,就连李世民礼贤下士,甚至下跪求将,单雄信亦是不为所动,众人无可奈何。 三人告别李世民,罗成之后,便直奔瓦岗而去,李密初见秦琼等人,大惊,心说他们怎么还能活着回来?说实在的,这几日,他才刚刚品出些当皇帝的逍遥快活来,不必看秦琼等人的脸色,整日和从杨广那俘虏来的后宫妃子们饮酒作乐,好不自在。谁曾想,没几日,秦琼等人竟然又活着回来了—— 还没等李密想到主意怎么应付秦琼等人,倒是秦琼和程咬金先说话了,一开口便是要带着亲眷走人。 李密当然是不允,但这哪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秦琼,程咬金一回来,众兄弟就像是找回了主心骨,这一呼,便是百应,根本没李密说话的份。 秦程二人说要走,王君可,尤俊达,谢映登等人个个要走,这李密什么样的人,这时候还没看清么? 众人都要走,这下可把李密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当即就下了道圣旨,说是谁敢带头挑事,搅乱朝纲,斩立决不赦。可就是这么一道旨意,终于让君臣之间的矛盾爆发了。和秦琼程咬金的威望比起来,李密真是不值一提的角色。你要斩立决,斩谁?可不就是打算走人的秦程二人么?那谁肯依! 大伙听了这旨意,火冒三丈,立马就杠上了。李密你要砍人脑袋是不?行,全军都走,法不责众,我看你砍谁的脑袋!这道圣旨也激怒了一向好脾气的秦琼,当着大伙的面把李密的罪行就数落了:其一,没有容人之量,逼走罗家父子;其二,为了杨广的萧皇后得罪了众反王;其三,也因为萧皇后一事,强行调集瓦岗寨的守城士兵,险些害的瓦岗城破,如今虽然城墙侥幸得以保住,但城内士兵死伤无数;其四预谋害死瓦岗的创立人小霸王翟让翟将军,让大伙也寒了心……单单这四项就已经足够了,更别说李密这回指挥失误,害秦程二人身陷囹圄在先,为了巩固势力,放任秦程二人死活不管在后。 秦琼一番话说得众兄弟是热血沸腾,李密这回算是亏大了,本来走掉几个大将也就算了,这会儿惹怒了众将,不但自己走,还要带着兵,带着粮食地走! 大伙热热闹闹地这么一走,瓦岗山上就真没什么可用之才了,以前的贾家楼的结拜兄弟,就王伯当留下了,至于士兵们,除了以前那些祖居瓦岗的,不忍离开故居,其余人等今天走一波,明天走一波的,也都散了,李密真变成了孤家寡人。 而跟着秦琼等人下山的兄弟们,有的是对这世道灰心丧气了,也不愿再喊打喊杀了,只愿隐世山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绝大部分的将领都愿跟随秦程二人投靠李唐。不过单雄信因为兄长之死,仍然不能忘怀,死活不愿投靠李唐,众人见劝他无果,也无可奈何。最终,单雄信一意孤行带着单家家眷及手下,几百号人与众人分道扬镳。 这下,李唐的国力一下子壮大不少,李渊自是喜不自胜。而霸占东都洛阳的王世充,盘踞河北境内的窦建德实力亦是不容小觑,一时之间,天下形成三足鼎立之架势,而三者之中,因为王世充在上一役中,失去了兄长,犹如断一臂膀,实力在三者中稍显薄弱。除此三股势力以外,还有关外的突厥扶持的刘武周部队也是蠢蠢欲动,驻军山西马邑县附近,李密的西魏虽然不如当初秦程等人在时那般声势浩荡,但依仗着瓦岗易守难攻的地势,在众反王连番混战之下,竟也得以存活了下来。 公元620年,李唐兵强马壮,良将齐聚,恰此时,李渊深觉唐朝已具备一统天下的实力。于是,先是派李世民,罗成率军东征王世充,又遣徐茂公去和窦建德言和,以争取窦建德在洛阳之战中保持中立,最后,又派出太子李建成率军镇守驻蒲坂(今山西界),以防突厥南犯。 罗成作为此番东征的行军总管,奉命先行一步率领军队去围洛阳西的磁涧。 本来得到李渊要攻打洛阳的时候,王世充就已经开始周密部署了。他不单从底下各州县调集精锐到洛阳守卫,暗中还派人前去求助夏王窦建德和突厥一共抗敌,按理说都做好准备了,该是不用太过担心了,但今早听人来报说李唐的先行部队竟然没有直接攻打洛阳城,而是在洛阳西的磁涧落脚了,偏偏对方的先锋将领还是罗成时,王世充心里有些打鼓,真是又恨又怕。恨是因为自家哥哥就是被罗成设计害死的,此仇不报枉为人,另一方面又有些后怕,只怪罗成那小子确实不容易对付。 王世充在吩咐完众将各司其职之后,如临大敌般地亲率精兵猛将3万人列阵于东都之西的慈涧,摆出与唐军决战的架势。 相比较窦建德之流,王世充此人还是有些谋略的,他颇涉经史,尤好兵法及龟策、推步之术。 见唐军刚到慈涧,脚跟尚未站稳,还未来得及扎营,便向出其不意偷袭营寨,先下手为强,打他个措手不及,初战胜利,也好壮壮士气。 趁夜,王世充派自家侄子王弘烈率5000精兵,趁唐军刚到,还未来得及安营扎寨之时,夜袭唐军,企图搅乱唐军进攻的步伐。可谁曾想王弘烈刚刚率军偷偷摸摸靠近唐军时,就被黑压压的士兵给围了。 最里圈是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长矛的步兵,个个竖起盾牌,仿佛铜墙铁壁,将王弘烈等人给围在了中间,盾牌的交接处仅仅露出一丁点细缝,隐约可见设计奇特的弓弩,原来第二圈的士兵是弓弩手,就藏在盾牌之后。这时,不远的山头处也瞬时亮了,轻骑兵有的手持火把,有的手持利器,静待命令,仿佛一声令下,便会长驱直入,将他们这些人一一剿杀。 王弘烈当即就傻眼了——是谁说唐军这会儿连营帐还未扎,必然不会有所防备?是谁说的只有趁着现在,趁他们不防备之时,攻其不备,必然能出奇制胜? 就这种防卫布置,还偷袭个鬼啊! 不等王弘烈再想,就见火把顷刻分成两队,三四个人就从人群中给闪了出来。为首之人身着锁子甲,容貌清秀,不过双十光景,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打趣地看着自己。 王弘烈眼中怒火燃烧,恶狠狠道:“你就是罗成?” 王弘烈怒气更甚,手指着那人道:“我父就是中了你的奸计殒命的!你可敢与我一对一的较量,我必要你横死当场!” 罗勇噗嗤笑出声,瞧了眼杵在后头的罗成,笑眯眯道:“将军,这人连人都不认识,还想报仇呢,有这种糊涂蛋么?简直在痴人说梦话。” 王弘烈一愣,面上依然怒气盛然:“你不是罗成?” 罗勇身子往旁边一侧,冲旁边努了努嘴,手里把玩着什么玩意儿,面上一筹莫展的罗成便凸显了出来。 罗勇见这架势,手肘抵了抵将军,轻声道:“将军,先别解了,今晚上抓了条小鱼。” 罗成停下手上的木制的物什,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李元吉从哪弄来的这玩意儿,还真有点意思,我都解了三天了,还没解开,明日给他去封信问问。” 右手边的燕朗撇了撇嘴,这齐王殿下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本来这两人一个待在长安城,一个镇守太原。按理说,该是没什么联系的。可谁知道齐王殿下又从哪里听说自家将军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喜好研究机关暗器之类,这不,特地从太原捎来了一些精妙的机关暗器,打仗之外,将军所有的注意力都让这些机关暗器给吸引了。而且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暗器设计之精妙,破解之困难,着实让将军为难,这不,原本从来没有任何交流的两个人,这个月已经通了三封信了,燕朗私底下觉得比起宇文成都,李元吉要阴险很多,仗倒没见他打得多厉害,迂回战术倒是用的不错。 罗成恋恋不舍地收了手上的东西,顺手交给燕朗,抬起头,似是刚刚才发现自己的队伍中闯进了一伙不速之客,脸上小小地震惊了一下,转过头对罗勇道:“王世充的军队?” “看样子,是打算趁着咱们脚跟未定之前,来个夜袭。”罗勇补充道。 “哦,那卸了兵器,把人先绑了再说,事后交由秦王殿下处置。”罗成轻描淡写,又从燕朗手上拿了改良过的鲁班锁倒弄起来,转身离开。 “……就这样完了?”罗勇和燕朗面面相觑。 “罗成,你太嚣张了!你是在逃避么?你敢不敢跟我一对一挑战?我要为我父亲报仇——” 罗成脚步微顿,转身问道:“你父亲是?” “我父亲就是上了你的当,追击的时候中了圈套,被窦建德军队误杀的王世晖。” 罗成看向罗勇:“这不是你干的么?你去陪他比划比划吧。” 罗勇立马咋呼地跳出来道:“将军,这让两军自相残杀的计谋可是你出的,我只是执行”罗勇说完,小声嘀咕道,“要打也是你陪他打。” 罗成一瞪眼:“你去不去?” 罗勇咬了咬牙:“好了好了,我去。哎哟喂,让我去,不是大材小用么?太没难度了……将军,你下回能不能给我找个有难度的揍揍?” “我会和秦王殿下说的,下回要是逮王世充,一定让你上。”罗成丢下一句话,又抱着鲁班锁离开了。 “罗成,你给我回来!我要跟你一对一单打独斗!” “吵什么吵?有小爷我陪你玩玩就已经够给你面子了,知足吧你。”罗勇一转身,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满身煞气。 两人打了三两个回合,罗勇一摔二摔,第三摔直接把人按在泥里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了,罗勇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睨了眼躺在地上被揍的昏死过去的王弘烈道:“就你这武力,还好意思跟人说什么单打独斗。”说罢,冲着群龙无首的王世充军队道,“赶紧的,绑完俘虏就都散了吧,瞎折腾什么,大晚上的。能耐了你们这些人!一群虾兵蟹将的,还真以为咱们罗家军好欺负不成?尚未扎营你们就觉得有机可乘啊!不知道咱们家将军有这习惯啊,不扎营不安寨,就算不煮饭,也得先把防卫布置起来。这年头还兴送上门找死的——” 翌日,王世充见到被罗勇当旗帜绑着的王弘烈时,险些没被气晕掉。 一时之间,兵将之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早就听说罗家军个个骁勇,宛若神兵,咱们这些拿锄头的哪是人家的对手?不如早早投降了得了; 也有人说,此番唐军围攻洛阳,据说有三十万大军,这还了得?咱们不是白白送死么? 还有人说,我听我那住在长安城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表亲说啊,这李渊治理下的长安城如今是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可是自在了,咱们干吗放着好日子不过啊。 这么一来二去,流言声四起,慈涧县的守将士兵也没了打仗的心思,整天脑袋里想的就是怎么投降,怎么逃出去。 又过了两天,地处洛阳南的龙门,洛阳北的北邙山,还有洛城洛口等军事要地,都传来发现唐军的踪迹的消息。 龙门由秦琼带军,北邙山由程咬金,尤俊达带兵,而洛城洛口则由唐将史万宝,刘德威,王君廓等人率军前往。 王世充细细一想,便想明白了李世民的计划,这是打算将他困死在洛阳城!李世民此番围洛阳,可是花了大血本了。 城内士兵听到这消息,更是惶恐不安了。初时,王世充命手下亲信派人监视底下各个偏将,可看不住士兵啊,要看住士兵也不容易,那么多人马,谁知道谁没异心,伴随越来越多的士兵逃到对面罗成的军营投降,最后,为了预防士兵逃跑,王世充索性就制定这么一条规定,以五个人为一组,互相监视,一旦发现想要投降唐军的,举报者赏金百两,而被举报人直接斩首示众。 这么一来,军心彻底散了,就算没打算投降的士兵,都担忧了,这要是被哪个平日里和自己有仇的乌龟王八蛋诬陷了,这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被斩首了,岂不冤枉?于是,没有念头逃跑的人,这会儿也生了逃跑的心了。 就在王世充一筹莫展,磁涧的局面越发控制不了之时,另一边地处河北界的窦建德和受突厥所扶持的刘武周都收到王世充的使者递交的书信,一时犹豫不决。   ☆、第131章 前面就说了李渊命李世民围剿东都洛阳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包括派徐茂公前去河北,与窦建德握手言和。 本来凭着徐茂公的好口才,要说服窦建德真心不难,可坏就坏在这里应外合,两军结盟必然是不可能的事。 外,当然是王世充的信使到了,送来了言辞恳切,感人肺腑的求援信,允诺退敌之后,种种好处,内,是窦建德军营之中,有人见不得两军结盟。 这人前头也提过,便是之前十八路反王结成联盟时的一路首领——孟海公。 当初孟海公和高谈圣率领两路反军在瓦岗汇合时,口蜜腹剑,一边说着十八路反王以瓦岗马首是瞻,一边又是百般挑唆瓦岗内部的君臣关系。正因为这样,让徐茂公在四明山围剿杨广之事上,也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徐茂公听信了高孟二人的谗言,怀疑罗成会因为宇文成都而徇私放走昏君杨广,所以将罗成从山顶围剿的名单中给剔除,命他镇守山脚,也因为这样,那次四明山围剿,才让杨广侥幸得以逃脱,如若不然,杨广早就死在了四明山围剿下,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扬州城玉玺之争,死伤无数了。 此为一误。事后,因为自己竟然因着他人几句话怀疑罗成小弟一事,让徐茂公深感愧疚,久久不能忘怀,也恨上了挑拨离间的高孟二人。 四明山一役,高谈圣被李元霸一锤子打死,孟海公也被李元霸的蛮力吓得不轻,病了不少日子,痊愈之后,又遇上了窦建德自河北率军渡过黄河南下,孟海公的军队不敌,便索性归顺了窦建德,成为他手下一员大将。 晚上,窦建德宴请完徐茂公,主帐内便只剩下自个亲信和随从了。 亲信之中就有人对窦建德说道:“夏王,如今李渊占据关中,王世充霸占东都洛阳,而我们居于河北,正是三足鼎立之局势,这个格局迟早是要被打破的。现在李渊非要攻打王世充,还派人前来与我们结盟,我们倒不如先稳住李渊,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倾巢而出,打他个措手不及,坐收渔人之利。如今先答应徐茂公按兵不动,正好可以麻痹李渊,让他以为我们真与他结盟了,好让他放松紧惕,到时候咱们再来个攻其不备……” 窦建德轻皱着眉头思索,偶尔点点头,似乎是同意这种建议了。 “哼……恐怕真等到那时候,咱们就是孤立无援,只有被李渊吞并的份了。” “孟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开口的谋士问道。 刚才与之呛声的正是孟海公,孟海公冷哼一声道:“李渊如今兵强马壮,良将齐聚,我们凭什么自信能打败他,坐收渔翁之利?别等他收拾完了王世充,再来收拾我们,那么,我们就有唇亡齿寒的忧虑了。” 那谋士心生不悦:“孟将军,你怎可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好歹咱们夏军也有精兵三十余万,夏王手下又是能人云集,怎么就不是他李渊的对手了?再说了,等李渊攻下王世充之后,必然会有所损伤,军心疲惫,那时候正是我等出兵将他长安城一举攻下之时。” “哈哈……”孟海公仰天大笑,好半晌才止住,对那谋士的怒容视而不见,只看向窦建德道,“夏王怕是没亲眼见过那罗成的本事,那罗家的小子可不是普通人,武艺高强不说,更是精通奇门遁甲,阵术兵法。” “我听说罗成不过是双十不到的少年,孟将军未免太瞧得起他了。”谋士睥睨道。 “你要这么说的话,他与程咬金,秦琼等人济南府起义之时他才十五,如今,虽然未过双十,但立帜瓦岗,破一字长蛇阵,四明山逼死杨林,扬州城火海单骑救人,哪件事不是他干的?你们这些文人在这文邹邹地之乎者也的时候,人都能打下半壁江山了。” “你,你……”孟海公一番话说的谋士面红耳赤,只恨自己是文官,被武将如此奚落。 窦建德一听,眉头紧锁,问道:“当真如此厉害?我那时倒是听说过罗成的名字,只是不了解详情,你把你知道的,跟我详细说说。” 孟海公便将市井之中对于冷面寒枪俏罗成的传闻一一诉说,其中不乏夸张的成分。其实孟海公这般劝窦建德和王世充联手抵抗李渊,那是有他私心所在的。 如今原瓦岗寨的那伙人在李唐的朝堂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如果窦建德这次真被徐茂公说服,两军结盟,那么他的地位就尴尬了。 他与瓦岗寨那伙人因为四明山围剿杨广一事已经有了间隙,与那罗成更是有积怨,对窦建德来说,他也不过是降臣,地位不高,一旦唐夏结盟,还有他好果子吃么? 所以,孟海公宁愿窦建德和王世充结盟,共同攻打李渊和瓦岗那伙人,也不愿意看着窦建德与李渊搅和在一起。 见窦建德听完自己说的那些事,久久不语,孟海公便知道这些话,窦建德确实听进去了。 孟海公又道:“夏王,如今唐的兵力如此之强,一个罗成就了不得了,还有秦琼等人相助,相比较而言,郑的兵力就弱多了。形势的发展必然是李渊打败王世充,要真是这个结果,那我们就危险了啊。属下也是为大局考虑,咱们不如援救王世充,王世充在洛阳城内抵御,我们在外城墙进攻,将唐军围起来打,必然能打败唐军。打败唐军之后,我们两军合兵一处,趁胜追击,直接打到李渊的长安城去,攻下长安。王世充实力弱,既然想求助于我们,就只能听着我们的令走,归顺是早晚的事,若是他执意不肯归顺,杀了他便是,到时候三足鼎立的局面便成为咱们一家独大,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好,就依孟将军所言!”孟海公一番话说的窦建德斗志十足,试想,谁不想一统天下。 窦建德当即就问:“那徐茂公怎么办?” 孟海公眼底杀意乍现,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道:“必然不能让他回去报信。” 窦建德立刻派人前去抓徐茂公,谁曾想营帐里虽然漆黑一片,但床上却是没有徐茂公的人影。 原来,徐茂公自晚宴上看到孟海公与窦建德亲密交谈,又目含深意地看向自己时,便知道这结盟一事怕是成不了了,孟海公此人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最是小心眼,当初与瓦岗寨众人有了间隙,如今怕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回营帐的时候,又见到一人一马,信使模样的人风尘仆仆地被迎进了窦建德主帐,便联想到了远在洛阳城的王世充。 回到帐里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不对,趁夜逃出了窦建德的大营。 窦建德没抓着徐茂公,勃然大怒,当晚便点将发兵,打算援救王世充。 而同时接到王世充求援书信的刘武周部队这会儿则要消停多了,最主要是突厥这会儿消停了,之前打太原,那是杨广还在位时,罗家军还在瓦岗寨,两者没有利益冲突,这会儿要是打李渊,那就等于和罗家军宣战,额……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与此同时,身处磁涧的王世充快要扛不住了! 自打罗成来了这城墙下之后,就没正正式式地打过一场仗。 对面,罗家军的大营内,罗字旗大咧咧地树在营地正中央,帐篷什么的,也都扎得好好的。借助渭水,黄河,从各地调来的物资从长安城出发,源源不断被送到这里。 所以,相比较被围困在磁涧的王世充部队的吃不饱穿不暖,罗家军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白天,应该还算不上白天,罗家军鸡还未鸣时便起床训练了。先是全身武装,背上还扛着正正方方的大包袱绕城跑步五十圈。王世充的守将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全了,你说你们这些人,跑步就跑步了,为什么还要喊号子?连续几天一来,把磁涧的守将搞得都快神经衰弱了,眼皮一耷上,震耳欲聋地号子声就来了,把人吓得险些从城墙上摔下去。 天渐亮的时候,人家开始训练了。 搭建约莫七八丈高的空中平台,让士兵一对一地在上面搏击;分成红蓝两支部队,各队约莫百号人,在杂草丛生的乱草地中穿梭互斗,显然,训练官还嫌不够乱,在杂草中放了一把火,浓烟滚滚,烟雾缭绕的,根本连人影都看不清,更别说在分出个胜负来了。还有的,就着周围的地势,徒手爬山,靠,真把自己都当成猴子了! 格斗就更不用说了,练习格斗时,有些士兵击打的是土灰色袋子的沙袋,有些击打的是深灰色的沙袋,守城的王世充部队一开始也没在意这些细节,但有一日偶尔见到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在装沙袋,才知道原来土灰色袋子里装的是豆子,而深灰色沙袋里装的是铁屑,顿时风中凌乱了……你们一个个是在练铁砂掌么?! 铁砂掌还不算,还有顶着脑袋往树上砸的,连砸十下,树倒了…… 尼玛……这是什么路子的训练?是要不死不休么?! 到了晚上,罗家军军营倒是安静了。应该说天一黑,对面就安静了。但这安静得着实诡异,整个营帐空荡荡地,什么守卫,什么士兵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黑灯瞎火的,看着就吓人。 你要说没人?那你不怕死地闯进去瞧瞧,没瞧见咱们郑王的亲侄子王大将军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么。你说,你们几万人马到底藏哪去了? 整天看着这么一伙不要命的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王世充的兵将们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还用打么?! 镇守磁涧的兄弟们饱受煎熬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直接举城投降,可投又投不得,郑王杀一儆百的命令还在脖子处悬着呢,于是城内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王世充那个什么五人为一组,互相监督举报投敌之人的破旨意一下,最初真还有些效果,毕竟这真是要砍脑袋的! 最初三天,磁涧的守军那蠢蠢欲动的心暂时灰死过去了,保命要紧。但就在第四日晚上,又出事了—— 这站在最前线守城的将领十二个之中,五个被割破了喉咙,还不见凶手。 你说这是谁干的?就是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除了对面的罗家军,不作他想。拜托,他们连徒手爬山这种事都能做到,爬个城墙困难么?!困难么?! 第五日,守城的侍卫多了一倍,到了翌日清晨,发现又少了几个,结果在城内的角落处被发现,也是被割喉而死。 接连三日,不但没有阻止这种事发生,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别说王世充那些兵将害怕了,就连王世充本人也害怕了,赶紧从磁涧撤了回来,大队人护着往洛阳城内撤。 虽说,王世充走之前,三令五申地让守将如何顽固守城,哪怕战到一兵一卒,亦不可弃城而逃。但他这一走,鬼才信奉他,纷纷投降,最早投降的就是王世充临走前千叮嘱万叮嘱的磁涧守城大将。 磁涧可以说不费一兵一卒,便被打了下来。 罗成此刻站在距离磁涧不远的小树林中的一棵大树下,手中拿着一摞杂草,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身前的一匹高头大马,自言自语道:“马夫说你脾气倔,不肯进食,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我说你这脾气,到底是随了谁,就算是你家主子也没你这脾气啊……”罗成说着说着,又想到了宇文成都,抬起头,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就是不肯来见他。 是恨着自己么?恨着害隋朝灭亡的自己吧。如今他还处死了宇文化及,他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更恨他。想到这,罗成心里有些烦躁,伸手捋了捋赛龙五斑驹的鬃毛:“你家主子没死,你就乖乖地听马夫的话,吃好睡好,等你主子回来相认吧。” 五斑驹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仰天长鸣一声。 “你也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对不对?”罗成看向马儿,“放心吧,你跟着他征战沙场那么多年,他一定会要你的,至于我……他也许一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罗成低头沉吟了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落寞。 正当这时,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 罗勇走近了一看,自家将军怎么好像在偷偷抹眼泪啊,指定是自己看错了,自家将军都让火药炸过多少回了,再痛再难都没哭过,这会儿怎么可能会哭?赶紧揉了揉眼睛,翻身下马上前道:“将军,你怎么了?不会是哭了吧?” “哭……哭你个头,谁哭了。就是刚才虫子飞进眼睛里,难受得紧。” “哦,这样子。”罗勇毫不犹豫地就选择相信了,心下稍安,便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哎,将军,你怎么还在这溜达呢,大军都已经进城了,大伙都等你吩咐呢,俘虏和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安排。” 罗成抬起头,一扫方才的颓废之气:“走,咱们去瞧瞧。” “好嘞。”罗勇紧跟其后。 快到城门时,罗勇瞥了眼罗成道:“将军,这马儿闹脾气,非得见到你才好好进食,你说你事那么多,行军打仗的,难不成还得每天遛它,喂它吃草饮水啊?” “这事不用你管。” 罗勇还想说什么,被他一句话给噎着了,半晌才点点头,轻声嘀咕了一句道:“人都死了,你非得时刻记着他,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罗成身子一僵,什么话也没说,勒马径直往城内走去。   ☆、第132章 公元620年与621年交替,临近过年,历经多年颠沛流离,无数征战的长安城百姓们丰衣足食,总算可以过一个安心的年了,但东边战场却仍然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罗成站在营帐正中央的牛皮地图前,手持毛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秦王的计划基本都已经实现——洛阳南的龙门被表哥秦琼攻下,程尤二位大哥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洛阳北的北邙山,洛城洛口等重要军事地也被唐将史万宝等人占据。 虽然这围城的计策才初见成效,但王世充的洛阳城已成为一座孤城,失败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罗成低头看向放在桌子一角的书信,长叹了一口气。 信是父王从北平府送出的,信中直言:大军围攻洛阳,已经五个月而不克,将卒疲惫,粮草损失极大,朝廷上下百官颇有怨言,纷纷上奏皇上,请求班师,恐皇上撤兵之圣旨不日抵达,望吾儿早作打算。 罗成眉头紧拧,这会儿撤兵便是功亏一篑,也不知道秦王会做何决断,他知道秦王有足够的魄力,但圣旨不可违。 “将军,将军!”伴随连声的叫唤声,罗勇撩开帷帐,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闯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将军,我回来了,你猜皇上怎么说?” “是不是让秦王继续围打王世充?”罗成眼前一亮,问道。 罗勇一愣,随即有些不平道:“你怎么知道?我也刚从秦王大营那回来,你怎么可能比我还早知道?” 罗成一听这话,一颗担忧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你方才进来这幅表情,我一猜就是,要是撤兵的旨意的话,你能这么高兴?” 罗勇一想也是,也就不介怀了,笑呵呵地问道:“那将军,你知道皇上为何会力压群臣,改变主意,让秦王殿下继续围攻洛阳城么?” 罗成摇摇头,他看完父王的信,也一度以为皇上这回是一定会下旨撤兵了,谁曾想皇上半道竟然改变了主意。 “我临走的时候,秦王殿下特地吩咐我,好好谢谢您。” “谢我做什么?” 罗勇神神秘秘道:“您知道是谁最终让皇上改变主意的么?拉着皇后的族侄,左武候大将军窦抗,还有一些臣子一起进谏,坚持洛阳之战?” 窦抗可不就是襄阳公主的驸马窦诞的生父么?罗成隐约有些眉目,但不敢肯定:“不会是李元吉吧?” 罗勇大拍着脑袋叫道:“将军,原来你也不是那么木讷,至少还能感受到咱们齐王殿下对你的一片至诚之心啊。” 罗成心想这话怎么说的怪怪的,但也没细究,只刨根问底道:“怎么回事?跟我说说,这事和李元吉有什么关系?” “上回,也不知道是谁在信里说,一日不平定天下,一日不会去并州。” “本来就是,天下一日不平,我去并州干什么?让我跟他一起没事遛马打猎的,我能安心么?再说了,就算天下平了,到时候皇上封了北平府封地,我也犯不着去并州。” 罗勇瞪大眼睛:“哎,将军,你可以啊,你这是明晃晃地耍了一把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可是眼巴巴地瞅着你赶紧回去当他的并州统兵大都督,要不然,他干嘛这么费劲地在皇上面前鼎力支持秦王围攻洛阳?早些平了天下,你好去并州给他当大都督呢。” “我哪有耍他,我上回在信里明明说的天下一日未平,我罗成半刻不作耽搁。也没说平了之后怎么样……”罗成声音越说越小,还真是有些心虚,其实就是李元吉非让他当那个什么统兵大都督,和他平起平坐,还说天子脚下总是有那么点不自在,在并州就不一样了,并州是他大本营,他想干什么都可以,罗成缠不过他,就说了句“天下一日不平,我半刻不敢耽搁”敷衍,没想到,李元吉理解成天下如果平了,他就跟他回并州当统兵大都督…… “那你也没说就算天下平了,也一样不会去并州。” “那我不是……哎,不对啊!我给李元吉的书信,你小子怎么知道内容?”原本还被罗勇问的有些百口莫辩,这会儿灵光一闪,总算想到哪里不对了。 “啊,啊?啊……”罗勇一时脑袋转不过来,心说,我不就是想看看你俩有什么新进展么,书信这么频繁的,但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自家将军似乎还没明白齐王殿下的小心思。 幸好燕朗在一旁赶紧拉住罗勇,一边补充道,“将军,罗勇就是对你和齐王殿下那些个关于精妙的机关暗器的讨论,特别感兴趣,可他是个门外汉,问你吧,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有时候,忍不住就拆开来看了看……不过我保证,将军,他就看了那么三四封,没有都看,没有都看!我看着他呢。” 罗成这下炸毛了:“你还看了三四封?!罗勇,你胆子肥了,竟然敢拆我的信件!你给我滚过来……” “将军!” “不过来也行,从明日开始,你陪我去校练场对打。燕朗,下去和燕云精骑的那些兵说,从明日开始,我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招制敌。” 对面立马爆出一声哀嚎来:“将军!”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罗勇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又一起训练,也算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了,彼此之间几乎没什么秘密。父王母妃也当他是半个儿子,以前家信什么的也都不瞒着他,父王母妃的问候什么的也总带上他的,所以看下书信还真没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啊,刚刚罗成还被他逼得哑口无言呢,这会儿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修理修理他一下了,罗成强忍着笑,依然板着脸:“罗勇你明天一早去校练场等我,就这么定了,你们下去吧。”说罢,一转身,给了个大后背给两人。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无奈接令,悉悉索索地你推我退的:“都是你,你个笨蛋,说什么三四封!你会不会说话,越说越错。” 燕朗无辜道:“那我也是想帮你……” “越帮越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以后这种事,你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骑卫长……”燕朗一脸无奈。 “滚蛋!老子明天还要挨揍呢,今天得早早洗洗睡了。” “啊,对了,我险些把那个人给忘了。”罗勇正和燕朗闹情绪呢,突然想起自个这次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附属品的,“将军,八百里送件的士兵还在外头呢。” 罗成一愣:“你怎么把传信兵给带回来了?” “你以为我想啊,齐王殿下给你捎了东西过来。” “让他进来吧。” 传信的小兵走进大帐,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咧嘴一笑:“罗将军,这回不是书信。” “不是书信?”罗成随即了然,“哦,又是什么精妙的机关暗器?拿来我瞧瞧。” “罗将军,这回也不是机关暗器。” 罗成眨了眨眼,有些茫然:“那是什么?” 传信的小兵往外张望了下:“我去把他请进来。” 罗成心说还有谁啊? 就见帷帐撩开,一个被冻得畏畏缩缩的陌生的中年男子被请进了营帐。 罗成视线看向之前那个传信的小兵,小兵了然,垂下头不紧不慢道:“罗将军,这不是快过年了么,这一仗也没那么快结束,将军怕是要在这营帐之中过年了,这营中艰苦,有一日,齐王殿下在外用膳,偶得这名大厨,最擅长做些糕点甜食,确实美味,但齐王殿下本人也不爱吃甜食,突然想起罗将军好像尤其喜欢,所以就命小的把人给罗将军送来了。” 罗成张了张嘴,这个还真不想拒绝…… 罗勇在一旁不厚道地笑了:“我倒听过过年送什么礼的都有,还真没听过大年根底下送个皮粗肉糙的汉子的。” 传信的小兵不敢多话,只低头听候吩咐。 一阵沉默的罗成突然道:“就算他留下也没用,军营之中没有材料。” “小的,小的都带来了,齐王殿下派人给送来了,只是速度赶不上骏马,稍慢一些,不过估计傍晚也到了。”那中年男子急吼吼地答话,说罢冲罗成讨好地笑。 罗成一时语塞。 罗勇忍俊不禁:“既然都来了,那就留下吧,要是再把你给遣回去,齐王殿下那你也讨不了好。将军,你说是吧?” 罗成一想也是,依着李元吉那暴戾的性子,未必会生他的气,但是这被遣回去的大厨必然遭殃,于是便点了点头。 大厨眼前一亮,赶紧行动起来:“是,是,小的这就下去准备,等材料一到,小的就给将军做珍珠翡翠汤圆,小的还会做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莲叶羹、梅花香饼、七巧点心、花开富贵……但凡将军说得上名的甜点,我都会做。” 罗勇瞧着自家主子眼底越来越亮,像孩子一般忍不住点点头的模样时,忍俊不禁,心说这李元吉的礼还真是送到点子上了。 这个年,罗家军的军营是几个营帐之中过得最好的,不说远在长安城的李渊源源不断地输送物资过来,就李元吉搜刮东西的本事那也不是一般的高超,至少运来的可都是些好东西,足够让罗家军的士兵们跟着他家大将军一起沾光了。 转年二月份,洛阳之围越发紧迫,唐军屡战屡胜,将王世充牢牢地锁在了洛阳城之中,期间,王世充曾率领亲信试图冲出重围,但被李世民打了回去不说,还损失惨重。 正在王世充一筹莫展之际,窦建德在经历点兵,周密部署之后,总算是率领号称三十万大军前来相助。 窦建德军队连下管州(河南郑州),荥阳,打算西援洛阳。 如此紧迫情形下,李世民围困洛阳,兴许顷刻之间就会变成窦王二人前后围剿唐军。紧急关头,李世民招来谋臣良将一并商讨计策。 最终一致认定:王世充据有洛阳城,虽然兵精,但困难在于粮草匮乏;窦建德远来增援,兵多势众。如果让这两人聚首了,窦建德将粮草供应给王世充,那么唐军便会腹背受敌,对李唐十分不利。因此,李世民便在众人商议之下,决定分兵围困洛阳孤城的同时,由一支精锐部队占据虎牢,阻止窦军的西进,先消灭窦建德军队,到时候,没有粮草的王世充军队,就不攻自破了。 如此一来,这整个计划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环便显现出来了,谁去占据虎牢关,能遏制住窦建德军队? 李世民本来自告奋勇前往,但被谋臣们阻拦,这窦建德可是号称三十万大军,这要是虎牢关没打下来,又或是打下来了,唐军不敌窦建德大军,秦王殿下有个什么不测,他们就是砍了脑袋都不足以谢罪。 一时之间,毛遂自荐的大将不在少数,可李世民就是不放心,此番阻拦,兵力毕竟有限,派不出多少人马,这些人要抵抗窦建德三十万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要是拦不住窦建德西进怎么说?那么这几个月的努力便会功亏于溃。东征的大将在脑袋里过了一个遍,总算让李世民想起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来。 罗成接到李世民书信的时候,半刻不敢耽搁,二话不说,即刻点兵燕云精骑五千余人,和罗勇等人前往虎牢关,磁涧交由燕朗镇守。 罗成趁着窦建德军队长途跋涉,早已兵疲马乏的空档,一举攻下虎牢关,将西进洛阳的要道牢牢拿捏在了自己手上。 窦建德军队只得在虎牢关下止步,号称三十万大军驻扎在城下,与罗成率领的仅有五千罗家燕云精骑镇守的虎牢关形成遥遥相望的格局,以示决战。 而此刻,山西并州齐王府的大厅内,李元吉将桌上的古董花瓶一并扫落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众侍从只管低头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李世民这个混蛋!我他妈怎么有这么个狐狸一样刁钻的兄弟?!说好了我拉拢群臣,说服父皇让他继续围剿王世充,他答应我把罗成调到角落里安置起来,不给他上前线的。他倒好,一扭头,不但让他上战场了,还让他去镇守虎牢关,试图遏制窦建德三十万大军!”李元吉气不打一处来,看见什么砸什么,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生怕他拿起鞭子就抽人。 唯有李安壮着胆子上前道:“王爷,罗将军这么厉害,说不定能打个大胜仗回来呢?将窦建德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你个头,你懂个屁。此番东征,罗成总共才带了三万余兵将走,这会儿磁涧要防住王世充突围,他肯定不可能带太多兵去镇守虎牢关,就算三万兵全部让他带去镇守虎牢关了,那窦建德可是三十万大军,他能挡得住么?” 李元吉越说越担忧,心中越发焦躁,来回踱着步,最后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李安,给我召集城内所有的军队,要是凑不满三十万,有多少算多少,马上跟我奔赴虎牢关。” “王爷,王爷……这不行啊!皇上可是让您好好镇守并州,守卫长安城的,您这一抽兵,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大事啊!皇上非得要了我的脑袋不可……” 李元吉一转身,抽出匕首就架在李安脖子处,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你要是不去,我现在就要了你脑袋。赶紧去——” ——   ☆、第133章 窦建德大军驻扎虎牢东百余里地,与罗成的虎牢关遥遥相望。 在窦建德部看来,虎牢关实在微不足道,如何能挡住他三十万铁骑。虎牢关的守将也就只能乖乖躲在城内,闭门不出,死扛到底。 可罗成显然不是安分的主。 他是充分贯彻十六字方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窦建德大军初到虎牢关城下首夜,长途跋涉,一路下来,自然是身心俱疲,想着好好休息一晚,来日再战。罗勇偏这时候带着五百余燕云精骑前去找茬,窦建德的大营被袭击了好半晌才晃过神来,晃过神来之后便是勃然大怒,你李唐胆上长毛了不成?!就你这么几个守将,不去严防死守虎牢关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换守为攻,突袭我大营?是不是嫌命太长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当我是没脾气的,这不,二话不说,直接派出手下骑兵前去追赶。 罗勇带着人一路跑,就将人带到了罗成设下的埋伏圈,两侧夹击,罗家军又是个个勇猛,以一敌百的主,窦建德那追上来的千余骑兵都不够看的,就被打得落荒而逃,歼敌三百。 其实,这诱敌之计有多高明也不见得,但历史上就是有不少聪明人上当,主要还是因为太过骄傲自负造成的。窦建德就是这个例子,你说他谋臣那么多,自个也不傻,怎么就轻易上了罗勇的当,中了罗成的埋伏,还不是仗着他那三十万大军撑腰,便骄纵起来,压根没把虎牢关的唐军放在眼里。 这一仗,逃回去的士兵把罗家军形容得那是神乎奇乎,天上有地上无。一个人说,那还有些真实性,但一传十十传百,就彻底走样了,什么突然一阵风,就凭空出现了一群兵将,个个身高九尺有余,青面獠牙,刀枪不入不说,还臂力惊人,能手撕敌将……反正罗家军被传的那就跟阎王殿的鬼差也没多大差别了。这沾惹上鬼神的,那咱们哪里打得过啊?输了也不冤枉。 等到窦建德发现这种荒谬的传言在军中不断传播的时候,之前还鼎盛的军心已经开始涣散了。 还没等窦建德想法子振作军心,当晚二更时分又遭袭击了。 这回窦建德没派人继续追,而是按兵不动,固守大营,果然,罗家军也没怎么样,就是搅和搅和你,杀你几个人,也就跑了。 窦建德心说早料到你会这样,你虎牢关城内有多少人,我能不清楚?你要我生气,要我上当,我还就偏不如你意,我淡定极了,偏就不追了,气死你。 窦建德命手下别搭理前来挑衅的罗家军,只负责收拾罗家军扫荡过后的小战场,清点人数时,发现死了十余名士兵,心中恼火,但暗暗咬牙,罗成小儿,你休要猖狂,你等不过是做垂死挣扎。等我将虎牢关拿下了,我看你如何翻身。 于是,窦建德加强了大营的防卫,又吩咐下去,众兵将各归各位,该守营的守营,该休息的休息,不要受罗家军突袭的影响。 一切安排妥当,窦建德也乏了,回到大帐,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把他拉回了现实,他警觉地一股脑坐起,披了件衣裳便心急火燎地走出营帐,外头火把交替,士兵相互奔走疾呼,窦建德拉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慌慌张张道:“回……回夏王的话,唐军前来袭营了。” 窦建德破口大骂:“他妈的罗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哪有人一晚上夜袭三回的!” 可惜,窦建德说早了。岂止三回,窦建德部初到虎牢关那晚,爬了起,起了爬,二更,三更,四更,如此反复一共折腾了五回,以至于后来夏军也怒了,索性全军都不睡了,强撑着眼皮等到五更,等着人来偷袭! 嘿,偏偏五更过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会儿天也亮了,还睡什么睡?赶紧洗把脸,打起精神来吧。 翌日大清早开军事会议,大将们个个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无奈。 窦建德手中的茶杯掷地有声地放在桌上,铁青着一张脸道:“这罗成想干么?他到底想干嘛?有他这么打仗的么?来人啊,给我点兵十万,前去叫阵虎牢关,我非得挫挫他的锐气不可。” 清晨,窦建德的大将们纷纷抱着报仇的心态前往虎牢关叫阵,可任由这边擂鼓响彻天,喊阵的大将喉咙都喊哑了,虎牢关的城门愣是牢牢紧闭,不见半分动静,这可急死人了,这一喊就从早上喊到了晚上,又是晚上……有了前车之鉴,窦建德几乎都可以预见到今晚上怎么度过了,都快哭了,还让不让人安生啊? 其实,白日里虎牢关的罗家军并没有窦建德部想的那般轻松,人都骂上门了,将你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能不生气么?就拿罗勇来说,都快把上下城楼的楼梯给磨平了,愣是让罗成给拽了回来。 “将军,咱们用得着怕他们么?别说燕云精骑个个骁勇善战,能以一敌百,如果实在不行,咱们不是还有那东西么?您试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成功了,就把窦建德部当靶子,试试看效果呗。” 罗勇说前半段的时候,罗成还不怎么样,等听到后半段,脸色都变了:“火药的威力,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大很多,一旦使用火药,必然会造成巨大人员伤亡,不但如此,如今是冷兵器世代,若是我们突然打破这种平衡,便会生出不少事端来,所以,火药能不用就不用。” 罗勇没见过自家将军这么严肃过,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还是点点头,选择顺从,只是心里有一事未明:“将军,既然这玩意这么不好,那你为什么让它炸了一百多次,也非得把它给折腾出来?” 罗成无言以对,难不成坦白告诉罗勇,他自小研制火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它攻打日本,将日本划为中国版图,来个一劳永逸么?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赶紧去点兵,晚上——” “明白!晚上继续去骚扰窦建德的大营!”罗勇兴致冲冲地抢先说道。 “今天不用去了,让窦建德睡个好觉,明天一早,他还要承受更大的打击。”罗成勾勾手指,罗勇便凑上前倾听,“有了昨晚的经验,今晚上窦建德部肯定如临大敌,全部注意力肯定放在大营的守卫上,你就别自投罗网去夜袭大营了。据我昨日观察,他此番率军前来,连路奔波,不敢懈怠,虽说大军是到了,但大批的粮草因为脚程问题,未必就已经押运。你带上五百余精骑自小道出去,从后方包抄,在通往窦建德大营的路上埋伏,若是我没料错,咱们必然可以截了他的粮道。” 罗勇听完,眼前一亮:“行,那我这就去办,我保证,只要他窦建德的粮草还没运到,我必然把他给截了,蹲守这活我最擅长,以前训练的时候,一天不撒一泡尿都行。” “去吧去吧。” 这晚上,窦建德大营是风平浪静,窦建德亦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直到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夏王,夏王出大事了!”孟海公急匆匆地闯进营帐,甚至来不及等人通报。 窦建德有些不悦,心说这孟海公忒不知规矩了,心慌成这样,成不了大事。窦建德阴着一张脸,问道:“何事啊?昨晚上罗成又来夜袭了?” “没……没有。” “没有你慌乱什么。” 孟海公跑得喘,这会儿拍着胸脯着急道:“夏王,罗成他昨晚上倒是没来夜袭大营,可……可……他带人在半路上截了咱们的粮道,烧了咱们的粮草,就连……就连押送粮草的大将张青特也被俘了。” 窦建德闻言,突然觉得脑袋嗡嗡得作响,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夏王?夏王?”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罗成带人包抄到咱们身后,断了咱们的粮草,大将张青特被俘。”孟海公只得又说了一遍。 窦建德一时也没了主意,只怪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好的对策。 正当窦建德有些手足无措之时,外头有人通报说是大营外来了一个人,那人的名字在窦建德的齿缝间流转,许久自言自语道:“他不在瓦岗好好待着,来这做什么?” 来的人是谁? 乃瓦岗的新任兵马大元帅王伯当。 要说这王伯当为什么会偷偷出现在窦建德的大营,这还得从李渊伐洛阳说起。 这一举动让很多人都心颤,不得不往深层次想一些——如今这李唐江山风头正劲,保不准下一个被灭的人就是我。 这种情况下,这些人一般只会做出两种反应,要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归顺李唐;要么就死撑到底,和他对着干,博一下兴许还有希望。而李密的西魏显然属于后者。 李密是后来才辗转知道了秦琼等人被救的前因后果,也猜到秦琼等人必定去投靠李唐了。刚知道这事的时候,那叫一个后悔,恨不得时间回到过去,趁着秦琼程咬金等不注意,直接杀了了事,也好过跑到敌营里,成为西魏未来的敌人。 李密是越想越不忿,恰巧听说窦建德要与王世充结盟,支援洛阳,他眼珠子一转,心说窦建德号称三十万大军,王世充洛阳城内也是兵强马壮的,两者联手抵抗唐军,胜算还是很大的。于是,这种情况下,他就想着也要分一杯羹了。 这才有了王伯当只身一人秘见窦建德的事,李密是想与王窦二人结盟,一道击退唐军。但三人之中,他的实力最弱,他又怕自己亲自来会被窦建德奚落,下不了台,所以才派了王伯当前来试探结盟的事。 这王伯当要是晚来一天,窦建德兴许真不把李密的西魏放在眼里,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儿窦建德受了一连串的打击,军心又有些松散,窦建德正苦于无法呢,这会儿王伯当的到来无异于是一根救命稻草。王伯当不厉害,李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两人却是罗成曾经最亲近的人之一。窦建德这会儿正让罗成搅的心烦不已。 王伯当见到窦建德亲自前来营帐见自己的时候,真真受宠若惊,原本还准备了一套奉承的话都没派上用场,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后,两人便说起了正事。 王伯当总算明白窦建德为何会对自己礼遇有加了。听完窦建德将这两日的遭遇一一述说之后,王伯当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窦建德见状,脸上阴晴不定道:“两军既然都快要结盟了,你们总得拿出些诚意来吧,这罗成真有些悬乎,他之所以悬乎,是因为我不了解他这个人,但是你们不同,这罗成以前本就是瓦岗的人,你们朝夕相处,总还是了解他的吧。” 王伯当举棋不定,面露挣扎。 窦建德见他如此做派,便冷哼了一声嘲讽道:“难不成你们还指望他能回心转意,回瓦岗,替西魏卖命?他不单自己走,还怂恿秦琼等人一道入了唐军,你西魏真是好肚量,这都能忍得下去。” 此番虽说是结盟,其实也有依附之意,西魏早已不是当年的瓦岗,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被吞并必然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就像窦建德说的,其实他心里也是恨罗成的吧,若是秦琼程咬金等人不走,瓦岗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向人摇尾乞怜!王伯当思前想后,终是下定了决心,缓缓的,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罗成虽然武艺高强,浑身是胆,但要打败他,也不是不可能。” 窦建德眼前一亮:“哦?说来听听。” 王伯当闭了闭双眸平静道:“我有办法对付他,因为这人有个致命的缺点——罗成他太重情义。” —   ☆、第134章 罗勇气呼呼地在坐在草堆上,心里还在愤愤不平,燕朗自身后拍了他一下,痛得他哇哇叫起来:“你轻点!你不知道我刚和将军比试过?浑身是伤呢。” 燕朗眉头微蹙,果然抬高了手,在他身边坐下:“你在生将军的气?” 罗勇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服气道:“我没有怪将军揍我,我就是不明白,人都死了,他睹物思人也有个限度,将军年少有为,该是做一番大事业,而不是耗在养马上的,亲自给那匹马喂食,每天带它出去溜达散步……” 燕朗抿了抿唇道:“将军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失去宇文成都的遗憾,他曾经有机会挽留住这份感情的,但是他选择了逃避。他现在后悔了,可是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在原地等着他了。” 罗勇难得安静地听完燕朗的话,陷入沉思。 燕朗突然回过头,定定地看着罗勇道:“骑卫长,如果我像宇文成都那样,向你告白,你会像将军那样拒绝么?” 罗勇顿时愣在原地,眨了眨眼,脑袋一片空白,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正当此时,不远的草丛处突然传来低声的呻吟声,罗勇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二话不说往声源处跑去。 从一人高的草丛里揪出一人来,开口便道:“怎么又是你啊?” 罗勇揪住的不是别人,乃单雄信的妹妹,单盈盈。以前还在冀北时,单盈盈任性妄为,擅闯军营,就被罗勇抓住过,那次还被罗成下令打了板子,怎么还没吸取教训,又擅闯军营重地了? “带……带我去见罗成!”话音刚落,小姑娘就晕倒了。罗勇手忙脚乱地将人扶住,对着一边被突发状况打乱思绪的燕朗低吼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来搭把手?人都晕了。” 燕朗这才跑上前,将人抱了起来,看这姑娘身上衣裳脏乱不堪,不少地方还被划破了,这一路赶来,怕是吃了不少苦。 燕朗边想边在心底默哀,他怎么就那么背!这么好的机会,又给打断了,这要再追问骑卫长,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鼓足勇气。 燕朗将人抱回城之后,罗成也从罗勇那听到消息,赶到了房间。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单盈盈才悠悠转醒,见到床边坐着的罗成时,眼泪就掉了下来,双手抱着罗成的手臂道:“罗大哥,求你救救我哥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一家了,罗大哥,求求你……” 罗成见这架势,心头一紧。 一炷香之后,单盈盈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知罗成了。 想必大家还记得在瓦岗寨东北边有个黑风岗,黑风岗的寨主就是当初趁着李密等人围攻扬州城,妄想一举夺下瓦岗的那个聂世雄。这聂世雄被程咬金一斧子砍下脑袋后,原来黑风岗群龙无首,那些小啰啰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成了一盘散沙。 这正好碰上单雄信不愿与众兄弟一起归顺李唐,又不愿依附李密,所以便落脚在黑风岗。众人见单雄信乃英雄好汉,便推崇他为首领,单雄信彼时也确实没想到好的去处,但几百号人的吃喝总得有个着落啊,于是也就不推诿了,当了这黑风岗的新寨主。 原本,这单雄信占着黑风岗的地利,在山上占地为王,也不与那些反王争地盘或有私交,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小日子混得也还可以的。谁知,就在前几天,王伯当突然到访,说是实在看不下去李密的昏庸,想去投靠李唐吧,又觉得面上过不去,毕竟以前犯浑,得罪了不少瓦岗的兄弟。这不,就想投靠单雄信。单雄信此人极重义气,虽说以前也曾恼过王伯当一心护着李密,但浪子回头,十年不晚,更何况两人以前还是过命的交情,便高高兴兴将人迎上了黑风岗,一番好酒好菜招待。 谁曾想酒足饭饱,众人放松警惕之时,王伯当竟然勾结山下的西魏军,里应外合,将黑风岗团团围住,并抓了单家老小,以此来胁迫单雄信的黑风岗归顺西魏。 单雄信一时不备被擒,连累家人也落入奸人之手,悔不当初,骂骂咧咧,不肯屈服,便让王伯当给关押了起来,说是为了单家百余号人的性命着想,让他再考虑考虑。 单盈盈说到这,早已伤心不已。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单盈盈哭得断断续续道:“王伯当上山之时,我正在山脚下练武。罗松大哥以前和我说过,你喜欢与你情投意合的姑娘,我什么时候能与你打成平手,那你自然就会喜欢我了。” 罗成听到这,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心道难怪后来单盈盈不再缠着自己了,原来哥哥出了这个馊主意,罗成连忙道:“你别听我哥瞎说,其实我——” 不等罗成说完,单盈盈打断道:“我原本在山脚下练武,见到一群人从山脚下冲来,往山上跑,那些人我都不认识,根本不是咱们黑风岗里的人,个个气势汹汹的,手持利器,我当时存了个心眼,便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后来听说是王伯当假意投诚我哥,实际上联合西魏,将我哥,我奶奶他们都囚禁了起来,我知道凭我的本事,想要救人还差得远。我突然就想起,我哥曾提起过,李唐正在攻打洛阳的王世充,而你被委以重任,严防死守虎牢关,你处境极为凶险,他也是万分担忧……” “罗大哥,我知道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搅你,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救命……罗大哥,只有你能救我哥和我奶奶,救我们一家……”单盈盈哭着便要下床下跪,“罗大哥,求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也不闹脾气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罗成一把把单盈盈扶起,“你就是不求我,单五哥是我结拜的兄弟,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只是——”罗成眉头微蹙,“这黑风岗地势凶险,易守难攻,若是没有内应,怕是很难攻上山,这时候西魏占领了黑风岗,不好强攻。” 单盈盈一听罗成答应救人,赶紧擦了眼泪,眼底透着光亮道:“我知道有条捷径,可以上山,我便是从那逃出来的。” 是夜,细看黑风岗的后山处人影憧憧。 正是罗成带着罗勇等百余号人,身穿夜行衣试图从陡峭的悬崖处爬上黑风岗,燕朗相较于罗勇,更加成熟稳重,则被留在了虎牢关严防死守窦建德部。 悬崖虽然陡峭,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既然单盈盈能凭借意志力和对地形的熟悉,独自爬下山,那么对于一向善于处理各种恶劣环境的燕云精骑的人来说,那就更不是问题。 罗成罗勇一行人自山脚下而上,约莫一炷香时间,便上了黑风岗。罗成将黑风岗的地形与单盈盈画给他的地图在脑海里核对了一遍,黑风岗看守犯人的地牢在西山头,单雄信及其家眷正是被关押在那里。 罗成蹲下身,压低声音吩咐罗勇:“咱们兵分两路,你带一部分去地牢救我单五哥及其家眷,我带剩余的人去抓王伯当,要不然我们就算救出了单五哥,也逃不出去,这山上都是西魏的守将。” 罗勇点点头,便带着几十个兄弟往西山头而去,罗成则带着剩余人手直奔大院方向。 一路摸索着来到大院,罗成在大院门口止住了脚步:“等等。” 按理说,这黑风岗总该有巡夜的人,可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顺利到让罗成觉得异常可疑。 正当他心生疑窦之时,只见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突然被点亮了,整个大院笼罩在火把的光亮之中。 王伯当双手后附,自侧门缓缓步出,他身后鱼贯而出一群手持长矛的士兵,小跑上前,将罗成等人团团围在了前院正中间。 看这架势,罗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他救人心切,中了别人的圈套。 王伯当见被围困在中间的罗家军不但不放下兵器,反而个个将锋刃朝外,聚拢在一起,形成个包围圈,将罗成护在中间,便开口道:“罗成,你是跑不掉的,不单单这个大院,整座山头都被设置了伏击哨岗,高处还有不少弓箭手严阵以待,你还是放下兵器吧,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会替你向魏王求情,兴许还能保住你一条命。” 罗成嗤笑:“兄弟?我罗成兄弟多得是,秦表哥,魏大哥,徐三哥,程四哥,单五哥等等……还有死去的翟让翟大哥,甚至秦王殿下也是我的兄弟,但是这份名单里没有你。” “单五哥也没有你这样能耐,会暗算自己的兄弟!” 王伯当被他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罗成,单五哥被抓,还不是因为你。如果我不抓了单五哥,布下这个局,你会自投罗网么?”说罢,王伯当似乎找到了借口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了,又缓了口气道,“不过你放心,若是你肯束手就擒,跟我回西魏,在魏王面前请罪,听凭魏王发落,我在此承诺,必然会放了单五哥等人。” 罗成笑了笑:“你承诺?你承诺的了么?难道不是窦建德说了算么?”罗成无视一旁王伯当被人戳破心思,窘迫的表情,“要说你跟窦建德没关系,我还真不相信。咱们众兄弟离开瓦岗之后,李密沉寂了那么久,都不见有什么动作,偏巧窦建德围攻虎牢关时,李密就让你设计陷害我,哪有这么巧的事?怎么,西魏什么时候改投窦建德部了?” 本来同为反王,瓦岗实力不如窦建德的军队。李密低窦建德一等,瓦岗更是处处看窦建德脸色,已经让王伯当心里很是抑郁,如今被罗成一语道破,王伯当颇为恼羞,恨恨道:“罗成,我可是为你着想!这会儿窦建德怕是已经率军突袭,占领虎牢关了,你失了守城,又失手被擒,你还回得了李唐么?” “我回不回得了李唐不用你费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李唐一统天下是众望所归,迟早的事,到时候和窦建德,王世充结盟,背后暗算唐军的西魏该如何自处?” “罗成,你不用在这妖言惑众!李唐虽然实力较强,但还远远不到能一统天下的地步。”彼时,王伯当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远在长安城的李渊会一统天下的,且不说窦建德三十万的雄师,还有王世充,刘武周等人皆是不可小视。若是魏王有朝一日能幡然醒悟,不再沉迷女色,以魏王的聪明才智,必不输于那窦建德,王世充等人……王伯当想得有些出神,对于未来有多期望,此刻他就有多大的决心去做自己本该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王伯当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极为痛惜道:“罗成,我话已至此,既然你执意不肯投降,那我唯有遵从魏王的命令。来人啊,杀无赦!” 一时之间,院子里打斗声不断,王伯当今日是有备而来,自是下足了功夫,里三层外三层将罗成等人团团围住,罗家军也非等闲,个个骁勇,可以一敌百。 打得正酣,难分胜负,只听王伯当突然一声暴喝:“都给我住手!把人拉上来。” 只见从侧门又走出一队西魏的士兵,押着几个人走上前来,为首的头发凌乱,衣着脏乱,正是单雄信本人,身后几个年长的妇女,想必都是他的家人。 “王伯当,亏我当你是兄弟,你竟然联合李密害我!呸……此番我单雄信要是不死,必不善罢甘休。” 罗成一见单雄信便忍不住惊呼道:“单五哥——” 单雄信原本正恶狠狠地瞪着王伯当,此刻听得动静转过头一看,眼底一诧,随即便是懊悔不已:“我原先还在庆幸盈盈逃了出去,没曾想,那个傻丫头竟然中了别人的圈套,将你也牵扯了进来!” “罗成兄弟,是我单雄信对不住你啊。” “单五哥,不关你的事,他们本来要抓的人就是我,是我连累了你,西魏已经沦为窦建德的跟班了。” 王伯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单雄信推到了前头,面向罗成道:“罗成,放下兵器,要不然,单五哥立刻死在你面前。” “王伯当,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认识你这样的人。你不用拿我要挟罗成兄弟,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做得了主,不是要杀我么?来啊,杀啊,我单雄信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是站着撒尿的爷们。” “五哥!”罗成唤道。 单雄信懊悔地摆摆手道:“罗成兄弟,你不该来啊!我单雄信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三番五次地救我。如今也不晚,我信以你的本事,逃出生天不是问题,等我死了之后,你就冲出重围,回唐营去吧。” 罗成还想说什么,被王伯当打断:“单五哥,你不顾及自己的性命,总该顾及他人的性命吧,单雄忠大哥已故,大嫂身体柔弱,就留下一颗独苗,难不成你要将你侄子的命都搭上?还有大娘,大娘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要她不得善终?” “王伯当!”单雄信咬牙切齿狠狠道。 “多谢王将军替老生和单家的子孙们着想,只是单家的事,你还做不了主!”一直沉默不语的单家老娘冷声道,“我儿雄信要真是为了我等性命,成了那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人,老生才该懊悔,悔不该把他生出来。” 单家老娘伸手摸了摸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大孙子,柔声问道:“宝儿,咱们一家人一同赴死,你怕不怕?” 十三四岁的少年瞪大眼睛看着祖母,道:“回祖母的话,宝儿不怕。” “好,好,这才是我单家的子孙。”单雄信哈哈大笑。 王伯当见状,面色难堪,发狠道:“罗成,你到底束不束手就擒?难不成你真看着单家老小死在你面前?” “罗成兄弟,你若是束手就擒,我们一样得死,李密小肚鸡肠,能容得下我们?还不如拼死一战,别管我们了!求你了,走吧!”单雄信双眼含泪疾呼道。 罗成左右为难,紧闭了双目,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道:“好,我放——” 突然,大院前头传来一阵呼喊声,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紧接着就见原本站在山头几处的岗哨被人一一放倒,弓箭手也被人围堵住,猝不及防之下,纷纷放下手中弓箭,替换上来的兵将皆是穿着唐军的盔甲,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应该在并州守城的李元吉。 ——   ☆、第135章 趁着众人大骇的时候,罗成突然枪头一转,直接挑了王伯当的手臂,将他手上的单雄信拨到了自己这边,欺身护住。 王伯当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恨恨地看着罗成。 等李元吉带来的大军将黑风岗所有岗哨拿下,控制住了局面,李元吉屁颠颠地走向前院的罗成,乐呵呵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谁曾想不但没等到一星半点感激也就算了,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指责:“李元吉,你怎么会在这?还带着这么多人来,你不是应该镇守并州,守卫长安城的么?你走了,这不是给别人以偷袭长安城的可趁之机?” 李元吉一愣,有些哑然:“我……” “赶紧回去!长安城是重中之重,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你不可以这般儿戏,玩忽职守。” 李元吉被罗成一番抢白,几乎什么话还没说,就被人定了个儿戏幼稚,玩忽职守的罪名,心中自是恼火不已,恶狠狠地瞪了眼罗成,气咻咻道:“是,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幼稚鬼,算我白来了,这些人跟我有什么干系?” 李元吉半点不耽搁,气冲冲地转身离开。罗成皱着眉头想要出口唤住,但那人的脾气本来就暴躁,这会儿惹恼了他,一溜烟跑得比谁都快,等罗成想叫住他时,人都走远了,罗成只得作罢。 罗成没喊住李元吉,任由李元吉单枪匹马地走了,这急坏了跟随李元吉一道前来支援的李安:“罗将军,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齐王殿下。” 李安将罗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家齐王殿下在并州城一听说秦王殿下命你截取虎牢关,阻拦窦建德三十万大军前进,急的跟什么似得,生怕你有个好歹,连夜召集城内军队,前来支援你。” 李安稍顿又道:“大军到虎牢关底下的时候,碰巧遇到窦建德夜袭,强攻虎牢关,虎牢关才区区数千人马,就算再是精卫中的精卫,窦建德的人马就是围都把你围死了。齐王首当其冲,带人战在最前头,和城内的罗家军兄弟们里应外合,打散了窦建德的大军,并给予重创,后来听守城的偏将,好像叫什么燕朗的说,你不在城内,带着百余人就敢去黑风岗救人,齐王殿下急的跟什么似的,压根不敢歇脚,紧赶慢赶地,这才能勉强赶上你们的步伐。” “这要是齐王殿下没来,罗将军,你这回真的能全身而退么?”虽然李元吉这个主子确实不怎么样,但对于身为旁观者的李安来说,他能为罗成做到这步已经万分不容易了,这擅自调兵离开并州的事,是迟早都会让皇上知道的,此等大事,就算齐王殿下是皇上的亲儿子,也免不了一顿责罚。齐王如此行为,换来这样的训斥,李安颇有些为他不值,“罗将军,咱们家齐王殿下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背地里骂他的人多了去了。但你摸着心问问,齐王可曾对不住你?谁都可以指责咱们家齐王殿下,可是你……” 李安并未把话说完,也是狗腿本色在作祟,他今天也就是一时被激起的,说了这么多的不要命的废话,他可是在以下犯上,指责一个大将军。 罗成抿唇不语,眉头轻皱,看着李元吉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李安说完,追着李元吉而去了,独留下围山的唐军全凭罗成差遣。 稍顿,罗成命人卸了西魏军的兵器,将单家人松绑,又亲自替单雄信解开绳子:“单五哥。” 单雄信双手一得以解脱,深深地抱了抱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哥哥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是认了一个好兄弟!哥哥欠你的这份人情,是怎么都还不了了。” 罗成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随即笑着拉开了距离道:“单五哥,别这么说。你我是兄弟,本该不分彼此。” 罗成又转身看向身侧的王伯当,对单雄信道:“单五哥,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单雄信痛心疾首,上前两步走向王伯当,说道:“你我兄弟情已断,就此割袍断义,往日之情一笔勾销,再见之时,形同陌路,生死各不相干。” 说罢,单雄信撩起长袍,众目睽睽之下,割断长袍。 王伯当手下疼痛难忍,再见单雄信如此作为,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些什么。 单雄信看向罗成,带着几分恳切道:“罗成兄弟,兴许你会觉得我单雄信太过优柔寡断,但我还是希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王伯当一命,以后他生死如何,与我毫不相干。” 罗成扫了眼因为疼痛,身子弯曲的王伯当,上前居高临下道:“既然单五哥说话了,我这回便放你回去。不过,你也知道我枪法精准,决不许发,方才那一枪已经挑了你右手经脉,你以后怕是都拉不了弓了。” 罗成此话一出,王伯当蓦然抬头,瞪圆了双眼看着罗成,眼底的恨意汹涌而出,半点不带遮掩,仿佛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成碎末:“罗成,你还不如干脆杀了我!”他本身就是以箭术闻名,如今,他的右手废了,拉不了弓了,还占着“瓦岗第一射手”和西魏兵马大元帅的名号,岂不是讽刺。 “你要是不想活了,大可去自杀,我不拦着你,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单五哥饶你一命,也一定不会食言。” 王伯当被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罗成你!你……” “既然没胆死,那就走吧。”罗成冲着不远处团团围住的唐军大喝一声,“让他走。” 王伯当便心有不甘地咬着唇,瞪了眼罗成,抱着手上的右臂,狼狈地只身离开。 兄弟俩好不容易相遇,还是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情景下,单雄信自是有许多话要与罗成说,可看他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随即了然道:“我也不留你在这了,既是放心不下,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罗成面露尴尬道:“单五哥……他脾气不太好,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单雄信爽朗地笑道:“他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本来我与他也毫无干系,他犯不着来救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唐军也不会来救人。这些我压根没放在心上,至于生气,就说不上了。倒是你,人千里迢迢前来救你,你倒好,二话不说,转眼就把人给气跑了。” 罗成撇了撇嘴,没出声。但是心里的担忧是显而易见的,这人一发脾气,旁人准没个好。 “我这也没什么大事了,你还是赶紧去找那人吧,这私调兵马,可不是小事,他如此为你,可见是个极重情义的,好歹也该落个好啊。” 罗成想了想便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单雄信又道:“恩,你还是赶紧处理好这些事,回去吧。虎牢关那边也是千钧一发,没大将守城也不行,你先行一步,我安顿好家人和黑风岗的兄弟们,便下山找你,与你一道退敌。” 罗成眼底一亮,忐忑道:“单五哥,你的意思是?” 单雄信点点头:“我单雄信不是只会记仇不会记恩之人,我大哥单雄忠是被李渊错杀没错,但此番,不管唐军是不是为了救我而来,但毕竟是救了我单家老小百余口人的性命,我愿拼尽我单家最后一个人,也要与你一同替唐军退了窦建德的大军。” 罗成听完,喜不胜收:“单五哥,要是有你在就太好了,咱们兄弟终于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等罗成告别了单雄信,便带着被李元吉丢下的唐军和罗家军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回虎牢关。 此刻的虎牢关并没有前几日与唐军交战时的硝烟,窦建德部受挫,暂时休养生息了起来,虎牢关之围得以缓解。 罗成刚入城门,燕朗便兴奋地迎了上来,一双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罗勇,看到他病怏怏地歪着脑袋站在最后头时,赶紧走上前,将人扯到了前面:“听说你们大获全胜,袭击黑风岗的西魏军全部投降了?王伯当也被你们给打跑了?” 罗勇瞧了眼斜对过的罗成,又垂下脑袋,嘟囔道:“我可什么事都没干。” “怎么什么事都没做?”燕朗困惑的眼神投向罗成,“将军?” 罗成笑了笑道:“某人这回可是大大的受挫,刚带人摸进了牢房,牢房的大铁门就被关上了,直接成了困兽之斗,还是李元吉带着人解决了西魏军之后,我们才把人放出来的呢。” 燕朗强忍着笑,安慰道:“骑卫长,没事没事哈,胜败乃兵家常事。” 罗勇窘得满脸通红,推了把燕朗道:“我承认,我是轻敌了,没有分批进入,这才让王伯当给占了个便宜。” “以后吸取教训便是了。”罗成安慰了一句,便自以为隐秘地东张西望。 燕朗往里头努了努嘴道:“齐王殿下在后头呢,刚回来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脾气可大了,我就命令兵将们尽可能离他远点,免得殃及池鱼,这会儿我见李安忙前忙后的,据说是要连夜赶回并州去。” 燕朗凑近罗成道:“将军,你到底怎么气齐王了?他那脸色可真是黑的吓人,还连夜说要赶回并州,这黑灯瞎火的,这么着急啊?” 为什么他们个个都认为是自己惹怒了李元吉?怎么就没人怪李元吉擅自调动兵马,擅离职守?想归这么想,罗成还是有些心虚,问道:“他走了没?” 燕朗噗嗤一声笑了,想到这齐王也是矫情得很:“还没,中午过后就吵着要走,结果磨磨蹭蹭地拖到了傍晚,这不,你们都回来了,他还没走,我估摸着,他就是想等你回来,看你一眼再走。”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大姑娘家。”罗成嘀咕了一句,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院走去。 李安扒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门外,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兴高采烈地往屋里头跑:“来了,来了,王爷,罗将军往这边来了。” 原本正在亲自动手收拾行李的李元吉面上一松,唇角都上翘了,又赶紧收敛了笑意,瞪了眼李安道:“他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这点事也值得你这么高兴,不知稳重。” 李安莫名其妙地挨了骂,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这不是为王爷您高兴么?你要是想走早走了,还收拾行李?且不说你来的时候压根没行李,你就算有行李,什么时候自己收拾过……” 李元吉扔了手上反反复复叠来叠去的一件半旧的长衫,也不知道是谁的,站起身道:“哎,你这狗奴才还来劲了,滚滚滚,一边去。” 李安心说,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好像靠近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李元吉半侧着身体,对李安朗声道:“你这狗奴才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笨头笨脑的,让你收拾个行李这么慢,我还赶着回并州了,全让你耽搁了。” 李安一口老血梗在喉间,我说,是我么?是我耽误你的行程么?明明是你赖着不走,我怎么老给你背黑锅。 “李元吉——” 李元吉一转身,迎面对上罗成轻皱的眉头,当下怒火又烧了起来,你还不乐意了,明明不分昼夜赶路的人是我,挨骂的人也是我,好么。 李元吉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你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今晚一定要走。李安,赶紧去调集军队,咱们连夜回并州。” “李元吉,就算你要走,你拿我的衣裳做什么?” “你什么你……”李元吉本能地就要反驳,一想哑然了,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衣裳,“这是你的?” “不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的。”罗成从他手上抢下那件半旧的长衫,“这还是我娘亲亲手给我缝制的呢。” 李安不地道地笑出了声。 李元吉有些窘迫地揉了揉鼻子,听完他后半句话,又有些不服气道:“好了,我现在连一件衣裳都比不上了。” 罗成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这么爱较劲,明明年纪摆在那,还比他虚长两三岁的:“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我承认,黑风岗的时候,我太着急了,一时说话太冲,我向你道歉。” 李元吉背过身去,不理。 罗成又道:“我知道你对我好,要不然也不会冒着私自调兵的罪名前来虎牢关相助,但是你看,并州是长安城的一道屏障,要是并州没人了,长安城不久长驱直入了么?到那时候,皇上,文武大臣们,长安城的百姓们该怎么办?” 李元吉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后怕了,他当时就想着罗成会不会让窦建德给打死,压根把他老爹给忘了。 “就算什么不好的事都没发生,那你调兵遣将的事要是让皇上和文武百官知道了,也肯定饶不了你,哪怕你是皇上的亲生子。” 听到这,李元吉原本心里的一点不爽全被熨平了,这话一听就知道罗成是在担心他,为他着想,心里还美滋滋的。 “就是就是,罗将军,你说的太对了。”李安凑上附和道。 碍于罗成在这,李元吉原本想将这碍眼的跟班给踹出门的,结果只是瞪了他两眼,示意他有点眼色,赶紧走吧,可偏偏后者跟看不见似得,还在滔滔不绝。 “王爷,你看,你一听罗将军前往黑风岗救人,就贸贸然带着军队去了黑风岗,黑风岗是什么地方啊?地势凶险的,要不是罗家军中有人给咱开了门,指了明路,咱们能这么顺利地进山,剿了西魏的大军么?恐怕只能在山门口干等着,听着山内打斗。那还不得急死你啊!” 李元吉心说,你这货废话是不是太多了?谁让你说这么多的,贬低你家主子你就这么欢快啊? 罗成突然打断道:“你们不是从后山悬崖爬上山的?” 李元吉很老实地摇摇头:“不是你们罗家军的人给开的山门么?带的路么?” 罗成沉思道:“我们刚上黑风岗的时候,就兵分两路,我带人去大院抓王伯当,罗勇带人去大牢救单家人。结果我们一去大院,就被王伯当带人给团团围住了,罗勇的人被关进了大牢的铁门内,没有人了啊。” “李安,你给我过来,你不是跟着那人去占领岗哨的么?那人长什么样?” 被李元吉点名的李安也纳闷道:“是啊,他是说是罗家军的人啊,还带我去铲除了西魏的岗哨,还告诉我罗将军你在大院,让我带人去救人。” 罗成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眼底蹦现着无比透亮的光芒,两三步走到李安面前,握着他的双臂,追问道:“那人长什么样?是不是身高近七尺?身体强健,面庞坚毅,棱角分明?他是不是双眼炯炯有神?是不是?” 李安被追问的一时有些发蒙,僵在原地。 李元吉听到这,脸色开始变的难看,上前拦住罗成道:“你放手!宇文成都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 “他没死!他一直都没死,他只是不愿意见我,因为我让他伤透了心。” “好,就算他没死,那也不可能是他!李安认识宇文成都,你别忘了,李安认识宇文成都,他要是真的是宇文成都,李安一定能认出来。” 罗成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松开了手,呆呆地后退了两步,自言自语道:“是啊,他见过宇文成都,如果真是他,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罗成想着,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人一离开,李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李元吉,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虽然他改变了很多,我之前也没认出来,但是刚才被罗将军这么一说,那个人好像真是宇文成都。” ——   ☆、第136章 “罗将军,你就别来问我了,你就是再问我一百遍,我也还是那句话,那人我真不认识,要真是宇文成都,我能不认识么。”李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见罗成每回问完自己,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都心神恍惚,李安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视而不见。 自打上回李安说破有人给唐军开门救人之后,罗成的心就一直高高悬着,心中既迫切又渴望那个人是宇文成都,因为除了他,他实在想不出谁会默默地守在他身旁,救他于危难之中。 罗成这两天一直不在状态,以至于窦建德的围攻都没让他清醒,好在昨晚上单雄信便率领自家亲信数十人,连夜赶到了虎牢关。这会儿有单雄信等人替罗成坐镇虎牢关,倒也相安无事。 李安偷偷瞄了眼自家主子那没骨气样——此刻正眉头紧锁地紧盯着罗将军,眼底的感情复杂多变,既有担忧,也有愤恨,前者是对罗成的,后者是对宇文成都的。李安心说,你就别瞪了,再瞪就露馅了。 幸好,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喧嚣声。 “八百里急件,我要见齐王殿下!” “不行,齐王殿下和罗将军正在营帐内商讨要事,谁也不许进去。” “事出紧急,劳烦守卫大哥通报一声。” “齐王殿下吩咐谁都不许打扰。” 门口的人无法,突然喊出声道:“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并州危急!” 李元吉听得动静,似乎也受不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转身对着门外道:“让他进来。” 门口的士兵只等听到传唤,利索地推门进了房间,没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叩头,眼泪便流了出来:“齐王殿下,并州被攻陷迫在眉睫,求您赶紧回去吧,再耽搁下去,怕是长安城都危在旦夕。” “什么?”李元吉心头一惊,拍桌而起,“你再说一遍!” “齐王殿下,自从你率兵离开并州,支援虎牢关之后没多久,刘武周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知道并州城已经是一座空城,趁夜围攻并州城,城内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不堪一击,大家拼尽全力,也终是回天乏力,并州城苦苦支撑三天,已是极限。属下离开并州城之前,刘武周的部队已经快要破城了……”传信的士兵涕泗横流,“这会儿怕是已经沦陷,齐王殿下,您赶紧回去吧,要是再不回去,长安城就危急了。” “妈的,刘武周那个孬种,老子在并州城等了那么久,他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一走,他就来了,这回老子非揍得他连自个爹娘都认不出来。”李元吉气得直骂骂咧咧,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突然问道,“我大哥呢?我大哥不是让父皇安排了去提防刘武周和突厥军队的么?” 传信的士兵道:“齐王殿下莫担忧,太子殿下无事。刘武周此番是突然袭击,此前并无征兆,等到太子殿下反应过来,刘武周已经绕过太子殿下的布防,长驱直入并州城。太子殿下知道刘武周攻打并州城之后,也试图阻拦,但那刘武周勾结突厥,兵强马壮,咱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节节败退。” 李元吉得知李建成无事之后,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转头对李安道:“赶紧去收拾东西,一炷香之后,来校场找我。” “哎,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安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全没了主意,一听李元吉吩咐,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下去准备。 “走,我们现在就去校场点兵,赶紧回并州。”李元吉对传信的士兵说道,刚要跨出房间门槛,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罗成道,“我这次来一共带了二十八万兵将,原本是想替你摆平王世充的。但看样子,我又坏事了,你估摸着在想李元吉擅离职守,冲动莽撞,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李元吉苦笑,难得自嘲起来。 罗成见不得李元吉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开口道:“没有,你也是为了守住虎牢关,击退窦建德大军而来,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你。” 李元吉收了苦笑,直视着罗成,眼底难得的认真,逐字逐句道:“我不是为了守住虎牢关,我也不是击退窦建德,李安那臭小子虽然废话很多,但是有一句却是说到了点子上——我就是为了你而来的。旁人的死活和我没关系。确切来说,虎牢关守不守得住,王窦两军能不能打不打败李世民,我根本不在乎。” 罗成心跳漏跳半拍,他不是没有感觉,相处之时,他已经隐隐地察觉李元吉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那种感情和当初的宇文成都太像,但他心底里又一直在否认,或者说回避这份情感。有时还会自嘲自己多想了,李元吉他后院妻妾众多,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他和宇文成都不一样。可偏偏,想什么来什么。 李元吉对罗成的呆愣视而不见,又道:“我带一半军队走,给你留十五万士兵。对不起,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父皇母后还在长安城,大哥还在拼命阻拦。” 说罢,没有留给罗成说话的机会,便转身匆忙离开。 李元吉走后,罗勇与燕朗走进房间,就看到自家将军站在原处,双目放空,还以为是听到并州城沦陷给惊的,便安慰道:“将军,齐王殿下已经率军回去了,长安城没事的,并州就算沦陷了,也一样可以收回来。” 是啊,这时候哪里是糟心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的时候,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想通了的罗成只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也从纠结于宇文成都的事中脱离了出来,不是说不想,而是暂时他选择性地不去想。 “咱们现在去书房,研究研究怎么迅速解决掉窦建德,也好尽快去支援李元吉。刘武周的目的必然不单单是并州,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攻陷长安城。既然如此,他的兵力不容小觑,李元吉拨了一半兵力给我们,而刘武周又有突厥相助,李元吉恐怕在刘武周那讨不了好。” “好嘞,我这就去叫单将军一道去书房。”罗勇道。 而此刻,对面的窦建德大营里,众将也是意见不一。 在遭遇罗家军屡次挫败之后,窦建德大军的士气已显颓败。以文臣谋士为首的凌敬建议窦建德道:“李元吉不是来了么?那说明并州城现在没有主将。我全军应渡过黄河北上,攻占怀州,再率领大队人马击鼓举旗,以虚张声势隐藏目的,跨越太行山,加速赶到壶口,逐渐惊扰蒲津,夺取河东土地,靠近他长安城,这才是上上之策。如此一来,李渊极有可能收到惊吓,命人赶紧从洛阳撤军,这样既解了洛阳之围,还有可能直接威胁到李渊。” 此时,窦建德军队还真不知道刘武周已经攻下并州城,长安城岌岌可危。要不然,窦建德若是采取了凌敬的建议,实行围魏救赵之策,别说李元吉带着一半军队回去,就是二十八万军队都带回去,他与刘武周,突厥一联手,李渊是照样被围在长安城内回天无术。窦建德有利可图是一定的,只不过,洛阳城内的王世充等不等得到李渊被俘,就难说了。 窦建德听完凌敬的建议之后,本来也想采纳,可坏就坏在他的一群武臣身上,尤其以孟海公等人为首。 早在王世充派人前去说服窦建德出兵相助之时,窦建德的阵营里已经有不少将领让王世充以金银珠宝收买,为之说好话,只为了能尽早解洛阳之围。 这会儿王世充的使者一听凌敬这主意,心下急了——哦,你说你去围长安城救洛阳,说得好听,要是围不住,对窦军是没什么损失,但是洛阳这会儿正危急着呢,等不等得到你再回来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挤眉弄眼地冲窦建德阵营中收了好处的将领们使颜色,孟海公等人便跳出来说叨了。 以孟海公为首的武将们对凌敬嗤之以鼻:“你一介文人,懂什么打仗带兵?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困难和阻碍,这会儿我们要是撤军退缩了,必然让唐军以为咱们怕了他们,不敢正面对付他们,想我大夏三十万大军,就算李元吉带着援兵来了又如何,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孟海公此话一出,便得到了一干武将的赞同,呼声迭起,窦建德见大军士气如此之高,也很高兴,便回绝凌敬道:“本王是非常欣赏你的计谋的,但是你看,如今群臣振奋,意见一致,我还是听从大家的建议吧。” 最终,窦建德放弃了这个本该能够拿下长安城的机会,而是选择继续强攻虎牢关,援救王世充。这个错误的决定也让他因此而一蹶不振,甚至丢了性命。 这些暂时不表,且说李元吉来时是日夜兼程,不敢耽搁,回去的时候,更是心急火燎,夙夜不眠。 还未到并州城下,途径夏县时,便听得消息说并州城车骑将军张达被俘,引刘武周攻陷了并州,司马刘德威抗战不过,已经带军撤离了并州,转移到马邑。 李元吉心里着急,可却鞭长莫及。主要是眼前这横在眼前的夏县让他伤透了脑筋。 说起这夏县的守将,其实连守将都说不上,就是一乡野村民,名为吕崇茂。这吕崇茂原就是土生土长的夏县人,在夏县有一定的根基,比起唐军后来的那些守将,要更了解夏县,更容易被夏县人接受。刘武周一开打,他便举起反旗,杀了夏县的唐军守将,积极响应刘武周,百姓拥之。 这夏县不同于别的地儿,是真不容易打啊,问题就出在吕崇茂身上。此人在唐军进驻之前就是夏县小有名气之善人,颇得人缘。之后唐军攻下夏县,大家原以为会像李渊承诺的那样,过上好日子,没曾想李元吉这厮仗着天高皇帝远,压根不管这些,唐军的阵营中也不是个个都是英雄,偏偏这镇守夏县的将领便是那颗老鼠屎,搜刮民脂民膏,尽显其能,弄得夏县百姓苦不堪言。所以,遇到刘武周攻打唐军时,吕崇茂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便义无反顾地举旗反唐,响应刘武周,当天还开仓放粮,可谓民心所向。 李元吉被阻在夏县,一时难以前进半步。而另一边的李世民和罗成围攻洛阳城却是颇有进度。 窦建德决定直面罗成大军之后,便不作耽搁,趁着军心所向,安排了众将的职务,打算好好一番作为。 与此同时,李世民也得到了消息,听说刘武周之事,原想来虎牢关询问一二,一进虎牢关,却被窦建德围在了虎牢关内,出不来了。 窦建德大军中有一猛将名叫王伏宝,成了李世民的心头大患,让他进退两难。这人之前也提过,就是当初被罗成用计,火烧杂草给逼出来的大将。此人当时被五花大绑押到了李世民面前,李世民求才若渴,希望他归顺李唐,可他誓死不从,李世民敬重他有气节,便没有杀他,还放了他,他又逃回了窦建德队伍。 王伏宝对付罗成和李世民的办法是什么呢?也是个笨办法,但是却是自古以来用得最多的,也是最有效的。这个办法,就是李世民用来对付王世充的——断粮。我不打你,也不闹你,就是将你死死地围在虎牢关内,不让动弹,看谁耗得过谁。 这么几天一来,城外的唐军着急,粮草送不进去啊。城内的唐军也着急,这别没围死王世充,自己被王伏宝给围死了。 所以,李世民心一狠,既然我用不了你,那别人也别想用你。于是,一夜之间,窦军中便有种流言传开了,说是大将王伏宝之所以不攻打唐军,那是因为他早已投靠了唐军,要不然当初都被俘了,怎么还能活着回到窦军之中,那就是李家在窦建德身边埋下的一颗棋子,关键时刻要派上用场的,这不,此刻他不是迟迟不进攻么,就是给李世民以喘息,翻盘的机会。 这一个人说,窦建德不信,两个人说,窦建德还是不信,一小部分说的时候,窦建德将信将疑,等到一群人都这么说时,窦建德已经深信不疑,不容王伏宝如何解释,将人推出去斩首,换上来顶替王伏宝的孟海公一心想要立功,杀了与自己不对付的罗成,所以当晚便贸贸然发起了进攻。 论起面对面硬打,别说是孟海公,就是再来三个窦建德也不是李世民的对手,更何况李世民队伍中还有罗成和单雄信等人。 首仗罗家的燕云精骑挑战,窦军的骑兵迎战,区区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窦建德几千骑兵便溃不成军,四处逃窜。这时候,李世民派自己的精锐步兵追击,反复鏖战四五回,身后有锐不可当的骑兵助阵,自然是一往无前,最后大败孟海公所率军队。 罗成身先士卒,手持银枪,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迎头遇上窦建德,罗家枪法来回穿刺,此刻养尊处优的窦建德哪是他的对手,一着不慎,便让他刺中手臂,惊慌失措之下,策马狂奔。窦建德一逃,夏将顿时没了主心骨,意志不坚定的,纷纷丢了兵器投降,至于窦建德的亲信,眼看大势已去,也是颇为无奈,只得束手就擒。窦建德一路逃亡,终是在牛口渚附近,被前来追赶的单雄信给逮了个正着。 李世民看着被单雄信押解而来的窦建德,气得牙痒痒道:“窦建德啊窦建德,我与你原本没仇,我父皇也派人去你河北示好,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带兵攻打我唐军。” 窦建德此刻被俘,惨笑一声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好说。” “将他押下去,来日押回长安城,听候父皇发落。”李世民又转向单雄信,赞叹道,“我军得单将军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啊。” 单雄信不买账,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因为你唐军阴错阳差救了我单家一家老小,罗成兄弟屡次三番救我,我才不会替你卖命,别忘了,你父还是杀我兄长的凶手。” 李世民苦笑一声,不再说话。在人群中搜寻罗成不到,便问道:“哎,单将军可曾看到罗成兄弟?” 单雄信回道:“哦,方才见我擒住窦建德后,大局已定,罗成兄弟便将镇守虎牢关之事交付于了我,带着数千罗家军,还有罗勇燕朗等人前去并州支援齐王了。他还让我捎句话给你,说是让你安心对付王世充,他必然会守住长安城,护住唐王,哪怕拼了性命,在所不惜。” ——   ☆、第137章 镇守夏县的吕崇茂毕竟只是一介草民,之前也从未打过仗,虽说读过几年圣贤书,但远不是自14岁便开始随父出征的李元吉可比。 这不,出战三回,连败三回,弄得吕崇茂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极了。 但赢了吕崇茂并不意味着攻下夏县,夏县却是块难啃的骨头。主要还是与夏县上下同仇敌忾,戮力合心有关。怪只能怪之前镇守夏县的唐军将领实在太不靠谱,夏县百姓被压榨太久,再不愿回到以前那种日子,所以,任由李元吉如何做出承诺,一概不听。只听从吕崇茂的号令,全民奋死抵抗,把李元吉气得牙痒痒。 城外大营内,李元吉听说昨晚上军营里又少了几个士兵,今天在草堆里发现了尸体,气得扔了手上的地形图。 李安微低着头,毕恭毕敬道:“仵作已经勘察过了,说是喝了有毒的酒,毒发身亡。” 李元吉怒目:“这军营里哪来的酒?” “昨个傍晚时分,有一小股夏县百姓从城内逃了出来,说是前来投靠我唐军的,士兵们便将人接了过来,那些人来投诚的时候,随身带了不少干粮,还有些酒……”李安说着说着,略显犹豫,“王爷,您也知道,这些日士兵们半点没做休息,身子早就疲乏,难得见着有酒,可能……贪杯了,所以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那几个投诚的人呢?” “属下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抓了,结果……毫无踪影。”李安羞愧地低下头。 李元吉长舒了口气,满面怒容道:“我看这夏县上上下下,个个都是刁民!吩咐下去,让士兵们不许接纳任何百姓递来的食物,小心提防那群刁民。一旦有投诚者,先将人安排在一处,给我严加看守起来。” “是。” 正当此时,外头来报,说是罗成罗将军带着罗家军前来相助。 李安这才瞧见自家主子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些,李安将罗成迎进营帐,然后自己吩咐手下都下去,自己也悄悄退了出去,独留下李元吉和罗成两人。 李元吉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罗成,实在说不上好看,灰头土脸的,一路上没少折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明明想见的要命,口中却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多亏了你的援兵,窦建德被擒住了,这会儿我把虎牢关托付给了单五哥,秦王殿下坐镇洛阳,王世充没了援兵,城内粮草又不足,开城投降是早晚的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撤兵并州,如今我便与你一道退刘武周的兵,解长安城之围。”罗成咧嘴一笑,“我们共同进退。” 李元吉被罗成那句“共同进退”说得心里头痒痒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摆摆手,刚想说援兵虎牢关一事不足一提,一拐眼就瞧到罗成白色衣袖上刺眼的红色,赶紧上前两步,拖住他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罗成一愣,随即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不是我的血,是窦建德的。我刺中了他的手臂,将他打下马,可能是那时候染上的,一路上赶路,也没留意这些。” “哦,哦,那就好。”李元吉嘴上说着那就好,拖着罗成的手臂却没有放开,反而犹豫之下,握住了他的手,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李元吉的心漏跳了半下,握得更紧了。 罗成的身子微僵,一时失了反应,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处。 “罗成,我走之前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后来想过没有?”李元吉抽动着嘴唇道,有些忐忑,但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表情难得的扭捏了起来,“我以前也不这样的,我还以为我喜欢女人呢。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你越不一样,越看你越喜欢,你就是骂我打我,我都乐意。你不喜欢我欺负别人,我就不欺负别人,你不喜欢我打猎,我就不打猎。” 这一大段话可把罗成给吓蒙了,上回李元吉离开时说那话,他是有想过李元吉对他的感情有些不对劲,也猜到以李元吉那直来直去的性子,怕是没多久就会和自己明说,但也没想过这么快,而且还是挑这个档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作何回应。况且,这么好声好气说话,乖顺柔软的李元吉,真的让人很不适应!该不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李元吉见罗成呆萌地眨了眨眼,显然是被吓到了,但也没拒绝,倒是给了他勇气:“你看……你老担心我性子暴躁,殃及池鱼,要不然这样,为了并州的老百姓能安居乐业,你督促我,你要是能形影不离地看着我,我保证我什么坏事都不会干。要是我干了坏事,你想怎么揍我就怎么揍我,反正就算我想反抗,也揍不过你。” 挤出这么一大段话,李元吉憋得满脸通红。 李元吉偷瞧了眼罗成依然默不作声(实际上是吓傻了)道:“罗成,你就当我的齐王妃吧。” 罗成:“……”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否定,我就当你默认了哈,一二三。” “哎——”这下可不是开玩笑的,罗成刚开口,李元吉那数得飞快的“一二三”话音已经落下,压根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 李元吉咧嘴一笑,露出明晃晃的大白牙,眼睛都快挤没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元吉,你别闹了。我们压根——”罗成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帐外传来吵闹声,紧接着靠近帷帐的李元吉就上前几步,撩开帐子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李元吉心说这意外来得真好啊,要是晚一点,罗成拒绝的话,怕是说出口了。本来,他还不想那么快和罗成坦白的,反正宇文成都都死了,他还有一辈子和罗成慢慢耗下去,直到他习惯自己在他身边,但这会儿怕是不行了,谁曾想,宇文成都没死……自己凭什么和宇文成都争,他曾在罗成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李元吉低头看了眼空空的手掌,掌心里全是薄薄的细汗。 李安命人将一众人拦在身后,自个上前搭李元吉话:“王爷,这些都是夏县前来投诚的百姓不服管教,竟然不愿意去地牢。” “为什么要我们去地牢?我们是来投靠唐军的,我们不是犯人!” “对,我们不是犯人!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和吕大人一起死守夏县……” 李安话音刚落,就见一干百姓模样的人吵闹起来。 罗成一听,眉头微微蹙起,也走出营帐,看向李安道:“既然是前来投诚的百姓,为什么要关押起来?” 李安欲言又止,凑近道:“罗将军你有所不知啊,这夏县可是出刁民的地儿,这些天,每天都有前来投诚的百姓,起初,咱们也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可这些人压根不是诚心来投诚的,都是吕崇茂派来的细作,杀了我们几个士兵之后,全又逃回城内去了,这不,齐王殿下才命令我们……” “可也不能把人强行关押起来啊,这要是传到城内,哪还有人敢来投诚?是逼着百姓和吕崇茂绑在一根绳上。” 李安心说,这夏县的百姓早就中了吕崇茂的蛊了,是死死地绑定吕崇茂了。 “上任官员贪污成风,搜刮民脂民膏,早就被夏县的老百姓所憎恶,吕崇茂乃当地一大善人,他振臂一呼,群起而响应,这也是我这些日一直没能拿下夏县的主要原因。”李元吉眉头紧锁道。 罗成沉思片刻:“照你这么说,这吕崇茂可谓是这夏县的核心人物,百姓唯他马首是瞻。” “正是。” “那不如这样——”罗成凑近李元吉耳边,将自己的打算一一告知,谁知说完了,也不见李元吉有何反应,便又伸手推了推他,“你觉得这方法可行么?” 耳边温热的气息散了,李元吉才仿佛清醒了一般,恍然道:“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你再凑近一点,再说一遍。” 罗成瞧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恼又羞,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爱听不听。”转身欲走。 李元吉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听清楚了清楚了:“这我倒是真能做主。” 傍晚,夏县城内的吕崇茂便收到了唐军的招降书。 书信上是怎么说的呢?大致意思如下: 目的明确,就是招降你吕崇茂,若是你现在开城投降,唐军对于夏县百姓和你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不但不计较,还任命你为夏县刺史,以后由你统管夏县百姓。 你不是瞧不上唐军之中的乌合之众么?行,这下我把夏县交给你管理,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你还别质疑唐军说话算不算数,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唐军齐王殿下李元吉的印章。 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负隅顽抗到底,等待你的又是什么? 我唐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打下你区区夏县时早晚的事,你若非冥顽不灵,非要跟我耗到底?那等我历经千辛,强行打下夏县,真到了那时,你吕崇茂一个人死了不要紧,连累夏县百姓也绝对讨不了好,你吕崇茂就是一千古罪人,害得夏县百姓都跟着你遭殃。 还真让罗成猜中了,能让夏县百姓都自愿跟随之人——吕崇茂还真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把利害关系扩散到整个夏县百姓的性命,吕崇茂当下就犹豫了。 就在吕崇茂举棋未定,真打算翌日清晨带领百姓开城投降之时,又发生变故! 这个变故乃是刘武周亲封的宋王宋金刚手下一员大将带来的,这员大将是谁呢?乃是之后的隋唐历史上赫赫有名之人——后来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尉迟恭。 前文就有提过,这吕崇茂反唐军,积极响应刘武周。刘武周虽然已经打到并州城了,可听说李元吉又回来了,已经攻到夏县,为免阻碍到他攻打长安城,活擒李渊,他便吩咐自己的妹夫宋金刚派人支援吕崇茂,宋金刚派出的人便是大将尉迟恭。 第二天开战,一见吕崇茂身旁多了个身着黑脸蟒袍的大汉,初时,罗成并未认出那人来,等到李元吉按捺不住,与之交手时,罗成才瞧出一二来。 李元吉常年征战无数,尤其擅长使马槊,之前打吕崇茂的时候,就曾逼得吕崇茂退无可退,只能龟缩在城内,大门紧闭,不敢应战。如今,对方来了个大将,他当仁不让地一马当先上前,罗成想拦的时候,人已经跑出去了。罗成转念一想,也好。这黑脸大汉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瞧着吕崇茂也对他敬畏三分,倒是有些来头,就让李元吉去试探试探他。 等到双方一报上名,罗成心说坏了,这尉迟恭可不是小人物,隋唐之中数一数二的能将,别说李元吉了,就算表哥在这,怕也不是他对手,更别提莽撞的李元吉了。 才刚刚想到这点,果不其然,就见李元吉使着马槊来回穿刺,都被尉迟恭一一躲过,气得李元吉发了狠,手下越发使力起来。这对仗,最忌讳的就是心气儿不定,焦躁不安,最是容易露出破绽,果然,没几下,尉迟恭瞧准一个空档,弯腰俯下身去,伸手便去夺李元吉手上的马槊,两人相持不下。 尉迟恭肩膀往上一抬,给了李元吉下巴一下,后者吃痛,手一松,兵器便让人给夺了过去,尉迟恭顺势还想直接挥舞着马槊,给李元吉来那么一下,利刃在李元吉的喉间仅一手的距离时,尉迟恭眼角突见一支羽箭往自己方向射来,赶紧收了攻势,俯身躲过。 尉迟恭回头一看,恼怒地啐了一口道:“呸,你唐军难不成都是偷偷摸摸的小人,打不过老子,就来偷袭?” 罗成将弓弩递给身旁的燕朗,单手持长枪,勒马上前几步道:“我若是真想偷袭你,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 “那是老子命大,身手敏捷,要不然早遭了你这个小娃儿的罪了。”尉迟恭瞧清了罗成的长相,颇有些不以为意,这样的小白脸,哪是行军打仗的料,不知道又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宝贝疙瘩,送军营磨练来了。 罗成抿唇笑了笑,也不否认,只关心一旁的李元吉道:“怎么样,没伤着吧?” 李元吉窘得满脸通红,倒不是他输不起,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这次不同。这次是在罗成面前输的这般狼狈,着实让他有些抬不起头,愤恨地瞪了眼尉迟恭,道:“你这个黑脸的莽汉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拿不下你,我要是将你拿下,必将你千刀万剐,以报夺兵器之仇。” “哟,你小子就嘴硬吧,手下败将。”尉迟恭嗤之以鼻,眼角扫了扫一旁的罗成,语气中不无轻视之意,“唐军没人了?就派你们两个小娃儿陪我玩玩?啊,也对,这长安城都危急了,李渊自顾不暇呢,要是能人异士,都去守卫长安城了,留下你们两个来给你尉迟爷爷送死呢。” 李元吉气得够呛:“尉迟恭,我要是不砍了你的脑袋,我就不叫李元吉。” 尉迟恭听到李元吉的名字,也是面色一正,收了方才戏谑的表情,变得阴冷起来:“原来你就是李元吉。想当初我流落到并州想投军,也听说唐军治军严明,本想投了唐军的,没曾想走到齐王府门口,说什么齐王李元吉性情暴虐,都是拿活人当靶子,新兵蛋子就是给他当靶子用的,若是躲过了他的箭才能当兵,要是躲不过,死了也是白死……说的就是你这个坏心肠的小子。” 李元吉涨得满脸通红,双眼看向身旁的罗成,争辩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都是窦诞那混账,没事老拉着我打猎,说是活靶子才能练的准,自打你说你不喜欢这样之后,我可再没这么做了。” 生怕罗成生气,不信他,李元吉一手拍着胸脯,恨不得掏心掏肺出来给他看:“他说的那些,都是底下人乱传的,我真没骗你,我都已经改了,我要是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尉迟恭也瞧出些眉目来了,虽说不知道这白面小少年是谁,但眼看这齐王李元吉着急的模样,也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不一般,尉迟恭乐得火上浇油道:“你改什么改,你去问问并州的百姓,平日里吓唬小孩子,是不是只要抬出你齐王李元吉的大名,保管比“老虎抓了你吃掉”还管用。” “你给我闭嘴!”见罗成依旧沉默,李元吉急得团团转,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眼前的尉迟恭身上。 尉迟恭嘀咕了一句,那声音刚刚好让他们给听到:“你当我怕你啊,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兵器都让我给夺了。” “将军确实骁勇。这样吧,你若是连我手上的兵器也一并夺了,我扭头就走,再不拦你,你要打长安城也好,守夏县也罢,随你。” 罗成沉默这么久,说生李元吉的气,是有那么一点,暗恨这小子以前干了不少混账事。不过想想相处以来,李元吉也却是改了不少,总不能把他一棍子打死了吧,这尉迟恭眼下就是在挑拨离间。再看尉迟恭一口一个夺下李元吉的兵器,不知怎地,心里老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人被欺负了一样,容不得他说,于是,这才开口说话。 尉迟恭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嘿,就你?我是怕我一出手把你小子的腿给折了。” 罗成也不气,但有人生气,罗勇就气不过了:“你还不得了了,咱们家将军抬举抬举你,你还真喘上了。” “哟,小不点,你还是个将军啊?这唐军果真是没人可用了,哈哈……”尉迟恭放声大笑,身旁的将领也跟着哄笑。 就在一片哄笑声中,罗成手持银枪,白衣战袍,策马上前,眉眼一正,朗声道:“唐辅国大将军罗成前来叫阵——” 那声音清澈通透,干净而好听,震动着众人的鼓膜,原来他就是那位早已被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奇乎,能追着李元霸打,逼死靠山王杨林,不费吹灰之力打死花刀将魏文通的少年,罗家罗成!   ☆、第138章 尉迟恭听到对面的正名,还不可置信地抠了抠耳朵眼,嗤笑一声,脱口而出道:“我没听错吧,你说你是罗成?你逗我呢,就你这小身板,能打死杨林?该不是你冒充罗成的名号,在这招摇撞骗吧?” 罗成好声好气道:“我没杀杨林,杨林是自杀的。” 尉迟恭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得得得,我不想听杨林到底怎么死的,反正就是让罗成给逼死的。” 罗成抿了抿唇,寻思片刻道:“你要这么说也对。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虽然无意杀他,他却因我而死。” 尉迟恭来回打量眼前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撒谎,眼睛瞪大,声音微微提高道:“这么说,你还真是罗成,原北平王罗艺之子?” 罗成瞧他那样也被逗乐了,勾起唇角道:“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尉迟恭身子往后一仰,摆出前进的姿态:“你要真是罗成,我还真想和你比试比试。老听人说罗成,少年英雄,枪法如何了得,传得神乎其神,我早就想领教一番了。” 尉迟恭说罢,便将手中兵器一提,横在身前,蓄势待发,他所持兵器乃是约莫三尺长,共十三节的铁鞭。三国名将黄盖便是持此鞭,铁鞭所到之处,敌将纷纷落马,有抗拒者,铁鞭起落之下,悉数杀之。此兵器配之尉迟恭的神力,可谓如虎添翼,也让他在战场上披靡。 见罗成依然淡然于心,从容于表,不为所动,尉迟恭心底倒是赞叹了下,且不说他是否有真本事,只这分大敌临前,从容淡定的模样,就让人心生赞叹。殊不知,罗成此刻心里想的是,怎么能活擒尉迟恭,让他心悦诚服地投诚大唐。 罗成没回话,倒是身边的兄弟们开始起哄了,罗勇嬉皮笑脸地喊话道:“哎,想找我家将军比划比划,敢问尉迟将军穿了几层盔甲啊?” 尉迟恭不知他何意,提鞭的姿势没放下,本能地回道:“一层,怎么了?” “那你可得小心了。”罗勇和罗成身后燕云精骑那些七年兵的众兄弟相视一笑,回道。 此时,尉迟恭摸不着头脑,也猜不透这话里头的意思,只一心想找罗成比试:“废话少说,罗成,你打是不打?” “那就得罪了。”说话之间,罗成双手提枪,枪刃指着尉迟恭,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锋芒。 罗成脸色一正,道:“尉迟将军,看枪——” 话音刚落,罗成的坐骑便飞奔了起来,冲着尉迟恭而去,后者虽说刚开始确实有小觑之心,但这会儿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战。 尉迟恭双眼微微眯起,看准了枪头,身子往左一偏,躲过锋刃,右手铁鞭提起,生生挡住了罗成的枪头,大喊一声:“起——”就见双方兵器交接处擦出阵阵火花,发出刺耳的响声。 罗成身体内蕴含了极大的力量,尉迟恭也是臂力惊人,双方相持不下,只见罗成手中的长枪在双方巨大的力量之下,渐渐弯曲,有了弧度。 罗成赶紧收势,强行收势的后果,以至于回撤巨大的攻击力,下身白龙驹嘶鸣长啸,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罗成一手持枪,一手勒住缰绳才稳住身子。 尉迟恭一见这个,当下就乐了,沾沾自喜道:“嘿,原来你就这点本事,也不过如此。” 罗成浅笑:“这不过是第一回合,尉迟将军下此言论过早。” 战场中间两人谈笑晏晏,但战场外观战的人可不那么淡定了。 这一个回合打下来,把李元吉后背惊出了一身汗,眉头拧成了川字,提着铁槊又要上前,被燕朗拦住:“齐王殿下,您上哪去?” “那还用说么,自然是把罗成换下来。” 燕朗一听,低着头,抿唇乐了。 “哎,我说你笑什么?你没看见那个黑炭头臂力惊人,你们一个个杵在这看什么看?还不赶紧上前帮忙?” 罗勇笑道:“齐王殿下,他笑你关心则乱,咱们将军压根没出全力,他这是摆明了不想伤尉迟恭,想要活擒尉迟恭。还有,我说齐王殿下,你是不是太爱着急了些?这要真是咱们将军都打不过这尉迟恭,你觉得你上去就行了?不过就是多添一具尸体罢了。”说罢,也跟着燕朗一并笑了。 李元吉被罗勇调笑得无语,一时张口结舌。这要是旁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早就拉住去砍脑袋了,可挨着罗家的人,还是罗成的亲信,做不到啊…… “哎,我说你们怎么说话呢?又欺负我家齐王殿下,是不是?你们要不要脑袋了啊?”李安气咻咻地站起来护主道。 罗勇一把把李安从李元吉身旁给拽了过来,一脸兵痞相道:“哎,李安兄弟,你这小身板能胜任齐王殿下的贴身侍卫一职么?要不然,你进我罗家军锻炼锻炼,我辛苦一些,亲自训练你,你看怎么样?” 李安面对一只手就能把他打死的罗勇,没出息地脑袋往衣领里缩了缩:“走开,走开!谁,谁要进罗家军了?我在齐王府好吃好喝的,干嘛这么想不开进罗家军受那份罪。” 话音还未落,就听身后自家主子道:“我看行,罗家军治军严明,要不然李安,你就进罗家军训练训练吧。”最好能偷听到些什么回来。 李安一时语塞,内心默默流泪,我说,我这到底是为了谁说话啊,你倒好,为了能接近罗将军,无所不用其极,把你的亲信都给卖了。 “燕朗,为了体现咱们重视李安兄弟,咱们回去给李安兄弟好好安排训练项目,势必让他在一个月里能爬得了悬崖,挨得了枪眼,胸口碎的了大石,单手劈的了木桩,如何?” 一番话把李安唬得一愣一愣,拼命冲李元吉使眼色求助,李元吉压根装没看见。 几个人正逗着趣呢,战场中间的局势已然发生了变化。 第二回合一开始,尽管尉迟恭早就打定了主意,打算以臂力取胜,强压制住罗成,可罗成压根没给他这机会。 罗成手中的长枪如银龙出海,上下翻飞,让人目不暇接,我先戳你面门,你俯身躲过,我下压锋刃,直接移到你左腰侧,你提鞭来挡,我还就收枪不打了,换个部位继续戳,我到哪,你就给我乖乖挡哪,我让你围着我团团转。 罗成唇角微微上翘,突然大喝一声,一改方才逮哪戳哪的攻势,长枪以横扫千军之势往尉迟恭拦腰打去。 尉迟恭大惊,赶紧两腿一夹马肚子,借助外力飞身而起,这才躲过一劫,这刚落于马鞍上,惊魂未定,罗成的长枪又如影随形而来,尉迟恭躲闪不及,只得驱使马儿连连后退,也就是相差了那么一寸的距离,要不然喉咙准让他捅出个窟窿来,就这样,还让罗成戳了一下右胸口。 尉迟恭伸手摸了摸胸口,一阵阵痛袭遍全身,他低头一看,右胸口的盔甲被戳出了一个洞,这得多大的力道,再抬头看罗成,只见他单手将长枪一横,手柄处赫然还留了那么一寸的距离。这要是没留那一寸,自己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想到这,尉迟恭冒出一身冷汗。 “还打么?”罗成笑得云淡风轻。 虽不明白罗成为何会手下留情,但尉迟恭心里明白得很,这会儿是决计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也就要把命都留在这了,还是先撤回城再说。 思及此,尉迟恭勒住缰绳,赶紧回身,带着吕崇茂等人一并撤进了城内。 城门一关,尉迟恭便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幸而得一旁的吕崇茂相扶,才未倒下。 “尉迟将军,你怎么样?” 尉迟恭摆摆手,示意无碍,自言自语道:“好你个罗成,下手可真够狠的。” 这刘武周的援军都来了,也不过如此。唐军首战大捷,自是士气高昂。 罗成是一点也不想和尉迟恭耗着,要知道跟他耗着,长安城就多一分危险,速战速决最好。 所以,第二天唐军便又去叫阵了。 尉迟恭伤势还未痊愈,自是躲在城内不敢搭理,听着城下唐军骂阵,感觉憋屈极了。 接连两日,夏县城门紧闭。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难不成他尉迟恭不应战,就得一直等下去?那刘武周,宋金刚还不直接攻入长安城了。 唐军军营内,罗成等人也是心急如焚,一想到长安城内的父王母妃,大哥大嫂,还有皇上与文武百官,并州已无守将,此番刘武周进攻长安城,可说是一马平川,再这么耽搁下去,大唐怕是要毁了。 罗成都想过半夜由小股罗家军的部队夜袭夏县了,但这夏县守城的,不单单是士兵,大多数还都是些老百姓自告奉勇,前来守城,老幼妇孺都有,你说遇上了,是杀还是不杀? “若说打胜仗,我没什么本事,不过要只是让夏县开城门,我倒是有一计。”李安憋了半天,支支吾吾道。 李元吉瞧着李安欲言又止,烦躁道:“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主意赶紧说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大唐的老窝都快让人端了。” 李安吸了口气道:“我是有个主意,哪怕不能让尉迟恭出头,也能让吕崇茂出来,不过就是有些阴损。”李安比划了手指甲那么一小片。 罗成眉头微皱:“什么办法?” 李安偷偷瞧了眼罗成,又看向李元吉道:“齐王,属下还是告诉你吧。” 李元吉看了眼罗成,再看了眼为难的李安。得,这主意不单单“一点点”阴损这么简单吧,要不然你怎么不敢告诉罗成?哎,不对啊!既然这么阴损,你干嘛告诉我啊?难道我看着比较混蛋么? 且不说主意如何,只知道第三天清晨,夏县城内彻底闹翻了天。 尉迟恭昨晚上想主意想了半夜,也没想出主意退罗成,今日心说又得让唐军叫阵骂阵了,这大将怎地做的这般窝囊,真想不干了。正自暴自弃着呢,就听门外脚步声凌乱,还伴随兵器被丢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老人孩子的哭声……走出去一看,吓了一跳,这都怎么回事啊?夏县城内怎么就乱成这样了,连带老百姓全等争向涌上了城楼。 尉迟恭还想找吕崇茂问个究竟,谁知被告知吕大人亲自率领将领杀下城去了,要与唐军决一死战。 尉迟恭拍着脑门连声呼道:“老子都打不过罗成,吕崇茂你个老小子凑什么热闹?好好守你的夏县不就成了。” 尉迟恭拉住一个士兵,追问情况,听完之后,傻呆呆地站在原处,突然暴跳起来,将手中铁鞭狠狠扔在地上:“李元吉,我艹你祖宗!挖人祖坟的缺德事你都干的出来!” 原来,这夏县的百姓世代祖坟都安置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处风水极好的山林中,当地居民民风极为淳朴,十分迷信,对风水之说,深信不疑。 如今,咱们叫阵,你们坚持闭门不出,跟咱耗时间。行,那我大操大办地把你们祖坟给挖了,我看你们还能不能当缩头乌龟…… 唐军这个说,挖了叛军的祖坟要鞭尸,那个说焚尸得了,鞭尸还费力气,还有的说要暴晒日光下三天三夜……谁让夏县那伙人这么折腾咱们的。 主将李唐的齐王殿下李元吉可发话了,夏县的刁民,你们这会儿投降还来得及,咱们就此罢手,要不然…… 这下,别说吕崇茂坐不住了,守城的夏县兵将也不淡定了。他们可是世世代代的夏县人,这祖坟都要让人挖了,怎么还有脸躲在城内? 夏县是真保不住了—— 吕崇茂刚冲出去,不管是去找李元吉决一死战,还是去投降的,反正一处城门,就被早就埋伏在城门下的唐军一举拿下,这护城河上的吊桥一下啊,唐军就攻进了城门。 立时,又传来说是吕大人被活捉,唐军打了进来,城楼被占…… 尉迟恭此刻已知颓势已定,可主公对他有恩,他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得完成主公交给的任务,怎么都得拼上一拼,拦住唐军的援军支援长安城。 夏县原有的军队是指望不上了,这会儿早就气昏了头了。尉迟恭当下只能命手下去召集他带来的军队,自己则捡起铁鞭,回屋去穿戴盔甲。 也不知道是尉迟恭点背,还是罗成运气好。这尉迟恭刚整顿完军队,步出城外,迎面就遇上了罗成。 此情此景和三日前十分相似,两将对峙。 尉迟恭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右胸口的伤患处,可得紧着点这小子的枪法。 罗勇瞧他摸着右胸口,知道他心生畏惧,便笑眯眯地问道:“尉迟将军,今日穿了几层盔甲,让我家将军戳啊?” 尉迟恭为人也老实,还真就回答了:“三层。” 罗勇噗地一声笑出了声,看向燕朗,得意洋洋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一定穿了不止两层盔甲,刚才远远地看他过来,那举止笨重的模样,要不是穿了三层以上盔甲,达不到这种效果。认赌服输,拿来,拿来——这个月的俸禄。” 燕朗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尉迟恭,还是乖乖将俸禄上交,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什么将军,这么怕死,你还真穿了三层盔甲啊?我家将军要是真想杀你,你就是穿四层,五层盔甲都于事无补。” 燕朗可真没吹牛,罗成那勾魂枪早就换了芯子,他那个枪头可是百炼成钢,数十能工巧匠,日夜不分,千锤百炼而成,硬度可不是一般的枪头可比的,外加罗成力气惊人,付以如此强大之外力,什么穿不透? 尉迟恭有伤在身,还未痊愈,又被罗成如此穿刺,真是扛不住了,这不,才两三个回合,已是拼尽全力,眼看手下并将,死的死,伤的伤,没几个健全的了,尉迟恭明白大势已去,一咬牙,只得带着残兵往北,落荒而逃。 李元吉本想上去追击,将他擒住,被罗成一把拉住:“别管他了,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在这耽搁了太多时间,还是赶紧清点士兵,赶往并州吧。”李元吉点头附和。 罗成将罗勇和燕朗,及其部分士兵留在夏县镇守。一来如今夏县局势还不稳,虽说挖祖坟不过是做做样子,为了逼夏县的百姓和士兵出城,但夏县依然是极不稳定,二来生怕尉迟恭杀回马枪。 一切安排妥当,罗成与李元吉率军直奔并州而去。 ——   ☆、第139章 “嘶——”马儿一声长鸣,终是抵不过疲乏,前蹄微曲,险些将马上之人甩出马背。 “罗成——”李元吉大惊,赶紧勒住缰绳,停住步伐回头。 罗成好不容易稳住下身坐骑,抬头看向李元吉道:“我没事,白龙驹怕是走不动了。”罗成翻身下马,马儿再也支撑不住,前蹄下跪在地,脑袋乖顺地蹭着他掌心,异常委屈。 “咱们日夜赶路,我都换了三匹马了,它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你还是换匹马吧。” 罗成拧着眉想了想,转头看向身边的偏将,问道:“宇文成都那匹赛龙五斑驹可在?” 偏将立刻唤来管理马房的,不一会儿,人就将马儿牵了出来,只见那马儿鬃毛油光水滑,身姿矫健有力,显然已经从之前的厌食之中脱离。那一刹那,罗成仿佛又看到了宇文成都还在时,赛龙五斑驹精神抖擞的风姿。 罗成伸手抚着赛龙五斑驹,自言自语道:“这马儿养的真好。” 马房的管事讨好道:“可不是。这马儿啊,脾气倔着呢,以前老爱闹别扭,把人摔下马也是常有的事。这不,前阵子刚招了个养马的,嘿……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别看那马夫其貌不扬的,倒是把这马儿越养越好了,也懂规矩了。” 罗成脑袋里有什么一晃而过,却是什么都没抓住。 “罗成,我们赶紧走吧,我看晚上之前,应该能赶到并州城外。” 罗成不再去想,翻身上马,策马直奔并州城而去。 这还没到并州城下呢,就听属下来报,说是罗家的先锋军在途径一个山坳处时,发现动静,无声无息之下,逮住了趴在树丛里数百人,说起来,这数百人真是够窝囊的,这罗成的先锋部队才多少人啊,充其量不过百人,而这些躲藏的人却有数倍之多的人数,却是反抗都没反抗,直接弃械投降了。 而此刻先锋部队正在前头等候罗成前去查看,辨明真伪。 辨明什么真伪呢?因为这伙人之中还有一个自称是大唐宰相的老头,真是奇了怪了,这远在长安城里的文人怎么跑战场上来了?而且还这般狼狈。 先锋官一时也分不清真假了,只能先将这伙人控制住,然后命人赶紧去通知罗成。 其实这事啊,还得从刘武周攻打山西界说起。这战火一打响,便是一发不可收拾,长安城也随即乱成一锅粥,先是李渊听说刘武周往长安城这边攻来了,还嘲笑他自不量力,他并州城可是有大军十五万驻守,他也敢来找死,谁曾想并州城早就是座空城,壮丁全让李元吉私自调用去了洛阳支援罗成。 所以,在李渊不知的情况下,刘武周的大军那是长驱直入山西境内,依次突破榆次,平遥,介休,直逼并州。 等到河东半壁江山都快拱手让人了,李渊才得知李元吉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没在并州守卫,连带那十五万的将士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气得他险些在朝堂上晕倒。 当下便问道:“谁愿率军前往阻拦,解我长安之围?” 这不,有一人挺身而出,毛遂自荐,这人是谁呢? 正是当初李渊反隋和称帝中,起着不可或缺作用的裴寂。 说起这裴寂,因为李渊干什么大事都有他的份,所以,他在李渊心目中的地位,那绝对是非常之高的。李渊称帝,裴寂扶摇直上,成为唐朝的宰相,可谓位高权重。这还不止,李渊临朝时,甚至都要邀他同坐,散朝之后,又经常与之闲谈。 听说刘武周大军逼近长安城,并州失守,裴寂想,这会儿可是表忠心的时候了。裴寂立刻上表李渊,请求率军征讨刘武周,当下就被李渊任命为晋州道行军总管,全力抵抗刘武周大军前行。 裴寂出行前,那是意气奋发,可打仗毕竟不是纸上谈兵,寥寥数语就可以的。到了关键时刻,裴寂骨子里文人那种软弱就显露无疑了,毫无将帅之才。 裴寂一开始就做了个错误决定,刚到山西界,驻扎在度索原(山西介休的东南介山下),而宋金刚的部队正据守介休城。宋金刚仗着地势优势,在上流截了裴寂的水源,这肚子饿两天还不死,这水可不能不喝,裴寂在度索原还没站稳脚跟,就寻思着迁移。这就正中宋金刚下怀,宋金刚在半路伏击裴寂大军,唐军毫无防备不说,本来由于缺水,人就极度困乏,这一打,兵败如山倒。 这不,裴寂还没和刘武周部正式交手呢,就被宋金刚打得落荒而逃,带去数万人,只有万余人随他一同逃命。 再逃到晋州时,刘武周已经驻扎,迎头就是一番撕杀,唐军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裴寂打仗不行,眼力劲还行,当下什么都管不着了,只顾吆喝着士兵保护自己出逃。 这第二仗一打啊,原本的万余人就剩下数千人了,再加上一路逃命走失的,围绕在裴寂身边的就剩下数百人了,也就是罗成的先锋军在山坳处逮住的那几百人。 裴寂一看到李元吉,那是老泪纵横,恨不能上前扒住李元吉的小腿肚痛哭,被后者嫌弃地一脚踹开,一时没站稳,摔了个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李元吉抖了抖自个的长袍,冷着一张脸,不耐烦道:“给我好好说话。” 搁在平日里,裴寂决计是看不上李元吉的,这小子有什么啊?要智慧没智慧,要计谋没计谋的。德比不上太子,智比不上秦王,力比不上李元霸,他裴寂可是皇上面前红人,就算太子等人见着都得礼让三分,他倒好,见面就给他一脚。 但眼下,裴寂哪管得了这些,这李元吉要是不来的话,他指不定就死在这里了。原本以为死定了,没曾想能在此处见到援军,实在是太过兴奋了。 裴寂深知李元吉的脾气,这位爷可是嚣张到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可不敢托大,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想要博一下可怜。 “还有完没完,慢吞吞的,你站不站得起来?站不起来,躺着说也一样。” 裴寂一听李元吉发话,生怕他揍到自己站不起来,身子一颤,身手果然利索了不少。 罗成转头瞥了眼李元吉,后者连忙改口道:“军情紧急,我这不是着急么。” “我也没说你什么。”说实话,罗成也觉得这裴寂演戏成分太重了,只是没好意思开口。心说,你好歹把事说清楚再装可怜,还想不想救长安城了? 裴寂见两人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虽说动作是快了不少,但心中恼恨,强装着镇定把从刘武周攻打山西的消息传到长安城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如何落得如此境地之事和盘托出,中间还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得颇为心酸。 只是眼下两人都不卖他账。 罗成是屏气凝神,正在想着裴寂方才说的刘武周和宋金刚大军的布局,该如何突破,而李元吉是从头到尾没把他当回事,死不死都无所谓,更别说指望他会可怜裴寂了。 罗成喃喃自语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刘武周等人长途跋涉,前来攻打长安城,他的粮草是怎么解决的?” 裴寂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元吉给推搡了一把:“问你话呢。” 裴寂回道:“正因为天寒地冻,粮草供给不足,所以刘武周,宋金刚每到一处,就强取豪夺,强征粮草,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再不复见我大唐时的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真是可怜可叹……” “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跟我扯些穷酸词。”李元吉白了他一眼,打断道。 罗成道:“这么说来,刘武周并不得民心。” “岂止不得民心,算是把老百姓都得罪光了,每到一处,都拼命搜刮粮草金银,这会儿老百姓能躲的躲,能逃的逃。” “我们的粮草也不多了,不管是速战速决,还是长久战,至少得确保我方粮草充足,秦王殿下如今正在围攻洛阳王世充的关键时刻,我们可不能让他分心。既然刘武周得不到民心,我们能不能先振臂一呼,努力争取百姓的支持,然后再提征收粮食,驱赶刘武周,还百姓安宁,裴大人,你看如何?” 罗成的一句“裴大人”让裴寂好歹捡回了点面子,脸色回暖,却也为难道:“如今老百姓草木皆兵,怕是不容易相信我们,要是不相信我们,那就别提征收粮食了。” 李元吉挠了挠头:“他们要是不信,那我们就把粮食抢过来。” 罗成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和刘武周有什么差别?既然刘武周搜不出来的,咱们也一样别想搜出来,谁还没有个后手,要让老百姓心甘情愿把粮食拿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那些刁民,要想让他们交出粮食比登天还难。”李元吉说完,就发现罗成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盯得他心中一喜,难不成罗成总算发现自己的好了? 冷不丁听到对面说:“那也不一定,得看谁去拿。我觉得,你出马就行。” 李元吉听得云里雾里:“我?” “确切来说,是秦王殿下。”罗成笑道。 翌日,李元吉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白衣,修饰过的面容,倒是柔和了许多,但也不乏英武,出现在晋州城外的县镇上。 罗成侧脸盯着他出神道:“这么看,你们兄弟俩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谁跟他相似了,论打架,他可打不过我。”李元吉愤愤不平道。 “谁要跟你比打架,今日你就给我好好扮演秦王殿下,若是有百姓靠近,记住,表情要柔和,笑容要发自内心。” 李元吉嘀咕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扮演他,他那笑容看着就很假,我还给他增添美名?” 罗成耐着性子道:“跟你解释过了,秦王殿下仁义之名早就传遍了天下,所到之处也从来不扰民,相反还会想尽办法保护老百姓,深受百姓爱戴,这个名声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罗成戏谑地挑眉看向李元吉道,“你猜猜,我要是说其实是齐王殿下李元吉率军前来攻打刘武周,百姓还敢不敢出来了?” 李元吉哑然,这个比方太打脸了。 偏还有人不知死活地在旁搭腔,得意洋洋,说得好像是自己一样:“罗将军,这话说的没错,秦王殿下的美名那是众人皆知,所到之处,百姓争相拥戴。” “要你废话?就你懂得多,懂得多还被人追打地窝在山坳处。”李元吉对裴寂不屑一顾,“藏头还不藏腚,瞧你那点能耐。” 裴寂被李元吉一番奚落,涨得满脸通红,他正是脑袋藏着,趴在地上被罗成的先锋部队瞧着屁股,才被揪出来的。 罗成强忍着笑道:“好了,裴大人说的也没错,记住那些话,好好表现一下。” 李元吉还真就清了清嗓子喊开了。 其实就是先自报家门,然后再一番承诺,让城内百姓安心,唐军会保护老百姓的安全。 还别说,李元吉这一嗓子把李世民的名头喊出来,真有不少百姓开门迎接,纷纷响应,你要说这兄弟俩长得也不像啊,人怎么能认错?老百姓哪里有机会近距离面对面地见过李世民等人,也不过是听闻居多,也有遥遥见过一眼的,也是匆匆一瞥。李元吉虽说和李世民长得并不像,好歹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粗粗看来,不管体型还是大致轮廓,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这短短两日,就有不少百姓前来归顺,唐军自然是以礼相待,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由李元吉扮演的李世民开始将“难处”娓娓道来,与刘武周强取豪夺相比,百姓自然是积极响应起唐军来。 这不,唐军的粮草暂时算是不愁了。 这下,可以安安心心地攻打晋州城了。 身处晋州城的宋金刚也听说了李世民前来,站在城墙上遥看,也看不怎么清楚,只是服饰倒是挺像的。 这会儿,“李世民”亲自叫阵,宋金刚自然是想将人擒住,好好地到刘武周面前请赏的,二话不说,便提着兵器,亲自上马迎战去了。 谁曾想,他率领的一干战将才刚出城门,身后就窜出一小股早已埋伏在两侧草丛中的军队,将其围住,为首一人身着白袍银盔,英姿飒爽。 前有李元吉大军不断逼近,后有罗成包抄追着打,宋金刚根本不容反抗,独留下晋州城,被打得落败而逃。 罗成,李元吉一行人一鼓作气,拿下晋州城,又三两天的工夫,连挫几座被刘武周部下占据的城池,一路打到并州。 驻守这并州的,不是别人,正是打算以此为据点,攻打长安城的刘武周本人! —— 非常抱歉,拖了好几天更新,都是双11给闹的~痛并快乐着~~\(≧▽≦)/~啦啦啦~~   ☆、第140章 刘武周可不好打。且不说他本身就有领袖之才,征战阅历丰富,就说他依附突厥,得到突厥的鼎力支持,不仅赠与突厥最好的战马,还援引了部分突厥士兵,唐军这边呢?并州已是空城一座,前来征战的是裴寂这等文人,数战下来,连番挫败,唐军军心涣散,大败也就情有可原了。 此刻,并州城外驻扎的唐军大营内,罗成凝神看向沙盘道:“刘武周驻守并州,在咱们正前方,突厥军队驻守在汾州,也就是咱们的西边,他们两个要是联合起来一起打,咱们不但攻不下并州,恐怕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哎,罗将军此言差矣,有罗将军此等将才在,区区突厥,刘武周何足挂齿。”裴寂面露自豪,朗声道,那模样就像是在说自己一样。 罗成摸了摸鼻子,面露尴尬道:“裴大人过奖了。突厥军队可小瞧不得,他们生存环境恶劣,民风极其彪悍,个个能以一敌十,一般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北平府还镇守幽州时,我随父王与之征战无数,虽说也打了不少胜仗,但突厥人意志力顽强,就算败了,还会卷土重来,反复如此,让人不胜其烦。况且,此番还有刘武周军队在旁,我们轻敌不得。” 裴寂又打算开口,被李元吉一番抢白:“行了行了,别溜须拍马了,省着点,进了长安城到我父皇面前去表现吧,他才吃你这套。” 裴寂一噎,大眼瞪小眼,想反驳又不敢,只能生生忍着,那模样,看得罗成忍俊不禁。这裴寂对唐皇帝的忠心,罗成是信的,就是能耐差了些。 正此时,帐外有人通报,说是河东郡通守王行本求见。河东郡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被刘武周攻克的城池,当初一听说秦王的唐军援兵到了,众人喜极而泣,立马开了城门迎接唐军。 罗成沉吟片刻,对李元吉道:“这人你认识么?” 李元吉想了想道:“河东郡以前的通守是尧君素,我父揭竿起义,宣布反隋之后,这老小子坚守河东郡,誓死要与我李家抵抗到底,最后还是被他的部下给诛杀了,河东郡这才归于我李唐。之后,父皇担心河东郡还有尧君素的死忠部下,所以就派了大哥镇守河东郡,倒也相安无事。这不,直到父皇长安城即位,大哥被封为太子,自然不适宜再在河东郡久待,便离开河东郡,回了长安。这王行本倒是没听说过,大概是大哥离开时才任命的,既然是大哥任命的人,肯定没问题。” 罗成也信李建成的眼光,听李元吉这么一说,便点点头,冲通报的士兵道:“让他进来吧。” 王行本一进营帐,便行了个大礼,依次见过众人,见到李元吉时微微一愣,心说不是说是秦王殿下么,怎么是齐王殿下? 打一照面,李元吉也认出了眼前的人,这人确实是大哥驻守河东郡时的手下。李元吉曾在河东郡小住,阴错阳差地救了罗成,当时这人好像就在大哥手下当差,不过只是一个小官而已,没曾想如今竟是河东郡的通守了。 罗成耐心地向他询问了汾州的突厥军队约莫多少人,又问起刘武周的部队分布,听完之后,眉头紧锁,看来这回突厥是打定主意要搅和在里头了。 原来刘武周攻占并州之后,将晋阳宫里的宫女大多数都贡献给了突厥始毕可汗,突厥可汗本来也见不得李唐一家独大,听刘武周这样那样一番述说之后,也觉得是个机会,既可以培养一股势力与李唐分庭抗礼,还可以拿好处,何乐而不为。这才有了战马相赠,部分兵将任其调用的友好结盟。 这突厥军队一进了汾州,不管是中原的气候还是繁华,比之关外不知强了多少,又有刘武周将之当爷一样供着,顿时感觉过上了神仙一般的日子,心中更是坚定了,要与刘武周共进退,也好分得好处,说不定还能入驻中原。 所以,此刻说要将突厥和刘武周离间开,真不容易。 王行本也道:“齐王,我看要想离间突厥和刘武周,怕是不成。前些日子,属下还听说,突厥可汗表彰刘武周,封了个“定杨可汗”给他,还送他“狼头纛”,以示对其的重视。” 罗成心知,此一时彼一时,突厥尝到了甜头,怕是不会像当初让其放弃支援薛举父子那般轻易妥协。 “既然离间不了,那就打呗。”李元吉道。 罗成自言自语道:“也只能硬打了。” 王行本适时道:“齐王殿下,罗将军,属下河东郡还有万余精兵,城内粮草储备也足矣,静候齐王您吩咐。” 李元吉冲其点点头,看向罗成道:“不是担心对付突厥和刘武周两股势力,分身乏术么?瞧,河东郡的军队可以调来使用。” “也只能这样了,我稍后再想想布局的细节,不耽误时间了,咱们速战速决,同时开打,让他们两边衔接不起来,自顾不暇。” “嗯,好,我听你的。”李元吉笑呵呵道。 罗成思来想去,突厥兵不太好对付,若是让河东郡的士兵,或者是普通的唐军阻拦,怕不但拦不住,打了败仗,还容易影响士气,便吩咐让他带来的罗家燕云精骑前去阻拦突厥兵。 一来,燕云精骑皆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好兵,训练强度,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的能耐也是有目共睹的。再来就是燕云精骑和突厥兵打了不是一次两次仗了,熟知对方的路数;最后是希望燕云精骑的名号能威慑到突厥兵,毕竟以前在幽州时,数次征战,大多是以突厥兵战败,落荒而逃告终的。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再好不过。 罗成打定主意后,便将命令吩咐下去了,立刻引来李元吉的不满。李元吉不满,是因为燕云精骑一般都寸步不离罗成左右,万一发生个什么事,能第一时间保护他的安全,这把燕云精骑全部调去打突厥,如果罗成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但架不住罗成的一意孤行,罗成此招是出自全面考虑的,也是最稳妥的战术。李元吉争辩不过他,就要求他无论如何带上自己,要不然死活不同意他这么做,后者无法,只得同意了。 翌日,罗成,李元吉率唐军和王行本的河东郡兵将集结在并州城下,由罗成叫阵。 不一会儿,并州城门打开,兵分两路闪出两支队伍,刘武周赫然就在其中,刘武周这般痛快倒是让罗成有些诧异,他难道不用等等他那些突厥兄弟前来支援?他应该不知道燕云精骑已经前去阻拦突厥兵了。 罗成正心生疑窦之间,只听刘武周朗声笑道,手持大刀,指着罗成道:“罗成,我知道你厉害,但是别人怕你,我刘武周可不怕你,我这回就杀了你,杀了你,我还能扬名——说这天下第一的勇士罗成是我杀的,哈哈哈……” 李元吉一脸见鬼的模样瞥了眼刘武周,转头看向罗成道:“他中邪了吧?就他那武艺?压根都用不着你出马,你等着,我去会会他。” 罗成心说不用,但李元吉已经一头一勒缰绳,跑了出去。 刘武周这人的武艺,其实真是很一般,论年纪,也不如李元吉有优势,打着打着就喘得慌,身后的刘武周部将一见这架势,纷纷前来相助,这边唐军将领也不甘示弱,双方混打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军人马缠打在一起。 一竿银枪,让罗成挥使的来去自如,宛若蛟龙出海,所到之处无不鲜血飞溅,枪影重重,但凡靠近其身边的,纷纷倒地不起,不管是罗家枪也好,姜家枪也好,精髓已让他了解通透,难遇对手。 正当他以一敌百,尽退敌将之时,突然听得李元吉一声疾呼:“罗成,小心!” 罗成看着李元吉瞪大双眸看向自己身后,他迅速回身,只来及扶住替他挡了一刀,依然坚定不移地挡在他身前的士兵。 “你怎么样?”罗成焦急地低头询问挡在自己马匹前的士兵,士兵低垂着头摇摇头。 “王行本,你敢造反!”罗成怒斥冲自己举刀的男子,若不是这个士兵挡在自己身前,自己怕是已经遭了暗算,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王行本突然倒戈。 之前还表忠心的王行本此刻也露出了真面目,怒瞪道:“我本来就是隋将,是你罗成不知报效皇恩,当了叛徒,竟然拥戴李氏即位。” “你是尧君素的人?” “哼……尧大人为人忠良,誓死效忠我隋朝,没曾想竟然被叛徒出卖,砍了脑袋。我只能忍辱偷生,暂时假意归附你李氏。谁知刘武周大军前来围攻长安城,而李元吉那个傻瓜又不知何故率军离开并州,我就知道,我大展拳脚的机会来了!我趁机杀了李建成新任命的通守,自己取而代之,号召城内百姓和士兵一起反唐。看到你们来了,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一方面向你们投诚示好,另一方面联合刘武周一起,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唐军。”王行本冷哼道,“罗成,你命好,让你躲过一劫,要不然,此刻身子都凉透了。” 王行本说罢,举刀又往要罗成身上砍去,罗成只得慌乱间将身旁替自己挡刀的士兵随手安置到一旁,再无从顾暇地与王行本打斗到了一起。 若是方才让王行本偷袭成功那就算了,这一招偷袭不成,他要再打罗成,那就有些不自量力了,难不成你的武功要比宇文成都,李元霸还好?况且,王行本这么一来,也确实把罗成给惹毛了。 罗成大开大合之下,直把王行本逼到死角,没有半点反抗能力,最终被一拥而上的唐军给活捉了,刘武周一见王行本已暴露,突厥军也来不了了,自己计谋失败,赶紧吩咐撤兵。 李元吉赶紧翻身下马,跑到罗成身前,上下检查了遍才问道:“没事吧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让我瞧瞧。” 罗成伸手将他的手拉下,安抚道:“我没事,其实就算是他想伤我,也未必能伤得了我,你忘了?我的感官本来就比常人灵敏。只不过就是可怜了一个兄弟,替我挡刀。” 罗成突然想起来,四处张望道:“对了,方才替我挡刀的兄弟呢?我见他胸口上有血,怕是受伤了,赶紧吩咐人包扎一下。” 可等到清理战场了,也没找到那个替他挡刀之人。 营帐内,一个士兵匆匆进帐,下跪通报:“回禀将军,我军士兵之中并没有胸口受伤之人。” 罗成凝眉道:“所有人都找了么?” “都找了,确实没有。” 李元吉皱眉:“不是我军的,总不会是敌军的吧?” “虽然当时非常混乱,而且十分仓促,但我记得他身穿的是唐军的军服。”罗成道,“他的胸口受了伤,要是不及时上药的话,怕有生命危险。” “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罗成努力回想道:“他当时低垂着头,我也没看清。” “那身形呢,身形总有印象吧。” 罗成突然身子一顿,神情恍惚。 “罗成?罗成?” “啊……”罗成茫然地抬起头,强扯了个笑道,“我有点累,李元吉,你要不先出去一下,我想休息一会。” 李元吉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好。”等到大帐内再无一人,罗成扑通一声失重坐在椅子上,低声喃喃道:“是不是你在保护我?其实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为什么又不愿意见我。” 罗成越想越坐不住,心里对宇文成都的思念越发浓重,茫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去哪里找他,毫无头绪胡乱地走出了营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听身边有人惊呼道:“叩见罗将军。” 罗成才晃过神来,定睛看了眼周围,看了眼眼前之人,似曾相识,却是记不得他是谁了:“起来吧,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马房啊。罗将军不记得小的了?小的是马房的管事啊,之前就是小的将赛龙五斑驹给您牵过去的。” 罗成木讷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竟然走到了这里。是啊,现如今,他与宇文成都唯一的牵扯,便是这匹战马了。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吧,罗成开口道:“赛龙五斑驹呢?带我去瞧瞧。” “好嘞,我这就带您去。” —— 停在这里不是我所愿【看我真诚脸】,轻拍……轻拍!   ☆、第141章 马房的管事早就久仰罗成大名,因为官职太低,一直无缘亲见,如今如此近距离地见到心目中的英雄,自是激动万分,絮絮叨叨,嘴巴一刻也不停歇。 刚开始时,罗成还耐着性子听他诉说,偶尔会附和两句。可听着听着就不对了,这人的热情程度远超过他想象,这不,都说到他家孩子的训练计划,非得求着他将他家孩子收于罗家军麾下。关键是,他还未成婚! “洪牧尉,我可以自己走走,你还是忙你的去吧。”罗成无奈出口打断道。 “啊?”马房管事一愣,随即笑呵呵道:“罗将军,您一个人走走,怕是找不到地方。再说属下也没什么可忙的,就算有事,也都交给手下人去做了——” 罗成双手后附,突然翻脸,冷声道:“自己的职责,怎可假手于人?如此不负责任,如何能担起马房平日的事务,别小看一个小小的牧监,骑兵仰仗的可都是这些战马!关键时刻,对战局起了决定作用的,也是这些不会说话的兄弟!” 马房管事愣了愣,被罗成这番一说,不但没恼怒,竟然肃然起敬起来,腰杆子也挺直了,道:“罗将军,您说的实在太好了。我以前一直以我如此年纪轻轻,不上战场打仗,而是在这养马觉得窝囊,被你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我的作用举足轻重,我现下马上去巡视战马。属下这就下去了……罗将军,那你——” 罗成一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效果,继续佯装严肃道:“你去吧,我自己慢慢找。” “哎,罗将军,你前面走到底,往左拐,马厩旁边紧挨着一个破草棚的就是,那个破草棚里住的是上个月新招来的养马兵,这人长相不太好,别让他惊扰了你。” 罗成点点头,心说,他什么没见过,还能让人给吓到不成。不过,那人总算是被忽悠走了。 罗成顺着那人指的路,往前走去,已进冬日,严寒酷冷,昨晚上后半夜还飘了雪花,今早上还在洋洋洒洒地下着,在地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罗成每到一处,都一个浅浅的脚印。 快到走到马厩的时候,罗成看到了那个姓洪的牧尉说起的破草棚子,小门虚掩着,但那破旧不堪的草棚子哪里抵得住寒冬的冷风,只见小门在风中发出吱嘎的响声,一合一闭,在风中摇曳,仿佛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般。 罗成想着这般恶劣的天气,那马夫愣是不肯和牧监的人一起合帐,而是宁愿选择在马厩旁安置个简易的遮风挡雨处,可想而知,怕是顾及到旁人的感受,洪牧尉曾说过这人长得并不好。 罗成原本只是想看看赛龙五斑驹,但是这会儿却是想看看那个洪牧尉口中的养马人,至少表示一下感谢,谢谢他能替他照顾赛龙五斑驹。 靠近那草棚,罗成轻轻伸手推了推门,几乎没用力,那门便开了手掌大般地一条缝,透过那条缝,先入为主的是一个铺满干草的门板,而支撑门板的是不知道从哪捡回的几块大石头。 床上,暂且将这块铺满干草的门板称之为床吧,床上搭着一件破旧的灰色的长衫。 草棚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要说各个营帐都备上的火炉,就是不漏风都做不到,这种地方怎么可以住人? 罗成眉头紧锁,想象不到在唐营之中,竟然还有人住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没被冻死都是万幸。 罗成二话不说,推门而入,出声道:“这里根本不适宜住人,你怎么没跟牧监的人住在一个营帐?可是因为你的长相,牧监的人都欺负你?你只管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等到那人连忙转身,留这个光裸的上半身背影时,罗成却忽得愣住了。 方才那一瞥,那男子乱蓬蓬的长发之下,露出了一点儿下巴。 瘦削而挺直的身躯……那瘦得仿佛都削尖了的下巴,还有他出声的瞬间,那人紧抿着泛白的干裂嘴唇…… 罗成试想过很多种与他再次相遇的可能,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与之相遇。 虽然他不想相信,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栖身在这小小的马房之中?但是容不得他不信…… 那个人实在太像宇文成都了! 罗成僵在了原处。 就在此时,床板上背对着坐着的人,随手胡乱地拿起搭在床板上的长衫,往身上随便一耷拉,低着头,疾步离开。 直到人走出了草棚,罗成才晃过神来,张开腿就往草棚外跑。 “你躲啊,你还要躲到哪里去?”罗成冲着那人的背影失声喊道。 看着他僵直地站在雪地上,那瘦削的背影和蓬头垢面的模样,有一种莫名的痛苦到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罗成一步步,缓慢地走上前,清朗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颤抖:“你如果不想见我,为什么还要隐藏在唐军之中处处保护我?” 罗成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么近,却是那么远,近到他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肩膀,却远到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为什么还要保护我?都是我害的你,是我要与你为敌,是我逼死你的,我还监斩了你父亲……你对我好,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过你,就连最后一次,在瓦岗的时候,你跟我表白,我都回绝了,你是傻瓜,还是笨蛋?如今还要来找我?那次在北平王府门口跟踪我的人是你吧?黑风岗那次也是你给李元吉的人领的路吧,这回也是你替我挡得刀,你还要护我到什么时候?”罗成失控地喊道,“你说啊,你到底想要护我到什么时候?” 身前的人不动,微微抬起头,仿佛这样,眼眶里的眼泪才不会掉落下来。 罗成看着他胡乱披在身上的长衫,长衫上还印染着血迹,他的胸口还留着为他受的伤。 罗成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明明是他遭遇了这一切突变,受伤的人时他,痛的人也是他,可最后掉眼泪的却是他。 罗成伸出双臂,避开他胸前的伤口,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 怀里的人挣了挣,却是没挣的过罗成的执拗。 “别这样,你是大将军,这样子对你不好。”声音沙哑得有些刺耳,自身前传来。 罗成初一听这声音,猛然一惊,快走两步,站在了他前面,两人面对面地看着。 从最初的震惊,到眼下的平静。 “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我不想见你的理由。”宇文成都撇过脸去,宁愿看着不远处的枯枝,也不去看眼前的人。 罗成伸手,终于抚上了那两条恐怖的伤疤,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可想而知当时掉下山崖时的伤口有多重,深可见骨,以至于即便愈合了,依然留下两条显而易见的伤疤。 罗成的手在那两条刀疤处逗留,长的那条甚至蜿蜒而至他的脖颈,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的声音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不复以前的洪亮。 他到底是怎样侥幸,才能在这样的处境下活下来。 罗成抬起头,他的平静超乎想象,但他还是从他眼底看到了宁愿死在他面前的屈辱和悲怆。 如果可以选择,也许他真的会选择宁愿死去,也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如此落魄的一面。 他十二岁便开始跨马从军,南征北战,东讨西伐…… 他凭借一杆凤翅镏金镗打遍天下,马前从不走三合之将…… 他让无数战将闻风丧胆,谈虎色变…… 他是大隋朝的第一勇士! 曾经,曾经。 罗成早已模糊的视线,此刻什么都看不见了,那样孤高的天宝大将军! 罗成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会回瓦岗。他在受苦的时候,他在瓦岗和众兄弟在一起,有说有笑,他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时候,他在叱咤战场……他救过他无数次,可是他却没有坚持一定找到他。 眼睛又酸又胀,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可是此刻却是根本不由自主,只要想到过去,罗成就恨自己,那种愧疚和心疼,痛恨和怜惜矫揉在一起,罗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缓缓地蹲下身,就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宇文成都的双腿,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膝盖处,痛哭起来,一点都不遮掩,自懂事以来,第一次嗷嚎大哭。 宇文成都被他的哭相给惊住了,他想伸手去拉他起来,被他挣脱掉了。最后只能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弯下腰,伸出双手试图将他抱起来。 宇文成都一弯腰,罗成倒是率先站了起来,眼泪也顾不得擦,哭得稀里哗啦的,泪水都在脸上没干呢,就赶紧将人扶住,手忙脚乱道:“你想干嘛?谁让你俯身的,胸口上还有伤呢,别使劲,又流血了。” 宇文成都果然不动了,只是凝神一样的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双眸包含了难以言明的情愫。 “胸前的伤口得赶紧处理一下,走,我带你去包扎伤口。”罗成说罢,拉着人就往自己的主营帐走去,宇文成都低头看了眼双手交握处,温暖得真的不想放开,但是他不能容许自己放肆,容许自己给他的名号上染上污点。 罗成感觉到身后交握的手挣了挣,想要挣开,却是握得更紧了,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前走。 罗成定睛一看,那长衫上竟然还染着血迹。 —— PS:其实我已经没什么话好讲了。。。写出这章貌似就是让人轰的。。。但是,我一定要强调一遍,虽然这章只有三千字,但是真的让我伤透了脑筋,死掉一大堆脑细胞。虐什么的,真心不适合我,我是写欢脱风的,好么【瞧我真诚脸。。】请相信我!!!   ☆、第142章 宇文成都静静地在心底描绘着那个人的轮廓和表情--他透亮的双眸,精致的五官,担忧的神情……他曾无数次躲在角落偷偷看他,却从来不敢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看他,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应该离开的,离他远远的,但又迫切的想看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矛盾而复杂的心理充斥他内心,让他日夜深受煎熬。 罗成此刻根本无心理会宇文成都心中所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紧贴着皮肤的长衫。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他上战场无数次,曾见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口,可是看到他的伤口,却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因为一直刻意地躲避自己,胸口的伤处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已经化脓,一片狼藉,那灰色的长衫也不知道是从哪捡来的,破旧不堪不说,还满是尘土,黏在伤口处,更加重了伤势。 罗成的手都不知道该搁在哪里,死死地盯着他的伤口,只觉得眼眶越来越热,抽动着双唇,低声问道:“疼么?” 宇文成都摇摇头,平心静气道:“不疼。” 罗成抬起头看向他,眼前雾蒙蒙的,有些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面庞。 宇文成都亦是眼神淡淡地回应着他,仿佛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站在营帐前的李元吉呆呆地看着眼前两个人,他恨自己一听说罗成自军医那领了药,就忧心忡忡地赶到他的主帐,结果看到的却是眼前这幕。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李元吉便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丑陋的人是宇文成都,原因不外乎一个,能让罗成这般亲密对待的,除了宇文成都再没有其他人。 自从黑风岗一事,他已经知道了宇文成都未死,但还是心存侥幸地对自己说,只要不让宇文成都和罗成相见,久而久之,自己必然能取代宇文成都在罗成心中的地位。 可眼前的一幕让李元吉再没有了往日的信心,罗成看宇文成都的眼神,有愧疚,有心疼,有不舍……最重要的是他在他眼底看到了爱恋。这是他从未在罗成眼底看到过的,他以为他还年幼,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爱,殊不知他表达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李元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坚持地站在这里,看着罗成为了另一个人担忧,心疼。 而罗成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宇文成都的伤口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散给站在帷帐边上的李元吉。 宇文成都低头看了眼与罗成的年纪极不相符的川字型眉头,伸手握住他迟迟没有落下的手腕,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宇文成都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你别动!”罗成冲他低吼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大手,停顿半刻,稍稍一愣,随后又倾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道,“身体怎么这么烫?会不会是伤口发炎了,引起的发烧。” “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宇文成都淡淡道,仿佛那满目疮痍的伤口根本不在他身上。 他越是这么平淡,越让罗成难受,也不知道到底是生的气,声音闷闷道:“和落下山崖相比,这确实不算什么。” 提到掉下山崖,宇文成都的眼神顿时黯淡了许多,对他来说,掉下山崖的那些日子才是人生中最昏暗的,要不是心里一直挂念着那个人,也许他早就死了。 他的脸被树枝刮花了,还伤到了喉咙,他浑身上下,受伤的又岂止脸上那两条疤,若不是被山下捡柴的农夫给救了下来,这条命怕是早就保不住了。在山中破旧的小屋中,他昏昏沉沉地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昏睡了半个月,才渐渐恢复意识,之后便是漫长的疗伤。 他讨厌当时的自己,毫无能力,只能一动不动地睁着眼平躺在床上,像活死人一样指望别人的施舍而存活,幸而山里的人都比较淳朴,虽然他们都以为他死定了,可总算没有将他丢在荒郊野外,还是将他捡了回来,拿米水喂自己,他这才活了下来。 有朝一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宇文成都心中澎湃自是不用多说,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罗成这个名字是他唯一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罗成紧抿着唇,替他轻轻地擦拭着胸前的伤口,偌大的营帐内,两人虽然不再说话,但彼此之间涌动着淡淡的温馨。 李元吉被这种默契压得喘不过气来,蓦然转身,强行逼着自己不再去看那两人,声音中透着倔强道:“既然你没事,我先出去了。”不等罗成回话,就一撩帷帐,大步走出了罗成的营帐。 罗成看向那因为大力的拉扯而晃动不已的帷帐,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离开的背影,从背影上来看,那人的心情决计算不上好,罗成微蹙了下眉。 刚出营帐,李元吉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大地喘了口气,原本强装的镇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既然这么难熬,为什么还能坚持站在那,看着那两人之间的交流那么久。 在从李安口中得知,宇文成都兴许没死的时候,李元吉曾想过会怎么对待他,也许会趁着罗成知道他的下落之前,先找到宇文成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一了百了,这是他自己认为的,也是身边所有熟悉他秉性的人都认为的。 可是,今天看到罗成看向宇文成都时,那眼底的欢悦,那般专注在意的模样,李元吉就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他宇文成都就算再英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是他李家独大,父皇已经是唐朝的皇帝,生杀予夺之权尽在手握,他身为唐朝的齐王,要一个人实在太过容易,但是就算宇文成都死了又怎么样?罗成会难过,会伤心,会继续懊悔下去,会永远恨他…… 回想起当初宇文成都掉下山崖的死讯传来时,罗成病如抽丝,吐血昏厥的模样,要是再来一回,他不确定罗成还是不是能活下来。 李元吉倏地直起身子,狠狠地一脚踹在雪地上,雪花四溅,守卫的士兵纷纷缩了缩脑袋,没人敢上前开口劝说。 营帐内,宇文成都低声道:“你去看看他吧。” 罗成抬头看了眼他,轻声道:“不用。”之后再不说话了,再次低下头替宇文成都认真清理起伤口来。 宇文成都扫了眼帐外,转而凝视的目光转向罗成,稍顿半刻,缓缓道:“你手上的动作慢了。” 罗成替他包扎伤口的双手一顿,表情微滞,一言不发。 “去看看他吧。” 罗成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宇文成都道:“别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他心情不好,会乱发脾气,那么军营中又得有人遭殃了。但他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你可以控制他的情绪。”宇文成都看到罗成眼中一晃而过一道惊讶,显然他已经明了李元吉的心思,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愿去承认罢了。 宇文成都心中苦笑,是呢,弃长安城护卫之责,举并州之兵,倾巢出动长援东都,只为一人,行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又是为何? 除了情之所钟,别无他解。 面对宇文成都的目光,罗成只能沉默以对。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气氛并没有因为李元吉的离开而变得更融洽。 突然,帐外听到一连串的擂鼓声震天,罗成正待询问,就听得帐外士兵进来通报道:“罗将军,并州城内有大将擂鼓叫阵。” “可看清了是谁?” “好像是贼首刘武周。” “好,吩咐下去,整理一队士兵,随我一道去瞧瞧。”罗成将手上的活忙完才定睛道。 “将军……”底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 “说话,怎么回事?”罗成心底突然升出一股不好的兆头。 士兵将头埋得低低的,唯唯诺诺道:“齐王殿下已经率人前去迎战了。” 罗成面色一整,豁然站起,勃然大怒:“李元吉出战去了?我才是此番征讨的统帅,谁让他出去的。” 士兵哭丧着脸:“齐王殿下要去,我们也拦不住啊,而且他还说,谁要是敢去通报你,回头就要谁的脑袋……” 这话还真不是随便编就能编出来的,像极了李元吉的霸道。 方才李元吉摔帐而去,罗成知道他心中不悦,可没曾想他竟然任性赌气到独自去迎战刘武周。且不说那刘武周本身武功也不差,再说刘武周身边能将就不少,之前被自己打败的宋金刚也逃回了并州城,和刘武周汇合。 人刘武周前两天吃了个败仗,眼下又擂鼓叫阵,显然有备而来,就李元吉那冲动的性子,不出事才怪。 罗成这么一想,便坐不住了,匆忙间穿戴银盔,一手拿起长枪,二话不说就往帐外走,手刚刚搭到帷帐,倏然停下脚步,回头,语气坚定道:“你等我,在这好好休息。别再想着离开,如果你离开,我会什么事都不做,放下这里所有的一切去将你寻回。” 对上宇文成都深沉的眼眸,罗成的语气平淡而真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 “等我。”说罢,罗成转身离开营帐。 留下宇文成都一个人径自摸向胸口的伤处,细细地回味他方才的话,不知作何感想。 而此刻的并州城外,却不如眼下温情涌动。 并州城外,刘武周一扫颓废之气,气质昂扬地坐在战马之上,迎上李元吉。 身后是一片哭喊声,那凄惨的痛哭声和刘武周此刻悠然自得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些哭喊的人是谁呢? 那还得从刘武周叫阵,李元吉自告奉勇上前,想要找他好好干一架,扫一扫之前在营帐里的郁气说起。 谁知刘武周压根没想迎战,而是一脸运筹帷幄的模样朗声道:“来人啊,把人押上前。” 于是就有了前面的一幕。 这些哭哭啼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并州府里李元吉后院里的女眷。 “王爷救我……” “王爷,我是香云啊,王爷,我是您最宠爱的香云,王爷救我……”为首之人正是奶娘陈氏的亲生女刘香云,此刻被双手后绑,推搡到城墙边上。 李元吉定睛一看,眼底冒火,吼道:“刘武周,你还是不是男人,要有本事,冲我来便是。” 刘武周被骂,压根不生气,反而笑道:“我听说李渊三子姓李,名元吉,骄横放纵,行事暴虐,不管老幼妇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素来不忌,难不成传言还错了?我做的事,比起你做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说真的,李元吉还真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虽说是住在他齐王府后院的,但对他而言,她们之中绝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就算认识,也没深交,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不过,眼下有件事必须得弄明白。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刘香云,我问你,奶娘呢?”李元吉面带焦急地问道。 “娘她……娘……” “奶娘人呢?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刘香云哇得一声哭出声:“这些反贼攻下并州城之后,当晚就闯进王府,将我们都抓了起来,说是到时候还可以拿我们这些家眷的性命相威胁,娘她听说前来攻城的人是你,不愿成为你的负担,拖累你,当下就撞墙了……全是血……脑袋上都是血,再也没醒过来。” 李元吉身子踉跄了两下,当下傻眼了,怔在原处,口中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 ——   ☆、第143章 “李元吉!”罗成驱马刚到战场,便看到刘武周和宋金刚两人正围着李元吉一左一右对战,而李元吉根本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要和刘武周拼命一样。 此刻的李元吉哪里听得进罗成的喊话,只一味地撕斗搏命。 罗成见喊不听李元吉,又见随李元吉出战的唐军大将们个个傻站在那,心中有气,拉过一员偏将便问道:“你们怎么不去相助齐王,没看见他以一敌二么?” 偏将见罗成到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赶紧道:“罗将军,你总算来了。刘武周抓了齐王府里的家眷。齐王殿下一听说奶娘陈氏撞墙身亡,便不管不顾了,非要亲自上场,要刘武周偿命,这不,刘武周不敌,宋金刚也上场相助了,我等本欲上前助阵,可齐王殿下冲属下们喊,谁要是妨碍他报仇,和叛贼同罪。” 偏将们垮着脸道:“罗将军,齐王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么?我们哪敢上前半步。” 而此时场中的刘武周和宋金刚也被李元吉的武力值给震住了。 李元吉本身武力就不差,厮杀中透着一股狠劲。试想他要是很逊的话,李渊也不会在他十四岁那年对他刮目相看,从此之后委以重用,随其南征北战,李渊的儿子可不少,但派的上用场的还真不多,李元吉就是其中之一。 再来,李元吉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就算当初李元吉的武功不错,也没那么出众。但也不看看近一年,他和谁走的近。 近一年来,李元吉校场上对打的对象是罗成,现在换成刘武周,实在不够看啊!就算加个宋金刚又如何,照样将这两人打得嗷嗷叫。 刘武周和宋金刚原本以为李元吉好拿下,擒下之后,再胁迫罗成弃械投降,毕竟李元吉身份摆在那呢——唐朝的齐王,罗成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一样有所顾忌,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李元吉就那么难对付。 二人被李元吉那拼命的打法打得叫苦不堪之时,刘武周一边双手举起兵器挡住李元吉的攻势,无奈冲他大喊道:“李元吉,你别再打了,你要是再打,我可就让人把你府里的家眷全杀了!” 宋金刚被李元吉一脚踹倒在一边,听到刘武周这么说,也捂着胸口附和道:“对,李元吉,你给我赶紧放下兵器,要不然,我现在就吩咐属下杀光你府上家眷。” “放下兵器?我放你妈的蛋……”李元吉破口大骂之时,又抽回铁槊,往刘武周身上刺去。 “人都让你给逼死了,还想让我束手就擒?其余人等,你爱杀便杀,你要是杀光我府里的人,正好给我借口坑杀所有叛军及其家眷,到时候,可别以为器械投降就能活命。”李元吉怒火中烧,冷哼道。 “你……”刘武周只觉得太阳穴处暴跳,脑袋疼得厉害,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到底招惹他干嘛? 就他那种六亲不认的人,竟然还指望拿人质威胁他……惹毛了他,事后屠城什么的,真说不准的。 刘宋大军这边也看出苗头来了,看样子,刘宋二王是不敌李元吉,突厥那边自打两日前被罗家军狙击了一回,这会儿龟缩在城内,压根不敢出城,更别提支援。刘宋两军这边的大将们沉不住气了,纷纷手持利器,驱马而至。 一个,两个,三个……场中瞬间变成了七八个人围着李元吉一人打,后者顿感回打吃力。 一个不留神,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敌将,眼看大刀落下之时,哐——锋利的枪头及时出击,恰恰将刘宋军中大将的大刀拦在了半空中。 李元吉听得动静一回身,就见罗成正侧面对着他,手持长枪将敌将兵器架住,自己才免于受伤。 李元吉凝眉道:“你来做什么?” 罗成边打退敌将,边挪到李元吉身边,两人背靠背道:“我不来,难道看你送死么?” 李元吉冷笑了两声道:“我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你会在乎么?你的眼里除了宇文成都,还有别的人么?我算个什么东西。” “李元吉,你别闹了。” “我再说一遍,我是死是活,是我自己的事。罗成,别以为我心里有你,你就可以插手我的事。你给我滚开,我要亲自替奶娘报仇,亲手杀了刘宋二人!” 刘武周,宋金刚见人质根本威胁不了李元吉,又见后来的罗成勇猛非常,十几个大将都不是他对手,心中早已生怯,趁着十几员大将都在围攻罗成,李元吉二人,便想趁机逃回城内。 “刘武周,你给我站住!”一直密切关注刘宋二人的李元吉一见两人意欲逃跑,也丢下一干敌将,紧追不舍。 罗成一回头见李元吉追着刘宋去了,心下一惊,谁知道刘宋二人有没有在城池周围设下埋伏,就算没有埋伏,深入敌穴,寡不敌众,乃兵家大忌。 罗成也不再恋战,一刻也不耽搁,紧追着李元吉而去,而身后的唐军将领早已不顾什么齐王殿下的命令,纷纷上前迎战,齐王殿下的威胁虽然厉害,可眼下罗将军都上了,还怕什么?谁不知道齐王殿下的威胁在罗将军身上从来不适用。 唐刘两军混打在一起,场面混乱,各有伤亡。 刘宋二人一回头,他娘的,这煞星怎么还在追!还有完没完了?! 刘武周心想这样可不成,李元吉追得那般紧,城门可开不了,刘武周暗下决心,主意已定。 罗成见两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事必有蹊跷,可李元吉如今被仇恨和冲动冲昏了头脑,哪里会察觉到这些,依然不依不饶地紧追其后。 等到距离两人还有半丈之时,李元吉刚要出手,就见原本只顾逃跑的刘武周突然回身,以自身为轴,挥舞大刀一举横劈向身后的李元吉。 好一招拖刀计,左右非死即伤。 李元吉大骇,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一把拽下了马,在地上翻滚了两三圈,才落定。 李元吉定睛一看,这要是没翻下马,这会儿怕是已经遭了刘武周的暗算,而拉他下马的除了罗成还有谁。 罗成是随李元吉一起跳下的,此刻单膝着地,刚站定,便一把拉住李元吉,生怕他再犯浑:“你这样莽莽撞撞,就能替奶娘陈氏报仇了么?她就是为了不拖累你,才选择的撞墙身亡,你如今这么不顾自己安危地拼命,那她的死又有什么意义?” “你让我就这么算了?她虽不是我亲娘,可比亲娘还亲!要不是她,我早在二十几年前,还在襁褓中就自生自灭了。”李元吉冲他喊道,眼底都湿润了,愤恨地同时掩不住心底的脆弱。 罗成从没见过李元吉这幅模样,一时愣在了原处。他没听他提起过这些,事实上,和李元吉在一起的时候,多半是他一直在问他的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很少提起自己的事,而他之所以知道一些事情,也都是从李安,李二哥或者其他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 罗成一刻没拉住李元吉,便让他挥起兵器,将刘武周所乘坐的马腿给打折了,刘武周惊慌之下,兵器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被打下马的刘武周这会儿再不敢逞强,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冲罗成道:“罗将军,我愿举兵投降,臣服大唐,我愿随你一道回长安城,听候皇上发落。” 罗成刚要开口,只见李元吉的铁槊已经递了出去。 “李元吉——”罗成想要出口阻止,已经来不及。 李元吉回头,扫了眼罗成,唇角微勾,眼底有刹那的畅快,看向刘武周道:“早在哪了,现下才投诚,是不是晚了些?” 刘武周惊诧地低头看着刺穿自己胸膛的兵器,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元吉,轰然倒地。 李元吉抽回兵器,居高临下,对着刘武周的尸体冷冷道:“真是不长记性,怎么才让你活到现在的?我早和你说过了,就算你投降,我也一样会杀了你。” 而宋金刚早就在刘武周被打下马时,就已经吓得仓皇出逃,既然进不了城,那就随便哪都行,只要逃了就好。 看眼下这情景,就算让他逃进城了,也未必是好事。唐军强盛,攻下并州城是早晚的事。一旦攻下并州城,李元吉会不会放过自己还很难说。 宋金刚正想着呢,那头刘武周就试验了他的想法——李元吉是将二人恨之入骨,就算投诚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死路一条。 刘武周的死尚在眼前,宋金刚浑身打了个激灵,再不敢耽搁半刻,赶紧的,人也不要了,城也不要了,驱着马儿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等到李元吉杀完刘武周,再想追宋金刚时,后者已经窜入小树林中,瞧不见他影儿了。 刘武周身死,宋金刚率零零碎碎的几个亲信出逃,已不成气候,并州城被夺回。彼时,又传来突厥可汗已经向唐皇帝求和,并且甘愿俯首称臣的消息,镇守西边的突厥悉数退出汾州城。 到此为止,长安城之危基本已经解除。 李元吉重回并州城,神情落寞地抬头看了眼城墙,如今已物是人非,并州城内唯一的牵挂也没了。 “王爷,王爷……妾身还能活着,能有幸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刘香云被唐军救下,欢快地奔到李元吉面前,挽着他的胳膊,感激涕零道。 李元吉一撒手,刘香云便被甩到了一边,眼神迷茫地看向前者,讷讷道:“王爷……” “我会给奶娘安排葬礼,让她风风光光下葬。你去给她守孝,等到孝期结束,我会给你找个可靠的人嫁了。” 刘香云一听这话,瞬时呆了,眼瞅着李元吉离开了,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话,顿时呼天抢地,恨不得扑上前抱住李元吉的大腿:“王爷,妾身身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妾身哪都不去……” “不想嫁人也可以,自我有记忆起,便时常听奶娘念叨,她的老家在江南一带,那里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我会给你安排一处安静的宅子,吃喝不愁地养你一辈子,直到你寿终正寝。” 不在并州和长安城,怎么看得见齐王,看不见齐王,还怎么成为齐王妃? 刘香云这会儿才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靠山没了,哭喊起来:“娘哎,我的亲娘……你死了之后,我就孤苦无依了,现在齐王也嫌弃我了,不要我了……” 李元吉脸上表情寡淡,一步不停留地大步往前走去。 刘香云深知李元吉的秉性,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想到这,哭得更厉害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王爷……妾身是爱你的啊……” 见李元吉不为所动,依然脚步匆忙,刘香云急中生智道:“王爷,我娘亲在天上看着呢,她才刚死,你就赶我出府,她会死不瞑目的……” 提到陈氏,李元吉匆匆的脚步确实停了下来,刘香云见状,身子往后缩了缩,喃喃道:“王爷……” 李元吉双手后附,回头道:“我要是继续留你在府上,奶娘才会死不瞑目。你我心里都清楚,你我没有夫妻之实,我心里也根本没有你。” “王爷,那晚你没喝醉啊?”刘香云说罢,赶紧捂住了嘴,惊恐地看向李元吉。 李元吉嗤笑了一声:“我之所以将你收入后院,一来是我以为你做这些,是奶娘的意思,二来对我来说,府里多个女人,少个女人,并无差别。可我将你收入后院之后,奶娘亲自来找我,她其实并不愿你入府,一切都是你擅作主张,她曾劝你好多回不要再纠缠于我,你都不予理会,还将我灌醉了,说是已有夫妻之实,逼得她不得不答应。奶娘心地善良,将我抚养成人,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她心知很难改变我的性子,你根本掌控不了我,生怕她死后,你会在府里受苦,她向我求了个不情之请——希望我能找个机会,给你找个稳妥的男人,踏踏实实能过日子的男人,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如若不行,就将你好好安置,远离纷争,她便了无心愿了。” 刘香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神木讷,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娘,你是我亲娘!你怎么会这么害我?我是齐王府的女主人,我是齐王妃!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刘香云又哭又笑地对着天空喊道。 李元吉轻哼了一声:“拖下去吧,好好照顾刘姑娘。” 士兵们面面相觑,回道:“是。” 唐军重回并州城,清扫战场,安置俘虏,耗费了几天时间。 这边并州城安排妥当,李元吉便想着先行向上京向李渊请罪,此刻被安排在夏县,与燕朗和罗勇一道稳定局势的的李安也回来了,李世民已经基本掌控洛阳局势。 李安瞧着李元吉不动声色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憷,还不如冲他发些脾气,揍他泄泄气。他是回来后才知道,陈氏已亡,刘夫人被王爷遣散回江南了,罗将军找到了宇文成都,这会儿两人整天腻在一起……这一连串的打击,王爷受得了么?如今这么平静,让他心存担忧,不免小声嘀咕地抱怨起罗成来:“王爷也是为了救人才搬兵离开并州城的,眼下要上京,在皇上面前负荆请罪,可那人倒好,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元吉低头瞥了眼正在为他更衣的李安,淡淡道:“他没让我救,是我一厢情愿。再说,我自己做的事,我一力承担。是我擅自调兵离开并州的,也是我让长安陷入危急之中的,父皇要如何处置,随他。” “王爷,你就算要负荆请罪,也别这时候去啊!皇上那肯定还没缓过劲来呢,好歹让事平息一下再去,再说了,王世充不是都已经举城投降了么?秦王殿下不日便会班师回朝,长安城之围解了,我军全歼刘武周大军,秦王殿下又凯旋回朝……三喜临门,皇上肯定龙颜大悦,哪还舍得罚你啊。” 李元吉虎目一瞪,吓得李安小心肝颤了颤:“爷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你管得着么?马上去备马,我这就去长安城向父皇请罪。” “王爷……王爷,你等等……”李安望着李元吉离开的背影,重重地跺了跺脚,“都什么事啊,你这不是自个找虐吗!你和罗将军斗气,拿自己撒气干嘛?” 拦李元吉他可不敢,但有人敢,李安眼珠子一转,走出房间,便向李元吉相反的反向——罗成的房间走去。 ——   ☆、第144章 回到后殿,李渊气得够呛,即便窦皇后一直在旁轻声抚慰,完全起不了作用。 “啪——”一声巨响,把窦皇后也是吓了一跳,“皇上,你这又是怎么了?长安城之围不是已经解了么,怎么还如此大火气?” 李渊气得直喘气:“还跟朕提什么长安城之围,要不是那个臭小子,我长安城会险些沦陷于刘武周之手么?” 窦氏眼珠子一转溜,便知道他这是在生儿子的气呢,好声好气道:“皇上,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孩子犯了错,好好教训就是了,也全怪我,元吉小的时候,没好好教导他,才养成了他这肆意妄为的性子。元吉这孩子这回是可是犯了大错,错的离谱,好在他也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刚剿灭了刘武周的反军,便马不停蹄地来向你负荆请罪来了么?你要是生气,责罚他就是了,犯不着跟自己身子骨过不去。” 窦皇后与李渊毕竟是结发夫妻,共患难多年,才熬到今日,深知丈夫的秉性。虽然她对于当年忽略这个三儿子,心存愧疚,如今一直想法弥补,但求情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要真是替元吉说话,怕是更让李渊生气,她只能把话反着来说,又时不时地提醒丈夫,这毕竟是他的亲生子,就算犯了再大的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李渊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眼窦皇后,又神情颓然道:“你以为朕是因为他举兵离开并州的事而恼怒?” “难道不是?”窦皇后也有些摸不准李渊的意思了,不是这个还是哪个?这事不就是这个事么——元吉擅自领兵离开驻扎地,陷长安于危急。 李渊愤恼道:“算朕看走眼了!朕以为建成有治国之才,世民心思敏捷,骁勇善战,元吉虽然少了些头脑,但好歹勇猛无比,乃一员猛将,也是朕的左膀右臂,谁曾想,连元吉都学会撒谎了,跟朕玩些把戏,是真的把朕当傻子了不成?” “皇上的意思是?” “皇后啊,你是不知道啊,元吉那臭小子今日在朝堂上说的什么鬼话。他说他是畏惧刘武周和突厥的大军,怕有所不敌,连夜带兵撤出并州,这才让刘武周大军长驱直入围攻长安城。” “难道不是?”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这个儿子离开并州? 李渊心说你也太不了解你儿子了,耐着性子解释道:“就他那争胜好强的性子,要让他服输,比杀了他还难,朕当初之所以一眼就看中他,不就是因为他骨子里透着股狠劲么,你要说他打了败仗,我信,要说他畏惧刘武周和突厥大军,连夜撤出并州,我是决计不信的。更何况,就算他真是畏惧刘武周,而撤兵并州,好歹给长安城报个信啊,怎么了无音讯?这还不算,莫名其妙地,又突然冒出来,解了长安之围,如果说当初是因为害怕刘军,难不成现在就不怕了?” 李渊食指扣着桌面,一一分析给窦皇后听:“皇后啊皇后,更何况凡事都有个先来都到吧?刘武周他为什么攻打并州,围困长安,是因为知道并州城的士兵都被调走了,并州成了一座空城,这才想着趁虚而入,趁机围困长安的!这时间上也对不上啊!” 被李渊这么一说,窦皇后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三儿子也不傻啊,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啊? 窦皇后忧心道:“皇上,你说这元吉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渊没好气道:“他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就快被他给气死了。方才在朝堂之上,我一再给他机会,一遍遍责问他,务必说出实情,可他倒好,就是往跟前一跪,死咬着就是自己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怎么都不松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我下不了台,你说我怎么放他?我不能放他!我放他,对得起奋死抵抗的将士们么?我放他,如何跟文武百官交代?我这是偏私啊。” 窦皇后面上一紧,拽着手上的丝帕问道:“那你将元吉如何处置了?” 李渊无奈地摆摆手道:“我已将他下狱了,等候发落吧。” 窦皇后见李渊这副颓败的模样,深知今日不宜再劝,只得作罢,心里却盘算着该去找元吉聊聊,好歹知道个什么事,这傻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别说窦皇后着急,李元吉一被下狱,李建成便坐不住了,先是在路上截了李渊,一番告罪求情,被李渊遣退之后,又匆忙赶至地牢。 这不,牢房的门一打开,李元吉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人,笑笑道:“我就知道还是大哥最疼我,第一个来看我。” 李建成可没他那么好的心情,劈头盖脸就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没瞧见方才在朝堂上父皇都气成什么模样了?” 李元吉耸了耸肩:“那能怎么办?这事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对,害的长安城险些让人给破了,父皇生我气也是理所当然。” 李建成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就来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你以为你说是你畏惧刘武周和突厥大军,所以临阵脱逃,撤兵出城,父皇就信了?别说父皇了,连我都不信。长安险些破城,这事总得有人来担着,所以,这会儿文武百官都在找替罪羊,才一致向父皇参本,要严惩你。但他们只要细细一琢磨,便会发现不对劲了,刘武周率兵攻打并州和你撤兵,在时间上就对不上,明明是你撤兵在前,刘武周得到消息趁虚而入,攻打并州在后。虽说相差不了几天,但若是细查,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李元吉苦笑道:“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精明。” 李建成恨铁不成钢,愤愤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把并州的守军拉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 李元吉摸了摸脑袋:“大哥,你就别问了,就当我在朝堂上说的都是真的好了。父皇生气归生气,难不成还能杀了我不成。” “杀倒不会杀你,但是撤你的兵权是一定的了,不知道会不会撤了你的封号。”李建成没好气道,“还有,你怕是还得在地牢里多待些日子了,等父皇解了气再说。” “没事,我在这挺好,没人敢给我罪受。”李元吉随遇而安地双手交叠,脑袋枕着躺下,睁着双眼看着头顶,面无表情道,“大哥,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静静地待着吧。大哥,你知道么?奶娘死了。” 李元吉语气平淡道:“我心里难受,这事都怨我,我还说过好好孝敬她的,没曾想,她跟着我一点福没享到,最后还把命给搭上了。” 李建成眉头皱起,他倒是不知道这事。陈氏在李元吉心目中的地位,怕是比之他们的生母还重要。 因为从来没见过自家弟弟这副明明伤心透顶了,还平静到死寂的模样,李建成也不知道从哪里安慰起。 许久,李建成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谁让你调兵离开并州的?”要不然陈氏也不至于横死,你这会儿也不会宁愿待在地牢里找罪受。 在李元吉开口前,李建成又抢白道:“别跟我扯那些什么贪生怕死的鬼话,我压根不信。” “那你让我说什么?”李元吉抿了抿唇,最终选择闭嘴。 狭小的牢房里有片刻的沉静,李建成冷不丁地出声道:“是不是又是和罗成有关?” 李建成原本只是猜测,但看到李元吉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侧躺着躲开他的眼神,他便知道猜对了,虽然其中曲折他还没理解透彻。 “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罗成到底什么关系?三番两次地为他着想?” 李元吉眼神躲闪:“大哥,你说什么呢,这事和罗成有什么关系?” “真有关系才好呢,我方才出宫之时,远远地看到罗成步履匆忙地进宫了,怕是听到你下狱的消息,前来向父皇求情的。” “什么?罗成进宫了?”李元吉一个翻身坐起来。 “你不是说和他没关系么?” “是……是没什么关系……但左右我是父皇的亲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等父皇气头过了,也就这样了,但他可不一样。万一他胡言乱语,替我开脱不成,把自己牵扯进去就不好了。” “既然跟他无关,你干嘛担心会牵扯到他?”李建成反问道,“他不是应该和李世民一道攻打王世充么,怎么会和你一起回来解长安城之围?” “大哥……” “好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但这事要真与他有关,他此番进宫向父皇解释,倒也算有情有义。好了,你就乖乖在狱里待着吧,这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你小子不是一厢情愿,正好可以看看罗成心中所想。” 李元吉听前半段觉得怪,听后半段更觉得不对,瞪大眼睛看向李建成道:“大哥,你怎么也知道了?” 李建成瞧他那傻样,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些缓和了:“还有谁知道了?” “二狐狸。”李元吉低声嘀咕了一句。 “难怪你前些日子老跟他凑在一块,我说你们俩是自小不对付的啊,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要好了。” 李元吉赶紧补充道:“大哥,你可别多想啊,你要是跟他打架,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二狐狸为人狡诈,整天算计来算计去,我可不傻。” 李建成瞧着自家弟弟焦急的模样,忍俊不禁:“二弟也没你想的那样,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大哥,你心好是一回事,但是该防的还得防,我就跟你直说吧,我对那位置压根不感兴趣,但李世民不一样。您虽然已经是太子了,但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到大,野心勃勃,就会算计人,恨不能将你比下去。这回平定王世充,可让他出尽风头了。不止这样,不日,他便要凯旋回京了,手下良将无数,军功赫赫,你敢说,他对父皇那个位置没有想法?” “元吉,休要胡说!父皇如今身强体健,不容我等置喙。”李建成呵斥道,左右环顾一周,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胆大包天了,什么话都敢说,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李元吉不以为然,勾了勾唇角:“你不是我大哥么,还能害我不成。” 李建成心下也是安慰,这个弟弟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好了,你就在狱中好好反省反省吧,等过几日,父皇气消了,我再劝劝父皇,让你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倒不必了,大哥,你要是真为我好,替我去瞧着点罗成。你别看他平日里挺聪明的,但极重情义,要是知道我把所有的事都顶了下来,肯定不干,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你可别让他胡来,这一个人坐牢就够了,两个人挤得慌。” 李建成瞪了李元吉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替别人着想,好好想想你自己吧。就你那性子,对一个人好,掏心掏肺的,就快让全天下都知道了,我都看出来了,估摸着父皇母后也快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父皇母后吧。” 李元吉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要是让父皇母后知道了,罗成肯定遭殃,就像你说的,虎毒不食子,父皇不会拿你怎么样,但罗成就难说了,即便他是我大唐一员难得的猛将。元吉,凡事三思而后行。” “多谢大哥提醒。”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罗成那你放心,我会盯着的,不会让他出什么事的。” 另一边,罗成从李安处得知李元吉不等大军回朝,就率先单骑回长安城请罪去了,二话没说,也追到了长安城。入了京城,进了皇宫,叩见李渊,确实就如李元吉想的那样——别看这人平时挺聪明的,关心则乱,这不,一下子就将李渊给惹怒了。 ——   ☆、第145章 李渊觉得两侧太阳穴鼓起,快要炸开了。 一低头又看到罗成腰板挺直地跪在那里,神情严肃,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烦躁不已:“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抢着认错。罗成,你又说是你的错,那行,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罗成眉头紧锁,不卑不亢道:“皇上,微臣不知道齐王是怎么跟您解释并州城几十万守将的踪迹的,但是要是没有并州城几十万守将,罗成决计挡不住王世充精锐部队的搏命突围。” “你的意思是说,元吉率着并州城所有守将去了东都洛阳围攻王世充?” “正是。” 谁知,偏殿内顿时传来笑声,罗成有些诧异地看向李渊,后者好半晌才止住笑,面容丝毫不见轻松,反而越发难看起来:“罗成,你可知欺君之罪,罪当如何?” “罪犯欺君,其罪可诛。”罗成掷地有声。 李渊右手食指轻扣着桌面,背过身去,声音肃然道:“今日,早朝之上,元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告诉朕,是他贪生怕死,得知刘武周联合突厥来犯,惶惶然不知所措,举并州城数十万将士弃城而去。” 罗成一听,心下一抖,李元吉那个笨蛋,是要害死自己么,赶紧道:“皇上明鉴,齐王殿下所说并非属实。” “朕的儿子,是狗熊还是英雄,朕心里自然清楚。”李渊转过身,目光烁烁地看向罗成,“朕的儿子之中,就元吉和元霸从不说谎,元霸是不会,元吉是不屑。可他偏偏骗了朕。” 李渊又道:“在你来之前,太子甚至等不及朕回宫,在半道上就敢截朕的龙辇,给元吉求情,说此事必有蹊跷。因为元吉率军撤出并州城的时间和刘贼前来围攻,两者之间存在时间差,所以他三弟是绝不可能因为贪生怕死,惧怕刘贼而弃并州城,长安城安危而不顾,其中必有隐情。” 罗成心说,原来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将李元吉下狱? 李渊见罗成面露不解,问道:“罗成,朕本来不必跟你解释这么多的,你知道朕为何告诉你这事?” 罗成想了想,想不出理由,只得摇摇头。 李渊又道:“朕想告诉你,元吉和建成之间确实兄弟情深,能为彼此着想,所以,元吉出了事,即便稳重如太子,也会有莽撞的时候,竟然敢拦朕的龙辇,替他求情。反之,若是太子出什么事,朕相信,元吉也会不顾一切相助,但若是对象换成世民……呵呵,你猜会怎么样?” “臣不知道。” “元吉小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并不得宠。太子是家里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为人又宽厚,府里的事,事无巨细,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也许,当初他并不是有意照顾元吉,只是不想留有诟病,可事实上,若不是太子的不偏不倚,元吉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所以,即便如今元吉已经封王,依然唯太子马首是瞻。但是世民不一样,元吉和世民自幼不对付。小时候,世民受尽他母亲的宠爱,可年龄相差无许,还是幼小的元吉却不曾享受到。世民是众星捧月中长大的,元吉是守着破落的院子,和别的兄弟争锋斗狠中存活的。长大了,元吉行事乖张跋扈,世民曾因为元吉的一些不好的作为和朕提起过,而元吉也为此报复过世民。这两兄弟别说是兄弟,说是仇人都不为过。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和睦,但私底下……”李渊无奈地苦笑着摇头。 “你说元吉率军前往东都,相助世民威逼王世充?你觉得朕该相信么?” “皇上——”罗成听到这里,总算明白李渊所想,本想再解释的,可李渊根本不给他机会。 “好了,罗将军,朕念你乃大唐开国功臣,为我大唐立下赫赫战功,今日欺君之罪暂时不予追究,你要是再诓骗朕——”李渊眼神犀利地射向罗成,“律法处置。” “皇上,齐王他真是率军前往东都了,若不是这样,微臣又怎么会恰巧出现在长安城外,与齐王殿下一并退敌?而且他前往东都,确实不是为了秦王殿下,而是为了——”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内侍走到李渊身旁,传报道。 李渊扫了眼一旁的罗成,扯了扯唇角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太子李建成已经脚步仓促地步入偏殿,面上虽然着急,但礼数周到,不容置喙。 “起来吧。” 李建成抬头见父亲面上无波,罗成眉头紧锁,有些吃不准罗成到底说了些什么,试探性地道:“父皇,儿臣方才去大牢里看了三弟。” “哦?他可曾想清楚了?跟你说清为何撤兵并州了么?” 李建成听李渊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了底,罗成这还没来得及说呢,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父皇,虽然儿臣还未问道缘由,不过儿臣料想,应该和三弟的奶娘陈氏之死有关。” “陈氏死了?”李渊反问道。 “刘武周抓了陈氏,要挟三弟,陈氏见不得三弟被要挟,最后撞墙身亡。”李建成老老实实将事情禀告。 罗成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话是没错,可这顺序是不是错了?怎么听上去让人觉得是因为陈氏被俘,李元吉受了要挟,才撤兵并州城的。 事实上,李建成既不能欺君,又想为李元吉开脱,才说了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很容易将李渊引进坑里。 果然李渊一听这话,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他还反了他了,一个老嬷嬷,也能让他置他亲爹亲娘于不顾,弃长安城百姓于不顾,弃并州城要塞于不顾!” 李建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毕恭毕敬地站着,一言不发。 李渊还在骂骂咧咧,直至他骂累了,李建成才适时地安慰道:“父皇,这不是正说明三弟重情义么。” “他重情义?他重个屁……”李渊气糊涂了,连脏字都骂出来了,叉着腰,险些气背过去,“他陈氏就那么好?不就是喂了他几口奶喝么?朕才是他的生父,皇后才是他生母,他倒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可以放弃并州城!陈氏呢?那陈氏在哪?把她给我带来!”这是要论罪啊。 “父皇,您忘了,儿臣刚才已经禀告过您了,陈氏不忍三弟受刘武周要挟,已经撞墙身亡了。” 李渊气咻咻道:“也就是她死了,要是她没死,朕也非得赐死她不可,一个老嬷嬷,竟然险些连累我长安城数万百姓的安危。” 罗成心下一跳,心说要是方才把事实真相说出,不知道皇上这会儿会不会赐死自己。 想到这,罗成双眼向一旁的李建成瞥去,恰好后者也朝他看来,冲他轻微地摇摇头。 罗成会意,果然没再说话。 直到走出偏殿,罗成上前紧赶两步,追上李建成:“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在大牢里怎么样?” 李建成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下,才看向罗成道:“他乃我大唐堂堂的齐王,却身陷囹圄,为何?” 不等罗成回答,李建成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温度:“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要是给不了他承诺,那就离他远远的,不要再利用他为你做事。” “太子殿下,我并没有……” “也许你并不想利用他,可要不是因为你,元吉不会把千里马让你骑,李智云也许不会死,要不是因为你,他不会胆大包天到撤军并州,前往洛阳支援你,更不会有长安之危……父皇若是知晓这些事,元吉必定会被重责。在他还没为你犯下不可饶恕罪行,被父皇砍了脑袋之前,我得救他,你必须离他远远的。“ 李建成背过身去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要让他忘记你不容易,但我相信,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淡忘。” 罗成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听身旁的人又道:“私藏前朝罪臣,怕是你罗家上下都脱不了罪吧。” 罗成豁然抬头,四目相对。 李建成冷然道:“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你私藏宇文成都的,我自然有我的眼线。你只需知道,若是我禀告父皇,罗家上下必被问责。” 直到李建成离开,罗成依然定定地站在原处,他不能让自己连累父王母妃,兄长,还有罗家军,也再不能让宇文成都有事,他欠李元吉的越来越多,难以还清……罗成脑袋一片空白,茫然而无措。 满腹心事地回到位于长安城中心的北平府,回到自己的后院,迎面遇上宇文成都,罗成的目光落在他左肩上背着的小包袱上,眉头再度凝起:“你想走?” 宇文成都没料到他那么快就回来,略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撇过头去不与之对视,声音沙哑道:“我现在是戴罪之身,见不得光,你是大唐的股肱之臣,我不能拖累你。李元吉很好,有他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宇文成都的话还未完,肩膀上的包袱就被人用力扯落在地:“你放心?你放心什么啊?” 连日来的压抑瞬间爆发了出来,罗成怒吼道:“你们一个个都逼我……我只是把李元吉当成一个朋友,战友,可他非要以这种无底线,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包容我,一步步地逼我妥协,让我愧疚,让我觉得对不起他……我不是没有感觉,我早就觉得李元吉不对劲,但还是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他不说出口,我们就可以平安无事地相处下去……直到他明明白白地说出口,我应该拒绝的,这样拖下去不对,但看着他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到他竟然不管不顾地率领并州大军前来洛阳,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 宇文成都看着他眼眶蓄泪,要落不落的模样,心头一紧,眼前的这个人即便千军万马临前,依然可以面不改色,哪怕遭遇再强悍的对手,也不曾怯弱半步,但在感情方面,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胆小鬼。 “是,李元吉对我的好,我还不起,我承不起他的情……” “太子殿下让我离开李元吉,说这样是为了他好,甚至拿你,拿整个罗家来威胁我……” “你又说让我待在李元吉身边……你们一个个都在逼我做决定,我该怎么办?有谁问过我的意见?” “罗成……”罗成两字从宇文成都口中喃喃而出,带着些许旖旎和暧昧,心疼入骨。 怀里突然一暖,宇文成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处,任由他死死地抱住自己,将脑袋埋在他胸前,听他在他胸口低吟:“我很感激李元吉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先教会我怎么去爱一个人的,为一个人着想的人是你,宇文成都。” “罗成……” “你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的,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我们就离开,离开众人的视线。”   ☆、第146章 罗成走进大牢的时候,李元吉正背对着牢门,好似睡着了一般。 领着罗成进来的看守回头看了眼罗成,面露难色,齐王殿下的脾气众所周知,这要是睡着了,强行叫醒他,被骂成猪头是小,揍得半死是大。 虽说齐王殿下眼下是下了狱,可他毕竟是皇上亲生子,是犯了些错,但已将功补过,眼下皇上气还没消,所以,这位小爷暂住大牢。但人父子之间闹闹别扭,关上门还是一家人,他们这些当差的要这点眼色都没有,就真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看守求助地看向罗成,后者却是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看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两步,靠近大牢,开口轻唤道:“齐王殿下——” 大牢里的人头也没回,伸手一扬,就见一个不知道什么物什直直地往那看守身上砸来,后者惊慌失措,连连后退,躲避不及,只得死死抱住脑袋。 几乎就在物什快要砸到人的同时,牢内传来生冷的声音:“滚出去,别打搅小爷睡觉。” 意料中瓷碗摔落的声音没有响起,小看守放下双手,眼睛眯着一条缝往前看,只见那冲自己面门砸来的瓷碗被罗将军伸手阻在了离自己仅一寸处的半空。 长安城里说书的都传罗小将军身手如何了得,屡立奇功,他也是早有耳闻,甚为向往,如今亲眼所见罗将军小试身手,更是赞叹不已,当下忍不住惊叹道:“罗将军……” 这一声罗将军,让原本还躺在床铺上挺尸的李元吉一下翻身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回头,待看清眼前的人之后,脸上笑颜逐开,就是戏曲里的变脸都没这么快的。 李元吉目光触及罗成手上的瓷碗时,面色又变得有些难堪,脸上笑容也淡了,略带不屑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哼……我还以为眼花了,某人府上不是藏着什么心尖尖上的人么,怎么还会记起我来?” 罗成将手上瓷碗放到一边,不禁摇了摇头,这人的暴躁脾气半点没收敛,就算下了狱,还是老样子,也难怪得罪不少人。如今皇上还在,他自然无事,可他知道秦王殿下迟早会登基,到时候,李元吉这样鲁莽暴躁,不知收敛的性子该如何自处? 如果遵从历史,也许李元吉根本等不到秦王殿下登基,就会被当成秦王殿下登基的阻碍,而被除掉。想到这,罗成心生不忍,连带他随意打骂牢房看守的事也忽略不计了。 李元吉见罗成皱着眉头凝神不说话,心说坏了,一定是生气了,暗骂自己点怎么这么背的,他不就是在牢里待了七八天了,也没见他来探望自己,心里烦躁,拿个看守出出气么,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指不定他心里怎么指责自己呢。 李元吉这么一想,开始后悔了,偷瞄了眼罗成不太好看的脸色,嘀咕道:“我也不是总这样,谁让你老不来看我的……我在这都快憋出病来了,拿这些奴才撒撒气怎么了。” 自打李元吉被关进来,一直负责其起居的小看守哪里见过一向嚣张跋扈的齐王殿下有如此表情,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这表情还透着一股子委屈…… 兴许是小看守的眼神太过诧异,李元吉总算发现这里还有个多余的人……委屈的小眼神看完罗成,一拐眼,凶残无比地瞪了眼小看守,眼底的意味再明确不过——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不长眼睛的蠢货。 兴许这眼神太过阴狠,小看守立刻看懂了,撇下罗成诚惶诚恐地退下了,连告退都忘了。 没了碍眼的人,李元吉欣欣然站起身,走到牢门前,伸手一把把锁链给扯了下来,扔在地上,敢情这牢门压根没锁,只不过是把锁链搭在牢门处。 李元吉拉开牢门,便伸手去拉罗成进去。罗成愣愣地盯着那摆设用的锁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握着手腕,拉了进去。 李元吉撇了眼罗成,见他表情愣愣的,任由自己拉着,不躲不闪,心中窃喜,烦躁的心情顿时消散,刚才脸上的阴冷也一扫而空,左手随意地扫了扫牢房里唯一的床榻,拉着罗成坐下道:“好了,方才是我错了,我以后不再难为这些下人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其实这事也怨不得我,谁让你不早些来看我,害我干着急。”语气中不无怨念。 罗成抬起头,看向李元吉:“齐王殿下——” “李三哥。” 罗成抿唇不语。 “元吉!”李元吉略微妥协道。 对上那执拗的眼神,罗成皱了皱眉,出声道:“李元吉。” 李元吉顿时眉开眼笑:“你连名带姓叫也行,怎么都比那什么齐王殿下强。” 你说李元吉有心计,他能有什么心计?所有的心思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要说李元吉单纯,这个词真是和他半点不搭边,哪个单纯的会把箭头射向同父异母的弟弟,谈笑间一眼不眨地砍杀旁人的脑袋,嚣张跋扈到能装着睁眼瞎地把杨林当成乱臣贼子给关进大牢,上各种阴狠的刑罚。 但不管如何,此刻李元吉的好心情显而易见,阴郁暴戾烦躁一概不见,只剩下单纯的喋喋不休了,跟个孩子无异。 “还是觉得小爷好吧?那宇文成都能不还手让你揍么?”李元吉洋洋得意地仰着脑袋,就像个讨赏的孩子。 “你别嫌这简陋,等我出去了,再请你到齐王府好好玩玩。” 罗成凝眉注视着李元吉,语气平淡道:“秦王在洛阳擒得王世充,归朝之时,被窦建德余部刘黑闼,尉迟恭,苏定方等人伏击,同时,原本有意示好的突厥见皇上逮住了宋金刚,毫不犹豫的下旨当众斩首,心生怯意,生怕皇上迁怒于身为刘武周宋金刚叛军帮凶的自己,所以,又出尔反尔,联合刘黑闼等人军队,一起反击我大唐。” “虽说这几方势力,并不为惧,但联合在一起,却让我大唐腹背受敌,颇为受制。” 李元吉到不知道自己坐牢这些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之间也沉默了起来,没了刚才的欢欣,阴晴不定地看向罗成:“你不单单是来看我这么简单。” “我已经向皇上请旨,不日便将带兵攻打突厥。” 李元吉一听罗成又要涉险,当下就急了:“干什么又要你去打仗?他李世民不是很能耐么?手下能将无数,让他去打不就好了。” “秦王殿下在班师回朝的途中,被窦建德的余部拦截,前有窦建德余部,后有突厥追兵围追堵截,秦王殿下眼下是自顾不暇,我此番率兵前去,主要是为了解秦王之困的。” 李元吉倒是没想到短短几日,形势已经如此严峻,立马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去求父皇,让我跟你一起去。” 罗成一把拉住人:“李元吉,你别忘了,你还有罪在身,被皇上关在大牢里,怎能说走就走,再说,皇上眼下还在生你气,见不见你还难说。” 李元吉脚步一顿,慢了半拍,他这回确实鲁莽,险些铸下大错,让人把长安城都得端了,老头子是真生他气了,虽然他也知道老头是脸上过不去,得给群臣一个交代,但也得他配合啊,这一波未平,若再出了这强行闯出地牢的事的话,自家老爹非得气死不可。 想到这,李元吉便对罗成道:“确实,我不能这么贸贸然地随你出去,别再把你给连累了。这几日大哥每日都会来牢里探望我,到时候我就跟大哥说我想见父皇,求父皇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我随你一起去征讨突厥,父皇虽然气我,但我都乖乖在牢里待了这么些日子了,他老人家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跟你一道出征,肯定没什么问题。” “你等我啊。” 对上李元吉那热切的眼神,罗成一阵心虚,他本来就没想带上他,不过是打算在离开前看他一眼,兴许是最后一眼。 不忍心去欺骗李元吉,又忍不下心告诉他实情,罗成站起身撇过头去,模棱两可道:“我先回去做准备。” 这话偏让李元吉误以为他会等他一起出征,眼底一亮,点头道:“嗯,也对,明日之后便是长途跋涉,你是该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明日面见父皇,我们一道出征。” 罗成胡乱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到晚上,李元吉见到李建成的时候,得知罗成下午已经点兵离开长安城,前往相助李世民时,气得两眼通红,险些把大牢给砸了,连夜就要求见李渊,李建成是乐见罗成这么做的,自是不会让他胡来,十八般路数都用尽了,反正把人给暂时安稳住了。 这些暂且不提,就说罗成此刻正马不停蹄地赶路,于三日后赶到了李世民处,此刻的李世民处,纵然良将无数,可面对尉迟恭,苏定方,刘黑闼等众位能将,也是被扰得焦头烂额,更别说还有虎视眈眈的突厥大军前后夹击,李世民都快把他压箱底的本事都使上了,依然无法攻出重围。 李世民眉头紧皱,眺望被团团围住的城下,刘黑闼等人整装待发,意气奋发,势要将其拿下。 而尉迟恭的本事,他们也是见识了的,头一日,尉迟恭叫阵,程咬金迎战,没几下便让人给生擒了,之后又是李孝基、独孤怀恩、唐俭等唐将被俘。 这尉迟恭和苏定方之厉害,让人侧目。 以秦琼为首的大唐良将纷纷劝秦王殿下先行率军突围离开,可李世民年轻气盛,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死咬着不肯离开。若不是罗成离开时留下的罗家军拼命挡住了突厥前推的脚步,李世民这会儿怕是回天乏术。 “我早说过了,大家互为兄弟,理当共同进退,岂能让诸位兄弟护我离开?那我李世民成什么人了?” 众将闻言,纷纷信服不已。就连被迫留下来的单雄信,也对之侧目,再联合连日来的相处,心想这李世民兴许真是位明主。 正当众兄弟众志成城,打算放手一搏之时,就见团团围住的人墙铁盾之中,突然凌乱了起来,伴随一路烟尘席卷而来,隐约中但见一道白衣白马杀入重围,身后紧跟着数人数马,身披盔甲,杀气腾腾。 “是罗成兄弟!那是罗成兄弟!”单雄信惊呼道。 那标志性的白衣银盔实在太过醒目,也只有罗成敢这么张扬。 李世民眼前一亮,眼底的昏暗一扫而空,双目紧盯着前方,双手握拳抵在城墙上道:“我大唐第一猛将,非罗成莫属!” 罗成长枪直入,锋芒毕露,宇文成都殿后,左右开击,外加替罗成守住背后,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全力突围,两人合作无间,将杀伤力发挥到了极致。 罗成奋力挑起一名敌将,甩出去的同时,宇文成都在其身后挡住了一个试图偷袭罗成的小将,手起刀落,将人砍于马下。 两人虽无对视,但长久的默契,让两人搭档起来,毫无阻碍。 李世民见状,立刻下令:“众将听令,下去助罗将军一臂之力!” 众将在见到罗成那时起,早就蠢蠢欲动,如今听得此令,早就按捺不住,纷纷得令,大开城门相应。 这边,罗成与宇文成都等人一路厮杀,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入城门,城门再度关上。 此番迎战的大将苏定方也是看傻了眼,喃喃道:“莫不是赵子龙再世……” 身旁有人见过罗成的补充道:“苏将军,那是打败前朝第一勇士李元霸,原北平王之子,有冷面银枪之称的罗成罗将军。”语气中不无敬畏,罗成这个名字不单单存在于茶余饭后的评书中,对于他们这些亲历战场的人来说,更是无往不利的战神的象征。 苏烈沉吟片刻道:“鸣金收兵,随我暂回大营,再做打算。”   ☆、第147章 待到罗成等人入城,秦琼单雄信等人早就在旁翘首以盼,一见着人,便大步上前相迎。 “表哥——” 秦琼唇角含笑,伸手握拳,轻轻捶打了一下罗成的左肩:“好小子,也就你有这份能耐!” 见众兄弟夸赞的话鱼贯而出,罗成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咧着嘴低笑:“众兄弟都没事就好。” “对了,怎么没见着我程四哥?” 众人笑容渐收,面色凝重起来。 “表哥,我程四哥呢?”罗成见状,心生不祥,追问道,“表哥,我程四哥该不会已经……已经……” 秦琼见罗成眉头紧锁,焦急不已,赶紧安抚道:“表弟,你且宽心,咬金他暂无生命之忧,但是前日敌军叫阵,咬金气不过出战,被敌军所俘。” 罗成听说暂无生命之忧,心下稍松,好奇地问道:“凭我程四哥的三把斧子,还有谁能将他轻易俘虏?” “是个黑脸的将军,此人身状如牛,十分骁勇,铁鞭一挥,所向披靡,就是我,也不是他对手。”秦琼面露愧色。 身后一道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秦将军不必妄自菲薄,若不是为了护住本王,又怎么会被敌将所伤。如若秦将军没有受伤,论单打独斗,那黑脸大将未必是秦将军的对手。” 众人闻声,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低头作揖:“秦王殿下——”包括罗成在内。 “快快起来,众兄弟快快请起。”李世民伸手扶起罗成,又虚扶秦琼等人起身。 “秦王殿下,表哥,那持铁鞭的黑脸大将可是叫尉迟恭?” 李世民与秦琼对视一眼,俱是诧异:“你怎么知道?此人可是了得,李孝基将军,独孤将军等人皆是被他所擒。” 听到是尉迟恭,罗成笑了,上回一战落败而逃,谁曾想这黑炭头还没死心,竟然跑这拦路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不过若是尉迟恭,区区手下败将,待我明日将他生擒过来给众兄弟出出气。” 而此刻的敌将阵营之中,正争论不休,而争论的焦点正是被罗成盯上的尉迟恭。 刘黑闼初时听闻唐援军到了,心下一紧,还在担心唐军带了多少人马来,是五万,还是十万?抑或更多,如临大敌。可事后听人禀告说就一队人马,估摸不足百人,心下松快许多,面露不屑道:“李渊也太小瞧人了,难不成以为凭着这区区百人就能败我数十万大军?” 苏定方略显迟疑地上前道:“将军切莫轻敌,我看那罗成可不是等闲之辈,勇猛非常。” 刘黑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凭他一人奈何我何?想当初,那秦琼,程咬金,单雄信不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么?结果呢?秦琼被你等所伤,程咬金被尉迟将军生擒,单雄信龟缩在城内,压根不敢应战。” “那明日,末将继续前去叫阵?” 刘黑闼捋了捋胡须道:“算了,你今日出战也辛苦了,明日就让尉迟将军前去吧。” 原本安分地站在一旁,稳做壁画的尉迟恭听到点名,心下咯噔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都不出声了,还是被惦记上了,心中叫苦不堪啊。 其实早在苏定方说出罗成的名字时,尉迟恭已经脸色难看,恨不能把自己藏到地底下去,旁人不知,他还能不知罗成的本事,这小子手中那竿枪邪门的很,那是逮哪戳哪,枪无虚发。 此刻听到刘黑闼的认命,尉迟恭是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罗成,还得硬着头皮上,谁让他平日喝了点酒,尽顾着吹牛了,说什么放眼唐将之中,莫有匹敌之人了。明日要是不上,还不让众将嘲笑?就算是当败将,也比当缩头乌龟好! 就因为这,尉迟恭是一晚上没睡好,也没想出什么折来对付罗成。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硬着头皮,前去城门下叫阵了,心中却在默念,千万别是那小祖宗前来应战! 事不遂人愿。 城门打开,单骑而出,那白衣银盔,姿态傲然之人不是那罗成少年,又是哪个。 此时的罗成,一身流云般白袍,不染纤尘,发丝轻扬在白皙的脸颊处,眸光如一股清泉,清澈见底,闪耀着寒光溢彩,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与这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 尉迟恭低着头,尽量不与之对视,还腾出一只手来挡着些脸,闷声道:“嘿,前头的将士,我军已经将你等团团围住,不如就此投降,本将也可饶你一命。” “呵呵……”罗成扬声轻笑,“我道是谁呢,原来还是旧识。怎么,尉迟将军,区区月余不见,将军不记得我罗成了?” 尉迟恭眼见被识破了,也懒得再装,破罐子破摔地放下遮挡的手道:“罗成,我敬重你的胆识和本事,但也不得不劝你一句,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等已经被包围,破城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凭你一己之力,如何抵挡我大军前行?还不如早早放下兵器,归顺我军。” 罗成心道,这谋士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瞧瞧眼前这位,说来说去,就是干巴巴的几句话,比如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还是放下兵器投降吧……他要是真打算投降,压根不闯入重围不就得了。 “尉迟将军,废话少说,还是快动手吧。” 尉迟恭眼见说服不动,正绞尽脑汁另想他法。而他身后刘黑闼大军哪知道这么多内情,纷纷窃窃私语,话说这尉迟将军到底是打还是不打?怎地好似和敌将关系颇深的模样? 刘黑闼自是看不下去了,又派人催促尉迟恭动手,尉迟恭是明知打不过罗成,还得硬着头皮上,心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一咬牙,也就豁出去了,勒马上前。 罗成见状,单手提枪护在身前,面色一整,看的尉迟恭又是一阵心惊肉跳,阳光下的枪头闪着熠熠的光芒,想到那玩意儿有可能将自己的胸膛戳出一个大洞,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泄掉了,面上哭笑不得。 “既然我与尉迟将军既是旧识,罗成便礼让将军三招。”罗成的声音清澈而诚恳,即便是相让,也郑重其事,瞧不出一点小觑对手的姿态。 尉迟恭耳边听着少年悦耳的声音,瞧着眼前的冠玉之容,哪里有一丝欣赏赞叹的心情,这小子就是带着纯良无害的好面容的狼。心里吐槽到三招,三招管个p用,该输的还得输,便扯着嗓门喊道:“我尉迟恭用不着你让。” 待上前立定之时,尉迟恭心里早已百转千回,一咬牙便粗声粗气道:“但我也不与你打,我不服。” 罗成一诧,疑惑道:“将军哪里不服?” 尉迟恭往罗成手中长枪努了努嘴道:“罗成,这天下谁不知道你罗家枪法乃祖上世代相传,精妙无双,我自是输你一截。” 罗成垂眸想了想道:“那你想怎么样?” “你若是有本事,别拿你家祖传枪法显摆,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这让离得罗成近的众兄弟掩面而笑,心说,尉迟恭啊尉迟恭,你还要不要脸?哦,就因为你打不过人家,连人家顺手的兵器都不让使了。 尉迟恭听到对面的笑声,自然也知道原因,本就黝黑的面庞更显窘迫起来,但眼下他代表的可不是他个人的颜面,而是整个刘军,以他对罗成的了解,若是他赢不了罗成,那么,放眼刘军上下,再无敌手,即便刘军号称四五十万大军。所以,他便取了个巧,厚着脸皮开出这样不算理由的理由。 罗成本身就是存了收服尉迟恭的心,自是任由他折腾,倒想看看这莽汉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来人,将我的大刀拿来!”罗成灿然一笑,朗声道。 不一会儿,单雄信便将罗成大刀提来,替换下了他手上的长枪。 罗成一愣,不好意思道:“单五哥,怎可劳烦你给我拿兵器?” 单雄信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碍事。”临走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尉迟恭,“尉迟将军,这回你又是穿了几层盔甲?” 有了上回的经验,尉迟恭摸了摸身上的三层盔甲,刚要回答,又听对方飘飘然道:“唉……上回你倒是侥幸,这回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尉迟恭刚要出口反驳,单雄信已然离开,临走时那充满戏谑的一眼,让他心下不安。 尉迟恭不敢大意,赶紧收敛了心神,双腿一夹,大喝一声,铁鞭一横,便往战场中间冲去。 还未到跟前,一道刀光自眼前闪过,尉迟恭迅速弯腰低头,还未来得及庆幸躲过一招,那道锋芒划破长空,卷着西风自背后呼啸而来,尉迟恭赶紧提着铁鞭,护住背部,背后所承担的力道之大,生生将他压死在战马上,尉迟恭咬牙切齿,nnd,这个死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哪来的偌大的力气,将他扣在马背上不能动弹半分,手臂都震麻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了,只能被迫地去承受,一旦松手,自己的后背铁定被砍个稀巴烂。 扑腾——那战马终是承受不住罗成自上而下的重压,前蹄弯曲,便跪倒在地,马背上的尉迟恭身子突然前倾,竟因祸得福,暂时从罗成的重压中解脱了出来。 尉迟恭机敏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才敢长舒口气,他原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此时,罗成也弃了马儿,一跃而下,紧追尉迟恭而去。 尉迟恭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便又对上了罗成。这时候才算真真看清了罗成的刀法。本来吧,那么一个纤细精致的少年,若是手持一本书,那还算正常,可双手横握一柄类似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着实让人汗颜,这人站直了都差那把大刀一大截呢,那刀身的棍子看着都快抵上少年的手臂粗细了,可偏偏这人还舞得虎虎生威,如入云矫龙,摇头颤尾,撼天裂地,横扫一切,让人望而生怯。而之前的和煦少年,此刻眸光生寒,直撼人心。 不管刘军还是唐军将领,此刻都替尉迟恭感到悲催,单单看着,就觉得此少年的刀法已经炉火纯青到让人生寒的地步,更别说与之交手,看那尉迟恭的反应,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相差一点点。 正当罗成追着一顿猛打,尉迟恭奋力抵抗之际,冷不丁罗成一个扫尾,锋芒直逼尉迟恭颈部,后者吓得瞪大了双眼,眼看避无可避,罗成唇角一勾,手腕一转,锋刃突然变了方向,方向下移了一寸,刀背击中其肩部,虽是痛得尉迟恭头脑一阵空白,可总算没要他的性命。 侧劈又是一下,三层的盔甲竟然直接被砍裂了一条大口子,尉迟恭低头一看,黏糊糊的鲜血喷涌而出,眼底的惊诧不言而喻,竟忘了作何反应。 罗成不会给敌人反击的机会,背对尉迟恭,棍身在他那受伤的胸膛上又补了一击,直接将人给打吐了血,晕死在一旁。 晕过去之前,尉迟恭总算是明白单雄信为何用那种眼光看他了,他原本是想挑罗成不擅长的,可没曾想,他的刀法比之枪法,竟然不枉多让,最让人郁闷的是,这nm的到底是什么刀啊?直接将他的三层盔甲给劈成了两半!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罗成一个翻身上马,弯腰一下子将人提了起来,置于前头马背,便跑回了阵营。 刘军眼看自家所向披靡的大将被打晕在地,也不知道死活,还有些接受无能,再一愣神,人也让人给抓了,顿时偃旗息鼓,赶紧收兵暂回大营商量对策去了。 且说罗成回到城中,李世民等人早已等候在此,罗成将人交于手下,特地吩咐手下务必将人给治好了。 单雄信在一旁不解道:“罗兄弟,你怎么把他也给扛回来了?这人着实可恨,杀了,打了咱们不少将领,还救他做什么?不如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罗成带着些许狡诈的笑道:“治好他自然是有大用处,咱们程四哥,还有唐军诸位大将,还要靠他来换回,一条命换数条命,自是值得。” 众人心说,你怎么知道以一换数人,这种赔本的买卖,人刘黑闼肯做?但既然罗兄弟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他的办法,也就没有多言,乐呵呵地等着看戏。 下午时候,刘军不敢贸然叫阵了,罗成等人便被秦王叫进了书房商讨退敌之计。 罗成听着表哥等人的建议,有的说可趁刘军不备,兵力松懈,深夜突围出去;也有的说敌军人数众多,我军毕竟处于劣势,可按兵不动,敌动我再动;更有人想趁着今日大捷,与之协商罢战…… 但这些都不是李世民想要的,罗成看着高位上时而凝神的秦王,心知他的抱负和远见远比在座这些人更大。 李世民确实是个胆大的,也许三日前,他想的还是只要能突围出去,不死在此处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此刻因为罗成等人的到来,却是有了更深的想法,那就是顺道将刘军给剿了,那他大唐就真是一劳永逸,一统天下了。 但他却没有明说,反而一双闪着莫名光泽的眼定定地落在了罗成身上——这个心愿的达成,还得仰仗一个人。 罗成似有所悟,内心挣扎着,而如今正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秦王积累功勋,扬名立万,立足于朝堂,同时也能够让宇文成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底下的机会!   ☆、第148章 议事厅内,李世民一双平淡如深井无波般的眼眸在眼前之人身上来回打量,似是要将这人看透看穿。 “罗成,你说宇文成都还活着?”声音虽然平静,倒像是努力压抑的结果。 “正是。” “他可是随你一道进了军营?” “正是。” 李世民的眉头蹙紧,声音不自觉得提高:“罗成啊罗成,你可知道私藏朝廷钦犯,当何罪行?你可知道那宇文一族与我李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大唐的律法了?” 罗成挺直了身躯,朗声道:“求秦王殿下饶宇文成都一命!” 李世民面色阴沉,不同于往日的和善:“这些年,我李家韬光养晦,就是为了避开杨广这个昏君的残害,可宇文化及此等佞臣贼子偏从中作梗,屡次与我李家作对,更是三番四次设下埋伏,痛下杀手,欲灭我全家而后快,小树林那次你也看到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李家便倾覆在宇文化及手上!虽说我等无事,但父皇的其他年幼子女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而这样的暗杀更是数不胜数,你说我李家怎能饶了那宇文一族?” 李世民见罗成沉默不语,继续道:“更何况,父皇早在宇文化及被抓之时,便已经下旨宇文一族满门抄斩。宇文成都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当时他恰巧不在列,若是他还活着,必然也是要处以极刑的。” 罗成感受到李世民语气中的深深的无奈,其中道理他又何尝不知,正是因为知道,才要求秦王相助——自己主动在秦王面前揭开成都还活着的真相,是因为如今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成都还活着,成都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被揭开的威胁,皇上是绝不可能饶过宇文成都的,李家好几个年幼的子嗣都是死于宇文家族的追杀之中,是求助于与自己并无交情的太子李建成?还是求助于未来的皇帝——如今的秦王殿下? 在出长安之前,他曾想过此番出战,便找个机会诈死,不回长安城了,可就算他们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就要一辈子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生活?更何况他这一走了之,更是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他不单单有爱情,还有亲情割舍不断。 就算知道秦王应允的几率非常之小,至少试过之后才知道。 罗成抬眸,沉沉地望进他的眼底:“秦王殿下,就是因为罗成明白,皇上绝不可能饶恕宇文一族,所以才斗胆前来相求于你。” 李世民紧锁的眉心因为这句话有片刻的松快。的确,和父皇相比,在宇文化及手下死去的那些会和母后争风吃醋的小妾们,还有那些小妾们生的所谓弟弟妹妹们,在他心中的地位,绝对没有在父皇心中地位那么高。若是现如今放在他面前,两者择其一,是选择罗成还是那些父皇的小妾或是所谓的弟弟妹妹,他甚至会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罗成这边。 罗成是名悍将,罗成是他的救命恩人,罗成为人光明磊落,极重情义,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说起悍将,秦琼程咬金单雄信这些都是; 说起救命恩人,秦琼也曾救过他的命; 说起为人光明磊落,极重情义,他的阵营之中更是不乏这类人才; 最重要的是相比当今天子,罗成更忠于他!单单忠于他李世民这个人的! 罗成不知道一句话已经让李世民心中百转千回,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妥协了许多:“罗成,就算我有心饶他宇文成都……但,你是不是求错人了?我能如何?我不过是区区一个王爷,怎么可能罔顾圣旨。”李世民两眼眯起,“是父皇要杀他,是当今天子要杀他宇文一族!” 李世民有千万个救不了宇文成都的理由,放在眼前最紧要的便是宇文成都还活着,并且就在罗成军营中,这事实在太过震撼,若是让太子的人知道,指不定给自己按一个什么罪名,参到父皇面前,那他真是百口莫辩,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罗成依然如松柏般地矗立在那,顽固己见,声音清朗道:“求秦王殿下饶宇文成都一命!” “你倒是说说,本王有什么权利,又凭什么能救他?” 罗成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闪着前所未有的光亮:“因为不久的将来,秦王殿下将会取而代之太子,荣登大宝。” 李世民一愣,随即怒喝道:“放肆!罗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若是此番秦王殿下能平定刘军,突厥之乱,唐朝便真正做到一统天下了,如此军功,必能让皇上刮目相看。虽说太子有朝臣拥护,但秦王殿下有的却是兵权。”道理罗成都懂,而且一针见血。 李世民沉默不语,父皇确实曾私下拉着他的手许诺给他,若是此番能够平定王世充等人之乱,收复领土,使大唐一统天下,他便是未来的储君。 若说对那个位子没有期望,那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不去争,恐怕以他今时今日的军功,他日若太子即位,太子的幕僚亦不会放过他,功高盖主在任何一任皇帝之时,都是灭顶之灾。 而且,内心深处,他并不甘心将那个位子拱手相让! 李世民后附的双手紧握成拳,松了又握紧。 沉吟许久,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压力:“罗成,你是在威胁本王么?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便不助我平定刘军,是与不是!” 罗成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在李世民隐怒的目光下,倏地双膝下跪,将尊严放在了最低处:“不,罗成是在恳求秦王殿下。” 罗成低垂着眉,轻声道:“若是秦王殿下答应,有朝一日即位,能饶宇文成都一命,我便助你平定刘军,若是秦王殿下不答应,罗成亦会护殿下冲出重围重返长安城,牺牲性命,在所不惜。只是恕罗成以后再不能陪在秦王殿下左右征战沙场,罗成会在此番突围中不慎身亡,尸骨无存。” 李世民神色一顿,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口中喃喃道:“不慎身亡,尸骨无存……” “罗成啊罗成,我知你重情义,只是,那宇文成都是否值得你这么做?”李世民说这话时,几乎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值得。”坚定而执着,“我心悦于他。”罗成咬了咬唇,终是将那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袒露在了人前。 不曾在父母前面袒露,不曾在兄长面前袒露,却直言不讳地告诉了李家二哥。 李世民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从罗成一路以来的反应,他几乎已经猜出这样的结果。 只是,一向控制的极好的情绪依然被一下子激发了出来,绕过书案,径直走到罗成面前:“起来!” 罗成一愣,缓缓起身。 四目相对,李世民怒其不争:“罗成,你可曾记得当日杨广还在,你陪伴他身处太原之时,对本王说过什么?” “你说杨广横征暴敛,残暴不仁,各地反王参差不齐,常年征战厮杀不止,苦的是百姓,另有高丽突厥不服,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东面的倭国看似温顺良善,实则犹如才狼虎豹,只是暂时的依附……我说,我虽有心还百姓一个安康,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你跟我说,会誓死相随,相助于我,与我并肩作战,推翻隋朝暴政,打趴高丽和突厥,将海对岸的倭国作为附属国……而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罗成神情有些恍惚,曾经的豪言壮语似乎就在眼前,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去实现。 “罗成,若说在战场上,还有谁能让我李世民放下所有戒心,将性命相托付,那必定是你罗成。” 趁着罗成还未晃过神来,李世民上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回去吧,先别让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我自有办法。” 说罢,李世民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向门外走去,就在快要步出房间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响:“罗成谢过二哥。” 不再是秦王殿下,没有君臣之分。 李世民原本紧绷的面容缓和了下来,唇角微微上扬,脚步未停地步出了房间。 离开的时候,李世民心里还有些小遗憾,怎么就是那好命的宇文成都,而不是李元吉。 虽说自己和元吉八字不合,见面就斗,但好歹他是自己手足,罗成这样的好儿郎,怎么就便宜了那奸臣之子……李世民越想越气,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这回能突围成功,回到长安城,首要之事便是好好“训导训导”李元吉,放任他自己在那瞎琢磨的后果,就是人都快让人给拐跑了。 从李世民处出来,罗成一直不安的心总算落定了,回到房间,宇文成都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看着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依然精神抖擞抗敌的罗成此刻一脸疲惫,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他痛恨这样的自己,成为了他的累赘。 罗成见到他冷眉紧皱,顿时笑颜逐开地上前拉着他的手道:“自打你落崖以来,也就是此刻,我最高兴了。” 宇文成都冷峻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泛红,连带耳朵根都烫了起来,他是喜欢罗成,却总是默默地喜欢,从未奢侈地想过有一天会得到回应,此刻听着他真诚得丝毫不加掩饰的话语,也是心中一热,心软得一塌糊涂,就算让他现下舍弃性命,都值得。 翌日清晨,唐军便开始冲着城楼下的刘军叫嚣了,无外乎就是说一命换一命,若是想要尉迟恭平安无事的回去,便拿前几日刘军俘虏的唐军将领来换。 刘军之中商讨来商讨去,还是决定交换人质。 若是不换,一来会伤了刘军上下的军心;二来尉迟恭虽说打不过那罗成,但也是难得的骁将,就这么折损了实在可惜;三来由于前几日的大胜,俘获的唐军将领有四五个,现下只不过拿其中一个换回尉迟恭,也是划算的,这不是还有几个在手上么? 于是,罗成就在尉迟恭恶狠狠的目光下,将人推向了对方阵营,换回了大唐的李孝基将军。 不是程四哥,罗成心里还有些小失落,不过很快就自我治愈了,明亮的双眼微微眯起,透着狡黠的光泽,既然没换回程四哥,那就继续打,继续抓,再……继续交换人质!直到换回为止! 一晃数日过去,刘黑闼此刻正抓着头皮,在帐中来回踱步,气急败坏道:“这唐军还有完没完了,每日叫骂,忒的难听了。” 下首的尉迟恭嘀咕了一句:“难听是难听了点,但好歹不会要人命。” 不说还好,一说让憋了这么多天气的众将领就来气:“难不成做缩头乌龟就好受了……” 尉迟恭也被激怒了:“谁想做缩头乌龟了,可那罗成确实厉害,非常人,反正我是打不过,我可不去……”最后那句话说得毫无底气,心虚万分。 “好,好,尉迟将军怕了那罗成,我倒是不怕,就让本将去会会那罗成小儿。”说话的正是刘黑闼麾下另一员大将苏定方,他在刘黑闼围攻李世民之战中有着非凡的战绩,当初李孝基,独孤将军就是他给生擒的。 苏定方说罢,转身拿起自己的兵器,就要撩帐而去,尉迟恭没来得及阻拦,只诺诺地提醒了句:“罗成的枪法和刀法都十分精湛,苏将军……还是多穿一层盔甲为好。” 苏定方冷哼一声,步出营帐。 唐军原以为今日又会无功而返,没曾想两路人马分开,苏定方一人单骑闪出,端的是威风凛凛。 苏定方上来便叫阵罗成,罗成也没推让,手持银枪上阵。 外头一番厮打之后,就听帐外安静了下来。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闯进营帐:“报,报——” “怎么样了?苏将军可将那罗成拿下?”刘黑闼迫不及待追问道。 小兵双膝跪下,趴倒在地:“回大将军的话,苏将军被罗成打得吐血,抓走了……而且罗成说……” 刘黑闼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双眼定定的,声音沉重道:“他说什么?” 小兵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罗成说……他说,让咱们和他继续交换人质。”   ☆、第149章 现下,刘营中最憋屈的莫过于刘黑闼,众将领面有难色,个个将目光投向他,看他如何决策。 是呢,苏定方是换回来了,但又折损一名敌将,罗成这小子着实可恨,三抓三换,这一来二回,眼看就只剩下程咬金在俘了,唐将在营前示威数日了,他总不能一直闭门不出。 刘黑闼心中难以定夺,一脸菜色地转向尉迟恭,后者一张老脸憋的通红,也幸好脸黑,看不出异样来。 尉迟恭心说,您老能不能别拿那种无助的小眼神看着我了,我真心打不过那罗成,见尉迟恭撇过头不吭声,刘黑闼又将目光转向苏定方,苏定方也是羞愧地低下头。 这原本是大军的顶梁柱,这会儿一个个都埋头不肯出声,刘黑闼可是急了,主动发话道:“我就不信那罗成有三头六臂,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一起上,我还不信拿不下他了。” 尉迟恭一听这话,颇为不齿,以多欺少,算什么能耐。可下一刻就被点名了:“尉迟将军,你虽败于罗成之手,但我看你与那罗成也旗鼓相当,不若就由你与苏将军一并会会那罗成,必能手到擒来。” 尉迟恭险些想骂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他旗鼓相当了?至于手到擒来,尉迟恭看向对面的苏定方,这人耷拉着脑袋,全无斗志的模样,这是赶鸭子上架啊,不行也得行。 “就这么决定了,你们就不要推辞了!”一锤定音了。 翌日,尉迟恭和苏定方是硬着头皮来到唐军城楼下,还没说话,就被唐军好一阵奚落:“怎么的?打不过了,就想以多欺少?” 尉迟恭脸皮薄,被羞得无话好说,还是苏定方粗着嗓子只管喊道:“罗将军,我苏定方承认你武功了得,也接连被你抓了两回了,放了两回了,话说事不过三,若是这回你还能胜了我与尉迟将军,我俩便心服口服,以后任凭你差遣,绝无怨言。” 尉迟恭心说,你说你自己就算了,怎么把我也捎上了,这要是真输了,罗成若是让你依附唐军,你到底是听不听从? 对面罗成抿唇一笑,眉眼清朗:“苏将军这回又想怎么比试?” 怪不得罗成这么说,最初是尉迟恭败在罗成之手,寻思着既然他长枪拿手,那就跟他比试大刀,结果败了,紧接着是苏定方上阵,挑了个长棍,结果还是败了,谁曾想罗成那小子连棍法也不含糊,那棍打一片的气势,光光看那扬起的飞尘就够了。 之后尉迟恭不认邪,又提出使鞭,罗成平日里不使鞭子,不代表他不会用鞭,他只是觉得鞭子更适合女性使用,不用说,结果就是直接拿鞭子困了尉迟恭,交换回了又一位唐将。 苏定方第二回被俘,是败在了流星锤上。事后,他锤着自己的脑袋懊悔了半天,他到底是有多脑残,才提出比锤法的。罗成本来就是力大无穷,非他可比拟,他还提出和他比锤,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只见他将一对千斤锤使得虎虎生威,毫无空隙,一锤子下来,他伸手去挡,直接被那双锤给砸断了兵器,灰溜溜地被俘。 这不,都是两人第三回对战罗成了,那也是抱了必胜的打算,这要是再输,真的是脸面无存。 苏定方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少年,咬了咬牙,他就不信这人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苏定方拐眼看到唐军城墙上的一排弓弩,张口喊道:“罗成,我知你能耐万分,不如你就拿gong弩跟我等比试如何?” 话音刚落,唐军中便有人还是嗤笑了:“我说你们还要不要脸了?以多欺少,本就胜之不武了,竟然还让罗将军拿gong弩跟你比试!这也欺人太甚了。” “呵……你们怎么不说你们骑马,让罗将军站着,你们手持利刃,让罗将军赤手空拳,那就更公平了。” 苏定方觉得面上无光自是不用多说,就连站在一旁的尉迟恭都觉得被唐将一阵冷嘲热讽,好不尴尬,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事。 为什么这么说? 是人都知道,gong弩虽厉害,但擅长于远距离对战,而如今双方将领对峙跟前,你要求敌将用弓弩,你存的什么心呐?还没等你把箭矢射出去,敌将的利刃已经砍下你的脑袋了。 刘军真是忒不要脸了! 偏罗成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就答应了。 这下别说苏,尉迟二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连身后的刘军将领都觉得丢人。 但苏定方能有什么办法,刘黑闼是给他俩下了死命令了,无论如何得拿下罗成,这要是罗成拿不下,李世民就逮不着,逮不着李世民就威胁不到李渊,威胁不到李渊继而更别提攻下长安城。 苏定方平生战绩无数,这也算是他征战生涯中的污点了。但人心里却是隐隐地这么想的,这要是这样都拿不下罗成,那也说明他李世民命不该绝,合该他李唐夺天下,那他也不必纠结什么了,良禽择木而栖,顺应天意才是。 苏定方的想法,尉迟恭那呆板的性子自然是猜不透的。 开战初始,苏定方就打定主意不放水,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竭尽全力才罢休,他想投李唐是一回事,但也得让他心服口服。 这不,他大刀阔斧,杀将过去,压根不给罗成抬手射弩的机会。 锋刃临近,罗成险险地偏头躲过,但依然被削去鬓角的一缕长发,若是苏定方的刀再进一分,后果不堪设想,着实让唐军诸将替他捏了一把汗。 尉迟恭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丢脸不丢脸了,反正也没脸了,一咬牙,举起钢鞭,迎头就补上一击,直冲罗成面门。 两人都是十分了得的大将,技艺和速度自是不用多说,更何况现在还是合力对付同一个人,罗成之凶险自是不用多说,况且,罗成这会儿还没有一个使得上力的兵器,几乎等于是空手相博,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的,让身后唐将看的胆战心惊。 宇文成都隐在唐军之中,双手紧握,目光如炬地盯着那道白影,他自是信得过他的能耐的,但心底还是替他隐隐担忧。 罗成虽躲过了对方的围追堵截,但深感压力,心说刘黑闼这两员大将果然了得,寻常人怕是再就死在二人手下了。他手握gong弩,但又使不上力,反而成了累赘,犹如双手被缚。 这么一想,罗成下一刻便将gong弩直接插进了马背侧边的背囊中,完全赤手空拳而上了。 这可惊呆了诸将,难不成罗将军被打糊涂了不成。 罗成不但没被打糊涂,还十分清醒,他们让自己选gong弩做兵器,可没说不让夺他们的兵器。要他赤手空拳打这两人,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来,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丢掉自己小命,但要是论起抢夺别人的兵器,罗成可是小有心得的,不记得花刀将魏文通是怎么死的了? ——大刀被人强行夺下,斩于自己兵器之下。 呐,眼下罗成就想这么干。 罗成双眼微微眯起,对于尉迟恭的钢鞭可是感兴趣得很呢。 说干就干,在苏定方一招方休,还未使出新招的之时,竟然主动往尉迟恭方向跑去了。 尉迟恭心说好小子,你这是瞧不起我是么?放着就近的苏定方你不打,来打我,是觉得我好欺负么?心中不平,自然就乱了分寸,已显急躁了。钢鞭举起,朝罗成右肩处狠狠砸去,罗成一个侧身倒步一溜烟,背对尉迟恭,抬肘抵上尉迟恭的咽喉处,另一只手已经顺势握上了他的钢鞭。 尉迟恭一诧,一是没料到他不但不躲,竟然还就这么着直挺挺地对上自己了,二是觉得这人傻透了,竟然妄想夺自己的兵器。 尉迟恭回身抽鞭,可钢鞭纹丝不动,心中已是大惊,这会儿喉咙处火辣辣的,一阵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上冲到脑后,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只想快些撤离他身边,这一撤离,手中的钢鞭已然换了主子。 罗成刚刚夺下钢鞭,就碰上了苏定方迎面而来的大刀,两种利器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可想而知,若是他刚才没有一鼓作气夺下尉迟恭的钢鞭,被苏定方这么一敲击,必死无疑。 其中惊险自是不用多说。 苏定方的战马仰天嘶鸣,连连后退数步,尉迟恭被夺了兵器,很是不服,刚要上前,罗成单手抽起马背上早已上了膛的gong弩,几乎不带瞄准的,直接朝其射去。后者眼中一惊,赶紧附身避让,避过一箭,刚松一口气,心说趁着罗成上膛的晃,给他一击,谁曾想罗成手中那gong弩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还可以连发……这第一支是躲过了,第二支紧擦着自己脸颊而过,第三支终是没躲过,一支箭矢,势如破竹般,穿过刚硬的盔甲,直接刺穿了自己的手臂,痛得他当场飙泪,狼狈落马,等他抱着手臂想要站起时,唐将已经将其团团围住,只得任由诸人将其押下。 这厢尉迟恭被俘,苏定方阵脚大乱,打起来越发杂乱无章了,罗成手中的钢鞭好使,苏定方阵脚又乱了,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不,没多久,就故意漏了一个破绽给苏定方,然后直接回身给了他一个回马枪,将人拿下。 罗成居高临下,手中钢鞭抵着苏定方的脑袋,睨了眼对面营帐的刘军将领,回身朗声道:“回城!” 就在唐将一片欢呼声中,尉迟恭和苏定方前后脚被押解回城。 待尉迟恭和苏定方被押下去之后,李世民看向众将道:“这苏,尉迟二人,也是难得的大将,如今我大唐百废待举,此类人才若是收为所用,必然能发挥大用处。” 众将纷纷点头,只是秦琼发问道:“秦王的意思,我等都明白,可也得让这两人诚心归附才是。” 罗成沉思道:“今日,在这战场之上,我听那苏定方之言,似是有了归顺之意,只是这黑炭头怕是不好办,这老小子楞得很,得想想办法,最好是让他回不去刘营了。” 秦琼听到小表弟说尉迟恭楞,心中不禁莞尔,说起楞,谁能比你更楞,哦,敌将说什么就应什么,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该如何了得。 李世民听罗成这么一说,暗想两人还真是心意相通,他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计策他早就想好了。 这不,是夜,正当刘黑闼唉声叹气,一筹莫展,不知该不该拿程咬金换两人之时,外头士兵慌张来报,说是尉迟将军和苏将军竟然回来了! 刘黑闼与其心腹连忙相迎,果然就见尉迟恭和苏定方正狼狈不堪地站在营帐前面,等待自己召见,刘黑闼双目含泪,只道:“尉迟将军,苏将军,你俩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等苏定方回答,尉迟恭便实话实说了起来:“这李世民还算是条汉子,见我手臂被刺穿,但他们城内药物紧缺,无法医治,便将我放回。” 刘黑闼一听这话,与身旁心腹交换了个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李世民干嘛管你的死活?还无条件放你回来医治?其中必然有诈,但面上不显,吩咐心腹将人安置,并且派最好的大夫前来治疗。尉迟恭自是感激万分。 苏定方见尉迟恭话毕,就差连连摇头了,你说这黑炭头怎就这般实诚,这按常理来讲,他们手上还有唐将程咬金,这回他俩被俘虏,李世民应该是拿他们两人换回程咬金,可李世民偏偏不这么做,不但不像以前那样提出交换人质,还将他俩放回。 什么意思?可不就是让刘黑闼起疑么。 果然瞧见刘黑闼与其心腹交换了个眼神,苏定方心中还暗暗叫苦,李世民这疑心之计怕是生效了,就算他如何解释,也是枉然,谁能信李世民真毫无条件地放他二人回来? 苏定方被安置下去之后,心中已经长了个心眼,心说这刘营是真待不下去了,但就算是投靠唐军,也得有投靠的资本才对,而程咬金便成了那资本。 苏定方打定主意之后,在大夫给他煮了碗安神药,并且看着他喝下去离开之后,一个翻身,抠着自己的喉咙,将药全部吐出。 然后将枕头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伪装成还在睡觉,自己则站在帷帐一侧,静待来人。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光景,帐外便有个人影窜进了自己的营帐,手中持着匕首,往床上凸起处一阵穿刺。苏定方当下不犹豫,手刀下去,直接将人砍晕在床上,然后自己则拿着那人的匕首直奔程咬金关押的营帐,将看守的士兵放倒之后,解了程咬金的绳索,说明来意,两人便冲出了营帐,本来是该直奔唐军营而去的,可苏定方毕竟念及同僚一场的份上,一咬牙,又折回去找尉迟恭。 此刻的尉迟恭命悬一线,饮了掺了迷药的汤药之后,昏睡不醒,眼看明亮的锋刃就要压向他的喉咙,苏定方及时出现,将那意欲行凶之人制住,交给程咬金处置,之后拍打着尉迟恭的脸颊,低声轻唤,可偏偏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定方也是急了,这多待一刻就多一刻危险,于是乎,直接坏心眼地一手捂着尉迟恭的嘴,一手往死里按了一下他手臂上的伤口,顿时伤口血流如注,尉迟恭的双眼瞬时瞪大了,无奈嘴上被捂,只发出呜呜的低鸣,但刺骨的痛意让他脑袋一下清醒了起来,转头看向身旁之人,还有些不解。 苏定方对上他质疑的眼神,压低声音道:“你我算是着了李世民的道了,他无条件地放你我回来,刘黑闼压根不信是他甘心放我俩回来的,还以为我俩当了叛徒,投了唐营,竟然让人在你我的汤药中下了迷药,又派人前来要你我的命。” 尉迟恭眼底一阵阴霾,却依然是将信将疑的,转头看向被程咬金捆得结结实实的士兵,声音生寒,自牙齿缝中挤出来:“苏将军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来要我的命的?” 那偷袭的士兵喉咙处正抵着刀刃呢,原想表忠心一下,宁死不屈,但下一刻喉咙处就有液体流了下来,喉间的疼痛感也随之而来,吓得赶紧回话:“苏将军……尉迟将军,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是刘将军说你二位已经投了唐军,此番回来,必然是想与那唐军里应外合,灭我刘军的,所以才命小的前来要尉迟将军你的性命。” 尉迟恭听到此处,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寒得彻骨,就连手臂上的伤也麻木了,亏他劳心劳力地誓死效忠,没曾想他效忠的人竟然以小心置信度君子之腹,试图杀他而后快…… 苏定方见其心神恍惚,直截了当问道:“尉迟恭,你走是不走?” “去哪里?” “如今这天下,除了李唐,你还有何处可去?” 尉迟恭惨淡地笑了笑道:“可我得罪了李渊的三子李元吉,唐营中哪有我的位置?” 这时一旁的程咬金开口了:“得罪李元吉算什么,只要罗成小弟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尉迟恭想起当日李元吉唯罗成命是从的模样,倒是信了几分,但转念一想,又犹豫了:“程将军有所不知,我这伤就是拜罗成所赐,他如何不想杀我?” 程咬金听闻,大咧咧笑了:“我罗成小弟要是真想杀你,哪会射你手臂,直接射穿你的脑袋不是更方便?他这是有意放你一条生路。” 尉迟恭依然心存疑虑。 “你就别疑神疑鬼了,我老程说的千真万确,你与我那罗成兄弟对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可见他失过准头?他这就是有意饶你一命呢。” 尉迟恭回想起之前与罗成交手,好似还真是这样,这么一想,当下也就不墨迹了,再者苏定方本就存了投靠唐营的心思,三人不再耽搁,将那士兵敲晕之后,便直奔唐营而去。   ☆、第150章 “将,将军……不得了了……唐军,唐军攻进来了!” 刘黑闼正为昨夜苏定方,尉迟恭携程咬金出逃唐军之事烦恼,这不,大清早就叫上谋士商讨此事。 这刘黑闼的几个谋士一听昨晚上竟然还发生这种事,语气之中不乏指责刘黑闼目光短浅,中了李世民的离间计。你怎的就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对尉迟恭和苏定方暗下杀手?要是真错杀了尉迟恭和苏定方也就算了,还让人给跑了,一下子跑去敌营了,这唐军营本来有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罗成就够受的了,好么,你还送他两员骁勇大将!一时之间,众谋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这武夫到底是武夫,想事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再转念一想,兴许这刘黑闼真不是明主,也开始动了心思。 被门外的士兵这么一喊,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帐外。 刘黑闼万分不悦地扭头看向帐门外站着的士兵,呵斥道:“这般慌乱,像什么样子?唐军攻进来?唐军如何攻进来?前头大军驻守,李世民天大的本事也只能龟缩在城内。” 那士兵满头大汗,急切道:“将军,不是前头,是后头!唐军是从咱们后头攻上来了。” 刘黑闼一听,豁然站起,脸上横肉随之抖动:“咱们身后哪来的唐军?” 哪来的唐军? 这还得从前几日罗成与刘黑闼军中大将比试说起。 这一战大胜,二战毫无悬念,三战下来,已经让刘黑闼军中大将闻风散胆。其深远影响不单单涉及刘黑闼大军,更是传播到了正在牵制突厥,谨防他与刘黑闼联手的罗勇,燕朗所率领的燕云精骑那。 这消息——罗成仅凭一人之力,横扫刘黑闼军中大将传来,对罗家父子三人素来敬畏的突厥军骨头又软了,暗想:其实,这真没我什么事啊,这不是刘黑闼想夺权么?我只是想趁乱拿点好处,实在没必要把自己赔上,跟他一块死。 与燕云精骑对峙的正是曾饱受罗成摧残的大都督红海,身上十八个洞,犹在眼前,想起这个,不由得身颤了一下。这要是刘黑闼被攻下后,罗成再来秋后算账,自己铁定是跑不了,还不如先刘黑闼之前,撤出这混战,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不参合他们乱七八糟的破事,这好处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原本突厥跟刘黑闼合作,就是因为刘黑闼说他有精兵数十万,麾下大将无数,稳操胜券。 滚蛋的稳操胜券,他m的刘黑闼糊弄他呢?随后,他立马联想到了之前还被伍家兄弟怂恿,设下陷阱埋伏罗成失败的事……等等所有事加在一起,红海恨得牙痒痒的,心说他这些临时拍档怎么尽吹牛?一个个说能搞定罗成,罗成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不单好好的,还恣意妄为的很! 瞧瞧,一个小屁孩就横扫了刘黑闼的大将……红海此时是忘了自己也曾在“某个所谓的小屁孩”手下狼狈不堪。 红海心里骂归骂,但现在他生怕撤离晚了,罗成大军将刘黑闼攻下后就收拾自己,这不,连夜率军撤回了突厥境内。 等到罗勇燕朗一早起来,摩拳擦掌地想找突厥兵时,结果发现人连营帐都没来得及拔,就撤得无影无踪了,这速度着实让人惊叹了一把。 这突厥都撤了,燕云精骑也没什么事干了,那就去和罗将军汇合吧。于是,以快于普通军队两倍的速度,于第三日清晨,赶到了刘黑闼大军后方。 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蔽战,这一下子将人给打蒙了。 本来这后方有苏定方防守,不能说坚不可摧,但也可以抵挡一阵。现下,苏定方走了,群龙无首,又被与突厥奋战数日,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的燕云精骑一打,简直溃不成军。 这不,便有了刘军军营中这么一幕。 且不说刘黑闼军营中如何乱了阵脚,单说守城的唐军眺望一看,嘿,咱们的援军来了,正在打刘黑闼的后门呢,赶紧去报告秦王。 李世民立刻果断作出决策,让罗成,秦琼等人兵分几路,率军出城,里应外合,夹击刘黑闼大军。 刘唐大军不过奋战了半日,便以刘黑闼被生擒结束战争。 刘黑闼被抓到李世民面前时,依然愤愤不平,先是呵斥了站在李军阵营的叛徒苏定方和尉迟恭,又大骂突厥蛮子不讲信用,撕毁合约,临时撤兵!骂到嘴巴都干了,喉咙都哑了,就被李世民一句轻飘飘的“押回长安城,听候父皇处置”给打发了去。 刘黑闼眼底死灰一片,双腿一软,自己的下场几乎能预料的到,没见与李渊作对的宇文化及,窦建德等人都已经被斩首了么。 至此,唐军大胜的消息传来,不日凯旋,长安城一片欢呼。 大军归朝之日,齐王府内李安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眼皮掀了掀,拐了眼一旁横七竖八的靶子们,又瞄了瞄场中那个发泄了半天,一点好转都没有的齐王殿下,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哟,他齐王府的看守们快没活路了。 恰巧累趴在地上的靶子们正好将目光投来,李安有种自己仿佛就是救世主的错觉,这种感觉让其飘飘然,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放低了声音打断道:“殿下,罗将军的大军已经到城外了,您真不去迎接?” “不去。”李元吉一口否决,扔了手中兵器,转身就往屋里走。 靶子们总算松了口气,李安迅速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声道:“殿下,依小的看,您这气置的根本不值得,人罗将军说不定压根不知道您在生气。” 李元吉立刻停住脚步,转过头,虎目圆瞪:“哦——他骗我,身犯险境地率军去支援李世民,还不让我生气?” “他这不是不想让您以身犯险么?刘黑闼号称数十万大军,又有突厥相助,此去危险重重,罗将军也是为您好。” “那他怎么不让宇文成都别去?宇文成都能去,为什么我去不得?他宇文成都只是一个人,我好歹手握兵符,必要的时候,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李安一时语塞,乖乖小祖宗,这种擅自调兵的指令,用一次就够了!多了怕大家的脑袋都不够砍啊。 见李安沉默不语,李元吉心里的怒气越发盛了:“他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不搭理他,他就正好可以抽时间陪宇文成都,我才不会便宜宇文成都,他不想见我,我偏要凑到他眼前去,就不让他二人独处,我就膈应他们俩了。” 李安一听这话,立马点头称是:“还是殿下想得周全。” “那还不快去给我备马?” “备马?备马去哪儿?” “哎!我说你存心的,是么?你说去哪?”李元吉手一抬,将手中鞭子举高,李安作势缩了缩脑袋,立刻回过神来,机灵地一溜烟往外跑,边跑还边道:“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备马,去北平王府守株待兔去。”在自家重口味,越揍越陷越深的齐王殿下眼里,罗将军就是只非常美味的小兔子。 也是李元吉点背,他光想着罗成今日凯旋,必然是要回家的,但没想到经此一役,罗成更是军功显赫,李渊特地携太子李建成率文武百官玄武门外迎接大军,李元吉本来也要去的。之所以没去成,是因为他一早去了北平王府候罗成去了,李渊派的人到齐王府知会时,李元吉压根不在府里,唯一知道李元吉在哪的李安也一并到了北平王府。反正李元吉一向自由散漫惯了,除了李渊,也没人敢管他,所以传旨的人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罗家诸人奉命一道前往玄武门前时,倒是也好心“劝告”过这位齐王殿下,你看,你老爹在玄武门率文武百官迎接大军凯旋,你是不是得一起去啊? 结果人李元吉怎么说的?李元吉摆摆手不在意道:“你们去吧,不用管我,我就在府里等罗成回来。” 这人反正把皇命当耳旁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人连擅自调兵撤离太原,置长安城于不顾这种恣意妄为的事都能干出来,罔顾皇命实在不值一提,所以说不听李元吉,罗家人也就无所谓了,准备准备就前往玄武门了。 这不,伴随天色渐暗,李元吉在北平府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别提心里多烦了。 可别以为他不去玄武门是不想第一时间见到罗成,分隔数日,他心里那种思念早就生根发芽,是真的思念入骨了,闭上眼就想起他那清隽明朗的笑脸,还没等他好好回味,下一刻脑海中立刻就呈现出宇文成都的模样,只见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李元吉心底那点温馨立马消失殆尽,恨得牙痒痒的,就算他没有伴随罗成去战场,也绝对不想让宇文成都捡个便宜。 李安就瞅着自己主子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脸上一会儿挂着白痴一样的笑容,一会儿又咬牙切齿,万分狰狞……看着让人瘆的慌,也难怪罗小将军院子里的小厮和侍女个个逃得不见人影。 在李元吉漫长的等待之时,李世民,罗成等人已经让李渊亲自迎进了大殿,宫内设宴,犒劳大军。 罗成一行人回北平府的时候,已经半夜时分,而且前者还是被人搀扶着进门的。 从马车上下来,罗松扶着昏睡不醒的人下了马车,跟父王母妃打完招呼之后,便好言相劝让两位老人早些回去歇息。 罗艺点点头,也就不推辞了,将小儿子交给了大儿子。 他是真的累了。 你说皇上宴请也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喝酒呢? 喝酒也就算了,为什么大家都抢着敬酒? 而且对象还是醉酒后发狂的臭小子! 这不,一不留神,就让他两三杯酒灌肚了。等到他看到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开始全武行了。 看着脸色都发白,吓得连连后退的数人,罗艺心里呼天抢地,恨不能弄死这群家伙!谁让你们敬他酒的?既然敬了酒,后果自负!竟然还有脸一个个求助的小眼神看向他!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心里苦,也得迎难而上,要不然疯起来六亲不认,弑君的可能都有。 这不,一晚上,什么豪华酒宴没沾到光,尽忙着和大儿子一起制服这个发疯的臭小子了。 罗艺这会儿听罗松这么一说,早就想回去休息了,立马顺台阶就下,携着夫人回房了。 这厢,罗松刚要扶着罗成回府,左手边突然多了一道黑影,正惊叹于后者的速度竟然让自己都无知无觉,身上的力道突然卸了下来,罗成已经让人小心地搂进了怀里。 宇文成都将罗成的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而那绵软的呼吸轻轻柔柔地,好像绒毛一样,轻轻地挠着他的脖颈,宇文成都有些许恍惚,但很快清醒过来道:“将他的头抬起一些来,你这样,他醒来后脖子会不舒服。” 罗松眯了眯眼,盯着眼前之人亲密的举动,虽说说不出的温情来,但怎么看怎么刺眼。转身见燕朗和罗勇两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心下有了计较。 虽没有阻止那人的行动,默默地走到快要进院子时,罗松还是没忍住将那人喝住:“宇文成都,我想跟你谈谈。” 宇文成都的脚步微微一顿,沉默了一会,声音略显沙哑:“好。”该来的还是会来,不能总是让罗成顶在前面,而他却什么都不做,他曾说过,自己会永远站在罗成身旁,只要他需要他。 宇文成都将人稳妥地交到了燕朗手上,目送着三人离开,才跟着罗松的步伐,反向走出了院子。 罗勇瞄了眼昏睡的将军,凑近燕朗道:“大公子不会为难宇文将军吧?” 燕朗皱了皱眉道:“不知道。” 看大公子的样子,怕是也猜到将军和宇文将军之间的关系了,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若是为了将军的名声着想,大公子铁定是不会让这段关系继续下去的,兴许会快刀斩乱麻;但若是知道将军对宇文将军的用情至深,又怕下不了手,要是放任其发展……只是,大公子这么心思细腻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将军对宇文将军的情……而如今,他是真不知道大公子会怎么做。 罗勇见问不着什么话,撇撇嘴,道:“你这人真没劲,我先走了。” 燕朗无奈地摇摇头,心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虽说将军和宇文将军困难重重,可我跟你之间可没那么多困难,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也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没有那么多的束缚,最关键是,我真的喜欢你—— 可这话又没机会说出口了。 直到罗勇走的没影了,燕朗才收回目光,扶着罗成继续往院子里走,越往院子里走,越觉得不对劲,哎!怎的院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燕朗立马警惕起来,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从屋子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的出现,让他脑袋有点蒙。 别说他有点蒙,要是罗家父子在场,也会发蒙——齐王殿下,这都后半夜了,你怎么还在这啊? 李元吉听到院子里动静,一出门就看到罗成紧闭着双眼,半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 这下子,原本那点怒气倒是散了,眼神阴毒地往燕朗身上射去,后者赶紧主动说起:“皇上犒赏三军,将军喝醉酒了,我送他回屋。”说完之后,就见齐王脸上的阴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后知后觉的,燕朗又懊悔了,心说他好歹是北平府的人,他送将军回来没必要跟一个非北平府的人报备吧?更何况这个人压根连熟人都称不上。 还有,为什么这么晚了,这个人不在他富丽堂皇的齐王府待着,跑北平王府来干什么了? 李元吉见燕朗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不动弹,二话不说,上前便是自来熟地伸手接?夺过罗成,微微弯腰屈膝,将人打一横抱就往屋里走,留下句话:“你可以回去了。”   ☆、第151章 燕朗直到走出院子,还在摸着后脑勺犯嘀咕,怎么就这样把将军交给那人了?按理说齐王殿下应该也不会对将军不利,所以,他也压根没往坏处想,只是这事还得去通报大公子一声。 不说燕朗去找罗松,单说李元吉这会儿将醉酒后昏睡不醒的罗成小心安置到床榻上,忙前忙后地又是垫枕头,又是抚平衣裳,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等等……这些杂事干得高兴得很。 李安嗤之以鼻,心说,这位爷又开始犯病了,没见伺候人还伺候得那么乐呵的,没瞧见嘴角一直都是咧着的。 李元吉此刻压根没想起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就算想起来,在他看来,李安不过是自己身边的一条狗,他要是敢咬他,他自是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来这人世间一遭,这点他还是做得到的。 好不容易伺候着怀里的人安稳的躺下,李元吉就一屁股坐在床榻边上开始大大方方地注视起罗成来了。 不得不说,罗成长得是极好的,长相完全继承了父母二人的优点。其母秦氏本就长的貌美,罗成像她,自是不差,也不知道常年征战的人,为什么皮肤能好到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李元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弯曲,被其吸引地蠢蠢欲动,好想摸一下。 睡着的罗成,眉目清朗,平静的就像块美玉,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弄。但一旦睁开那双清澈见底的明眸,那通身的气度又像极了罗艺,丝毫不显女气,意气勃发,少年轻狂,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不管是睡着的罗成,还是醒着的罗成,都让李元吉心动不已。 李元吉本来就不是什么克制力强的人,而且,也不觉得有克制的必要,他克制的太久了,心随意动之下,右手就附上了他轻锁的眉心,细细的摩挲,那光滑细腻的触感,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好,这让他仿佛上瘾了一般。 一旦起了头,一发不可收拾,李元吉的右手徐徐地拂过他紧闭的双眸,感受到掌心上那羽睫带来的瘙痒感,连带着心里仿佛也有一把刷子,刷得心口也是痒痒的。 李元吉凝视着床上的人,就是那双眼,真诚清澈到让他自惭形秽。笑着的,或者生气的,眼底的熠熠生辉,能把黑夜都点亮,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足以让他慌了心神。 他将手掌扶着他的半边脸,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脸颊的肌肤,目光紧锁着床上的人,一步也不离开,渐渐的,罗成的脸在眼中慢慢放大…… 李安错愕地睁大了眼,哎哟喂,齐王殿下,你这是要轻薄罗将军么? 在李安看来,李元吉这是胆大包天了,竟然明目张胆地调戏罗将军,但若是再走近些看,就会发现李元吉的心里并不平静,连带他抚着罗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能自已。 他还是头一回离他这么近,而没有遭到拒绝,心中的激荡不言而喻,面上的沉静不过是努力抑制的结果。 李元吉屏住气息弯下腰,低下头,双唇颤动地贴上了他白皙的脸颊,罗成那灼热的呼吸恰巧喷洒在他的侧脸处,原本就热的人觉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那一刻,仿佛忘记了呼吸,他紧握着左手,抵在床榻上,恨不能将人搂在怀里。 “我哪里比不上宇文成都?他为人死板,只会愚忠,哪怕和你对立在所不惜,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么。”李元吉略显低沉的声音,带着愤恨,极力克制着自己。 “罗成,我喜欢你,我才是真的喜欢你,你听到没有?”李元吉将脑袋埋在罗成的颈窝处,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反复低吟,心里已经柔成了一汪水。 如果不是知道罗将军已经醉过去了,看眼前的情形,真像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小情人在耳鬓厮磨。李安看得有些傻眼,自打伺候齐王起,真没见过他对谁这般在意,联想罗小将军对宇文成都那前朝奸佞的用心良苦,再看自家主子专情的模样,李安心底竟然生出一股心疼来。 李安赶紧摇摇头,把那诡异的“心疼”给甩出了脑袋,这让太原城百姓都鬼见愁的齐王殿下完全不需要什么“心疼”。 李元吉兀自紧闭了下眼,深吸了口气,鼻翼处充满了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原本阴郁狠毒的人竟变得阳光起来,精神奕奕。 “砰——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处,伴随一声巨大的推门声,传来一声怒喝。 正是燕朗带着罗家大公子罗松来了。 死了死了,这事果然还是让罗家人知道了!李安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听说罗家人的武力值爆表,罗家大公子的武艺不输于罗小将军…… 罗松一进门,就看到李元吉正在亲吻自家弟弟,那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真的快被气晕掉了,咬牙切齿,觊觎他家宝贝弟弟的何止一个人,他日防夜防,防了宇文成都,防不住还有个李元吉! 罗松愤恨的目光从李元吉身上转移到自家昏睡不醒的弟弟身上,他和父王好不容易敲晕了成儿带回家,他将宇文成都支走谈事,倒是方便了这厮轻薄自家弟弟,着实可恨! 正当满面怒容的罗松大步上前之际,李安眼瞅不好,护主心切地赶紧上前,一把抱住罗松的腰处,奋力阻拦道:“大公子,你这是要干嘛?你面前的可是我朝齐王殿下,大公子难不成要以下犯上?” “你给我滚开。”罗松伸手就要拉开李安,后者死命地抱着他的双臂不撒手,被可与罗小将军武力值相媲美的罗家大公子一顿揍,齐王恐怕不残也得在床上躺几天!打定主意之后,李安更是一步不让了。 李元吉这时才缓缓站起,眉头微皱,喝道:“李安,你给我退下。” 李安手下一顿,顾不得回头地喊道:“殿下,你还是赶紧跑吧!” “谁说我要跑了。”李元吉轻飘飘道,对罗松的怒视视而不见,这招恐怕没人比他做的更多了,要知道恨他的,仇视他的人多了去了,对于这种眼神,李元吉熟悉得很,应对起来毫无压力。 “既然大公子……大舅子在这,我也用不着遮掩了,我把话搁这,齐王妃的位置除了罗成,没人能坐。” 话音刚落,李安当真心如死灰了,无语地闭上了双眼,果不其然,罗家大公子那怒火伴随着这句宣誓,蹭蹭蹭的,上涨不是一点点,直接用力一扯,把扒在身上的李安给扯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边,他家引以为傲的小弟,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人视为女性,冠以“齐王妃”的称号!李元吉,你还敢不敢再混蛋一点! 罗家人的目中无人,胆大包天那是有据可循的,比如胆敢与前朝隋文帝杨坚分庭抗礼的罗艺,再比如自小就喊着要造反的罗家小少年……这回,终于轮到一向以沉着冷静闻名的罗家大公子了。 李元吉被罗松提溜到身前的时候,尤不死心,喊道:“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要罗成。” 罗松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了,伸出一拳冲他面门而去,那一拳正打在左侧脸颊处,立刻红肿了起来。 “你还敢说!”罗松咬牙切齿。 李元吉双眸阴毒,仿佛蛰伏的毒蛇,死死地盯着罗松:“我,就,要,罗,成!” “砰——”右脸颊也挨了一下,力道之大,他不得已后退两步,但很快又被罗松给扯着衣领拉回了面前。 李元吉吐了口血水,冷哼道:“你打啊,打啊,最好打死我,要是打不死我,我会纠缠罗成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罗松气得身体都颤抖起来,怎见过这般无赖的家伙,这是要将自己弟弟的好名声毁得一干二净啊,打,打死他得了! 于是,手下也不懈怠,拳拳正中李元吉身上,当事人死咬着唇不松口,看得一旁的李安和燕朗目瞪口呆,眼见李元吉都快被打成血人,连站都站不稳了,燕朗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一把抱住罗松:“大公子,大公子别打了,再打下去,齐王真的没命了。” 李安这时也赶紧上前扶住李元吉,便关心着他的伤口,边抬起头道:“大公子别打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谁知,刚走到门口,李元吉用仅剩的力气推开李安,胡乱地伸手擦去满嘴的鲜血,跌跌撞撞地揪着罗松袖子,浑身散发着戾气道:“你今日打不死我,别后悔。” 罗松稍稍消的气,立马被这句话拉满格,伸手又要去拽人,只见李元吉脑袋一歪,终是撑不下去,昏死了过去,病怏怏地倚靠在李安身上。 “殿下,殿下!”李安心头一慌,赶紧搀扶着人离开了北平王府。 直到李安和李元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夜中,燕朗才敢松开手,想起李元吉离开时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不无忧虑道:“大公子,这李元吉不会真被打死了吧?” “死不了。”罗松气不打一处来,“往日里,见他跟成儿比试,每回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我心说这齐王殿下虽然人品不怎么样,还挺上进的,没曾想打的是这主意!” 罗松突然转头,眯着眼看向燕朗道:“你一直跟在成儿身边,难不成一点也没察觉到李元吉那龌龊的心思?” 被罗松那锐利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燕朗结结巴巴道:“当初……当初是有点觉得不大对劲,这齐王对将军也太好了些,甚至……甚至从并州调兵遣将,前去援助将军攻洛阳城……” “什么?”罗松声音斗高,“你说李元吉被皇上问责,擅离职守,放弃守卫长安是因为成儿?不是说因为他奶娘被王世充所抓,才出兵洛阳的么?” “那是齐王怕皇上将擅自出兵的罪责怪在将军头上,才这么说的。”燕朗硬着头皮,只得一五一十道:“途中,我们遭遇瓦岗寨王伯当的设伏,险些着了他的道,若不是齐王出兵及时,将军怕是真拿自己的性命换了单雄信单二哥的家眷了。” 罗松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眉头拧得死紧,纵然李元吉平日里胆大妄为,目空一切,但也绝不会拿长安城安危开玩笑,可他偏偏这么干了……罗松突然发觉,要让他放弃成儿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罗松瞥了眼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弟弟,还不如就像他这样,昏睡过去得了,他现在脑袋痛得厉害。刚才在书房,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没能说服宇文成都离开成儿,这会儿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更难缠的……父王,我对不住你,怕是你想让成儿早日成婚,抱上胖孙的愿望曲折异常。 且不说李元吉在罗家闹了这么一出,让罗家不得安宁,李元吉再次被抬着进府的消息传到太子府,李建成怒火中烧,罗成着实可恨,明知元吉身份,竟然屡次对元吉不敬,也不过是仗着有李世民给他们撑腰,再联想起今日晚宴之上,李世民踌躇满志,意气奋发的模样,心中一阵郁结。据父皇心腹裴寂裴大人所说,父皇是有意要改立太子,李世民如今的声望早就超过他,这怎么不让李建成心急。 李世民的数次军功哪来的,还不是他手下那些武将拿命博回来的,其中最为出挑的便是罗家罗成。从推翻隋朝杨家统治,到西征薛举父子,平定王世充,窦建德大军,剿灭刘武周,刘黑闼,哪件没有罗成的身影,可以这么说,若是没有罗家,没有罗成,李世民压根不会今天的军功赫赫。而如今,竟已威胁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李建成自是悔恨不已,早知道当初就该好好拉拢罗成,他长久待在长安城内,勤勤恳恳地辅佐父皇朝堂大事,也得到朝堂之上不少文官支持,可这些支持在兵权面前,显得尤为苍白无力。 纵然李建成再宽厚,当自己的太子之位受威胁时,也少不得多想,更何况而如今他身旁还有个吹耳旁风的,这人便是杨广和萧后之女——如意公主。 想当初,如意意欲自杀来阻止罗成征讨杨广不成,误伤了罗成之后,被罗成送回了皇宫。之后,在皇宫内和杨侑相依为命,焦急又担忧地盼望从战场上传来好消息,可传来的却是杨广被奸臣宇文化及所杀的噩耗,如意痛不欲生,可依然强忍着悲伤宽慰着小侄子杨侑,她曾幻想过依附李家,便可匡扶她大隋,替父报仇,为此,她不惜一咬牙,下嫁给李氏最有前途的下一代——李建成,但她的丈夫李建成性子宽厚,做事缺乏主见,不果断,他爱她,但是他断然不可能为了她而去忤逆李渊的意思。她不能阻止李渊称帝,同样阻止不了杨侑之死……她恨,恨他李家才是真正的豺狼虎豹! 杨如意之恨,恨宇文家杀父之仇,恨李家趁火打劫,毒杀隋新帝杨侑之仇,但最恨的还是罗家罗成!她和先皇曾那么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先皇如此看重北平府,北平府不思效忠,罗成竟然早就与叛贼勾结,里应外合击垮大隋,若不是罗成步步紧逼,一而再,再而三背地里相助瓦岗寨那群反贼,又屡次击败前去剿贼寇的大军,四明山下逼死忠心耿耿的杨林皇叔,父皇何至于落到无人可用的境地,而病急乱投医地选择全然相信老奸巨猾的宇文化及,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杨如意思及此,对罗成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 这才有了不断在李建成耳畔煽风点火,肆意挑拨太子府与罗家的关系,谁让罗家是坚定不移地站在秦王府阵营的,至少让她有了挑拨的筹码。 李建成一旦动了心思,罗成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除了罗成,等于断了李世民一臂。更何况,若是没了罗成,元吉纵然会伤心,但时间能冲淡一切,他宁愿元吉还是那个嚣张跋扈,冷酷无情,目无一切的李元吉,也不想听到坊间传出任何有损皇室名誉的情事来。想到这,李建成心中越发坚定起来。   ☆、第152章 武德六年(623年)二月,刘黑闼及其手下叛军将领,一并斩首。 之后,据守瓦岗寨的魏公李密在敌我悬殊过大的情况下,权衡利弊之后,大开城门,携手下文武百官一并归顺大唐,俯首称臣,双手供上大魏国,李渊大喜过望,当下拜李密为光禄卿,封邢国公,还将自家表妹嫁于李密,称呼李密为弟。 至此,唐军气势如虹,天下再无能与之分庭抗礼的一方霸主。 偏在唐朝这种如日中天的境况下,还有不知死活的,非得往人枪头上撞,是谁? 就是当初让隋炀帝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也要征讨,却屡败屡战的东北地区相对而言较大的国家——高句丽。 这高句丽所占之地,若是往上追溯到西周以前,下至魏晋时期,属辽东,为我中原领土。 后来,虽然受前朝隋文帝所封高丽王,可渐渐占据了辽东霸主地位的高句丽不满足于现状,与隋朝生出了间隙,也曾多次不把隋朝放在眼里,经常在边界搞些偷偷摸摸的袭击。当时杨坚已然不满意,与高句丽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到了杨广时期,人高句丽一瞧“嘿,这小子还比不上他老子”,更是瞧不上隋朝了,就连杨广要求朝见,都不来了,这下直接惹恼了杨广,这才有了杨广三征高句丽,但结果不尽如人意,三回都无功而返,也让高句丽瞧到了隋朝的“真正实力”,高句丽当权者心中更是嗤之以鼻。 虽说,隋朝如今是被推翻了,建立了新政权李家的大唐朝,可人高句丽在李渊四处征讨平定江山的路上,也没少参合,瞧瞧,一会儿勾搭突厥挑衅唐军,一会儿趁你没空的时候,欺负一下你的盟国,一会儿骚扰骚扰你边界,搞搞突然袭击,劫劫你的粮草……反正偷偷摸摸的龌龊事没少干。 李渊当时是腹背受敌,自顾不暇,虽是心中恼火高句丽这跳梁小丑的做法,但也无法顾及,李家人向来能屈能伸,这不,如今四海升平时,便想起了某位好邻居。 说起来,李渊之所以想起来这位好邻居,还是高句丽自己太嘚瑟。 公元623年,李渊寿辰之日,也是大唐平定天下的头一年,结束了连年征战,自是举国同庆,唐朝的盟国,附属国都来了,独独缺了高句丽。 本来就想秋后算账的李渊,高句丽这一招直接惹毛了他。 外加太子李建成的煽风点火,李渊在寿宴上当下一鼓作气下旨——就命罗成率军攻打高句丽,太子李建成监军,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 李世民见李建成垂眸侧立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再转向高高在上的那人时,那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落在旁处,竟有几分躲闪,李世民眸底一暗,他岂能不知道父皇的意思。想当初,征战王世充等叛军时,父皇私底下曾拉着自己的手,许诺道:“若吾儿能为父皇平定江山,父皇必不会亏待于你,当太子之位以供之。”现如今,他早已凯旋,父皇犒赏三军,却丝毫不提当日的承诺,让李世民心底生寒。 眼下,他竟然让太子监军,罗成领大将军职攻打高句丽,他这是想为太子提供契机,建立军功啊,好让太子名正言顺地登基。想到这,李世民低垂下眸,垂在两侧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父皇,若是当初你不曾许诺,倒也罢了,我不曾出战,我还可能做大唐的秦王殿下,兢兢业业辅佐太子殿下,做他的好皇弟。而如今,在你的刻意纵容之下,我早已军功赫赫,功高盖住,已然被太子幕僚所深深忌惮,如若有一日你退位,太子即位,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正当李世民心中掀起千般浪之时,众武将对于皇帝陛下那道收回秦王殿下兵符,命其在长安城内休养生息,大肆赏赐流进秦王府的旨意也愤愤不平。武将的喜怒哀乐不如文臣来的遮掩,皆形于色,大有替秦王叫屈的意思,这不摆明了明升暗降,夺秦王兵权么? 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的文臣们见此境况,心中暗叫不好,看来秦王殿下早已在数次战役之中,夺得了武将的好感,而如今朝中武将纷纷站在他那侧,对太子殿下极为不利,所以,太子此番征讨高句丽势在必行,如此才能挽回太子在众人心目中地位,不要让那些武将,旁国以为,大唐只有一个骁勇善战,知人善用的秦王殿下,而不知大唐还有个太子殿下。 这不单单是太子府幕僚们的想法,也是李渊的想法。 李渊虽说对李世民平定大唐江山一事,赞赏万分,但赞赏归赞赏,一旦涉及到自身,也是生了恼意。瞧瞧他大唐的武将,眼里只有他大唐的秦王殿下,还有没有他这个皇帝了? 李渊当即对李世民不满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深沉阴郁,连带他之前带来的那些军功也抵消了大半。 一场寿宴在各自心怀叵测之下结束。 李世民刚从宴席上下来,就被一众武将给围了起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笨拙的语言安慰着秦王殿下,这才让李世民心中好受些,强撑着笑意道:“诸位兄弟不用替我担心,父皇也是怜惜我,见我连年征战,体恤我,才让我待在长安城内好生歇息。” “秦王殿下,也就你这么想,我们大伙可都看出来了,皇上这是摆明了要削你的权!”单雄信直言不讳道。单雄信对于李渊本就不抱什么好感,要知道他家大哥还是李渊错手杀死的呢,之所以归顺唐朝,刚开始是因为罗兄弟的缘故,后来又被秦王殿下的气度所折服,甘愿为之效劳,而如今,他二人之间还多了一层关系,那就是秦王殿下极有可能成为他单雄信的妹夫。原来在众将围困洛阳之时,单盈盈结识了李世民。单盈盈天真烂漫,直率爽朗的性子深深吸引了李世民,而李世民虽说没有罗成俊俏,但英姿勃发,相貌俊朗,又至情至信,最重要的一点——他本就对单盈盈有意!所以,相比较罗成的冷淡和遥不可及,从未涉及qing事的小姑娘便春心萌动了,一来二往,也已两情相悦,互诉衷肠。那作为单家二哥,自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李世民阵营了。 单家二哥话音刚落,李世民眼底的阴暗一闪而过,他又何尝不知道父皇的意思,只是他若是不从,便是抗旨,他能如何? “哼……什么太子,既然他能打高句丽,那就去打呗,保荐罗家小弟为将做什么?还不是得靠罗家小弟为他争军功,我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模样,怕是还没上战场,就累趴了,他当真以为人人都能上战场?别拖累了罗家小弟才好。”程咬金哼哼唧唧道,还没说完,就被尤俊达给捂住了嘴,支支吾吾的话从手缝里漏出,“我……我说你捂住我的嘴干嘛?本来就是,他这模样,哪里是打仗的料,一上战场,刀枪无眼,自顾不暇,罗小弟还得照顾他……他不是给人拖后腿的,是干嘛的?” “哎哟,我的祖宗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不知道啊?还这般口无遮拦。”尤俊达给急的,这呆子当了几天皇帝,没大没小惯了,还改不了,真以为太子也跟秦王一样好说话不成?就算太子殿下再无所作为,那也是太子殿下,要杀你跟杀只鸡一样简单。 “秦王殿下,容我说一句,皇上这是忌惮你,想要架空你,若是此番太子殿下大胜而归,那你之前的功劳便会被遮掩,只是为太子殿下做嫁衣罢了。”徐茂公略有深意地瞥了眼李世民。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哎,诸位兄弟不用多说了,圣意难违,就此作罢吧。” 转眼看到罗成,便伸手拍了拍罗成肩膀道:“罗小弟,不要听诸兄弟胡言乱语,太子殿下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大哥的安危便托付于你了,请务必护他如护我一般,凯旋而归。” 罗成点点头道:“秦王放心。”彼时,罗成还没有想到,他答应保护的那个人却是心心念念想杀了自己。 众人见秦王一副失望透顶,依然念及兄弟亲情的模样,心中更是认定其为明主,纷纷替秦王不值,说实在的,这些人本就是些流寇,悍匪,个个心怀绝技,不是善茬,善茬也不会造反,既然认定了李世民为明主,连李渊都不曾放在眼里。李渊也正是因为深感到这点,才会对李世民颇为忌惮。 而另一边的太子府邸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李建成刚回府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喧闹声,打开门,踏出书房,正撞上心急火燎的李元吉,不等其开口,李元吉已经开门见山,发话了:“大哥,你就不能换个人去么?罗成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让他歇歇吧。” 李建成听得素来与自己亲厚的弟弟问责的语气,心中不悦,但面上并未显露,只淡笑道:“怎么,舍不得了?” 李元吉被他取笑得难得的脸颊微红,但很快想到此番前来的正事:“大哥,要不然你换个大将吧,你别看罗成武艺高强,其实他这人最爱逞强,又重情义,向来冲锋陷阵,当初隋炀帝杨广亲率数十万大军都没能让高句丽屈服,单单一个罗成未必是其对手。”说罢,还好心地例举了一二员大将,“我看那黑脸的尉迟恭就不错。”心里想的却是这黑炭头死在征讨战场上才好呢,竟然敢伤罗成,咱们这位齐王殿下心眼极小,这事记得尤为清楚。 “要不然,那秦琼也不错,不是说什么小孟尝之称么?想必武艺也是了得。”罗成素来看重他这位表哥,平日里没少陪在左右,若是把他支到战场上去,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他便可以取而代之守在罗成身边了,齐王殿下想得非常周全。 “够了!”李建成的温文尔雅终是破宫,眉头微蹙道,“元吉,难道区区罗成,比得上大哥在你心中分量?放眼朝堂之上,罗家罗成武艺最为高强,连四弟元霸都得让步,有他在,征讨高句丽必然事半功倍。” 见李元吉不说话,李建成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颇有些推心置腹的味道:“元吉啊,如今朝堂之上,李世民凭借赫赫战功,声望早已超过了我,若是此番大哥我不能凯旋,这太子之位怕是就要易主。此番保荐罗成为将,也是府里幕僚和我共同的想法。” 李元吉瞪着李建成,冷声道:“大哥什么时候这般怯弱了?” “元吉!” “从小到大,在元吉心目中,大哥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个,文韬武略,无人能敌。何时起,大哥开始不自信了?竟要仰仗他人。他李世民算什么?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区区王爷,大哥才是实至名归的太子,如无意外,这大唐的江山迟早都是由你来继承的。” “元吉,休得胡言!”李建成抽动嘴唇,如今父皇身体健壮,岂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他人听去,少不得引起父皇猜疑,如今的他已是如履薄冰。 “再者来说,大哥若是真要那位置,元吉助你一臂之力就是,以你我兄弟之情,难不成大哥还信不过我么?大哥可别忘了,元吉手中还有逾五十万的兵权。但是,别把罗成扯进来!”李元吉嗓音微提,如此肃穆,惹得李建成对这个自幼嚣张跋扈的弟弟微微侧目,竟生出几分敬畏来,“不管是大哥你,我,还是二狐狸,我们就算争得再厉害,头破血流,到头来,父皇也不会弑子,但罗成不一样,他没有这道护身符。” “元吉,你乃堂堂大唐的齐王殿下,何必对一个罗成情有独钟?罗成他再好,再好……也是个男子。”李建成面色羞红,难以启齿。 “我不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只知道那么多年,我杀过人无数,也算计过无数人,我身边从来没有真正关心我的人,奶娘算一个,但自打我掌权后,也陆陆续续从我这为陈氏家族谋了不少好处,就连大哥你,兴许对我确实有兄弟之情,但也比不过父皇那句“爱护弟弟的好兄长”的赞赏吧。” “元吉你!”李建成想说——你竟是这般想我!但终是没说出口,他却是存了私心的,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大哥,你知道我是何时对罗成改观的么?”李元吉兀自说道,“是父皇命我去瓦岗寨喊回姐夫那次。” 李建成记得那次是济南府起义没多久,杨广遣将欲灭叛军,父皇刚刚得知姐夫柴绍竟然也在叛军之列,便命元吉秘密前往瓦岗寨,将柴绍召回,后来听说那次元吉险些丧命魏文通之手,身受重伤,幸而有罗成相救。 “那日,魏文通的大刀将我逼到死角,我浑身鲜血淋漓,痛得快要死去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才恍然,今生,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当时,我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死便死了……没曾想他从天而降,对我伸出援手,那一刻,他那清俊无双的容颜便在心底留下了印记。” 李建成微微皱眉,并未打断。 “之后,他又顾及我身体有伤,故意放慢脚程,偏还不承认,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又怎会知道,那晚上我根本没睡着,身上的伤那么痛,怎么可能睡得着,我靠在树下,环抱着身体,瑟瑟发抖,就在我以为我会痛晕过去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环住,鼻翼处还能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他对我说,他不希望我死……他不希望我死……只要撑下去,撑下去就可以。(罗小成完全是被前世自己那些抗日兄弟生离死别的经历给感染了好么,真心不是特地为你。)之后,他絮絮叨叨地跟我讲了很多事,很多人,虽然我都不认识,但是他的声音让我异常的安定,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一觉醒来,我发现他离得我远远的,仿佛那晚他根本没有照顾我,也没有跟我说话,但是他不经意地拐眼偷偷停留在我伤口上的目光,却是欺骗不了人的,就算我之前对他如何恶劣,他依然对我不离不弃。” “大哥,我从小到大,受伤无数,又有几个人关心过我的死活,又有几个人能放下身段,明明白白地对我说,他不希望我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撑下去就行……那一刻,我才深深的觉得,我是被需要着的。” “大哥,算我求你,求你换个人吧,别把罗成牵扯进我们兄弟之争来,他心思单纯,根本不是你和二狐狸的对手,别让他成为你们俩相争的牺牲品。” 李建成对上李元吉期待的眼神,心中一动,但眼角拐到屏风后那微动的裙摆,想到如意所说的话时——那罗成如今已是秦王夺位的筹码,不除罗成,太子之位必然不稳,况且,李建成也有私心,他不允许皇室传出不容于世的畸恋,损毁李氏声誉,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自个弟弟他无话好说,但罗成这个罪魁祸首必须死。   ☆、第153章 外室中李家两兄弟的争论,杨如意已经无从顾及,回旋在脑子里都是李建成那句“元吉,你乃堂堂大唐的齐王殿下,何必对一个罗成情有独钟?罗成他再好,再好也是个男子……” 杨如意此刻才恍然,原来如此! 似乎一切都说的通了,难怪她游说李建成杀罗成,这般轻而易举了,不是李建成让自己魅惑了,而是单单为他李家掩盖这等丑事,李建成就该杀了罗成。 只是那般盛世风华的少年……杨如意似乎又看到了初见之时,高头大马之上,于万人之中,那个救了自己的耀眼少年,想到他极有可能死在这次征讨中,杨如意的心痛快而苦涩,矛盾至极,但很快仇恨压倒一切,眼底迸发出无边的恨意:“罗成死不足惜,他欠他杨家的实在太多!” 正当杨如意心神渐渐平复之时,殊不知刚才急促的呼吸声已经惹得外室中人的注意。 就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暴呵:“谁?谁在屏障后,出来!” “大哥,你这般算计罗成,怕是有人给你出谋划策了吧,既然人还没走,不如出来让我瞧瞧,到底是谁这般大胆,胆敢跟我李元吉作对!”李元吉扫了眼一旁略有些不自在的李建成,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不等李建成出手阻拦,直接大步往屏风处走去。 “三弟,别……” 还没等李建成把话说完,李元吉已经不由分说地大步上前,长臂一伸,直接把人从屏风后给拽了出来,往李建成身旁一扔。 女子的身子本就娇弱,哪受得了李元吉这般粗暴,杨如意一个没站稳,竟被摔得跌坐在地上,形态狼狈。 李元吉看清来人,冷哼了一声:“我道是谁这么大本事,在我大哥耳根边嚼舌根呢,原来是杨家的余孽。” 杨如意美目微垂,欲泣还休,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在李建成心底,起了怜惜之情,赶紧伸手将人扶起,换来后者一阵感激的目光。 “大哥,你倒是对这杨家的余孽够好的,绫罗绸缎,荣华富贵好生供着,就是别沉浸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你可别忘了,杨家人可是素来反复无情,最没人性的,她爹杨广那可是能杀兄欺妹,弑父乱母之人,最是狠辣,如今咱们李家夺了他们杨家的天下,你还指望这小狼崽子能一心对你?别是养虎为患,一番真心错付了。”李元吉一双阴郁的眼在杨如意身上扫视,似是早已将其看透了一般。 “殿下——如意没有……如意乃一介女流,哪懂什么国仇家恨,如意只知道殿下是如意的夫君,是如意的天。” 原本被李元吉一番话说得身子一僵的李建成,有所顾虑的时候,突然听得耳边杨如意那细如蚊般的叫唤,再低头一看,那丫头睁着怯弱的眼眸,紧紧地拽着自己胸前的衣领,依赖的模样让人不忍侧目。 李建成深吸了口气,声音生冷道:“元吉,我是不是太宠你了,以至于你竟敢不顾通报,直接登堂入室,进入我的内室。” 李元吉不快的目光在眼前两个人身上流转,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好,这就是我的好大哥,为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连我也训斥起来了!我倒想问问大哥,这么多年以来,我哪次进你的房间需要通报了?” 李元吉转而看向李建成怀里的杨如意,恶狠狠道:“今日之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要是让我听到一星半点对罗成不利的消息,不管是不是你,我都算在你头上!到时候,就是大哥也保不住你,你若是不信,问问李家的旧臣,我李元吉说到做到。” 说罢,李元吉也不管身后两人什么表情,大步走出太子府。 相互依偎的两人这才晃过神来,李建成轻声安慰着杨如意:“没事的,三弟口无遮拦,你所听到的事只要不乱传,不会有事的。” 杨如意乖巧地点点头,眼底却是阴霾一片,什么叫不乱穿,就不会有事?她敢打包票,她若真的把这事说出去,第一个饶不过她的,不是那位齐王殿下,而是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在他眼里,李家的声誉比任何都来的重要。 另一边李元吉从李建成府邸出来,第一件事便进宫面圣去了。 而此刻的李渊静静地盯着底下毕恭毕敬跪着的李元吉,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看了半天,也没琢磨透他这招是何意图,于是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元吉,你告诉父皇,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李元吉硬邦邦道:“儿臣只忠于父皇。” 李渊闻言,眉头一挑,不管这话是不是真心,但确实让他心里顿时舒畅不少,尤其是在眼下这节骨眼——建成和世民两派斗得明朗化的情况下。 李渊自认是了解这个三儿子的,因为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却让他开始不确定了。 自小,元吉就和世民不对付,而和建成较为亲厚。但是上回元吉竟然出手相助世民,围剿王世充大军,而且事后竟然是建成替元吉找的托词——是由于奶娘陈氏被抓,才引得元吉出兵! 若不是事后,元吉又主动请缨西征薛举,他险些也信了建成的托词。若说上回是陈氏被抓,元吉出兵,阴错阳差助了世民,还勉强说得过去,但紧接着元吉还在牢中面壁思过,想方设法递折子,请求西征薛举一事又怎么说?他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不怪乎李渊这么想这个三儿子,而是李元吉劣迹斑斑,实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抢世民的侍妾,纵容手下殴打世民的部下,每回两兄弟碰头,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横眉冷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兄弟不对盘,这元吉突然一下子转性了,也让他好奇万分。 正当他开始猜测,是不是世民允诺了元吉什么好处,将其拉拢到了自己阵营之中了。今日元吉又私下求见自己,跪在殿中央,求他让他随太子建成一同征讨高句丽。 李渊自觉不糊涂,但眼下却是让李元吉这反复无常的举动给弄懵了,他这到底是站在谁那边呢? “元吉,朕并不希望你参与到太子与世民之争中。”李渊颇有深意地说道。 李元吉抬头看了眼李渊,目光坚定,随即原地叩拜,起身平静道:“儿臣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儿臣还是那句话,儿臣只忠于父皇。” 李渊头一回这般注重地上下打量着底下跪着的人,稍许,哈哈大笑起来,起身双手将其扶起,朗声道:“好,好。” 不管之后,李渊在书房里又和李元吉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李元吉如愿出现在了征讨高句丽的大军中,而且还是以监军的身份。 朝中纷纷有人开始质疑,这是置太子殿下于何地啊? 太子殿下统帅,齐王殿下监军——区区一个王爷,能监得了太子殿下的军?但是这位王爷还真可以!因为临行前,皇帝将原来太原城的五十万兵权又重新交回到了齐王殿下手上。 皇上这一招,让许多人措手不及,原本看太子殿下和秦王殿下之争就已经够乱了,怎么现在还杀出个齐王殿下,着实让人猜不透。 大军整装待发,李建成拐眼看到不远处元吉身着黑盔紫袍,与罗成银盔白袍交相呼应,心中越发坚定所想。 李元吉压根没注意到李建成这边,他还在为终于能又和罗成并肩作战了而洋洋得意,凑近罗成身边道:“怎么样,小爷说到做到吧,你别想甩开我,和那个奸臣之子两人独自逍遥。” 罗成听到奸臣之子心中不舒服,皱着眉头反驳道:“齐王殿下,末将是去征讨高句丽的,不是去逍遥的。” 李元吉挑眉,酸溜溜地嘀咕道:“是不是去逍遥,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在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俩怎么亲密呢。” 罗成被他孩子气的话羞得没边,脸颊微红,怒瞠了眼李元吉:“齐王殿下……” 李元吉赶紧伸手妥协道:“行,行,咱们是去办正事。” 突然,罗成感觉到肩膀上力道微重,就见李元吉正一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颇为亲密地做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眯眯道:“罗将军,此行一去,短则半年,长则数年,你我还需互相照顾。” 罗成正要挣脱,李元吉已经松手,转身离开。 罗成正纳闷李元吉这没头没尾的一番作为,扭头就看到混迹在士兵之中的宇文成都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想起刚才李元吉的所作所为,罗成气得跳脚,他要是走得慢些,直接拎出来揍一顿。 摆了宇文成都一道的李元吉心情颇好地回到自己的阵营中,惹得李安一阵唉声叹气,顿时好心情被打击殆尽,不耐烦道:“你这狗奴才,折腾什么劲?爷是去出征,不是去送死,你在这哭鼻子丢不丢人?” 李安抹了抹眼泪道:“奴才不在王爷身边,王爷可要好好保重。” 李元吉摆摆手道:“行了,你在爷身边也没什么用。” 李安一噎,继而恍若没听到般继续抹眼泪。 “行了行了,不是不带你去,你——我另有用处!附耳过来。” 李安凑近,就听李元吉嘀嘀咕咕地轻声吩咐了一遍,李安颇为为难地看向后者:“王爷,她要是真干出什么事,奴才也不敢对她下手啊,毕竟她还是太子妃。” 李元吉冷嗤了一声道:“什么太子妃?不过是亡国之女罢了。” 李安哭丧着脸:“那奴才也不敢啊,要是太子殿下回来知道奴才对太子妃不利,奴才就是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李元吉凶相毕露:“你这狗奴才,是不是爷最近太好说话了,我的命令你都胆敢违背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忘了,就算你不怕死,你的弟弟妹妹可还年幼。” 李安心中警觉,这些天李元吉心情好,对手下人都宽容多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的处境了,这会儿被他一提醒,背后都吓出了一身薄汗,险些都忘记他是什么人了,赶紧表忠心道:“奴才唯齐王殿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得得,谁要你肝脑涂地了,记住我的话了?要是收到我的回信,就直接冲进太子府,把杨如意给绑了。”李元吉说完,总觉得不太保险,以他对大哥的了解,怕是一个杨如意还不够牵制大哥,于是又斟酌道,“把我那小侄子也给绑了。” 李安冷汗淋漓,齐王殿下,这么大逆不道,诛杀九族的事,我真的干不来啊! 幸而李元吉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杨如意杀不杀都无所谓,我那小侄子千万动不得,就是吓吓大哥,能牵制住他对罗成动手就行。” 李元吉见李安不应声,侧过头就见到他一脸惨白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顿生不满:“我说的你都听明白没有?” 李安赶紧连连点头:“听到了听到了。”李安心说,你就是不特别嘱咐,我也不敢动太子殿下的长子啊! 李元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只希望大哥不是我想的那样,他并不想要罗成的命。” 送行队伍之中,李世民见到李元吉在列,胸中长舒了一口气,惹得一旁的徐茂公侧目:“秦王殿下,似乎心结已解?” “确实。”李世民心情大好。 自打罗成被太子殿下保举征讨高句丽为将,秦王殿下便愁眉不展,众人只当秦王殿下是因为遭皇上猜疑而心生郁气,殊不知李世民是担心罗成的安危。而如今见李元吉随行,当下放心不少,元吉虽然莽撞,但绝不会容罗成有事。 罗家罗松见随行将领之中,竟然有李元吉那厮,恨李元吉阴魂不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同时,又暗自庆幸,至少于成儿的安危多了层保障。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之时,唐军也踏上了平定高句丽之行,揭开了之后向北扩张,将现如今的俄罗斯绝大部分版图归为大唐;向东推进,漂洋过海,一统倭国的第一步。 也让罗家罗成这个名字毋庸置疑地写在了大唐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第154章 高句丽其实不难攻打,因为死去的隋炀帝杨广虽然劣迹斑斑,但是总算做了几件好事。 隋朝第一次攻打高句丽时,还得追溯到杨广老爹杨坚那。公元598年,高句丽先发制人突袭辽西的营州,激怒了当时的隋文帝杨坚,他派海陆大军30万攻打高句丽,结果因为不熟悉海上作战,还没到到人家地盘,就死伤过半,可谓损失惨重。 所以,等到第二次作战时,已是杨广即位。他深知海上作战的难度,吸取了上回他老爹大败的经验,直接在辽河上架起了三座大桥,虽说期间遭到了高句丽大军的偷袭,隋朝死了不少战将,但总算那三座大桥是修好了,直通辽东城。按理说这回总能胜了吧,无奈战线拉的过长,杨广稳居长安城内,大将们又都惧怕杨广反复无常的性格,但凡大小决策都回禀,这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间,也延误了军情,隋军攻打了一年,依旧没能拿下高句丽。 第三回再战,杨广倒是争气了,直接御驾亲征,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可当时的隋朝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动乱四起,这边刚跟高句丽开打,那边运往高句丽的粮草就不知道让哪路反王给截了,补给跟不上,朝堂腐败,宇文化及等佞臣当道,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谁愿意给他卖命?这不才打出去没多久,就说西边又有人造反了,杨广只得无奈回撤,要不然,还没等攻下辽东城,自个老窝都快被人给端了。 这一来二去三回的,杨广每回都号称几十万大军,第三回甚至号称逾两百万大军,也没能奈高句丽如何,这就大大助长了高句丽的胆子,才想着在李唐天下尚不稳定之时,分一杯羹。 此刻,罗成站在大桥之上,遥望桥的另一端,大批的陆军已经自桥上而过,而海军此时也早已经出发,统领海军之人还跟隋朝有点关系,乃是杨家旧臣杨义臣——想当初镇守东岭关,一夫当关,众反王均无可奈何的前朝名将! 当日,罗松破东岭关时,东方伯好言相劝,劝得杨义臣投唐,后来李渊下旨要攻打高句丽,杨义臣想起隋朝时,屡次攻打高句丽无功而返,损兵折将,心中怨恨,难不成我泱泱大国,竟比不上一个弹丸小国?杨义臣将此看作耻辱,而如今新朝建立,百废待举,正是发挥所长之时,尽管他年纪老迈,依然老骥伏枥。 这不,主动请缨,成为了此行征讨高句丽的海陆大军中海军统领,与罗成这个陆军统领遥相呼应。 “怎么了?海陆大军都已出发,你怎么还一筹莫展?” 罗成微蹙着眉,看了眼不知何时来到身旁之人,眼底有了些温度,低叹道:“我在想,隋朝当时兵强马壮,却没能将小小的高句丽打下,必然是有原因的。我想了很久,在想还有哪些漏洞是我没想到的,我这边想得越全面,前线的士兵就少一份伤亡,宁愿按兵不动,也好过盲目出兵,死伤无数。” 宇文成都沉静的眼眸深深地看到他眼底,却只字不语,直看得罗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子,笑道:“怎么了?我这个统帅是不是太不称职了,这会儿才开始想着有没有什么漏洞可补。” 宇文成都摇摇头,声音略显沙哑道:“没有人比你更称职。” “嗯?” “你是从心底里珍惜他们的生命。” 罗成抬起头,笑着回忆道,“以前在北平府的时候,就经常听父王说起宇文成都这个名字,乃大隋第一好汉,威猛罕匹,拥有文韬武略,勇猛过人的大将之才,十几岁时,便已经手持凤翅鎏金镗打遍天下,威名远扬,九州之内,无人匹敌,南征北战,东讨西伐,运筹帷幄……” 宇文成都看着罗成扫过来毫无掩饰的晶晶亮的眼神,脸颊微烫,幸而古铜色的皮肤看不太出,一双深幽的眸子不知道该放哪里,早没了刚才镇定自若的模样:“罗成,别说了……” 罗成难得瞧见他这幅模样,耍着坏心眼子地偏要说下去:“我当时年少气盛,虽说嘴上不服气,但是心里却是暗暗记下了。后来少有的几回出门,我有意无意间总能从坊间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迹,平南陈,灭北齐……处处都有你的身影,以少胜多战绩数不胜数,我当时就在想,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罗成一眼不眨地盯着宇文成都,看得后者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所以,那晚在杨坚的晚宴上,我听到宇文成都这个名字,异常兴奋,我是真的想跟你比试一番。” 宇文成都突然想起那晚他吃着宫宴上的甜点,全神贯注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软,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能柔得滴出水来。从那时起,他的眼神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流转了,但一想到如今的他这般耀眼,自己却是这副残破的模样,狼狈的身份,又如何能拖累他?心中不免感伤,脸上的沮丧显而易见。 突然,肩膀上多了一重力道,宇文成都蓦然抬起头,就见罗成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由于身高问题,微微仰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从他那清澈无暇的眼眸中,宇文成都看到无比的认真,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以前你我各为其主,各司其职,即便你我对立,我依然理解你的无奈。”罗成微微停顿,放缓了语速,“你能为我在杨广面前隐瞒身份,数次违背你的君臣忠义,几乎已经颠覆了你毕生的信念,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罗成的目光一寸寸地细细打量眼前之人,看到那不可磨灭的伤疤时,心中一痛,好端端的一张脸却是这么毁了,如果宇文成都早早地将他已经投靠瓦岗之事告知杨广,那么是否还会有他罗成的四明山围剿杨广?如果没有四明山之围,他还不会摔落悬崖,由此毁容伤重……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你依然是我心目中那个不可一世,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天宝大将军。” 宇文成都心底酸涩,竟无言以对。 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狼狈的模样,宇文成都扯开话题道:“你让杨义臣将军的海军先行一步,联络新罗,是想里应外合一起攻打高句丽?虽说新罗已经依附李唐,但涉及自身利益,怕是不会全力出击。” 罗成见他扯开话题,也顺其自然接道:“新罗和高句丽实力悬殊,让他们攻打高句丽,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之前杨广强行命新罗率军打前锋,惹得新罗上下怨言颇多,也影响了新罗与朝廷的关系。而如今,我吩咐杨将军前去,并非让新罗出兵,而是让新罗出粮草。” 罗成又道:“我倒不担心我李唐精锐大军,抵不过一个小小的高句丽。只是攻打高句丽,却也有难度。最大的难度便是战线太长,若是从长安城内输送补给,环节太多,怕是会耽搁行程,而且万一其中一个环节出错,那么前线的将士温饱都得不到解决,就算再精锐的军队,饿着肚子,受着寒冻,也是打不赢战争的。所以,我就吩咐杨老将军海军先行,不着急攻打高句丽,而是先去新罗,让新罗备足粮草,以供我李唐大军攻打高句丽之用。” 宇文成都凝眉一想道:“这倒可行,相比死伤无数,如今只是让他出粮草,想必新罗不会有意见,大不了事后奏明李唐皇帝,让他减免新罗来年的供奉。”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有些事根本不用明说,便了然于心。 “三弟倒是好耐心,不如大哥帮你一把?”不远处,李氏兄弟俩正往罗成和宇文成都所站的位置看去,距离虽不近,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融洽的氛围,李建成见李元吉双手握拳,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忍不住开口道。 李元吉的视线总算从不远处那两人身上挪到了身边李建成身上,阴测测道:“大哥什么时候有成人之美之心了?我还以为此番大哥力荐罗成为将,是别有企图,难不成我想错了?” 李建成脸上一片铁青,并不好看:“元吉!” 李元吉咬牙道:“相比较宇文成都,我更不放心大哥。” 等到李元吉转身离开,李建成若有所思,今日见着那两人,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宇文成都若是时时跟在罗成身边,他还真不好下手了。 这时候,原本在不远处静候吩咐的幕僚杨文干走上前,见太子殿下盯着罗成的方向,以为太子殿下正在寻思如何除掉罗成。 自打李世民的势力越发壮大之后,李建成心底也是慌了,于是在杨如意的枕边风下,他也大肆招揽幕僚,这杨文干和杨家也有些关系,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要不是杨如意推荐给李建成,怕是他压根没机会翻身,毕竟杨家除了杨如意,多半都已斩首或流放。 这杨文干倒是有些小心机,也为李建成拉拢了不少人脉,比如新帝登基,百废待举,李渊后宫那群妃子的亲戚们挤破脑袋也想争个一官半职,而长安城的事务,李渊又交给了李建成分担,于是在这些外戚任用方面,李建成听从杨文干的意见,给予小小的好处,便将李渊身边人拉拢了过来,得到了不少消息,李建成因此非常受用,越发信任起杨文干来,这不,这回征讨高句丽,也将他带在身边。 李建成的幕僚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将罗家拉拢过来,为其所用的,还有一派便是以杨文干为首的,站在既然拉拢不了,便杀了罗成的队列的。杀罗成等于断秦王双臂,私底下杨文干还劝李建成,既然秦王有兵权,太子也可以招募兵将,李建成初听时,冷汗淋漓,赶紧摆手道:“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切莫再提。”但前线不断传来李世民如何了得,如何深得将士爱戴的消息时,李建成也按捺不住心情了,便宽慰自己道:我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并非谋反。于是,便放纵手下私底下招募兵将了。 李建成的手下私下已经招揽不少兵将,这不,此行征讨高句丽大军中,就有不少太子府的私兵。既然是私兵,就是只听从太子殿下的命令,关键时刻,大有用途,比如杀罗成,比如对付秦王李世民。 眼下,李建成和杨文干都为自己这个后招而感到庆幸的时候,殊不知一切都逃不过李渊的视线。 李渊早就从旁人那听到此消息,当下勃然大怒,他原以为二儿子世民野心勃勃,殊不知连一向温和的太子建成竟然私底下背着他招募私兵!私自征兵,他想要干嘛?想要造反么?他还没死呢! 李渊本来是要当即叫来李建成问个究竟的,还没等他召见李建成,就发生了宴席上李建成主动请缨出征高句丽之事,并且要借用李世民旗下的罗成!李渊有些摸不准这个大儿子的想法了,他是真的只是想挣军功,对抗李世民?还是想趁机夺兵权,联合私兵逼宫…… 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李渊顺其自然地直接收了李世民的兵权,又允了李建成的请求,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儿子究竟有何打算。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李元吉突然进宫,要求一道前往时,事情便发生了变数。 李渊才正视起来,原来他还有个能干的儿子!虽然这个儿子谋略不足,冲动易怒,绝不是当皇帝的料,但却不容小觑,李元吉两不相帮的立场也让李渊放心,总算还有个儿子是一心一意对自己的。 父子俩一番深谈之后,李渊便将李元吉安在了征讨大军中,这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李渊如何想,李建成等人一概不知,而眼下杨文干见李建成望着罗成的方向,便以为太子殿下想着如何对罗成下手,心中一动,凑上前出谋划策去了。 李建成眼眸深幽:“他身旁能人无数,就算他落了单,也有人替他挡刀,又该如何?”宇文成都之事,李建成谁也没说,即使是自己太子府的幕僚,杨如意知道,也是因为上回无意中偷听到的。 杨文干以为太子口中的能人就是陪伴在罗成身边,罗家的子弟,便低声轻笑道:“这有何难?我听闻高句丽听说我朝联合新罗攻打平襄城,正派人接触新罗那边,殿下,你说要是新罗那边出了点问题,是不是需要有人去摆平?” 李建成凝眉,他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要不然罗成也不会特地让杨义臣前去稳住新罗了。要知道杨义臣杨老将军威名远扬,最重要一点是当初收了新罗,就是当初还是隋将的杨义臣给一手促成的。 如今杨文干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建议,却是让李建成心中一动,有了主意将李元吉支开。   ☆、第155章 新罗皇城半月城内的大殿上,群臣要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要么三三俩俩,窃窃私语,面上表情皆是仓皇不已,大位上真平王自上而下,一眼望下去,竟找不出一个出谋划策之人。 “这李唐海军如今兵临城下,众卿有何高见?”真平王终是耐不住了,打破僵局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落在前列的神虎卫大将军南洪允身上。文臣们心说,打仗这事,我们不擅长啊!武官们想的是,要打仗也轮不上我等。所以,作为新罗能将的南洪允就出挑了。 南洪允顶着众人烁烁的目光,尤其是皇位上那个,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是能打仗,那得看对谁而言。抵御抵御高句丽,打打百济还可以,要是打李唐真没什么把握,尤其此番统帅还是有名的能将杨义臣。 南洪允沉吟片刻,出列道:“王,依臣下看,李唐这回未必就是针对我们而来,这大唐的使臣不也说了,是为了征讨高句丽么?我等只需筹备粮草,以供前线征战所需,臣觉得此话可信。要知道,隋朝时高句丽就一直与之做对,昔日杨家父子就曾三番几次讨伐,不过都无功而返。今日李渊建“唐”,自是要立威。而向来不服的高句丽便首当其冲。” 南洪允话音刚落,都统史大人便反驳道:“南大人,虽说高句丽和前隋朝,李唐朝素有间隙,但你可别忘了,当初李渊平定天下时,曾书信求助于我新罗,当时出于种种考虑,我朝并未出兵援救,谁知道这回他是不是以攻打高句丽为借口,妄想趁机吞并我新罗,以此报复。”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安静的大殿,呼吁声四起。怕就怕这个呢! 连真平王听到这话,也不淡定了,心里别提多后悔。 当初为何没有出兵支援李渊? 不就是看李渊建“唐”没多久,就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传出被刘武周等反王围攻,连京都长安都频频传出陷落的消息,真平王当时也是不看好李渊的,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下了长安来的求援书信,置盟友于不顾。所以,这会儿,一听说李唐出兵攻打高句丽,绕道他新罗城下,不但没责怪他之前不出兵之罪,反而好声好气让他准备粮草,还不需要他出兵攻打,李渊这么好说话,反倒让他心里犯嘀咕了,主要是他心虚啊。 打开城门吧,就怕李唐趁虚而入,人家那可是二三十万大军齐聚城门下,为首的还是战功煊赫的前朝老将杨义臣,骁勇善战,鲜有人能匹敌,李唐大军虎视眈眈自是不用多说;不开城门吧,那摆明了就是与李唐做对,要人家李渊真的只是征集粮草,没别的心思,他们这么做,就直接把人给得罪狠了,加上之前没有出兵平定长安之乱一事,前仇新恨一并算,他们决计好不了。 于是,大殿内,唉声叹气有余,出主意的却一个没有。 而此刻兵临城下的李唐军队也烦躁不已。 我说你新罗也太不是东西了,当初见我势强,便依附了过来,一见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做墙头草。皇上宽宏大量,还没跟你计较上回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之罪呢,你们倒好,这回让你们出个粮草也磨磨蹭蹭,各种不乐意,你们想咋滴?真想开战不成! 李唐大军摩拳擦掌,个个手痒着呢。 东方伯进帐的时候,杨义臣正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手持笔墨,正要书写,见他进来,抬起头问道:“真平王那可有回复?” 东方伯皱着眉头摇摇头:“依然没消息。将军,再这么下去,怕是会耽误罗将军那边的进程。” “可恨那新罗两面三刀,之前长安城被围一事,皇上既往不咎,找了个台阶让他们下,他们竟然不知好歹,难不成真起了异心,想和高句丽一样不成?”东方伯越说越气,“要我说,咱们直接开打吧,先打新罗,后打高句丽,咱们还怕他不成?” 杨义臣瞪了眼自己的得力干将:“说什么胡话?打不打新罗,是你我说了算的么?”随即又摇头道,“再说,要打下新罗不难,但打下了又如何?还不是得派人驻守,你能保证驻守之人不会让新罗变成第二个高句丽?新罗既是盟友,扶持他,用他来牵制蠢蠢欲动的百济和高句丽再合适不过。” “不过,确实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两军开战,粮草先行,我们这迟迟不动身,罗家军那边纵然金戈铁马,也无可奈何。这样,新罗那边,你继续去城门口喊话,把皇上的意思再传达一遍,我现在就书信一封给太子殿下,把这里的情况与他说一说。” “给太子写信?”东方伯不解。 “我估摸着新罗迟迟没有动静,是怕我们趁机夺城,他们是心虚作祟。长安城路途遥远,既然太子是主帅,有太子印章也是一样的。我现在就书信一封给太子,请他说明情况,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务必带回盖有太子印章的文书。” “好,我这就去。” 李建成收到书信的时候,正愁没办法支走李元吉,这封书信倒是来的及时。 李建成当下将人都叫到了大帐内,把杨义臣书信中列明之事一说,便将问题抛给了在座其他人。 很快就有人接茬:“殿下,新罗有这等顾虑也在情理之中,不若这样,派个有权威的人带着太子殿下的文书前去,若是新罗见了文书,依然不开城门,不筹粮草,再派人回长安城禀告皇上,由皇上定夺。” 李建成踌躇片刻道:“好,就这么办。只是这人选?”目光在罗成身上流转。 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一名将军出列道:“末将举荐罗小将军,罗小将军乃是我大唐的战神,威名远扬,怕是还没到新罗城下,真平王等就吓得够呛,乖乖打开城门。” “罗将军,你说呢?” 被太子殿下点名了,罗成自然不好再沉默下去,思忖片刻道:“不是臣推诿,但杨老将军战名煊赫,也不能让新罗打开城门,罗成去了,怕也是无功而返。眼下新罗要的是个心安,而不是威胁。”更重要的一点的是他是陆军统帅,他去一趟倒是无妨,但若是高句丽得了消息,趁此机会偷袭,怕是大军会乱成一团,罗成没有小看这位太子殿下的意思,但能治理好长安城内务,不一定就能打仗。 李建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把眼神投向下手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道:“不若就劳烦三弟走一趟。” 李元吉嘴角微撇,半笑不笑的模样:“原来太子殿下在这等着我呢。” 李建成被人看穿也不恼,慢条斯理道:“其实本殿下还是比较中意罗将军前去。” 李元吉眼底一暗,一口回绝:“不用了,本王去就是了,好歹我也是大唐的齐王,说一句话可比罗成管用多了,料他新罗也不敢怀疑,不用多说了,臣弟这就去准备。”说罢,也不管太子面子上挂不挂的住,转身离开。 如此失礼,若放在旁人身上,少不得一顿责罚,但这人是性格暴虐,喜怒无常的齐王殿下,也就没人质疑了,他李元吉要是哪天懂规矩了,那才奇怪了。 等到罗成等人商讨完事务,走出营帐时,远远地就看到李元吉稳坐战马之上,身后还有数人跟随,遥望着这边,见到罗成出来,便驱马上前。 众人见这架势,自是万分识趣地纷纷告别,其实也没人愿意和李元吉待太久,不一会儿,就留下罗成与李元吉两人了。 李元吉勒住缰绳,居高临下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你进攻高句丽,哪怕对方一再挑衅,也不许出兵,你就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等我回来再做打算,听到没?” 李元吉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表情惴惴的,偷偷瞧了眼罗成,见他脸上无恙,才稍松了口气,又自相矛盾地补充道:“要是必须出兵,先去我的营帐找长孙无忌,他是二狐……李世民的人,自会为你谋划,我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 罗成冷不丁听到这话,茫然间抬起头,眸中带着困惑,他自是知道长孙无忌是谁的人,但李元吉明知道长孙无忌是谁的人,还将他留在自个军营任用,这就匪夷所思了。 李元吉见罗成久久没有回应,原本焦虑的心更显焦虑了:“你长点心吧!真是急死我了。让你去新罗,我不放心,让你留在这,我也不放心。” 罗成满头黑线,你那操心死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才不是小孩子!爷揭竿起义,逼上瓦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李元吉见罗成压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嫌弃地看了眼他:“跟你说也是白搭,你怎么就这么老实。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这么好的人,哪里懂得那些歪歪道道,不懂也好,有我呢。刀疤脸呢?把他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见罗成疑惑地看向自己,李元吉只得又压低了声音道:“宇文家那个余孽呢?” 罗成怔了半天,这会儿才意识到李元吉说的是宇文成都,张嘴就要反驳。 “就知道你会替他说话。”李元吉话里酸溜溜的,还带着赌气成分,“以后就叫他刀疤脸好了,反正他那名字也不能用了,这个我看挺合适。” “我自己去找他。”李元吉说罢,压根不给罗成替那个人说话的机会,一溜烟地跑的没影了。 从李元吉来,到李元吉走,罗成也没闹明白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第156章 说来这新罗上下也是贱的可以,你说人杨义臣好心解释给你听,你不听,惴惴不安,防人家跟防贼似的。等到李元吉轻骑前来,还没拿出太子的文书,站在城楼下,噼里啪啦一顿骂,从新罗软弱无能,主动与大唐结盟说起,又谴责长安城之危,新罗背信弃义,违背盟约,不施以援手,最后终于说到了这回攻打高句丽的事上来了。 什么给脸不要脸,给你挑个轻松的活,筹备个粮草罢了,又没人让你出兵打仗,你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紧闭城门?乌龟王八蛋儿子,你有本事就一直躲在城门内别出来,惹毛了我李唐,你也别开城门了,高句丽我也不打了,直接先打你新罗……到时候,城破之日,屠尽全城,让你血流成河,掠尽粮草,金银财宝,到时候要什么没有?我粮草充足,好好休整了再去打高句丽也一样。 别问我敢不敢这么干,别人敢不敢我不知道,我李元吉就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这大军里,老子说了算! 李元吉还没骂完呢,那边半月城的城门就开了。 真平王心安了,李元吉这样合盘骂出来了,他反而就相信了李渊是真的只是攻打高句丽,让其筹备粮草,而不是伺机夺他新罗,要不然能这么气愤么?好话坏话的,一股脑全骂出来了,看来他们这回是真冤枉李唐,冤枉李渊了。人李渊是真的有大肚量,不与他们计较。 于是,生怕怠慢了李唐大军,李元吉那混人真擅作主张攻城,再者也是真的心存愧疚,真平王金伯净率朝堂上下,立刻心急火燎地赶往城门口相迎。 真平王本人则脸上能笑出一朵花来,各种好言解释,换来李元吉的嗤之以鼻,好不尴尬。幸而李元吉也不是真的想攻打半月城,他刚才一顿骂也是嫉恨那新罗不识好歹,还得麻烦他亲自前来,也不知道罗成那怎么样,他那样的烂好人,总觉得离开了自己,就会被人欺负。 李元吉面上敷衍地进了城,新罗好生款待,真平王立刻吩咐臣子赶紧征集粮草,为盟友大唐朝筹集攻打高句丽所需物资。 且不说三五天的筹集粮草,在李元吉的万般催促之下,紧锣密鼓两日便完成了,交到了杨义臣手上。这日他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所以也管不了粮草的事了,这边事情既已解决,他便带了几个人先行回去了,让杨义臣押着粮草紧随其后。 而此刻罗成这边确是到了千钧一发之时。 辽东城外,硝烟四起,喊杀声无数,原本一边倒的战局,伴随辽东城的城门突然关上,让罗家军诸人大惊失色。 “将军!”被高句丽士兵围在城外的罗勇大喊出声。 无奈周遭阻力实在太多,即便他以一敌百,依然鞭长莫及,眼见那城门正在迅速的合上,高句丽这是要将将军孤立起来,生生困死他! 罗勇越想越心急,大喊道:“燕云精骑听令,赶紧去城门那把将军救出来!” 可眼下哪还有多余的兵力,自打那晚太子遇袭,太子殿下便向将军要了五百燕云精骑的精锐,说是护其安危。 剩余的燕云精骑被分别派去攻打南北门,只东门这,就五百人左右,还是先锋部队前去冲刺,冲破城门,只等后续大军支援,可眼下,大唐军队数十万驻守,却没有一个援兵前来支援! 战场上,到处是兵器交接的声音,罗成哪里听得见罗勇等人的声音,他虽眼见城门即将关上,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此刻他正被左右一拥而上的数十人纠缠,分身乏术。 这会儿,他想起了宇文成都当初的劝诫--高句丽要打,但不是现在!可太子殿下一再下令,明知不可为,他只能为之。 没想到代价却是如此。 原本他奉太子殿下之命,率燕云精骑打头阵,一度冲破了辽东城,可城门大开之后,李唐军队却迟迟不出兵,燕云精骑即便再骁勇又如何?面对车轮战似地围攻,早已疲惫不堪,罗成刚打算撤回,可偏这时候,不远处的鼓声响起,命其进攻,不断进攻……罗成狠狠咬了咬牙,不知道这个命令是何意图,究竟是太子有攻城良策,还是打算拿他,拿他的燕云精骑当炮灰……如果是后者,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明明一心为了李唐天下,为何太子殿下要置他于死地,难不成历史上罗成死于万箭穿心还是不可避免。 想到那样的结局,他的心陡然痛了,倒不是怕死,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没去做,还有很多人值得他牵挂…… 他后悔了,如果自己坚持按兵不动-- 如果时间回到前天晚上,高句丽军队偷袭那晚-- 那晚,罗勇刚打出点意思,高句丽的偷袭军队就撤退了,罗勇当机立断想要追上去,被燕朗拦住:“你干嘛拦着我?我们还没攻城呢,他们倒是送上门来了。这样也好,我一下子打怕了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出来丢人现眼。” “这摆明了就是诱敌之计,连我都看出来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罗勇被燕朗这么一说,有些气馁,扔了兵器道:“这都第几回了?来来回回地打一仗就跑,也就是仗着熟悉地形,咱们逮不到人。这帮小兔崽子,迟早破了他城门,狠狠收拾他们。” “行了,赶紧清点一下人数,按原计划轮流值夜。虽说是诱敌之计,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心思,一会儿等将军从太子殿下那回来,看看将军有什么打算。” 话还没说完,罗成便自太子营帐走了出来,眉头紧锁。 “将军,怎么回事?这--” 罗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回帐说。” 等到了营帐,宇文成都也在,罗成缓缓道:“这些日,高句丽三番几次偷袭,挑衅我大唐军队,视我军为无物,太子殿下已经震怒,要我不日正面发起进攻,一举拿下辽东城。” 罗勇一听,立马来劲了:“总算可以痛痛快快打一仗了,我都快憋死了。” 燕朗沉思片刻,瞥了他一眼,看向罗成道:“将军,虽说正面攻城的想法有些草率,但因为新罗的粮草迟迟不送来,大营内粮草怕是撑不了多久,从今天开始,士兵们的午膳已经换成了米汤。” “对啊,这一仗早晚得打。”罗勇附和道。 罗成不置可否,看向宇文成都道:“你怎么不说话?” 宇文成都眸底深沉,声音略显沙哑道:“你若是问我,这一仗的确早晚得打,但不是这个时候。眼下我会按兵不动,继续等,等新罗的粮草,等杨义臣老将军的海军前来汇合,到时候,海陆两军交相呼应,高句丽不足为惧。” 罗成点点头,似是同意了宇文成都的意见:“但太子那边--” 宇文成都眸底一暗,想起李元吉离开时的嘱托,开口道:“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就作势打几下,应付过去就是了。” “嗯,就这么办。” 明明已经打算坚持不出兵的,到底后来为什么又出兵了? 因为翌日,太子在营帐内遇袭,手臂受伤,太子勃然大怒,众将再按捺不住,太子强行命令自己攻打高句丽,立刻!马上! 才有了今日毫无准备的一战。 “哧--”又是一道鲜血自眼前划过,罗成无动于衷地挥动着手中长枪,几近麻木,这绝对是他征战以来,最艰难地一战,城门徐徐关上,城内的士兵越来越多地往他地方向涌来,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突然,左侧银光一闪,一柄大刀横空而来,以极其霸道,毫无阻拦之势,将其周围的兵器打落在地,宛若天神一般从天而降,从一片死寂中杀出一道光亮。 罗成转身一看,顿时双目瞪圆了看向来人:“宇文成都!” 后者二话不说,直接杀入重围,斩落靠近他身边的一个敌将的脑袋,挨近他,与之背靠着背,相互依偎抗敌。 罗成的心自不敢相信,到稍稍平复之后,更是气的险些吐血,紧皱着眉头,冲他喊道:“谁让你进来的?快给我出去!” “现在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顺着宇文成都的视线看去,就见辽东城的城门终是缓缓关上了,紧闭的不留一点缝隙。 罗成这会儿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即便是刚才,他认为自己必然会死在这里,也没有想过掉眼泪,可这会儿,他却觉得眼眶热热的,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你是笨蛋啊!明知道找死还闯进来?”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眼底的碎碎光芒,璀璨耀眼,嘴角微微上翘,明明是骇人的,让人不敢直视的面容,此刻却让人觉得异常的夺目。 那一刻,罗成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连带对于前路未知的死亡恐惧也淡了许多。 城门外,罗勇眼睁睁地看着城门关闭,无能为力:“将军--”身后的鼓声还在不断的擂起,仿佛催命符一样回荡在耳边。 罗勇回头看了眼,已经挂了不少彩的燕云精骑,狠一咬牙:“兄弟们,今天我们算是栽了!前面强敌环伺,后面援兵不出,还声声让我们去送死!” “死算什么?咱们燕云精骑哪个怕死了?但是就算是死,也要跟将军死在一起!” “誓与将军共存亡!”众将高声应和。 “好,给我打!狠狠的打!把将军救出来!”罗勇一边砍杀阻拦自己的高丽士兵,一边集合余下的燕云精骑往辽东城的城门移去。 “骑卫长,这城门固若金汤,根本不能动其分毫。” 罗勇发狂似地一遍遍地敲打着城门,心中焦急不已,也不知道将军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显然是中了高句丽的埋伏,如今,将军和宇文将军生死未卜,燕朗也不知道在北门如何,罗勇心乱如麻。 难不成他罗家军,那样风华的小将军就要命丧于此?罗勇心里不服!   ☆、第157章 远处厮杀声四起,马蹄扬起的尘土,几乎让人看不清战场上如何,但也能从那鲜艳的血色中看出战争的惨烈。 营帐内,众将面色沉重。 “太子殿下,出兵吧!”身旁一员大将双膝下跪请求道。 话音刚落,旁边又跪下一人,言之凿凿:“太子殿下,依微臣看,罗将军等人怕是中了高句丽的埋伏,这会儿若是贸贸然出兵,乃正中贼人下怀。”说话之人,正是杨如意的表亲,太子的谋士杨文干。 “太子殿下,要是再不出兵,罗将军怕是支撑不住了!” 杨文干冷目一扫道:“罗将军自恃武艺高强,行事鲁莽,擅闯辽东城内,怪的了谁?难不成为了救他,明知高句丽设下埋伏,我军还要前去寻死?究竟是罗将军一人重要,还是我大唐数十万兵将的性命重要?” “再者来说,若是太子殿下仁慈,真的出兵支援,万一再发生之前偷袭之事,实则高句丽目标是太子殿下,你们担得了责任么?” 众将明知那杨文干巧舌如簧,却无言以对,这一顶不顾太子殿下安危的大帽子扣下来,谁也承担不了。再看太子殿下正襟危坐上位,目光放空地看向远处,由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心里也凉了大片。是了,若不是太子殿下默认,杨文干区区谋士,连个官职都没有的闲人,又哪里有说话的份!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敬佩罗成为人的大将明知太子殿下心意,依然表情肃穆,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姿态极其恳切:“太子殿下,既然无法出兵援救罗将军,不若让城楼偃旗息鼓,让罗家军撤回来吧。” “求太子殿下,允许罗家军撤回!”一众大将纷纷下跪求情。 李建成见情势如此,心中越发忌惮罗成的势力,原本对其生死还存了几分犹豫,毕竟良将难得。但如此一来,便消失殆尽了,心中只想着若是此次不除罗成,日后怕是想要除他,也没机会了。 但眼下众将纷纷逼他表态,他若是还一意孤行,非要罗家军继续冲锋,反而让人心寒,正当李建成左右为难,一时之间难不定主意之时,突然就听到外头有人回禀,说是罗将军深陷辽东城内,如今城门已关。 李建成心下一松,面上却显得尤为焦急,豁然起身,轻启薄唇:“撤军!” 那两字说出口,众人的心顿时跌落谷底,太子这是打算放弃罗成了!想到如此风采的少年,就此陨落,心中惋惜凄凉自是不用多说。 回禀的人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命令,当即愣在原处,忘了回应。 “蠢东西,没听到太子的话么?还不快去鸣鼓!让罗家军撤回。”杨文干瞪了眼眼前跪着的人,恶狠狠道。 来人偷偷看了眼上位的太子,只见他眼底一片肃杀之气,吓得当即哆嗦了下,赶紧应声道:“是,是……属下遵令。” “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若是现在撤兵,罗将军就真的没命了!”说话的武将名叫段志玄,乃是李渊再太原时的旧部,以勇武著称,在军中有一定影响力。 李建成声音低沉,酝着怒气道:“让本殿下撤兵的人是你们,如今不让撤兵的也是你们,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段志玄虽然从未与罗成有过私交,但坊间传闻听过不少,也曾被罗成的刚正不阿,大义凛然而折服,见情势不好,如何能甘心如此良臣被舍弃,更何况,进帐之前,李元吉帐内长孙无忌曾来拜访过自己,自己于情于理,都该保下罗成。 段志玄仿佛对李建成的怒气毫无察觉,再叩首道:“太子殿下,当初臣等劝您撤兵,是因为罗将军还有活路,而如今罗将军已然被困辽东城内,若是现下撤兵,不派兵支援,罗将军终会寡不敌众,岌岌可危。” 段志玄说完,又有人紧随跪下道:“段将军所言极是,求殿下收回成命!”这人名叫封德彝,原是前朝旧臣,后归降李唐,投在了李建成门下,当了幕僚,与杨文干所不同的是,他是极力保下罗成的,希望能收服其为太子府所用。 说情的竟然是他太子府带来的人!这个认知怎么不让李建成心生忌惮,看着那人跪在下方的表情晦涩不明,冷声问道:“那你想让本殿下如何?难不成为了一个罗成,就要我大唐数十万兵将白白送死?” 封德彝咬咬牙,哀叹道:“太子殿下,切莫受小人挑唆,罗将军不能死啊!”就差没明说,太子殿下,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杨文干立在一旁,阴狠的目光扫了眼一旁跪着的封德彝,他这话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太子受了自己的挑唆么? 封德彝是冲动的人么? 他原不是!不但不冲动,而且非常有谋略,此番之所以贸贸然站出列为罗成说话,主要还是碍于秦王李世民的面子,谁不知道罗成乃秦王麾下第一大将。秦王如何看重罗家,那是有目共睹的。 封德彝天资聪慧,对朝堂之事耳聪目明,如今太子殿下和秦王继位的呼声最高,两人伯仲之间,鹿死谁手,结果难料。他虽站在太子队列,但总要为自己留个后路,凡事不好做太绝,万一秦王登基,追究起罗成之死,也不至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于是,知道太子殿下要对付罗成,封德彝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保罗成一方的。 “求太子出兵!”营帐内紧随封德彝之后,跪下一片。 李建成不为所动,恰此事,刚才出去传令的士兵又被传进了营帐。 “又怎么了?”李建成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大为不喜。 “回禀太子殿下,罗家军不撤!战场上的罗家军都在不要命的攻打辽东城城门,似乎……似乎是要拼死救回罗将军!” 李建成眼底酝酿着风暴,温和的一个人此刻显得有些阴冷,咬牙切齿道:“反了,反了!他罗家军竟然敢以上犯下,罔顾军令,违令不遵!这天下到底是我李家的,还是他罗家的?罗家下一步,是不是还想造反!” 李建成一掌拍在书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心中早就惊涛骇浪,这是要定死罗成之罪! 若说刚才还有人不确定风向,那么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罗成今日是不死也得死,因为太子殿下不希望他活下去。 长孙无忌混迹于武将之中,于众人一起叩拜请求李建成出兵,李建成终是不允,时不待人,再这么下去,就算攻下辽东城,恐怕罗将军也战亡了。他虽然不想走这一步,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走这一步了,幸而秦王英明,安排自己混迹军中,也幸而齐王李元吉不想罗将军死! 长孙无忌一咬牙,心中已有决定。 李建成见众将都跪在面前为罗成说情,一时恼怒,拂袖而去。 等到李建成及其亲信离开营帐,跪在最末的长孙无忌也悄然站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营帐。 刚回到李元吉的大营,恰巧碰上感觉不对,从北门及时撤回的燕朗等人。 “长孙大人,太子殿下怎么说?怎么还不出兵支援,太子殿下到底有何打算?”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低吟道:“太子殿下根本没打算出兵支援。” 燕朗一听这话,当即暴怒,若不是手下拦住,早就闯出营帐,直接去找太子问个究竟了:“他到底什么意思?把罗家军全部支走,又让将军率少数兵将冲锋,攻打辽东城,如今大军又按兵不动,他是要害死将军么?” “恐怕就是这样。” 燕朗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他怕死,我不怕!燕云骑跟我出列,他们不出兵,咱们出兵,咱们去了辽东城把将军和骑卫长救回来!” 长孙无忌伸手阻拦,目光扫过一行人等,压低声音道:“就你们几百人,别说冲不进那铜墙铁壁,就算冲进去了又如何?援军不到,也只是白白牺牲了性命。”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将军战死沙场?这要是真输了那也就算了,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 燕朗语气焦急道:“若是齐王殿下在就好了,若说眼下大军中还有人能制衡太子,只有手握兵权的齐王殿下。”还有没有说的话是,他李元吉连擅自率兵撤出太原,置长安城,置他老子于不顾都敢,区区对抗太子殿下之令,自是不在话下。 方才还沉默的长孙无忌突然抬起头,颇有深意地瞧了眼燕朗,幽幽道:“齐王殿下虽不在,但兵权在。” 燕朗有些不解地看向长孙无忌。 不多时,唐军的军帐中迎来了不速之客。 原本唐军早就蠢蠢欲动,不少士兵都是跟随过罗成南征北战的,见罗成身处险境,个个恨不能冲上战场,可等来等去,也没等来军令,早就急得团团转了。等到长孙无忌手持虎符,在燕朗等燕云精骑的簇拥之下,前来传令时,立刻积极响应,踊跃出列。 李建成原本正在营帐内休息,突然听到通报说唐军出兵了,大军已经压向辽东城城门口了,顿时从矮榻上坐起,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扯着杨文干的袖子问道:“怎么回事,哪来的大军压近?本殿下没有传令出兵,谁敢擅自出兵?” 杨文干此刻也是惨白了一张脸道:“太子殿下,据说是齐王殿下的手下偏将,手持虎符,说是听命于齐王殿下临行前吩咐,直接去军队调令出兵,如今已经整装五万兵将,前往辽东城门,剩下的兵将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前输送。” 李建成倏地松开了手,咬牙切齿道:“好,很好,李元吉,你还真是长出息了,为了个区区罗成,连虎符你都敢托付给别人!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若是李建成知道李元吉不但将可以调动数十万兵力的虎符给了别人,而且还是给的李世民的人,估计得气得吐血。 从情感处论,李元吉肯定与李建成比较亲厚,与李世民势同水火,绝大多数事情上,李元吉绝对不会忤逆李建成,但事关罗成性命,李元吉比谁都明白,李建成不可信,李世民要比他靠谱的多。   ☆、第158章 长孙无忌挟虎符,调兵一出,原替罗成求情的诸将,比如段志玄等人,也顾不得太子的命令了,纷纷率军响应,有他李元吉的调军令冲在前头,他们怕什么。 辽东城上的守军一时呆住了,城内那两人就已经够难打的了,这都打了一个多时辰了,数千士兵围攻,依然没能将两人斩杀当场,正郁闷着呢,就见城外唐军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黑压压地往城门聚集,压根见不到首尾,数十支扛木桩的士兵队伍往城门压近,还有抱着竹梯的士兵不断往前涌进,打掩护的士兵将这些人团团围在中间,盔甲精良,兵器锋利,整装齐发,但凡触及自家士兵,一律斩杀,利索无比,远处还有连发的弓弩战骑,箭矢对准了自家士兵。 “冲啊!给我狠狠地打,罗将军正在城内与高句丽士兵殊死搏斗,我们可不能落后了。”长孙无忌大喊道。 城内,罗成身上的盔甲破损斑斑,若不是他穿的是自家地下兵工厂研制的盔甲,此刻怕是早已身首异处,原本芝兰玉树的少年,此刻仿佛地狱厉鬼,满身的鲜血,双目阴狠,本能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回头,一枪刺穿一名高句丽士兵的胸口,臂上用力,将人狠狠地甩到半空,砸在蠢蠢欲动的围攻士兵身上,由于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身子一趔趄,险些摔于马下。 幸而宇文成都及时靠了过去,用身体挡了一下,将人稳住。 “还行么?” 汗珠顺着紧贴着面庞的发丝滑落,隐入沙地,罗成肩膀轻抵着宇文成都的后背,略有些不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死不了。” “那就好。不是说比我强么?怎么也不能比我早倒下。” 身后的罗成唇角微勾,语气里难得的松快:“我本来就比你强。” 宇文成都无声地笑了笑,稍纵即逝的休息之后,两人再度肩背相抵,兵器又对准了敌军。 城门外,攻城的唐军还在冲刺。 即便唐军骁勇,最初意气奋发发难,但高句丽兵将居高临下,已经处于优势,而唐军这边陆军统帅又被困在城内,群龙无首,唐军上下全凭着一股拼劲往前冲。 战争已经从早上打到晚上,攻城还在继续,唐军损失惨重,高句丽也好不到哪去,两军早已疲惫不堪。 又是一批保护抱着木桩和竹梯的唐军倒下,后面补上的唐军行动稍缓,冲力不足。 城外战争尚且如此激烈,可想而知城内只罗将军一人,如何抵挡得住高句丽的车轮战……长孙无忌眉头紧锁,根本不敢去想罗成如今是否还活着。 “不许退!”长孙无忌朗声喊道,“齐王有令,辽东城破之日,金银珠宝,全数掠尽,犒赏三军!破城有功者,加官进爵,庇荫子孙。”长孙无忌是没有权利下如此诺言的,但李元吉有。 原本已经开始松懈的唐军再度亢奋起来,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辽东城的守将看着原本萎靡的唐军,仿佛一扫之前的疲惫,再度发起进攻,此战孰胜孰负,还真的不好说。守将后背早已冷汗涔涔,抬起头讨好地看向身旁的大人,道:“大人,您还是先行撤退吧?” 站于他身旁之人不是别人,乃是高句丽的权臣莫离支泉盖苏文,苏文此人是主战派的,当初李渊建唐后,命其停止征战,不得骚扰边境,遭到高句丽一口回绝,其中这盖泉苏文起了不小作用。 如今,对唐第一战,泉盖苏文自是重视的很,亲自前来辽东城观望战局。 泉盖苏文背过身,眺望城内,那两道身影依然不倒,城内的士兵也被打怕了,明知对方已经精疲力尽,竟然不敢贸贸然上前,只是手持兵器,围着对方。 已经打了多久了? 如果不算初晨城外的攻城,单单城内围剿,已经打了整整三个多时辰了。 泉盖苏文紧抿着双唇,这就是李唐第一大将罗成么?有一个这样的人才已经让人胆怯,更别说两员这样的大将。泉盖苏文虽没认出宇文成都来,但见这两人配合如此无间,以为他是罗家军一员,从而对罗家军更为忌惮了。 泉盖苏文双目直视着城内那两个几乎已经成了血人的身影,声音冰寒彻骨:“绝不能让罗成活着回去!” 身旁守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陡然一惊,然而瞬间眼底的钦佩油然而生,即便是双方对立,罗成那种不屈的精神依然让他折服,只是可惜了……怎么就不是他高句丽的大将。 那守将竟是有些不忍心再下令围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令?”泉盖苏文冷声道。 “是,末将遵命。”守将一咬牙,第三回派人再度围剿罗成二人。 此战堪称大唐对抗高句丽历史上,最艰难一战。唐军不顾伤亡地不断进攻,高句丽不断地调兵防守,从天微亮,一直打到天黑,眼看天色已暗,攻城更是难上加难,唐军难免消沉下来,进攻也越来越弱,而且,在他们看来,这都已经过去一天了,罗将军就算没有战死沙场,也被高句丽给俘虏了,这样的认知让早已疲惫不堪的唐军顿时泄了气,进攻迟缓了下来。 高句丽的守城兵将也看出来了,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天黑了,唐军的进攻总算可以停下来了,只是城内那两个……不管怎么说,只要城外不再进攻,拿下城内两个是早晚的事,这两人总不能是铜墙铁壁吧。事实上,这两人的战斗力已经一再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长孙无忌眼看进攻缓了下来,想到若是罗成出事了……急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 正当这时,突然身后传来嘈杂的马蹄声,伴随火光往这边跑来。 “齐王——”待来人靠近,长孙无忌才讷讷地喊出声来。 李元吉策马自长孙无忌身边而过,睨了眼后者,不做停留地冲到了唐军最前头。 想他长孙无忌虽不敢说足智多谋吧,但比起李元吉那个粗人总还是聪慧些的,但就在刚才,他明明看到了李元吉看向他时,那不屑一顾,甚至还有几分轻蔑的眼神,似是在嘲笑他如此无能。 可他有什么办法?辽东城本来就是易守难攻,他已经拼劲全力去救罗将军了,依然不得其法,长孙无忌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李元吉在手下亲信的守护之下,一路冲到了攻城队伍的最前头,举起手中兵器大喊道:“我乃齐王李元吉!统帅大唐三十万兵马!你们这些人的性命都在我手上握着——” “我今日把话搁着了,今日这辽东城攻不下也得攻!敢消极抗敌者,杀无赦!敢踟躇不前者,杀无赦,诛连妻儿父母!敢撤退者,株连九族!” 李元吉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天色要是再暗下去,更难攻城。 但愿罗成能坚持到他攻破城池! 他太了解罗成,正因为了解,所以才害怕。罗成这人太死心眼,又太认真,要么赢,要么死,他绝不会苟且偷生,做高句丽的俘虏,哪怕说一句软话来虚以逶迤。 他若是今晚不能破城,罗成必死。希望,希望此刻他还活着……希望他能等他。想到这,李元吉的心一阵揪疼,满脑子全是那人如月光般皎皎的笑颜,以往他对自己爱理不理,大声呵斥,不加以令色的表情,在他回忆起来,都心悦不已。 他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李元吉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如猛鬼煞星一般,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之中传来:“今日若能破城,破城之后,我必掠尽金银珠宝,悉数犒赏全军!” 唐军之中片刻的沉静,轰的一下炸开了。 前有责罚,后有犒赏,放在眼前就两条路:打,不一定会死!还有可能加官进爵,钱途无量;不打,肯定会死!而且还是凑齐了全家一起,地下团聚…… 众人思索的档口,李元吉已经随手扯了个扛着李唐大旗,却畏畏缩缩躲在队伍后列的士兵,手起刀落,那人的头颅便滚落在了地上,李元吉声音阴冷道:“不要试图当逃兵,你们的身后有数千弓箭手,他们的箭矢对着的是你们的脑袋,胸口,或者是心脏。” 李元吉就是个疯子,虽然是个疯子,但他却是个说话算话的疯子——但凡跟他一起打过仗,擅自撤兵太原城,背道离经挖人祖坟,气死守将的人都知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 长孙无忌就看到唐军仿佛瞬间复活了一样,完全看不到刚才一丁点懈怠的模样,个个发了狂地往前冲。简直看傻了他一双老眼。 “给我喊,使劲喊——誓死攻城!”李元吉在前头喊,后头唐军众口一声喊道:“誓死攻城——” 罗成,坚持住,一定要听到!等着我! 数万兵将同时出声,那声音自是响彻云霄。 城内已经模糊了双眼的罗成,转身将试图偷袭自己的一名高句丽士兵刺杀之后,终是体力不支,单膝下跪在地,长发散落在胸前,狼狈不堪,若不是左手还紧握着长枪,怕是早已支撑不下去。 对面的宇文成都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儿,仿佛血人一般,但他毕竟经历无数战役,显然意识要相较清醒一些,两人之间隔着高句丽士兵,挣扎着费力喊出声道:“罗成,你清醒点!你听到没?是唐军的喊声,他们正在攻城,援军到了,你听到没有!千万别放弃!” 罗成脑袋嗡嗡地疼,耳边此刻已听不到任何声音,茫然地抬起头,双眼毫无焦距,手上却还在本能挥舞着兵器,毫无章法可言。 战火依然在蔓延,唐军已经打了整整一天了。 “大人,城门快破了!”辽东城守将眼看局势反转,赶紧唤来属下亲信相护,“大人,求您还是赶紧离开吧,末将求您了。” 城门已经岌岌可危,泉盖苏文不管不顾,他的眼神依然停留在城内那两道相互扶持,踉跄着缓慢挪动的身影上,眼底一片幽暗,罗成的耐力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谁能在万人之中,厮杀数个时辰,依然屹立不倒?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好,我走,但是罗成必须死。别管城门了,将守军全部撤回,剿杀罗成!”这位高句丽的铁腕权臣,在离开之前,颁布了最后一条命令。   ☆、第159章 城门大破之时,唐军蜂拥而上。 城内一片混乱,到处是百姓的哭喊声和兵器交接声,人影窜动,火光冲天,李元吉一刀狠狠捅进前面挡着自己的高句丽士兵的腹部,将人一把推开,焦急的目光在城内不断搜寻,到处都是奔跑逃命的老百姓和逃兵,没有罗成!就是没有罗成的身影! 难不成……已经晚了?李元吉的心揪紧了的疼。 “人呢?给我赶紧去找罗成!”李元吉随意扯过身旁的一个亲卫喊道。 “是,是……属下遵命。” 李元吉手持大刀,一路前进,但凡看见不是身穿唐军军服的人,不管是百姓还是高句丽士兵,眼睛眨也不眨一眼的一刀捅进去,再抽回大刀,将尸体抛到一旁,那血珠子顺着刀沿滑落,刺目的绚丽。 不一会儿,他身后两侧已经堆积了不少尸体。 “齐王,齐王,找到罗将军了!” 那一道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传入李元吉的耳膜,原本放空茫然的眼神终于有了一波光彩,抬头搜寻那熟悉的身影无果,抬手一把揪住通报之人的衣领,拽到自己面前:“找到他了?他人呢?在哪里?为什么不过来见我?” 李元吉的模样似狂似癫,那人看着他此刻煞气十足的面容,本能地想要躲避:“罗将军他……他……” “说啊,罗成人呢?” “进城后,我们按照长孙大人吩咐,兵分四路搜寻,终于在城北发现一大队的高句丽士兵,城破之后,他们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接到命令,全力击杀罗将军——” “罗成呢,是死,是活?”李元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怯怯的,几乎低不可闻,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凛冽,小心翼翼的模样,竟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可怜的情绪来。 那人讷讷道:“我们赶到的时候,罗将军已经昏死过去了,被另一位将军护在身后,我们杀退了敌军,但是……但是护着罗将军的那位将军似乎杀红了眼,压根不让我们的人靠近,现在罗将军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李元吉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齐王!”那人赶紧上前扶住。 “快带我去见罗成。” 李元吉见到罗成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头发散乱,盔甲尽毁,白色的里衣完完全全染成了血红色,他的身体各处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刀伤枪伤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全身,他耷拉着脑袋,靠在那个人的胳膊上,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旁的宇文成都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但依然一手将罗成的上半身护在胸前,一手还紧握着大刀,撑着身体,没有倒下。若不是手下说人还没死,李元吉当真以为宇文成都已经死了,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坐在那。 李元吉颤抖着双手,想要去触碰罗成,才刚走近一步,就见宇文成都倏然抬起头,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和自额头而下的刀疤,凶狠无比,满身的煞气。 那双深沉的双眸此刻光亮全无,只有疯狂的杀意,已然迷失了心智,难怪刚才通报那人说他杀红了眼,毫无理智可言,但就算这样,他尤记得豁出性命保护怀里的人。 唯独这一次,李元吉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去看宇文成都这人,甚至心生敬佩。 见李元吉又走近那人几步,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的唐军将领连忙伸手阻拦:“齐王殿下,切莫上前,危险!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已经彻底疯了,刚才我们想上前夺过罗将军的尸身,全被他给杀了。” “尸身?”李元吉双目赤红,“你他妈的说谁死了?谁死了?你他妈的给我去死!” “齐王……齐王殿下……”那将领莫名其妙地被突然暴怒的李元吉一脚踹翻在地,又被他在胸口补了一脚,力道之大,直接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直喘气。 李元吉那一脚真是不留余地,罗成的生死本就是他心底不容触碰的禁忌,他怕得几乎不敢去想,偏就被人这么不经意地提出,怎么不生恨。 李元吉一双狠戾的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恨不能直接将人活剐了:“罗成活,你活,罗成死,你也死!” 那人一张脸瞬时煞白,偷偷瞄了眼躺在那无声无息的人,都这样了,罗将军还能活的成么?不过是自欺欺人。但一想到齐王的话,对上齐王毒蛇般的眼睛,自己连求饶的胆量都没有了。 见齐王殿下如此,众人屏住声息,噤若寒蝉。 李元吉径直往前又走了两步,看到宇文成都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那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根本不认识自己一般,警惕着自己。 李元吉狠狠地皱了皱眉,半蹲下身,冲他伸出双手,声音低沉道:“把罗成交给我,我一定能救活他。” 对面的人不为所动,依然维持着保护者的姿态。 “你要是再耽搁下去,罗成就真的没命了!”李元吉焦躁地低吼道,“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要真为了他好,就把他交给我!听到没有,我是李元吉,把罗成交给我!我一定能救活他!有我李元吉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他,就算是李建成,也休想!你听清楚没有?” 渐渐的,对面的人眼底总算有了一丝波动,涣散的目光也逐渐有了焦点,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声音沙哑至极,就像从破风箱里拉出来的声音一样,艰难的拉扯着,让人听了难受:“救他……” 宇文成都心里一松,手中的大刀应声落下,高大的身躯再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快把人扶回我的营帐,把全军的随行军医全部叫到营帐。”李元吉在罗成身体倒地之前,从宇文成都手中接过了他,触摸到那温热的躯体,他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幸好,幸好身体是热的,鼻翼处还有微不可见的呼吸,他还活着! 李元吉紧紧地抱着罗成,让他紧贴着自己胸口,感受他跳动的心脏,红了眼圈,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模样哪里还有往日的张扬和轻狂,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是真的怕了。 李元吉就这么横抱着罗成,从城内一直抱到城外的营帐,期间事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直到将人小心地安置到了床上,才松开手,一把扯过早已赶到营帐的随行军医,恶狠狠道:“我还是那句话,罗成要是没了,你们全部死,罗成活,你们才能活。” 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开口道:“殿下好歹让老夫先看一下罗将军的伤势。” 李元吉这才松了手,一脸凝重地吩咐其他人道:“还有那边那个,也必须救活。” 老大夫一边检查着罗成的伤势,微微替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睨了眼营帐内的另个昏迷不醒的患者,都伤成这样了,救一个就已经够难了,还要两个一起救活。 营帐内有片刻的沉静,老大夫们正在查看两位伤患的伤势,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摇头点头的,李元吉被这幅场景闹得头疼欲裂,烦躁不堪,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这才好受些。 好半晌,才见众大夫你推我搡的,推出了原先被李元吉拽在跟前问话的老大夫上前,也是他们之中资格最老,经验最足的。 老大夫对上李元吉那双怒瞠的虎目,吓得将原本的话都给忘了,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罗成到底怎么样?” “禀齐王殿下,罗将军他双臂用力过度,竟被生生折断,左腿有不下十处的长矛所致的擦伤,右腿伤势稍轻,但也有不下五六处。罗将军脖子处还有一处长约一寸多长的伤口,看伤口的样子是躲避敌军的箭矢所致,胸口处有匕首捅伤的痕迹,若是那匕首再偏一寸,恐怕回天乏术……此外,我等还在罗将军的左肩处发现针眼,怕是对方见许久拿不下罗将军,所以用了暗器,而且伤口处呈现黑色,这是淬了毒的……罗将军本身又失血过多……而另一位将军的伤势也好不到哪去,能支撑到现在才晕死过去,已经是奇迹了,但可能敌军针对的目标是罗将军,而非这位将军,所以,这位将军相对罗将军的伤势而言,要稍轻一些。” 老大夫每说一句,李元吉的脸色就越暗一分,还没等他说完,李元吉已经砰的一声将身旁的书案踹倒在地,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杀意:“那依你的意思,他们俩必死无疑了?” 被李元吉那颇具深意的一眼撇到,老大夫那句“凶多吉少,只能听由天命”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再不敢说出口。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若是说出这句话来,必定血溅当场,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死马也当活马医吧,活一天是一天,老大夫收拾了下心情,这才偷偷打量着李元吉的脸色,斟酌着语气,惴惴不安道:“若是换做旁人,铁定活不了,但罗将军和这位将军之前身强体健,万夫莫敌,非一般人,兴许……兴许还能……”这话既不能说的太满,又不能说的太沮丧,真心难办。 幸而李元吉压根不想放过一丁点希望:“那你就给我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军营里没有,诺大辽东城还能没有?若是治不好他们,我保证,你们这些人会死在他们俩前头。” 众大夫打了个寒颤,频频点头,个个胆战心惊,虽然他们也没少被威胁,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习惯这样的威胁了。更何况,眼前的人全无人性,暴力乖张,行事张狂,视人命如草芥……反正什么贬义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他要想杀他们,眨眼间的事。 “药材的事还是交给我吧,万一太子殿下阻拦,谁人敢违抗命令,我家将军怕是只有等死的份了。”罗勇自罗成被李元吉抱着回营帐,就已经在了,只是李元吉一直都不假手于人,他也没机会上前,这会儿听老大夫们的诊断,眼泪都掉下来了,根本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赌气说道。 这话可是明晃晃地在指责太子,众人见齐王根本没有怪罪的意思,也不敢多说话,装聋作哑一般。 李元吉听后,眉头紧了紧道:“好,罗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给我好好守着这营帐,在他清醒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如果罗家军人手不够,我给你调兵。” 罗勇立马应下。 众人退去之后,李元吉深深地看了眼床上安静躺着的罗成,心中酸楚不已。他何曾见过这样的罗成,就算是以前受伤也有,也从没有这般惨烈过。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个不留神,就被人伤害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他心中恨意滔天。 放心,伤害你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李元吉刚出门口,齐王府的亲卫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齐王殿下,城内已经清理完毕,辽东城守军悉数被俘,长孙大人让属下前来询问,该如何处理那些俘虏?” “掠尽珠宝,犒赏全军,屠城三日,鸡犬不留。”李元吉咬牙切齿道。   ☆、第160章 李建成怒气冲冲闯进李元吉大帐的时候,后者正安静地坐在床沿上,伸手抄起床上昏迷着的人,让其整个身体镶嵌在他怀里,虽说是在喂药,但从他这个角度看,这姿态异常的暧昧。更别说,他喂完药还轻手轻脚地替人擦干净了嘴上的药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可不就是一件珍宝么?连他带人闯进营帐,那么大的动静,他都不曾回过头半分。 “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正在忙,晌午之前不见客,您就别为属下了……”被李建成强闯进来,守帐的侍卫头皮发麻,他才不是多长了个脑袋,才敢拦太子殿下的架,而是齐王一早就明令谁也不许进来。这会儿他稍一停顿,让太子殿下给进来了,事后不知道齐王该怎么消遣自己。想起这两天,屠城的惨剧,城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求饶声,满眼的血红色都快浸染了整片辽东城……那侍卫身子一个激灵,这才追进来,哪怕明知不能拦,也得拦下来……至少传言太子殿下温文尔雅,比之暴戾乖张,视人命如草芥的齐王要好太多。 李建成目光如炬地睥睨着眼前之人,什么时候起,连个小小的侍卫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心中怒气大盛,刚要发作,就听帐内之人发话了。 “你先下去吧,想必太子殿下必然是有要紧的事和我相商,无碍。” 守帐的侍卫稍稍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又听身后的声音响起:“若是再有下一回,直接拖出去斩了,连个门都守不住,要你何用?” 那侍卫脚下踉跄,险些摔倒,赶忙跪下谢罪,才诚惶诚恐地退出营帐。 李建成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一样的脸,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得,以前李元吉也嚣张跋扈,但如今却是越发阴沉了,让人摸不准性子。 “三弟好大的官威!何必为难这些奴才,既有怨气,冲我直说便是。” 李建成的形象一贯停留在温文尔雅,爱民如子上,所以这般为下人说话,倒也正常,与耍着脾气,反复无常的李元吉比,就显得尤为大度了,就像是在跟不懂事,无理取闹的弟弟说话一般无异。 若是往日,李元吉必然没心没肺地一笑而过,插科打诨地,卖个面子,也就这么算了,毕竟李建成是李元吉承认的大哥。但这会儿李元吉却一言不发,连站都没站起来行礼,只上挑着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建成。 那眼神里包含着戏谑,讥讽,愤慨,指责……总之,没有任何兄弟亲情在。 李建成被那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要知道之前他李建成一句话,在李元吉这就等于圣旨,不,是比圣旨还管用,父皇都不一定能指使的动这小兔崽子。 就在李建成快要沉默不下去的时候,李元吉终于站起身了,旁若无人地走到木盆前,洗了洗手,擦干,才转过身道:“大哥怒气冲冲地带着这么些亲信来我的营帐,怕是不单单来找我闲聊的吧。” 李建成一惊,刚才都快被李元吉这小崽子异常的举动给弄蒙了,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开门见山道:“元吉,你快让兵将们住手!想我堂堂李氏大唐,以仁治国,如何能干出屠城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来。” 李元吉勾起唇角,耸了耸肩,一脸无可奈何道:“屠都屠了,大哥叫我怎么办?” “屠一天也是屠,这屠两天也是屠,我可以让大哥如愿,让士兵们停手,但这干都干了,不是说眼下停手了,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做过就是做过了。” 李建成听了这话,心下思忖,元吉这话是语带双关,明明就是在说他俩兄弟感情回不去了,做过就是做过了,他对罗成下手了。 这厢,李建成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那厢太子阵营中有人按捺不住了,径直说道:“齐王殿下,你这一屠城,知道的是您齐王殿下下的令,不知道的,可都以为是太子殿下下的令,毕竟此番统帅可是太子殿下!您这么一来,让天下百姓如何想太子殿下?”暴君,嗜血,穷兵黩武,灭绝人性……都是轻的。 杨文干话说完,心下就后悔了,自己实在太冲动,这李元吉可是什么混事都敢干的人,眼下他明目张胆得罪他,以后如何有好果子吃。 很快,用不着想以后了。 因为李元吉确实怒了,他这两天忙着照顾罗成,只下了屠城的命令,简单粗暴地直接找了那群围杀罗成的高句丽俘虏报仇,还真没来的及想起眼前这位煽风点火的“谋士”来。 这不,作死的来了。 李元吉眯了眯眼,声音透着阴冷,问道:“你就是杨文干?” 杨文干一愣,随即答道:“正是属下。” 话音刚落,便听对面人道:“来人啊,把这狗东西给我捆了,拖出去喂狗。” 杨文干一听顿时脸色苍白,虽然他不知道当初杨林的义子前来长安城送信,告发当时还是罗少保的罗成勾结瓦岗寨,意图造反,被李元吉剁了喂狗一事,但他也是听过李元吉后院养了几条恶犬的。据说这些恶犬个个体型高大,粗壮结实,犬齿锋利似刀,凶猛好斗,都不知道意外咬伤过多少回人了。 杨文干一下子瘫软在地,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滚落,已无力说话。 “放肆!元吉,他是我的人,你敢动他?是不是就敢动我?”李建成双眼微微眯起。 “大哥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些,这奴才刚才以上犯下,竟然敢指责起我来了,怎么?我杀了他难道不应该么?这种狗奴才,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死不足惜。” 此时,听到齐王殿下下令,已经走进营帐的侍卫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在地上的杨文干就要往门外走,压根没敢往李建成处多瞧一眼。 而李建成带来的那些谋士竟然也没有一个人为其求情,归根到底,还是杨文干此人太过阴损,办事狠辣,平日里经常为了在太子面前博上位,而让其他人小鞋穿,所以,众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会儿,都不吭声,心想你这种祸害死了才好,要不然,太子殿下指不定让你带坏。 就在杨文干快被拖拉着出营帐时,他总算清醒过来了,再不求饶,可真就没命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求您救救小的,小的可是一心为您着想啊,太子殿下……”杨文干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开两边侍卫,扑过去,一把抱住李建成的裤腿。 顿时哭的稀里哗啦,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往下流,都染到了李建成的衣裳,李建成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平日里看着这人倒还行,没曾想这般没用,竟然这幅狼狈的模样。 李建成一时陷入思忖,杨文干可不知道,他一瞧太子都不为他说话,心里一咯噔,赶紧又跪到李元吉面前,哀嚎:“齐王殿下饶命!齐王殿下饶命啊!” 李元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般:“饶了你?饶了你,罗成就不用受这些苦了么?饶了你,罗成就能马上醒过来么?我现在恨不能让你千倍万倍地将他所受之苦一一尝遍。” 杨文干这会儿才恍然,原来齐王之所以看他不顺眼,想要杀之而后快,完全是因为躺在床上那个人事不知的人。 既然李元吉敢这么说,必然已经了解到当初是他不断怂恿太子杀罗成的,如今他哪里还有活路。 杨文干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一般趴倒在地上。 但李元吉的侍卫可不会这么好打发,就算杨文干已经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了,依然强行将他架走,不敢有半分耽搁。这要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喂狗的就是他们了。 “太子,太子殿下,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可是为了您才极力劝说杀罗将军的,要不是您想杀罗将军,我犯得着出这阴损的主意么?我跟罗将军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我犯不着跟他过不去啊!” 刚说李建成其实并不是不想救杨文干,而是一个思忖错过了,这会儿想要开口救人,又听到他胡言乱语一般把自己牵扯进来,顿时大怒,一脚踢开杨文干道:“你胡说什么!” 一个不查,被太子踢翻在地的杨文干见状,惊恐道:“太子,要不是您担心罗成会相助秦王殿下,继而威胁到您的太子之位,想杀了罗成,我也不会献策……太子,您可不能……” 李建成一听,心下大惊,又赶紧补了一脚上去,这下正中心窝,杨文干闷哼一声,吐了口血,一时半会起不来了。 李建成身后谋士也是纷纷摇头,虽说这是实话,太子不让出兵支援罗将军,也确实是出于这个目的,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些人甚至也是暗暗地支持的,历来皇权交替,总是有牺牲品的。但架不住杨文干蠢,他要是死不吭声,太子必然会救他,毕竟是太子带来的人,也没犯什么大错,太子就是顾及面子,也得保下他,但这会儿他连太子都得罪了,谁能保他?怕是第一个想杀他的人就是太子。 若是让人知道素来贤德的太子为了巩固太子之位,在两国交战之时,陷害良将,恩将仇报,欲置往日的救命恩人于死地,又不顾战争之成败,置本国兵将之生死于事外……此等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何还能让兵将信服!就算以后荣登大统,也有了污点,少不得人背地里数落。 李元吉看了眼地上已然昏死过去的人,勾了勾唇角,讥讽道:“太子殿下,这会儿可以让我处置这个狗奴才了吧?” 不等李建成开口,李元吉便道:“还不把人拖下去。” 侍卫们赶紧上前将人拖走。 众谋士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噤若寒蝉,这一旦拖出营帐,可想而知他的下场,有人甚至开始回想,自己曾经有没有跟罗将军过不去过……以后可得绕着罗将军走,不能把主意打他身上了。 无形中,李元吉倒是替以后罗成大杀四方,开疆扩土奠定了后方基础,至少没人敢编排罗成如何如何了。 这些是后话,暂时不提。 李元吉处理完杨文干,便双手后附,背过身去,说道:“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这令已经下了,城也屠了,就算眼下停手,也来不及了。” “我了解你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怕屠城一事影响了你的好名声么?影响了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么?放心,这事是我李元吉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如实禀命父皇,并张贴公告,昭告天下,说这辽东城屠城一事,跟你无关,完全是我的主意。” “但是,既然我说了屠城三日,那缺一日也不行!” “太子殿下还是回去吧,总要有人为罗成受伤来偿还的,我念及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此番不动你,但你知道的,把我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不像你和二狐狸,有这么多的顾虑,我既不想当皇帝,又不想夺权,好名声对于我更是狗屁,我的软肋,就那么一个,你知道的,所以别再犯了,否则——”   ☆、第161章 李元吉一手端着早已经喂干净的药碗,一只手托着腮,睁大着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和传闻中那血腥暴戾的齐王殿下半点不搭边,细看之下,还有些呆傻。 李元吉嘴里嘀嘀咕咕:“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就算昏迷了,也不给我机会……” 懊恼地看着手上无比干净的药碗,又眼神哀怨地瞥了眼床上无知无觉的人。 这众随行军医的本事不容小觑,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可能掉落的境况下,自是卯足了劲,超常发挥,哪怕死马也当活马医了。幸而罗成本来身体就强健,活下去的信念强烈,在接连数日的各种知道名的,和不知道名的珍贵药材的灌下之后,气息总算稳定了下来,绵长而有力。 在今晚最后一次把脉之后,随行军医们短暂的商榷之后,最终由年纪最大的军医出面道:“回禀齐王殿下,罗将军生命已无大碍,醒来是早晚的事。” 李元吉双眼立时亮了起来,这不,等军医们都出了营帐,他又像往常一样亲力亲为地把燕朗等人熬的药端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罗成喝。 而如今,李元吉对着昏睡的罗成抱怨的也正是喂药一事。 当初太医说罗将军受伤过重,生死未卜,汤药怕是不宜入口的时候,李元吉翻了不少典籍,也询问了太医,太医隐晦地暗示,实在灌不下去,还有一种口对口喂药的方法,这让李元吉心奋不已,两眼都快抵上十五的月亮了,瞪得又圆又亮…… 头一回喂药,李元吉小心翼翼地吹冷了汤药,然后将人扶起,拥在怀里,一手拿着药碗抵到罗成唇边,微微倾斜,不自觉地舔了舔双唇……结果就看到罗成本能地吞咽,将汤药全部喝下去了,简直看傻了李元吉,动作僵硬地维持着原样——要不要这么顺利啊! 紧接着,就听身后的军医们一阵欢呼:“太好了,太好了,罗将军还有意识!” 李元吉又想哭又想笑,想哭是自己亲不着罗成了,想笑是罗成还有自己的意识,罗成的伤势比想象中好很多。 一连几日,李元吉喂药受挫,病怏怏的,看着罗成的睡颜,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嘴里絮絮叨叨:“你可真够偏心眼的,说不定人宇文成都早就亲过了,到了我这,你就是昏迷了,都不让我尝尝……” “是,他跟你生死与共了,那我也不赖啊,我要是在的话,我也能这么干。” “偏你就看到他了,看不到我……” 越说越气,李元吉索性不看罗成了,端着碗背过身,自顾自地气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转过身,狠狠地瞪了眼昏睡中的罗成:“你不是看不到我么?我就杵在你面前了!非让你看到我不可。” 李元吉正小孩子般地一个人冲床上昏睡的人堵着气呢,就听帐外传来喧闹声,紧接着就见帷帐被撩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身上好几处还都包扎着,这会儿硬从床上爬起来,废了不少力气,豆大的汗珠自脸颊滚落,亦是无知无觉。 李元吉看清来人,撇了撇嘴,冲身后追来的侍卫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 转而看向宇文成都时,语气酸溜溜道:“哟,本王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曾想你命这么大。”他刚才还在嫉妒人宇文成都呢,这会儿说曹操,曹操就到,怎么看怎么碍眼。 宇文成都也是刚醒,喉咙还有些不适,说话并不利索,沙哑得厉害:“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刺激我,若是不想我活,你当初就不会救我。” 李元吉也觉得当初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宇文成都一并救了,救了干嘛?跟他抢人么?但终究还是怕罗成醒过来之后责怪自己。 宇文成都目光定定地落在床上之人身上:“他怎么样?” “大约今晚,最迟明日便会醒。” 宇文成都听到这话,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长舒了一口气,面色也好看了许多。心里一放松,身体便支撑不住了,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幸而后背抵上了书案,才止住脚步。 宇文成都瞧了眼李元吉,他对罗成的心自是不用说的,要不然太子也不会在对付罗成之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支走他。 而李元吉在率军前往新罗之前,特地叫住了自己,恶狠狠地“警告”过他,必须一刻不离罗成半步,末了,竟然还将兵符交给了长孙无忌,让他势必护罗成周全。 以前,宇文成都是瞧不上李元吉的。李家父子三人,长子李建成能文能武,有治国之才,次子李世民雄韬伟略,胸有大志,哪怕是那个傻小子李元霸,还武艺超群,力大无穷呢,唯独这三子李元吉,高不成低不就,武比不过李家四子,文比不过李家长子,带兵打仗更是比不上李家世民,而如今却是让他有些羡慕。 李元吉这人太过纯粹! 纯粹的爱一个人,毫无顾虑,奋不顾身,在所不惜。 瞧着宇文成都那意思还不想走了,李元吉顿时不乐意了,脸立马拉了下来:“刀疤脸,你还是赶紧回帐休息吧。” 宇文成都的思绪被打断,淡淡道:“我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李元吉看见宇文成都的目光一刻不转地盯着罗成,心底的不舒服蔓延开,兴许是说话说得太快,又太急,李元吉竟接连地咳嗽起来,胸口闷得难受。 宇文成都见他此刻涨得满脸通红,身子因为接连不断的咳嗽,蜷成一团,这分明就是生病了,联系他深陷的眼窝和眼下的一片乌青,怕是这些日都没日没夜地守在这,对他倒是和颜悦色了些:“需要休息的人是你。” “谁要休息?”一开口,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本王哪都不去,就在这等他醒过来……” “你的身体……”宇文成都眉头轻皱,心说,你撑不撑得到罗成醒来? 李元吉好不容易顺了顺气,不咳嗽了,才瞪圆了怒目看向宇文成都:“别以为我不知道,让我走,然后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就是你?我才不上当呢。” 李元吉豁然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喝,没曾想一站起来,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心里骂了一句,该不是真让刀疤脸说中了不成,这身体怎么这般不争气,眼看罗成今晚可能会醒,虽说自己本就是出自真心不眠不休亲自照料罗成的,也没求什么回报,但若是罗成醒来,第一眼看到自己如此这般上心,应该会……对自己有所改观吧。李元吉心里还有些窃窃自喜。 虽然不想承认,但李元吉也不至于欺骗自己。自己在罗成心中的位置,是一点也比不上宇文成都的。 “去去去,赶紧给我走!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侍卫将你押回营帐?”李元吉心里暴躁,骂骂咧咧道:“都不知道救活你干嘛……整日见你杵在他眼前,我他妈的是为了给自己添堵么。” 明明是手痒,想杀的不得了!啊!啊!快憋疯了…… 李元吉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窝囊过!好想杀他,还是好想杀他……自是能不见就不见他,见了心里就烦,时刻提醒着自己自己心上人心里有人,但是那个人却不是我。 李元吉的脸色变了又变,正在杀与不杀的天人较量,冷不丁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微不可见的声音:“李元吉——” “你他妈给我闭嘴,要不是看在罗成份上,我早任你自生自灭了——” 其实,杵在一旁的宇文成都也好想说,若不是看在罗成份上,你也不是我对手,即便我如今重伤在身。 李元吉吼完,一时晃神,才后知后觉地突然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床上的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快咧到耳根了,急忙走到床边,身子半蹲着倾过去,双手慌乱的不知道该放在那里,连声音都带着颤抖,“罗……罗成!你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李元吉重重地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你昏迷好些天了,这会儿早该饿了,我让侍卫一直熬着粥呢,这就端上来!” 转身欲走,就感觉到一股小小的力道拉扯着自己的衣角,李元吉转过头,就见到罗成一双清眸水汪汪地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罗成如此柔弱,又亲近自己的李元吉,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声音都放软了几分,生怕吓着他:“怎么了?” “李元吉,谢谢你。” 那声音虽弱,但听在李元吉耳朵里就像是仙乐一般,脸颊微微泛红,有些羞赧,看似不经意地摆手道:“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下一句,又险些把他气炸:“还有,谢谢你救了成都。” 李元吉舍不得冲重伤中的罗成发火,只能狠狠地瞪了眼一旁的宇文成都,后者无知无觉,一心只扑在罗成身上,见他清醒,就想上前,偏李元吉挡在身前,那双眼直盯着自己,防备心甚重。 成都成都,叫的还挺亲热的!再说,我救了他,干嘛要你来谢我?!你和他什么关系! 且不说这边营帐内,三个人的气氛如何尴尬,长安城内却是安生不了了。 前些天,前线的文书快马加鞭刚送到,李渊看了险些没气得晕死过去。 逆子!逆子!他曾想过建成为何主动请缨征讨高句丽,无非就是眼红世民的军功,也曾想过建成为何会提议罗家罗成为统帅,毕竟罗成战功赫赫,英勇无比,若是由他统帅,讨伐高句丽事半功倍,可他却没想过一向宽仁的长子,他最为看好的接班人竟为了一己之私,欲加害恩公! 他是昏头了不成?如今这太子之位上的人还是他,他若是安安分分下去,以后的皇位也是他的,如今却做出如此混账的事,这让他如何跟文武百官交代?尤其是跟罗家父子交代。 这信是当初军营之中,几位不赞成太子李建成按兵不动的将军联名书写的,当时是想,就算来不及劝太子殿下出兵,好歹也该把这事跟皇上如实禀告,这罗小将军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北平王余威仍在,罗家军依然威武,这要是罗艺父子将幼子之死怪罪到他们头上,他们可扛不住,更何况,朝堂上下没人不知道,罗小将军那可是秦王殿下的左膀右臂!所以,众将就算冒着得罪太子之罪,也把八百里加急给送了出来。 李渊恨不能将手中书信撕得粉碎,建成怎可如此糊涂! 朝堂之上,罗家父子一听说罗成深陷辽东城,回天乏术,一老一少,一个晕倒在朝堂之上,一个不顾以下犯上,当即便向他讨要说法。 李渊老脸窘迫,素来能言善辩的他竟然无言以对。 他倒是可以巧舌如簧地说,建成是为了大局着想,怕大军落入陷阱,所以没有出兵支援,置罗小将军于危急,但这话一旦说出,就像在打自己的脸一样,这朝堂之上,哪里有愚笨之人,大家看的清清楚楚。他又何必掩耳盗铃,倒显得虚伪了。 李渊左右不能,恨不得立刻将李建成押到跟前,一番责罚。 但还没等他好好安抚罗家,又是一封八百里急件。这回显然比之上回严重的多,李渊手扶着额头,一度说不出话来,任由那书信飘落在地,口中喃喃道:“孽障,你这是要毁了你大哥!” 这信里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将罗成被救,李元吉屠城之事相告。 屠城三日,血流成河,掠夺成灾,鸡犬不留,屠戮殆尽,尸积成山! 屠城之事拜手握兵符的李元吉所赐,李渊是知道的,但是百姓们不知道,百姓们知道的是征讨高句丽大军的主帅是太子,那是诏书布告天下的! 太子道貌岸然,如此不慈,残暴成性,穷兵黩武,杀戮众多……如何能一统天下? 就算……就算有元吉的亲笔书信在后,愿一力承担,那又如何?只会让百姓们认为这是当今皇帝偏宠太子,在为太子殿下脱罪,抛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当替罪羊。 屠城这事,是一个小小的王爷能做得了主的么?别以为李元吉平日嚣张,就把罪名全推到他身上,大伙可不傻,你李元吉有这么大的权利么? 是了,老百姓可不信太子领军,却让区区一个王爷当监军?而且这位王爷还一点不简单,手握实权,兵权甚至凌驾于太子之上! 李渊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不过是想建成旗开得胜凯旋,挣些军功,也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这才应允了他主动请缨,但又因为建成最近小动作颇多,惹得他心中不快,这才让元吉前去盯着些的。事实上,他本意还是中意这个嫡长子的。 可先有建成设计陷害罗成,罗成险些死于非命,众将怕惹了秦王和北平王府,只得上书,如实禀告,惹得此等不光彩之事,群臣尽知,已是失了民心,后有元吉擅作主张屠城,这个黑锅,李建成不背也得背,这下,李建成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名声算是全部败光了。估计就连李元吉都没想过,阴错阳差,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事啊,全乱套了。   ☆、第162章 一道圣旨,自长安城内发出,连夜送往前线。 没多久,太子李建成及太子府幕僚,被召回长安城。秦王李世民奉旨前往辽东城,继续征讨高句丽。 不日,太子回宫,皇帝又以太子与宫臣暗造异端为由,将东宫阵营的能人王珪、韦挺流放于巂州,此举等于断太子双臂,朝廷上下动荡不安,群臣风声鹤唳,一时辨不明方向。 李渊此举还离不开一个人的出谋划策,这人是谁呢? 就是当初刘武周逼近长安时,主动请缨征战兵败,被罗成大军救下的当朝宰相裴寂。 裴寂这人行军打仗不行,但不妨碍他欣赏贤能啊。他当初被救下后,跟着罗成,李元吉二人,一路从晋州,势如破竹,打回长安城,那叫一个意气奋发,扬眉吐气!往日茶楼里那些说书的说起罗家罗成,如何了得,以一敌百,裴寂无法体会,但这回是的的确确的身临其境!说是气吞山河亦不为过。 在裴寂这种文官眼里,罗家罗成那就是战神的代名词!而且这位英雄,还是位光明磊落的真英雄!在他兵败,遭众人耻笑之时,罗成依然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裴大人,人前人后一个样,敬重有度,并无差别对待,这让看惯世间冷暖的裴寂老头儿感动不已。 所以,在问责罗成深受重伤一事上,李渊习惯性地一问自己的老朋友裴寂意见,裴寂立马就侃侃而谈了。伤了这个顽固的小老头心里的战神那还了得,他与李渊相识多年,自认了解李渊性子,太子李建成是动不了的,虽说太子动不了,但别人就不一定了。什么东宫幕僚用心险恶,多是作奸犯科之人,以下犯上,罪加一等,什么决不姑息,什么杀鸡儆猴……都用上了。 这才有了李渊拍案而起,接连下了好几道降罪的圣旨,裴寂老头儿可谓功不可没。 那,李渊是真的放弃李建成了? 未必。 李渊心里还是中意这个儿子的,李建成既是嫡长子,又是自己最亲睐的儿子。 和李世民相比,李渊更偏心李建成。即便世民立下赫赫战功,即便自己也曾暗示给世民,极有可能改立太子……建成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初入长安城时,世民元吉常年在外征战,全赖这个嫡长子全心辅佐自己,制定一系列有效措施,才能如此迅速地定下长安城,安稳住民心。 而如今李建成声望有损,李渊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屠城一事,长子是背了黑锅的。 虽说屠城跟他无关,但罗成身受重伤一事却是跟他脱不了关系。罗成不单单是他大唐的开国功臣,还是他李家的救命恩人。他为人正派,有情有义,朝堂上下,不少官员亦是受过其恩惠,敬佩其为人。于情于理,建成都不该与他为敌,但他偏偏这么做了,并且朝廷百官都知道了! 李渊怨恨李建成如此行事的同时,又不由得替他辩解,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既然朕应允你太子之位,你便是储君,怎么就容不下你弟弟世民?行事如此莽撞。 罗家幼子身负重伤,士兵损伤无数,瞧这冤枉仗打的!李渊自是要问责的,要不然如何给北平府一个交代,但太子毕竟是太子,而且李渊并不打算换储君,既如此,李渊便打定主意将太子高高提起,轻轻放下,而自个的老兄弟裴寂说的话就深得他心了,于是,太子府那些幕僚可就倒了霉了,太子如此行事不妥当,你们这些人干嘛去了?朕看就是你们这些人天天在出馊主意,怂恿太子,蒙蔽了太子的双眼! 朕不挫挫你们这些人的锐气,还真无法无天了。但李渊心里也明白,东宫幕僚虽说良莠不齐,但有才之人亦是不少,比如那太子中舍人王珪性情淡雅,志向深沉,不重名利,再比如太子左卫骠骑韦挺,德才兼备…… 罢罢,先流放了再说,磨练磨练这些人也好,总要有人为罗家罗成伤重一事承担怒火,既然舍不得太子,那就只能拿这些人开刀。等他百年后,建成继位,再施以恩泽,重新录用便是。到时候,这些人自然会感激涕零,一心辅佐新帝。 不过几日,李渊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将前程旧事,以后之事都安排妥当。 天子之谋,深不可测。 如此,太子府的幕僚,该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贬的贬,总之,来个大换血。也就是罪魁祸首杨文干被李元吉先一步喂狗了,要不然,到了同样面慈心狠的李渊手上,也得千刀万剐。 李建成见圣旨一道道的飘入他东宫,昔日的亲信一个个被拉了出去,面如死灰,心底早就凉透,暗想,这太子之位终是要换人了。估摸着世民凯旋之日,他这太子爷做到头了,心中悲痛,一时难以抑制。他哪想得到李渊如何想的,只是觉得这回父皇果真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于是,终日闭门在家,酗酒虚度光阴,不问世事,这让李渊气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长安城内总算消停了,而李世民率领秦琼,尉迟恭,苏定方等人兵分几路,也杀向了前线。要不是罗成依然重伤在身,不易挪动,李渊早让人将之接回长安城好生调养了,如今只能等他伤势稳定一些,再把人召回来,好好安抚一番,毕竟是他老李家对不住他。 也不知道高句丽是不是被辽东城一战给打懵了,反正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这一等就等来了李世民及众将。 此刻,李元吉的营帐内前所未有的热闹。 还未走进营帐,就听到程咬金那招牌式的爽朗大笑:“罗兄弟,可是难得见到你如此模样,这会儿我要是跟你比试,可能赢了你?” 单雄信咧嘴乐:“罗兄弟,别听你程四哥胡诌,瞧他那点出息,也就只能在你受伤的时候,沾点便宜。” 一觉醒来,见众兄弟齐聚,罗成心情大好,如今背靠在软垫之上,带着浅笑地看着众人,心里暖洋洋的。 倒是秦琼微皱着眉,轻抚了下罗成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双臂,担忧地问道:“大夫怎么说?这手臂真不碍事?” 秦琼此话一出,众人皆默,程咬金脸上也显了难得的凝重,他进帐后压根不敢问起罗成的伤势,生怕一个不好,伤了罗成的心,所以插科打诨地给大伙儿逗乐,这会儿听秦琼这么一说,也是忧心不已,罗兄弟如此人才,手臂若真是残了,以后都上不了战场,这可如何是好?罗兄弟年纪轻轻,想必接受不得吧。 相比众人凝重的表情,罗成反倒显得豁达许多,轻轻地摇摇头道:“大夫说了,若是好好调养三月,不会有大碍的,和常人无异,不过以后若是刮风下雨,难保要受些酸痛之苦。但李太医说了,这也说不准的,调养得当,应是不会有这些问题的,表哥你也是知道的,那些御医总是会把微末的事说得非常严重。” 秦琼见小表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更是酸楚,他何以要受如此磨难!如今他虽轻描淡写过去,但他们几乎都能想象,当时情景如何危急,单枪匹马被困辽东城内,自清晨打到深夜,五六个时辰,孤立无援,换做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也早已不在了……也就是这个人是罗成罢了! “那罗小弟你就更该好好在床上休息了,我怎么听说有人都受伤了,还不安分,隔三差五地将众将叫到跟前,询问战况,布局?”李世民身着一袭紫袍,撩帐而入。 众人纷纷行礼,罗成亦是,被李世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语气中不无责备:“瞧瞧,我刚说你什么来着,怎么还不老老实实在床上养伤,行这些虚礼作甚?” 罗成也不推辞,任由李世民将其扶稳在床上,咧嘴笑道:“秦王殿下,礼不可废。” “自家兄弟,还讲究这些虚礼不成。”李世民故作生气地板脸道。 罗成憨憨一笑,也就不说话了。 “你呀……说你什么好。这攻打高句丽一事,你就别管了,给我老实呆着养伤,等到伤势稍稳定些,可以行走了,我便派人送你回长安城,好好养养——”李世民的目光落在罗成的双臂之上,刚才在在帐外,已经询问过御医相关事项,若不好好调养,这后遗症的几率极大。 罗成刚要说什么,被秦琼按住肩膀,抢话道:“表弟,听你李二哥的话,等你伤好了,你我还要并肩作战呢。” “就是。罗兄弟,我们兄弟都在这,你还不放心啥?不就是个小小地高句丽么,难不成你觉得齐咱们这些兄弟之力都比不过你一人?”程咬金说吧,还佯装生气的瞪大了眼珠子,那模样半点威慑力没有,搞笑十足,把罗成也逗乐了,笑道,“程四哥自是众兄弟中最厉害的那个。” “那是。”程咬金得意洋洋,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 “表弟你这一伤不要紧,倒是吓坏了姑父姑母,姑父他老人家听闻你伤势严重,生死不明,朝堂之上便昏死了过去,大表弟心急如焚,若不是姑父还卧病在床,家里没个主事之人,此番他也是要前来的。” 罗成一听这个,当下着急地追问道:“表哥,父王如今怎样了?” “别看姑父平日里身体强健,这回是真被你这事吓着了,我们临走时,还卧病在床,姑母伺候在跟前,可怜姑母也是伤心不已。” 罗成这会儿也顾不及打仗了,想来也是,如今众兄弟都在,他也不用太过多虑了,反倒是自个老头,平日看他身子健硕,怎的这般弱不经风,母妃性子素来柔软,先是听闻自个伤势不明,又见父王昏迷,当下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哥哥那,算算日子,嫂子即将临盆了,诺大一个家都靠他一人在苦苦支撑。 罗成原本打定主意留在军营的,如今心底却是动摇了。 等到一干人等探望完罗成,离开营帐,李世民就被李元吉蹑手蹑脚地拉到了一边。 “怎么样?他答应回去了么?” 李世民点点头。 李元吉长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还是你有办法,三言两语就把他劝回去了,长安城富庶,皇宫内什么稀罕药材没有,必然对他的伤有好处。” “我倒是好奇,你怎么没趁机把宇文成都给杀了。” 说起这个,李元吉原本明媚的笑脸立马阴沉了下来,狠狠地瞪了眼李世民,心说,他就知道和这个二哥不对盘,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现在看到宇文成都进进出出罗成的营帐,两人谈笑晏晏的模样,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好么。 李世民瞥了眼李元吉,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众兄弟之中,其实当属你最心慈手软。罢罢,此番机会难得,就让你这么错过了,以后想杀他,怕是寻不着这么好的机会了,若是日后罗成被人给抢走了,你可别跟我抱怨,好自为之吧!” 李元吉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心慈手软”这个词绑定在一起,冲着李世民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句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世民没有回头,摆摆手,兀自离开:“宇文成都遭高句丽士兵围杀,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直到再也看不到李世民的背影,李元吉依然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声音微不可见:“可是他会伤心……”   ☆、第163章 官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马车内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压抑着恼羞成怒的声音。 “李元吉,我自己来就可以。”罗成咬牙切齿,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和这人说这话了,自打自己受伤醒来后,但凡是拒绝的话,这人一概不接受。 这也就是自己眼下受伤了,要是换做往日,哪里由得他捏扁搓圆。罗成暗恨,等伤势好了,一定要好好跟他“比试比试”。 李元吉果然再度无视他的话,径直挪过去,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处,一手拖着他的腿弯处,将他以一种极其柔弱的姿态抱了起来,懊恼的罗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偏自己双手不争气,还抵抗不了。 李元吉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在自个胸口推搡的手臂,姑且称之为手臂吧,因为被一层层的包裹着,比粽子包的还严实。就那个力道,只够给他挠痒痒的,是呢,挠痒痒,挠得他心里都痒痒的。 瞧着罗成着急的模样,李元吉微低着头,唇角上翘,装模作样,丝毫未察觉到反抗意味地抱着人往桌案前去。 挣扎了一会,罗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由得有些泄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两只“大粽子”,又看了眼顶在自己眼前硬邦邦的胸口:“李元吉,我的腿没事,自己可以走。” 他不过是躺着时间过久,想要坐起来喝口茶罢了,结果他刚坐起身。身边的人就不由分说地将自己抱起来,往桌案处移去。至于为什么他的马车里,非得挤进来一个李元吉,这也是罗成想知道的! 明明启程前,他是一个人坐在马车内的,罗勇在车外候命,可等他一觉睡醒,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李元吉端坐在自己身旁,一双神游的眼眸盯着自己出神,许是身体太虚了,也不知道李元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手臂不能动,反正一会也得我给你倒水喝。抱你过去快一点,等你慢慢挪,几时才能挪到桌前。”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罗成憋的满脸通红,谁要你给我倒水?就算我的手臂不能动,手下侍卫多得是,不劳烦你齐王殿下屈尊下顾。 喝了杯水,喉间的不适好了许多,罗成才有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晌午了。” 罗成心说自己这一觉睡的够久的,竟然睡了三个多时辰,而李元吉也不知道何时上的马车,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何时他的戒备心这么弱了。 “罗勇呢?” “我让他当先锋,先去前头探路去了。” “燕朗呢?” “万一高句丽士兵不死心,派敌军追击呢,所以我让他垫后了。”反正就是一句话,你的人都让我支走了,李元吉为自己的小聪明暗暗得意,总算让他逮着机会两人相处了。 “宇文成都呢?” 前几个问题,李元吉还回答地好好的,等到问及这个人时,脸明显黑了下来:“他也是重伤患者,自然得待在后头的马车里好好歇息。” “我睡着的时候,他来过?” “没有。”李元吉硬邦邦道,“说了是养伤,哪顾得上你。” 罗成心说也对,是该好好休息,但隐隐又觉得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一时没察觉出来。 其实,他若细细一想就知道哪里不对了,宇文成都把罗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哪有什么顾不上之说?更何况自打他受伤醒来之后,宇文成都恨不能将他放在眼前,时时守在身边。这会儿他们坐马车返回长安城,他就不担心他适应不适应的了长途跋涉? 说宇文成都在他睡觉的三个多时辰里都没来看过他,这本来就不合常理,但彼时罗成正担心着宇文成都的身体,自然也就没想到这些。 看罗成低头不语,李元吉暗舒了口气,心说让人给宇文成都的药里加些安神的药果然是对的,否则,这一路上老在自己面前晃荡,非得把他呕死不可。 “我喝完水了,可以放开我了。” 李元吉顺着那闷闷的声音,自上而下,就看到窝在自己胸口处,那红红的耳朵尖,一时心情大好,平日里自己被罗成打得像狗一样,哪里见得到这样的景色,心底就像升起了小太阳,别提多灿烂了。 哟哟,这谁家的少年怎么就这么好看呢?李元吉心底还补了句,早晚一定是他李家的。 瞧瞧,长长的眼睫下是那双他最神往的眼眸,清澈见底,半点容不得纳污藏垢。 罗成的体型本来就偏瘦,精瘦精瘦的,半点赘肉都没有,光滑顺溜得很,手感好到一塌糊涂,至于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好歹人也让他抱了好几回了,偶尔“失手”摸到精腰处,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罗成本来长的不矮,但得看跟谁比,如果跟李元吉,宇文成都之流比,那确实矮了一些,李家人和宇文家人那都是有胡人血统的,人高马大,英伟不凡自是不用多说,跟长相偏秀气的罗成一比,可不就显得后者矮小了些。 这会儿,李元吉低着头,自上而下来看,罗成几乎是被他半拥在怀里,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他还是感觉到衣裳紧贴的地方,彼此的体温透过衣裳传来一阵阵的灼热,连带他的脸也有些烫了,也幸好这人脸皮厚,看不太出。 久等不到头顶处那人的声音,罗成歪着脑袋微微抬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喝完水了,可以放开我了。” “你刚才不是说坐会?那我陪你坐会儿。” 罗成眉心跳了跳,皱起好看的眉道:“我自己能坐。” “马车里就那么点地儿,你非得挤来挤去,你当我好受,你就不能老实坐会么。” 还是自己的问题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能对这厮好脸色! 罗成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人三番几次地救了自己,于自己安危于不顾,他本身就存着感激,再加上对于他感情的无法回应,所以这份感激还带了些无法面对的愧疚,每回想要直接摊牌拒绝的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口,可结果就是那人越发得寸进尺了。 罗成忍得额头上都要爆青筋了:“李元吉!是谁非要挤上马车的!”言外之意,人高马大的你难道不是马车变挤的罪魁祸首么?你要是滚下马车,什么事都没有。 “好笑,我不坐上马车,怎么照顾你。” 李元吉一副你是傻子么?这个问题都想不通的样子,看的罗成心里直冒火,不要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好么!没有你,我一样过得挺好。 眼看罗成忍到了极限边缘,李元吉又怕他气坏身体,反正和罗成相处久了,几乎已经养成了妥协的好习惯!这回也不例外,见好就收道:“好了好了,不跟你争了,我把你放平了,你再躺会儿。” 等到罗成好不容易摆脱李元吉的禁锢,躺回了马车,因为怕两人相处起来尴尬,所以闭着眼睛只当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到快要睡着了,听到耳边一声喟叹:“罗成,你睡着了么?” 原本昏昏欲睡的脑子清醒了大半,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的时候,就听那人又道:“睡着了也好。” 罗成一犹豫便错过了清醒过来的最好时机。 “要真是醒了,我不知道还敢不敢说出口。” 紧接着便是拳头拍打什么的声音,伴随着一丝懊恼:“我以前也没发现我喜欢男人,难不成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喜欢男人了?” 胡思乱想后,还自认为找到了答案:“原来我一开始就喜欢男人,只是那会儿我还没遇上你,所以自个不知道?” 李元吉越想越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兀自点点头:“就是这个可能,要不然认识你之前,齐王府后院满屋子的女人,我说怎么就看谁谁不顺眼……” 李元吉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自个让自个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语气里带着侥幸道:“幸好遇见你了,要不然,以我喜欢男人的性子,万一一时看走眼,喜欢上其他男人那就糟糕了。”李元吉突然想起,在认识罗成之前和自己走的最近的窦诞,两人几乎到了同穿一条裤子的境地了,一想到窦诞那嬉皮流氓样……身体不由得抖了抖,鸡皮疙瘩都吓出来了,李元吉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喜欢除罗成以外其他男人的假想,哪怕单单是想想,已经让他作呕了。 偷偷瞄了眼“睡着”的罗成,还好自己没有“日久生情”喜欢上窦诞,要不然非得恶心死自己不可。李元吉想了无数种可能,然后发现,也就是罗成,他能接受,要是把自己跟其他男人联系在一起,他连自己都痛恨上了,干脆死了得了。 唉……哎!还是罗家罗成最好看,最顺眼!李元吉又为自己的好眼光开始沾沾自喜,就算喜欢男子,也是个最出色的。 “拖你下水是我不好,可我已经喜欢你了,你要不喜欢我,我怎么办?反正你也喜欢宇文成都,说明你也不是不能接受男人,我比那刀疤脸可俊……俏多了,你还是转投我的怀抱得了。” 要是狗腿子李安在的话,瞧见他家齐王殿下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非得翻上两个白眼不可:王爷,你一人高马大的汉子,露出这样的小女儿样,真的好么。 李元吉真心走进死胡同了,他喜欢男人,而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他看顺眼的单单罗成一人。 罗成……罗成……想明白了之后,心里还有些小小地兴奋。 “难怪大哥老说我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原来惜的人不对……” 这边佯装睡着的罗成紧闭着双眼,内心岂一个水深火热了得,偷听别人自我剖析,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尤其主角还是他自己!眼下他恨不得立刻醒过来,揪着李元吉的衣领,晃荡一下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怜香惜玉什么词,是用在他身上的么?不要欺负他书读的少好么。还没从复杂而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就冷不丁地听到那人又道:“一下,就一下。” “你要是不同意就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既然你没意见,那最好。” 什么最好,不好的?罗成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紧接着就感受到迎面而来脸上的热气,带着急促的呼吸,仿佛就在耳边,他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嘴唇上一阵温热传来,罗成禁闭的双眼豁然睁开,里面填满了不可置信——果然,果然不能装睡!   ☆、第164章 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素来只有他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的齐王殿下脸上挂彩了,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就算想遮也遮不住,更何况这人还不打算遮,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招摇过市,唯恐天下不乱。 纵然大伙儿对谁敢对这位爷动手存在很大的好奇,好歹打人不打脸,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这位小爷也忍了?但还没人敢作死地上前去问,包括齐王府的亲信们,。 李元吉想起昨日罗成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再联想到那个让人心颤不已的吻,眉眼弯弯,嘴角一咧——嘶!好痛!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嘴角处的乌青,这下手,不,是下脚可真够狠的。 这不,今日,连他的马车都进不去了。 李元吉回头看向身后的马车,恰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丑陋的刀疤就像一条蜈蚣横挡在额头和眼梢处。 李元吉冷哼了一声,上前道:“你倒是会见缝插针,小爷我才离开一会,你就钻进去了。” 宇文成都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大可以也进去试试。” “你!”李元吉气得没辙,偏还让他说中了,这会儿罗成估摸着还没消气,他还真不能进去。 宇文成都就是闭着眼睛猜,都能猜到,这里除了罗成还有谁敢揍这位?而揍他的原因……宇文成都晦涩的眼神扫过李元吉脸上的伤口,揍得还不够厉害! 李元吉恨恨地瞪了眼宇文成都,恶狠狠道:“你少得意,我不过就是比你晚遇见他而已,迟早有一天,有一天,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你有这闲时,倒不如把心思放在朝堂之上。” “朝堂怎么了?” “此番回朝,皇上兴许不会追责罗成,但必然会追究你的责任。” 见李元吉依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宇文成都只得把话说得明朗些:“太子统帅征讨高句丽,却在这档口,闹出血腥屠城之事,你让天下百姓如何想他?在——” 宇文成都还没说完,就被李元吉连拉带拖地拉到了一遍,压低声音道:“你给我小声一些,你是巴不得让罗成知道我屠城了,巴不得让他觉得我残忍无道,继而赶紧讨厌我?” 要不是宇文成都实在做不来翻白眼的动作,他真想冲李元吉翻个白眼:这人的脑子怎么长的?你真觉得罗成不知道?你想瞒就瞒住了?你是屠城了,不是杀一两个人好么,整整四万的高句丽俘虏和百姓!只不过罗成不想说破而已。他难道没发现每回罗成面对他时,眼神总是既不满又不忍,矛盾而复杂。 言归正传,宇文成都正色道:“在此之前,太子之名可都是与仁义,大慈一道的,如无意外,便是下任皇位继承人。偏出了这一出,皇帝宠爱太子,那是众所周知,你好自为之。”宇文成都原是不打算提醒他的,可见他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了,这人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救了他的命,对罗成确是实实在在的维护。 李元吉冷嗤一声:“我本就没想有人替我抗罪,一人做事一人当,屠城这事是我干的,于太子无关,回京之后,我自会禀明父皇,给满朝文武和大哥一个交代。” 虽说他敢做敢当,但终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我不知道皇帝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让你监军,而且是监太子的军!并且还把兵权交付到了你手上,但是既然我这个面对事实,都深觉不合理的人都觉得不可置信,你觉得压根不知道内情的老百姓会相信?” “他们只会觉得,皇上偏宠太子,在为太子犯的错误找替罪羊。” “所以说,不管你澄清或是不澄清,结果是一样的,太子这个黑锅背定了。” 李元吉听宇文成都这么一说,微微一愣,他原没想过会这样。即便他当初听到大哥暗害罗成,气得恨不能以命相搏,但他也没想过拿这阴招对他。 李元吉自然知道大哥最重视的是什么,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忌惮二狐狸而暗害罗成,罗成还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呢!如今,难不成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竟毁了他多年来的谋划? 李元吉沉默不语,宇文成都也静候一旁,稍做停顿后又道:“皇帝偏宠太子,众人皆知。太子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说不定还会就此与大统无缘,你觉得皇帝会怎么做?更何况,你也不是头一回惹麻烦了。” “罗成骁勇善战,抵死抗敌,双臂纷纷折断,全身上下伤痕无数……皇帝自是不会为难,他就算对罗成心里有怨言,也不会寒了文武百官的心,所以,罗成,他肯定不会动,那么,就会把所有的气全部出在你身上。”宇文成都面无表情地分析道,“之前因为你暗里为救罗成,放弃太原城,险些让长安城被贼人攻破一事,已经惹得文武百官心生不满,是皇帝一举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小。而如今,你让他最宠爱的儿子背了黑锅,这回连他都得罪了,还有谁为你说话?” “皇帝是不会轻饶了你的。” 李元吉眉头紧锁,他心里也在权衡利弊,不可否认,宇文成都说得句句在理。 “你若是信我,借我一匹良驹和几个士兵,乔装打扮之后,我连夜入城,你们暂且在城外等候一晚。” 李元吉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只是质疑地看向对方:“你能做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李元吉没好气地呲了一声:“你真当自己刀枪不入了?你知道这回我是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把你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你死了没事,别害罗成伤心了。” “你有本事,有本事你别救啊?”宇文成都睨了眼身旁之人,他以为他想入城不成?不过是想还了人情罢了。 “哎,我说宇文成都,你还拿乔上了,是吧?合着你那张一本正经棺材脸是装的,这会儿连我都奚落上了?你没病吧,我可是堂堂齐王殿下,你就一逃犯,还是抓到立刻就斩首的那种,你敢招惹我?” “明日入了城,你还是不是齐王殿下,真不好说。” 李元吉没刺激到宇文成都,反倒把自己给气着了,气咻咻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豁然回头道:“要马就去马房牵去,士兵随你挑选,传我的令就行了。不过,我告诉你,是你自己要进城的,没人逼你,别到时候跟罗成告我的状!我李元吉没那么小气,人我自己会争,不需要以你的死来让给我。” “你想多了,我没大度到那地步,没想找死,也没打算把他让给你。” “你!”李元吉瞧不得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拂袖,转身离开。 等到李元吉离开了,宇文成都这才大步往士兵中走去。兵法中有迂回战术,适用在朝堂之上,也一样。 当夜,李元吉依言吩咐下去,安营扎寨,在城外暂歇一晚。 转天,李元吉等人刚入城门,就见宰相裴寂率领一干官员早已候在那里,瞧见迎面而来的马车,赶紧命人小心护送罗将军回府,等到罗成及其属下离开之后,裴寂面色一整,命人将李元吉及其随从的兵器给卸了。 李元吉早就料到会这样,也不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倒是一早便来到城门口迎接李元吉回府的李安着急得很,匆忙冲到侍卫面前,伸手扒拉着将押住李元吉的人给推开:“怎么回事?滚开滚开!一个个眼瞎了不成,竟敢对齐王殿下无礼!” 众人看向裴寂,后者眉头轻挑地看向李元吉道:“还望齐王殿下恕罪,皇上有令,见到齐王殿下务必将人带回宫,一刻不许耽搁。微臣奉劝齐王殿下还是老老实实地随微臣走,要不然皇上可是说了,就算是绑,也得将人绑去。” 李安护着李元吉的手一顿,脸色难看:“裴大人是不是搞错了?皇上就算再生齐王的气,可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子……” 裴寂不屑地撇了眼那人,吩咐道:“来人啊,将这个——” 倏的,李元吉伸手推开挡在身前的李安,回头还不忘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力道之大,直将人踹出了包围圈:“谁给你这狗奴才的胆子,竟然敢对宰相大人叫嚣?我这用不着你,还不滚去北平府伺候罗将军去,罗将军此番为我大唐身受重伤,本王也聊表心意,送个不成器的奴才前去照料一二。” 李安被踹到在地,脑袋懵懵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听清了最后一句,好像是让他去北平府照顾罗将军。 李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三步一回头地往北平府去了,裴寂目光微闪,竟没出口阻拦。 李元吉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冷笑一声道:“不就是进宫么?小爷去就是了,哪里敢劳烦裴大人如此大的排场相请。” 亲子么? 李元吉眼底一片深幽,亲子又如何,那个人的亲子还少么?在他眼里,若不是自己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对他征战四方还有些用处,怕是早就被弃了。他十四岁之前,可不就是过得无人管教,自生自灭的日子么? 只不过,他以为经历过十四年那般无人问津的艰难日子,他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齐王身份,没曾想却为了另一个人一再破例,李元吉啊李元吉,你就是在作死。他轻嘲地笑了笑,宇文成都说的没错,这回和以往不同,就算之前父皇心里明知李智云之死与自己有关,依然可以装做不知道,亲子又算什么?难道李智云就不是他的亲子么?还是他宠妃的儿子。只是当时他觉得,和一个已经死了的李智云相比,他李元吉更有用处罢了。 而这回,他是真的触及他的逆鳞了——他挡了太子的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李世民是一样的,因为父皇最中意的儿子始终只有一个,平生头一回,李元吉竟然有些同情起李世民来了。 而如今造成秦王和太子分庭抗礼,文武百官各自站派局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方面宠爱着太子李建成,让他光明正大的当了储君,站在朝堂之上,另一方面又暗地里拉拢秦王李世民,许下不切实际的承诺。 太子没错,秦王也没错,错的是皇位只有一个,却让他一位两许!给了两家希望。太子和秦王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却高坐钓鱼台,掌控着全局。 只是……李元吉突然很想看看,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素来有能力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该如何面对以后的局面,兴许大哥性子软和一些,不敢质疑父皇的决定,但李世民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希望,他能有命活到那一天,能看到究竟谁胜谁负。   ☆、第165章 李元吉和李建成是不一样的,至少在李渊心里,这个三儿子是压根没法跟大儿子相提并论的。 李渊平静的眼神看着不远处跪着的人,沉稳的声音道:“这就是你说的替朕效力?” 见李元吉闷声不吭,李渊死死压抑的怒火终是抑制不住,声音里透着一股阴狠:“朕倒是小瞧了你!还以为你是建成的人,便有意放纵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跟世民是一伙的,好,很好!竟是连朕也一道骗了!” 不等李元吉争辩,李渊已经大步上前,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怒不可遏道:“孽畜!你知不知道你毁了你大哥的名声!” 李元吉一时不察,被李渊那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趴倒在地,饶是他试想过无数次受罚的场面,比之更惨烈的都有,但都没想到一向面不改色的父亲竟然会全然不顾形象地亲自将他踹倒,怕真是气急了,连皇帝的架子都不要了。 李渊颤抖着手,居高临下地指着李元吉,眼底的恨意恨不能将人淹没:“你大哥如今这样,都是你害的!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想想,你当初府里人欺负的时候,是谁挡在你身前,一直护着你的,你倒好!竟然私底下偷偷投了世民,挑唆他们兄弟俩的关系,置你大哥于不义。” “呵……”李元吉真心觉得好笑,抬起头道:“太子和秦王之争,朝廷百官哪个不知,现如今,倒变成了是我挑唆的了?我如何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们两个到底在争什么,父皇难道还不知道么?说起来,这争端还是拜父皇所赐。” 李渊怒急,都这时候了,这孽障还不知悔改,竟嘲讽起自己来了。 “大哥兴许不知道,但我可是听说,秦王当初平王世充前夜,入宫拜见父皇当晚,回来时是喜上眉梢的,至于这喜从哪里来,还得问父皇了。父皇给我那好二哥许了什么承诺,让我那好二哥这般不要命地往前冲,一举攻下王世充的洛阳城,之后但凡有战事,总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 李渊心下大惊,这事只有他知,世民知,看这小兔崽子的模样,十之八九也是知道的!心下更是笃定,定然是李世民说的,李元吉压根就是李世民放在李建成身边的一颗棋子。 李渊这回可真是冤枉了李元吉,他跟李世民一向敌对那是千真万确的事,至于李元吉如何得知如此秘辛,那还得拜李渊的枕边人所赐。 李渊登基,大肆纳妃,李元吉作为一心为大哥绸缪的好弟弟,瞧着大哥不争,而二哥又迎风而上的模样,心下着急,自是时刻替李建成防备着李世民,于是脑子就动到了李渊的妃子身上。起初他也没费什么心思,不过就是怕李世民偷偷在老头子面前给大哥上眼药,让那些女人盯着点,谁曾想,竟被其中一位妃子听到如此秘密。 初初听到这话时,李元吉还不太敢相信,但细细回想起来,之前二哥怎么不见如此锋芒毕露,针锋相对,但最近却是频频与大哥相争,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就有迹可循了。 这么一联想,似乎都说的通了,明明父皇就说过太子之位是大哥的,为什么二哥还是寸步不让的模样,敢情这是一家两许!这两人都得了父皇的承诺,一个是明面上的,一个是暗地里的。 “父皇,你这皇位终究还是属意大哥来坐的吧?大哥优柔寡断,最是容易控制,若真是让二哥来坐,呵……如今朝堂之上,武将皆以二哥马首是瞻,怕是连大唐的皇帝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大唐有个秦王。” 李渊面色铁青,不得不说,李元吉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软肋。就算是屠城,李渊都没正眼瞧过这个儿子,这会儿倒是质疑起自己来了,是不是成天玩鹰,却让鹰给啄了眼睛。 “父皇忌惮二哥,但又不得不用二哥,因为这天下未平,大哥性子治国还行,说起打仗,实在不是那块料。所以,还有用得着二哥的时候,私底下便以皇位许诺,让二哥屁颠颠地给你卖命,为大哥做嫁衣。” 结合那妃子所说的话,李元吉能猜到一二,还有一些内幕,便是宇文成都给提醒的。 李元吉不顾李渊的脸色,继续道:“父皇给我兵权,派我去前线,不就是因为我比大哥能打仗一点,想让我成为大哥的助力,制衡罗家军罢了,谁不知道罗成乃至整个罗家都是站在二哥那边的。” 李渊当时确实有这方面考虑,但是还有件事就是太子建成临出发前,他得到密报,太子竟然按捺不住了,伙同幕僚私下招兵买马!他给李元吉兵权,让他去监军,另一方面何尝不是监督太子,虽然都是给同一个人,但皇位他自愿给是一回事,从他手上夺又是一回事。 “却没想到,我阴错阳差之下,毁了大哥的名声。”李元吉嘲讽地笑笑,他屠他的城,还真没想过因此而连累到大哥,真是当时看着罗成伤成那样,恨死了高句丽人,一气之下便做了,哪有什么阴谋诡计,深思熟虑的。但是眼下,无论他说什么,怕是父皇都不会相信的。 “我屠不屠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连累了大哥,这才是父皇问罪于我的原因。”李元吉也懒得跟他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李世民的人,在他看来,事情就是我做的,你爱怎么追究,我受着就是了。 李渊盯着地上的人许久,才缓缓道:“朕终是小瞧了你。” “来人啊——传朕旨意,齐王李元吉罔顾圣旨,残暴成性,不服命令,擅自于辽东城一战中,屠城三日,致使血流成河,现夺他封号,贬为庶民,囚禁于地牢之中,明日一早流放黔州。” 等到李渊说完,李元吉也不见半点动容,反而觉得这样的结果倒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掉脑袋罢了。 谁曾想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喧哗声,李渊眉头微锁,刚要开口询问何人喧哗,就见贴身服侍的王守振面色匆忙地走了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外头怎么了?” “回禀皇上,是北平王府罗王爷,窦抗窦大人,柴驸马,刘文静刘大人,李靖李将军,徐茂公徐大人等十二位大人求见。” 李渊眉头微锁,他们怎么来了?心中有疑问,但还是示意让人放行。 罗艺走在最前头,其次是窦抗,柴绍等人紧随其后。 论身份,罗艺是有封地的异姓王,乃大唐的开国功臣,自是德高望重,窦抗和李渊是姻亲,窦抗的儿子娶了李渊的二女儿,柴绍乃是李渊长女的驸马,还有刘文静,足智多谋,深受李渊重用,李靖文韬武略,深得其舅父韩擒虎的真传,韩擒虎既然能做隋朝的“开隋九老”,并且在杨家两代父子,如此心计之下,寿终正寝,可想而知其谋略…… 这些人,罗艺和李靖是李世民的人,不用多说,窦抗是一贯站在太子阵营的,柴绍……那是自己女婿,也没瞧见跟谁比较亲近,站队中立,似乎眼里只有他这个父皇,还有其他人……李渊一眼扫完,这十二人中,有李世民的人,有李元吉的人,有太子的人,还有他的人……他倒真闹不清这些人来干嘛了?怎么想这些人也不可能凑到一起啊。 马上,就有人为他解开谜团了。 但见一干人等行完礼之后,罗艺突然出列,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惊得李渊赶紧从椅子上站起,匆忙走到罗艺面前,双手相扶:“罗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快快请起。” 罗艺挺直了腰背,执意不起,开门见山便道:“微臣恳请皇上,赦免齐王之罪。” 李渊一听,明显愣住了,目光再度扫过房间里的数人,眼底变得晦涩不明。他虽然并不认为这些人是碰巧一起过来,但也绝对没想过这些人是来为李元吉求情的,不怪他不想,实在是李元吉名声太臭。 李渊的手稍稍收回,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态,声音和蔼道:“罗爱卿,你可知他这回犯了什么错?” “微臣不知。” “我大唐以仁治国,可这孽障竟然残暴至极,罔顾太子之令,擅自出兵,将辽东城屠城三日,使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让天下人如何想我大唐?穷兵黩武,嗜血成性,又和那亡国之杨氏有何差别?” 李渊一副痛心疾首的指责,便将所表达的意思说的一清二楚,一来向重大臣解释了,此番屠城并非外界认定乃太子所为,而是李元吉所谓,为李建成正名;二来这屠城有背大唐治国之根本;三来,牵扯出了隋朝亡国,人杨家怎么亡的?不就是视人命如草芥,引得天下之人反抗么? 这三条,无论哪条压在李元吉身上,都是死罪,所以我流放他,已经算得上是开恩了。 可偏有人不买账,罗艺自始至终就对李渊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视而不见,双目微垂,反问道:“难道皇上觉得高句丽的俘虏不应该诛杀么?” 李渊一怔,还未等他开口,罗艺便抬起头,一双虎目直视起他,让他心下一惊,即便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但对上沉浸战场多年,参与大小战事无数,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的罗艺来说,心里还是有些犯怂,此人杀气实在太重,平日见惯了他嬉皮笑脸的和蔼模样,竟然忘了他可是算得上战场上的活阎王了。就连前朝被传说的神乎其乎的宇文成都又如何?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历经百战而不倒。 此刻,罗艺半点没收敛战场上的凛冽杀气,直直地对上李渊,也难怪李渊后背发凉。 “杨氏视人命如草芥和齐王屠杀高句丽士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杨氏祸害的是本国手无寸铁的百姓,而齐王杀的是欺凌我的外族!难道皇上觉得高句丽的俘虏不应该诛杀么?” 李渊这才晃过神来,惊觉罗艺已经质问他第二遍了,稍稍收敛了心思,略有些尴尬道:“可那毕竟是手无寸铁的俘虏……已经归降我大唐……” 罗艺真他妈的想骂人,本能地就想回上一句:你李渊装什么圣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这王世充不是俘虏,王世充还主动开城投降于你了,你不还是说杀就杀了?不杀俘虏?呵呵……艹你麻痹!敢情伤的不是你儿子,不知道心疼。 要不是身旁的徐茂公拉了一把罗艺,他还真就和李渊“理论理论”了。 罗艺压着怒气道:“皇上知道杨广第三次征讨高句丽为何又是兵败而归?”不等李渊回答,罗艺又道,“第一次,是因为地理位置不便,而杨广此人多疑,又要求事事回禀自己再做定夺,这仗打得极为被动,自是输了;第二次杨广亲征,却因为国内内乱,不得不折回;第三次杨广一鼓作气,势必想拿下高句丽,可他还是小瞧了高句丽士兵的顽强,他原本冲破了第一道防线的,可谁曾想在攻打辽水防线时,被俘的高句丽士兵和城内百姓反水,里外夹击,隋军腹背受敌,自是不敌,最后只得羞愧撤兵。” “高句丽,虽是弹丸小国,但民风彪悍,民心团结,顽固不已,皇上真以为俘虏了他们,就能收复他们?” 罗艺嗤笑了一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渊自然是知道罗艺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被人这样下了面子,阴沉着脸道:“依爱卿之言,难不成全部杀光?” 罗艺理所当然道:“这类人,他强,你只有比他更强,他狠,你必须比他更狠,他们才会乖乖听话。你要对他以礼相待,他就觊觎上你的东西了。他们崇尚的是强者,一次性将他们打趴了,让他们跪在地上仰望着你,他们就老实了。当初,那么多人守边界,严防死守突厥都防不住,为什么我罗家军一去,那群蛮夷就跟孙子一样老实,数十年没有战事?不是我罗家军多厉害,而是我够狠。这些人说白了,就是犯jian,欠收拾!” 罗艺是越说越带劲,心里越发鄙视李渊妇人之仁:“依臣之见,齐王屠城一事未尝不可,听说吓得高句丽的权臣渊盖苏文仓皇出逃,可惜了,要是逮住他就好了,直接取其首级,送到高句丽君王面前去,必能起到威慑作用。” “不过眼下尚可,至少秦王那边频频传来喜讯,可见齐王这招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高句丽士兵不会以为我大唐跟那亡国一样是软蛋。虽说杀戮太重,但战场之上,哪有没有流血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不是齐王这招,让高句丽士兵本能的从心底里畏惧我大唐,怕是秦王压根不可能这般顺利,势如破竹,连路攻克数城池。” 啧啧啧……徐茂公就差捂脸了,瞧瞧这说的……好像屠城你还有理了!你不就是因为宇文成都告诉你,李元吉为你儿子狠狠地出气了么?全辽东城的被俘士兵全被诛杀了么,听说皇上要问责李元吉,就死拖硬拽地拉着他们这些人面圣,道貌岸然地直接上升到了兵法层面,而罪臣李元吉也让你说成有功之臣了。 没瞧见皇上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么?这莽汉还在喋喋不休,徐茂公轻咳了一声,李靖便站出列,截了罗艺的话,话是这么说,但总该润色一下,要不然,让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放:“皇上,这屠城历来有之,秦王朝一统六国过程中,大将白起便以血腥坑杀的方式,所夺城池一律屠城,让六国大将闻风丧胆,光听其名,就已经吓得四处逃窜;三国枭雄魏武帝曹操也曾数次破城之后,悉数诛杀成年男子;南朝开国皇帝刘裕,长达八个月的围城,血战,几近将鲜卑人全部诛杀干净……齐王虽说是屠城三日,但却没有枉杀无辜百姓,而是诛杀了被俘高句丽的兵将,谁不知道这高句丽实在太过狂妄,屡次侵犯我边界,淫我妻女,杀我无辜百姓,执迷不悟,齐王这招,一来可以震慑高句丽,表明我大唐立场,就此与之为敌,我大唐可不同于隋朝那般软弱可欺;二来嘛……”李靖微微一笑,一句话将书房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总该让罗王爷出出气吧,罗小将军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怎么着?就许他高句丽以多欺少,不许我大唐报复回去了?” 哎……哎!这话才是正解! 其实你罗艺压根不需要说这么多废话,你不就是心疼你儿子么,恨不得有人替他报仇么。 “罗王爷,你说下官说的对么?”李靖笑眯眯地看向罗艺。 罗艺老脸一红,看着李渊的眼神也不复之前杀气重重了,嘟囔了一句:“就算是皇上,还心疼儿子了,我心疼儿子怎么了?还有错了?” 李渊的脸色顿时好转不少,对嘛,什么阴谋阳谋的,你直说给你儿子报仇不就好了,满身的杀气,吓得我以为你有不轨之心,想要造反来着……罗成就是罗家上下的眼珠子,好好的一个人意气奋发地上战场,要真是真刀真枪的打了,受伤了,自然无话好说,可人明明是中了陷阱受了重伤,可不得着急么,这么一想,倒也符合罗艺这莽汉的性子。 可他为他儿子报仇没错,总不能让我儿子吃亏吧,想想建成自打回来之后,一蹶不振的模样,李渊又咽不下这口气。 斟酌了片刻,李渊道:“就算这孽障阴错阳差,确实起到了威慑敌军的作用,可那也无法抵消他的罪过,罔顾太子指令,大开杀戒,已经犯了大罪,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既然太子有错,齐王这个监军自然得尽职,何来罔顾太子指令这么一说?难不成明知道太子指挥失当,还要坚持下去?那这监不监军的,又有何用?不过是摆设,既然如此,皇上当初就不该设这个监军一职,徒增笑料罢了。” “罗艺,你放肆!” 见李渊面色铁青,动了怒气,众臣子纷纷下跪求情,而罗艺则梗着脖子,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大有你今天非得给我个交代的架势来,真是谁的帐都不买。   ☆、第166章 李渊之所以淡定不下去了,主要还是因为罗艺那句“太子有错”。 太子有什么错? 若说之前文书递来之时,他还可以替太子遮掩一二,但如今罗成已经回府,就算罗成不说,罗家军里多得是愤愤不平之人。 所以,李渊几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为何这些人会一道聚集在他的书房,多半是从刚回城的罗家将领那得了消息,知晓了此番罗成深受重伤的始末。 李渊冲着罗艺大喝一声,何尝不是心虚。但喝过之后,又觉得自己没理,书房里气氛就这么尴尬下来了,也不知如何调节,只得将目光投向自己下手。 作为跟随李渊走南闯北,南征北战的好友,窦抗对上李渊的目光,便知道这是让自己替他解围,虽然心中对太子此番莽撞行为颇为不满,但依然微叹了口气,站出列道:“皇上息怒,罗王爷也是气愤不过,逞一时之气罢了。皇上今早命微臣等人城门口迎接罗小将军,微臣们都去了,皇上若是看到罗小将军的伤势,怕也是会动容。” 窦抗其实是不想来的,虽说平日他家与太子和齐王走的较近,但他毕竟他是太子的人,以前齐王跟太子较好,他也不介意和齐王有所往来,但今日在这件事上,李元吉屠城,却让太子名声受损,皇上要问责齐王,给太子一个公道,他自是喜闻乐见的。所以,他本不该前来替李元吉求情的。 但却不得不来。 谁让皇帝心虚呢?下令让他们都去迎接罗成的。这刚到北平王府,就被人徐茂公神神秘秘地拉到一边,看着罗家老小大呼小叫的,一阵呼天抢地,听说罗将军双臂尽断,以后都不能习武了,成了废人一个;听说罗将军深受重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还是被人给抬进府的;听说罗将军药石无用,怕是快不行了……还听说…… 然后,就听外头齐王府的亲信跪求到了北平王府前面,说是齐王李元吉还未进城,就被裴寂裴大人带人给逮进宫问罪了,问的还是屠城之罪! 这下,原本伤心不已,就差设个灵堂开始哭丧的罗家众人,以及朝堂之上和罗成较好的一些官员纷纷义愤填膺起来,倒不是说李元吉屠城好不好,而是该不该替罗成报仇,直接偷换了概念! 当下,原本在北平王府的官员纷纷自告奋勇,求见皇上,说是要替齐王说几句“公道话”。这让齐王府的狗腿子李安受宠若惊,他们家那样那样名声的齐王殿下,竟然还有如此高的人气!简直太让人欣慰了,有没有。 这些官员之中,以罗成的亲老子,北平府的王爷罗艺为首,当年瓦岗寨的三哥徐茂公其次,还有罗成对其有救命之恩的驸马柴绍,钦佩罗成为人的文武百官无数,比如说刘文静,李靖等人。众人纷纷表态,就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窦抗,窦抗是说不去也不行,说去也不行,就骑虎难下地随大流进宫面圣了。 如今对上皇上不满的眼神,窦抗头皮发麻,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果然里外不是人! “罗成怎么了?之前太医不是回禀,已无大碍了么?”李渊一脸关心的模样,在罗艺看来,确是讽刺可笑的很。 我儿子没死,你就想就此揭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稀泥地就想不追究太子的罪责了,那也要看我乐不乐意做这个冤大头! 我儿子那叫命大,要不是有宇文成都誓死相护,李元吉不顾太子之命,强行调兵攻城,那么优秀的宝贝疙瘩,铁定就回不来了,想到这种可能,罗艺恨不能咬死李建成那个祸害,连带看一直护着李建成的李渊,也万分不爽。 一直密切关注罗艺的徐茂公,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接过话茬道:“人是救活了,但伤势——” “如何?”李渊看徐茂公垂下眸摇头,再看罗艺面色难看,心里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前线传信有误,罗成不好了? “柴绍,你来说,罗成究竟如何?” 被点名的柴绍,被李渊示为自己人的驸马施施然上前,也是眉头紧锁,略微思忖便道:“罗小恩公,伤势极其……严重。”柴绍眼中闪过一道沉重,“据他身旁副将所述,高句丽阴险狡诈,见罗将军英勇无比,便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惜罗将军足智多谋,数次破了其诡计,若不是……执意命罗小恩公强行攻城,且擂鼓示意不许后退,又不增援兵,罗将军又怎么会掉入如此浅显的陷阱之中,被高句丽士兵围困在辽东城内,殊死搏杀。从早上,一直围攻到天黑,罗小恩公所率数百兵将无一生还,若不是齐王及时率军赶到,强行攻城,哪怕只要再晚半刻,罗小恩公也没命了……” 李渊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个女婿这般没眼力劲,这停顿处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谁执意命罗成强行攻城?又是谁擂鼓示意不许后退,不增援兵?这句句控诉指向太子! 不单单这样,还一口一个罗小恩公,天下人都知道他罗家的功劳,他罗成的功劳,罗成可是他李家的大恩人!不追责,那就是忘恩负义。 柴绍此举,倒是让徐茂公刮目相看,原以为柴绍也是像窦抗那样,被他们这些人一起诓来的,没想到柴绍倒是讲义气得很,完全站在了他们这边,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不断在提醒皇上罗成的身份——乃是他李家的大恩人!这事该怎么处理?你看着办!但绝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父皇,罗将军眼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连带用饭,都要丫头伺候,虽说性命是保住了,但双臂尽断,好不好的了,还能不能提起兵器,厮杀战场尚且未知,若是武将不能厮杀沙场,那才叫生不如死……儿臣看了心里难受,恨不能亲上战场,将敌军杀光,替我罗小兄弟报仇。”柴绍这话倒是没夸大其词,堂堂七尺男儿,几次三番涉险,险些丧命,他都不曾掉眼泪,但初初那会,见到罗成瘦了整整一圈,被人搀扶着从马车内下来,双臂捆绑,一点不能动弹,偏还安慰自己无碍时,他是真的红了眼圈。所以,现在说这些话,全是他的肺腑之言,若真是让他有机会上战场,他必然是恨敌军入骨的,李元吉比他有胆子,二话不说,直接这么干了,以往也许他会觉得此举甚为残暴,如今他只觉得大快人心。 李渊表情微怔,他只知道罗成救回来了,却不想伤的这般严重,难怪罗艺不依不饶了,李渊突然心虚得很,若是罗艺执意要问罪太子,这该如何是好,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朝上大臣们可都是心明眼亮的。 幸而,罗艺等人此番的目的并不是问责太子。而且以徐茂公的聪慧,他也知道,就算罗成伤成这样,也奈何不了太子,毕竟太子是皇上属意的储君,如果真的强行对上,逼皇上做个决定,势必会撕破脸皮,到时候还真不好下场,皇帝毕竟是皇帝,这天下是李家的。 徐茂公见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便绕回到了原题上:“皇上,齐王殿下虽说屠城有错,但难不成罗将军就让他们白白算计了?好端端的一个大将军,兴许再也不能上战场了,这如何让人接受得了?别说罗王爷咽不下这口气,我等更是咽不下这口气!换做我大唐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将士,站在齐王殿下的立场上,恐怕都会这么做。” “总得有人为这事负责。” 李渊深思了片刻,最后一句话可谓意味深长,是呢,总要有人为罗成之事担责的,这句话虽是徐茂公说的,但主要还在罗艺,罗艺如此兴师众众,显然是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要为他儿子讨个说法。 李渊思前想后,既然舍不得追究太子,那么只能饶了李元吉,两者只能择其一,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被李元吉玩了一把,一时难以抉择,恰此时,门外传来通报,说是前线八百里急件。 李渊面色一整,赶紧吩咐人递上。 下首的众大臣看着李渊的脸色从严肃到放松,最后重重地将文书拍在桌案上,大笑道:“好,好,好!世民果然不负朕所望!” 众人稍稍舒展了口气,徐茂公与众人一对眼,便上前道:“皇上,可是前线传来捷报?” 刚才被逼的窘迫一扫而空,李渊喜上眉梢道:“短短数日,世民带领程咬金,秦琼等良将,趁胜追击,一举攻破了安市城,高句丽北部傉萨高延寿、南部耨萨高惠贞率高句丽,靺鞨之众来援安市城,被世民预先埋伏好的军队击败,纷纷归降。” “皇上,依微臣之见,秦王固然功不可没,但齐王也不能说全无功劳,若是没有齐王屠城,起到了威慑的作用,高句丽那群怂货哪里这么容易被击败。” 这罗艺是一条道走到底了,认死了要替罗成还救命之恩,李渊还真不好难为李元吉,要不然这莽汉万一发飙,直接把太子给牵连进来,让他追究责任的话,他还真不好办。别怀疑罗艺敢不敢直言不讳,要求重责太子,这还真说不准,可曾见过他服过谁?就是当初铁腕之称的杨坚,还不是乖乖卖他个面子,劝降封地幽州,让他当土霸王去,而不是强攻,与之为敌。 李渊狠狠地瞪了眼地上跪着的李元吉,骂道:“孽障,看在这回你阴错阳差替罗小将军报了仇的份上,又有众位叔叔伯伯替你求情,朕暂且饶你一回,三十大板,小惩大诫,来人啊,还不快把人拉下去。” 李元吉转头看向身侧,冲罗艺等人微微颌首,也不等侍卫们上前,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径直走出门外领刑罚去了。 李渊一见他那刺头的模样,就知道没多少悔意在里头,气得胸口发闷。   ☆、第167章 大唐建立以来,第一场大战,历经大半年的时间,以高句丽节节败退告一段落。 李世民原本是想一举攻克高句丽的,但时近秋冬,草枯水冻,士马难以久留,李世民只得听从诸将的意见,向皇帝递去文书,请求班师回朝再作打算。 李渊收到文书,大悦,立即同意了李世民的决议。 此番征讨高句丽,连上之前李元吉屠城的四万士兵,一共屠杀了七万高句丽士兵,攻占十余城,唐军阵亡不足一万,可谓大胜而归。 此战,原本李渊是要为太子的功劳簿添砖加瓦的,却无意成全了原本就战功赫赫的秦王李世民,班师回朝之日,长安城万人空巷,纷纷出户相迎征陶高句丽的唐军,百姓欢呼雀跃,也使得秦王之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此刻的东宫的气氛,却截然相反。 “太子……太子,您还是别喝了……” “滚!”身着淡黄色蟒袍之人一把推开身边小侍,由于用力过猛,险些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堪堪立住,身子左摇右晃。 略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此人正是太子李建成。 “你先下去。” 小侍正不知道该如何,就听屏风内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赶紧行礼道:“叩见太子妃,奴才告退。” 等到人退出去了,如意才定睛看向面前的男人。她原以为嫁给李渊最看重的儿子,未来的储君,忍辱负重,便能光复她大隋朝,替父兄侄子们报仇,如今看来,被她孤注一掷的男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下嫁李世民。 既然不是那个人,那么,嫁给谁,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差别。想起那个人,如意精致无暇的脸上晦涩不明,她以为她会恨死那个人,没曾想听到他重伤而归的时候,心头竟是那般撕扯的疼…… 罗成!罗成!俨然已经成了她心头那道摸不得,说不清的伤口。 收起眼底的不屑和厌烦,如意上前小心搀扶起眼前之人,低声细语道:“太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喝醉了?” “还有人在意本宫么?你们一个个不是都去恭贺李世民去了么?他李世民多威风啊,攻破十余城,杀敌七万,真是好不威风!呵呵……我这个太子哪里比的了,哪里比的了!” 如意心里厌烦极了他这般没出息,别说你现在还是太子,大唐未来的储君,就算不是太子了,只要皇上一日未驾崩,就还有希望。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即便李世民如何了得,在圣人心中,还是偏向太子的。 一只柔嫩滑腻的小手轻轻地抚摸上李建成的面庞,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声音温婉而柔和:“在如意眼里,太子才是最好的那个。” 李建成徐徐地抬起头,眼底一片阴霾,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好转:“你难道不觉得李世民比本宫强么?” “一介武夫罢了,他强不强于我何干,如意眼里只有太子。” “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如意嫣然一笑,宛若少女般纯真:“太子是如意的夫君,太子好,如意才能好,如意不在意太子,该在意谁呢?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太子——” 杨如意将手收回,轻轻地在自己的小腹处来回摩挲,双眸温柔:“如意和孩子也不会离开太子的。” 李建成先是微怔了片刻,随即欣喜若狂,伸手握住杨如意孱弱的双肩:“如意,你是说……你是说,本宫本宫……” 杨如意浅笑着微微颌首:“太子快要当爹了呢。” “哈哈……哈哈……如意,你果然是本宫的福星!”李建成一时间高兴不已,虽然不是第一回当爹,但这个若是男婴,那可是他的嫡子,皇上的第一个嫡孙,意义非同一般。 “父皇若是知道本宫有了嫡子,他有了嫡孙……一定会大喜,一定会原谅本宫的,重新召见本宫的。” 见李建成高兴得忘乎所以,一会说要请御医来把脉,一会又说要进宫面圣,杨如意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 福星……果然是福星呢。 他李渊当初为何会同意太子求娶她,还不是因为当初夺得她大隋朝的天下时,旧朝还有不少官员不服,有什么比娶旧朝唯一的血脉来的笼络人心的。 果不其然,杨侑一死,李渊便迫不及待地继位了,夺了他大隋的江山,而李建成也因为娶了她的缘故,十分顺利地接收了隋朝的残余势力。 可以这么说,她嫁与他娶,是双盈。 她嫁是为了保存杨家唯一的血脉,保存杨家的残余势力,总有一天,要将李家付诸在她杨家的痛悉数奉还。 而李建成又何尝是对她有多少感情,无非就是见有利可图,顺理成章地将依然对杨家忠心耿耿的老臣们握在掌心。 她杨如意蛰伏许久,忍辱负重,回回进宫侍奉窦氏,唤那人父皇,心里仿佛一把刀在将自己凌迟,她以为只要熬死了李渊,李建成心计不够,她自认为能将他掌控,可没曾想他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那早知道她何必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李世民。 而如今,她却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再等下去,怕是没等死李渊,反而让李世民捡了个便宜。 杨如意原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将消息传出,毕竟孩子未满三月,胎位尚且不稳,但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想到李世民一旦班师回朝,不知又得获得朝堂之上不少支持,杨如意只能将这事先行泄漏,好歹把李渊的心拉回太子府。 李世民的大军还没入城,太子府的好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宫内,让原本打算亲自出城相迎,犒赏一下三军的李渊大喜过望。 彼时,又有侍从禀告说皇后求见,李渊便允了。 窦氏之所以“恰好”此时出现在皇宫,正是为了拦住李渊出城的步伐。窦氏察言观色,见李渊因为嫡孙之事,面露喜色,便恳切道:“皇上,你我乃结发夫妻,历经这么多事,也同生死共患难过,有些事,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 李渊一见这架势,连尊称都不用了,便知道自己的发妻确实有话要说,面色微整道:“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话不好说?你但说无妨。” 窦氏声音平和,但问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平和,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皇上,你究竟属意谁做储君?” 李渊目光一凌,看向窦氏时多了分审视,后者仿佛未有察觉,自顾自地叹息:“建成,世民,元吉,元霸都是我的儿子,元吉性子莽撞,难堪大任,元霸这孩子心智不够,且放一边,那么就是建成和世民之中一位了。” “世民孝顺,每回出行前必然进宫拜见我这个母后,承欢膝下,出行回来,又总会不忘带些礼品什么的,礼物虽轻,但也是一份心意,几个孩子之中,就属他最得我心,我也是最喜欢他的。” 李渊心里一沉,心说,你这是听说太子妃有了身孕,坐不住了,眼巴巴地替世民说情来了? 可还没等他下定论,谁知窦氏话音一转,又道:“帝王之心不可测,妾不知道皇上到底属意哪位,可妾希望皇上不要重蹈前朝隋朝之乱。” “你什么意思?”声音中透着隐隐的不悦。 窦氏不慌不忙地跪下,行了个大礼,仿佛下定决心般才出口:“妾求皇上不要动摇太子之位!不管世民立了多大的功劳,还望皇上不要让其动摇太子之位,大唐下一位皇帝只能是李建成!” “放肆!”李渊本能的就想一番斥责,这话也是作为皇后的她应该说的么?干预前朝之事,他还没死呢,甚至已经说到下一任皇帝! 窦氏面容凄楚,再叩首道:“皇上,请听妾身一言,隋朝为何而亡,若是当年登上皇位的是长子杨勇,而不是次子杨广,隋朝可会亡国?” “就是因为杨坚晚年,左右摇摆不定,明明太子之位是杨勇的,可又在次子杨广身上放注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左右为难,这才助长了杨广的气焰,争夺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也使得杨家内部争斗明朗,杨家两派亲信自相残杀。虽然后来杨广获胜了,但原本拥护杨家的亲信还剩下多少?也加快了杨家的覆灭。” “皇上,如今我大唐不正在重蹈隋朝的覆辙么?” “自古以来,帝皇之家立储,不是立嫡,就是立长,这两样,建成都占了先,就算世民再军功显赫,也万万跳不过建成,成为储君的。” 李渊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发妻,语气平静道:“机会我已经给过建成了,是他自己错过了,还把这个机会生生给了世民,事实证明,世民确实比建成更适合那个位置。” “皇上,世民会打仗,但不一定就会治国,在此之前,稳定长安城,安抚群臣,制定律法约束百姓,那可都是建成的功劳啊!建成固然性子柔软,但换句话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话怎讲?” 窦氏凄苦道:“若是建成继位,以建成软弱的性子,必将念及兄弟之情,世民还可以好好的做他的王爷,做建成的左膀右臂,替他守住边疆;但若是世民继位,皇上,你观历朝历代,哪一任废太子能保全自身的?你这是要活活逼死建成啊!” 李渊双目微沉,这也是他无论如何想要捧太子上位的原因之一。 “而且,自己的儿子,我能不知道么?世民和建成的性子截然相反,他处事果断决绝,若是他日他为储君,必然不可能放任他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皇上,你是要我这个做娘的,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儿子相互残杀么?” 李渊心头一震,这何尝是他想见到的,他一再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走到这一步,可事实上,他是赞同窦氏所说的话的。 挣扎许久,李渊才低声道:“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窦氏一收方才柔弱的模样,目光如炬道:“储君之位是建成的,任何人都动摇不了。趁错误还未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先将世民的兵权收回,慢慢地削弱秦王府的实力,让世民做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打磨平了他的性子,让他忘却了雄心壮志,甘心情愿地成为我大唐的靠山王,替建成守住我大唐江山。”   ☆、第168章 自打在城门口没瞧见父皇的身影相迎,手上士兵被要求缴了器械,分批入城,李世民心头已是有些隐隐的不安。等到入了城进了宫,心不在焉地接受大臣们的恭贺,一顿宫宴下来,没迎来出战之前父皇所作的允诺,反而迎来了一道圣旨。 李世民跪地叩谢,双目微垂,唇角勾出一道讽刺的笑意,什么劳苦功高,什么体恤其作战辛苦,赏赐如何如何……看上去是皇恩浩荡,无比荣耀,实则明升暗贬,夺了他的兵权,连带着站在他阵营的兵将也受了牵连,看来父皇是下定决心,要让自己为李建成让路了。 李世民能按捺住性子,但他手下的兵将大多是粗人,可就不依了。 刚刚从左领军卫上被拉下来的尉迟恭性子粗莽,没那么多心眼,刚领完圣旨就骂骂咧咧道:“老子打了一辈子仗,突然说让老子放下兵器,去什么司农寺什么署来着?干什么玩意儿的?” 身边苏定方眉头微锁,提醒道:“司农寺上林署,是掌管果菜种植的。” “让老子去种水果蔬菜?”尉迟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从五品官职,也算是升职了。” “升?升个屁!老子本来大口吃肉喝酒,管管手下,活络活络手脚的,好不自在,谁要升这什么狗屁官的,爱谁谁去,老子不稀罕。” 可不就是不稀罕么,原本虽说只是十六卫之一,但好歹也是有实权的,手里带兵的,又与其余十一卫遥领全国将近千余的折冲府,既可御外,也可守卫长安城,既可以做府兵,又可以算禁军。 如今呢?说是升官了,却让他老老实实管种菜去,尉迟恭心里一阵憋火。 程咬金平日里就喜欢和那黑炭头抬杠,可这会儿也是苦哈哈地道:“你这种菜的还算好的了,俺老程最怕读书识字了,豆大字不认识几个的,突然被调去国子监算哪回事?”你还说不出个理来,人家还是个正四品的官。 他这一说,逗乐了一旁的尤俊达,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行啊,给咱程四哥个机会回炉重造,说不定假以时日,还能给咱出个文状元来。” 徐茂公的眼神从他们这些人身上扫过,无一例外地升了官,但同时也被下了兵权。皇上这是容不得秦王坐大啊,忌惮他夺了太子的地位。 众人沉默思忖之际,有个声音显得尤为不服气:“嗤……道貌岸然之辈,明明就是忌惮秦王的势力会威胁到太子,下了我们这些人的兵权,却还假惺惺地故作大度,对我们这些人明升暗贬。” “贤弟!”秦琼出口喝止,这话可是明晃晃地在指责圣人,如今尚且在宫内,人多眼杂的,怕落人口舌。 “我说的哪里不对,既然他看不上咱们这些莽夫,我也不必非赖在这朝廷之上,我自请离开便是。只是,我瞧不上他那过河拆桥的手段,怎么?用得着咱们秦王的时候,就千般好万般好,这才刚凯旋回京呢,立刻就下了秦王的兵权,有他这么翻脸无情的么?好歹就算装也给装一下吧。” “原本说好的是皇上亲临城门口迎接大军,届时犒赏三军,可咱们连人影都没瞧见不说,上来就将士兵分离开来,说是下了兵器,才能入城,这把咱们当什么了?当贼了不成?还是当成了王世充等乱党之留了?” “单六哥!”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隐忍。 “秦王,我单雄信是粗人,实在忍不住了,咱们都憋了一路了!” “进了宫门呢,又说东宫有喜,皇上和皇后的面还没见着,就听说都赶往东宫了,等来等去,就等来这一道又一道圣旨,呵呵……瞧瞧他东宫都干的什么事?支走齐王,硬逼罗成孤军奋战,强攻辽东城;明知对方设下陷阱的时候,还一味擂鼓指挥进攻,是想一步步逼死罗成小弟!怎么的,咱们在前线杀敌,死伤都没人心疼也就算了,还得日防夜防,防自己人下黑手!这会儿就凭一个东宫有喜,就全可以一笔勾销了?” “单六弟,你给我闭嘴!”这话虽然粗的很,但句句属实,字字诛心,没人敢说这些话,但大家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徐茂公见单雄信越说越愤慨,赶紧大声喝止,冲秦琼使了个眼色,将人拉了下去,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旁人听去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祸端来。 晚宴因为圣旨之事,并不尽兴,回城的时候,个个都是扬眉吐气般的,可回府时,都变成了垂头丧气,明面上是好看了,个个都升官了,但事实上呢? 其中心里最不舒坦的要数秦王了,任谁被自个老子提防着,感觉都不会太好。 众人心里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地回府了,秦王本也该歇息了,可刚刚躺下,便听单盈盈哭哭啼啼地来求见,一问原因才知道,原来单六哥回去没多久,太子府就派人将人抓了起来,眼下也不知道抓去哪里了。 李世民心说,这事坏了,肯定是单六哥在皇宫内的一番话让旁人给听了去了,这会儿被抓去问罪了,可一听单盈盈说是太子府的人,又不得不斟酌一二,太子派人抓单六哥,到底是东宫的意思,还是父皇的意思,他有些拿不准。 不管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得进宫一趟。 李世民和众人一刻也不耽搁,连夜进宫,可时辰未到,宫门不开,李世民有意让人通报一声,却被告知皇上已经歇息,任何人不得打搅,有事还请耐心等候,明日早朝再议,再恳求时,守宫门之人已经油盐不进。 看的尉迟恭等人又是一阵火大,这要是在昨日圣旨颁布之前,这禁卫军中不少都是秦王门下,必然费尽心思也得让秦王顺利进宫,可自打昨日秦王门下从职位上下来之后,原本的禁卫军空缺迅速被东宫之人占领,看着是恭敬有余,实则根本不屑一顾。 李世民只得率众人在宫门口等着,直到寅时,宫门才徐徐打开,李世民又立刻遣人上前通报,求见皇上。 在宫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是见到了李渊。 李世民礼毕,将单盈盈形容之事,事无巨细,全部禀告,最后叩头道:“请父皇看在单雄信单将军也曾与儿臣一道围剿王世充等人的份上,让太子殿下放了单将军吧。” 李渊瞥了眼殿下,冷声问道:“你可知道单雄信所犯何事?” 李世民身子微僵:“儿臣不知。” “单雄信有谋逆之心,你也让朕放了他?”李渊环顾一周,替单雄信说话的人还不少,这些人怕都是秦wang府的人,有他认为义薄云天的恩人秦琼,有足智多谋的智囊徐茂公,能掐会算的袁天罡,文武双全的李靖,更别说还有无数将才,原本其阵营中有刘弘基,杜如晦,唐俭等人,瓦岗寨众将也在列,还有一些原本立场不明的,比如段志玄,此人曾经确实明哲保身,处于中立,可自打辽东城一战,经历太子设计陷害罗成一事之后,深以为耻,如今,已明确站在秦王身后;驸马柴绍,若说替罗成求情一事,李渊觉得柴绍情有可原,可眼下他又与秦wang府站在一处,二话不说替单雄信求情,让其微微眯起了眼睛……李世民的权势要比他想象中的大,甚至隐隐有些脱离掌控的趋势,这让李渊心头一震,越发忌惮。 “太子抓人,是朕的意思。单雄信口出狂言,贼心不死,试图谋反,朕没有诛他九族,就问罪他一人,已是开恩,你们不必多说,通通退下,否则一并处置。” “父皇——”李世民扑通一声,双膝下跪,“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单将军绝无谋逆之心,若是他真有谋逆之心,当初在洛阳城就不会相助儿臣,攻下王世充旧部,更不会主动请缨,随儿臣一道前赴高句丽,连番征战。单将军作战勇猛,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还请父皇斟酌,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就将单将军定罪!” “昨日晚宴之上,他言语莽撞,以下犯上,有谋逆之心,有宫内小侍作证,还能有假?更何况,当初朕错手射杀了其兄长,他对朕早就心存不满,谁知道他投靠我大唐是不是为了趁机替其兄长报仇。” “父皇,单将军光明磊落,心无城府,绝不是您口中所说之人。” “放肆!”李渊重重地拍桌而起,双目不怒而威,“世民,你不要恃宠而骄!” 这话说的极有分量,连带李世民身后一众人纷纷下跪求情,连声唤道:“皇上息怒——” 李渊目不斜视地看向底下之人:“来人啊,带单雄信,还有人证上来。” 不多时,单雄信便被五花大绑地推搡了上来,一旁还站立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侍从,想必就是所谓的人证。 “单雄信你可知罪?” 单雄信原本是不在意李渊的问罪的,本就心中难平才直抒胸臆,就算被砍头,也不过是头点地的事,可一进殿先是看到跪在最前头的李世民,不由得唤道:“秦王,你这是做什么?”又看到众兄弟皆低垂着脑袋下跪,便联想到必然是与自己有关,众兄弟是在为自己求情呐,心中悲恸不已,“众兄弟,是我单雄信连累诸位了。” 一直拧着脖子不服软的单雄信当即双膝下跪,朗声道:“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单雄信酒后失言,以下犯上,惊扰圣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此事与旁人无关,求皇上切莫牵扯秦王和众兄弟。” 可此刻李渊却是一句也听不下去,声音阴沉道:“世民,你一定要为这乱臣贼子求情?” “父皇,儿臣还是那句话,单将军虽然行事莽撞,可心无城府,光明磊落,绝不是你口中的谋逆之人,求父皇开恩。” “皇上,奴才是亲耳听到单将军说,说……” “说什么?你给朕如实说来。” 那小侍惊恐地看了眼跪着的单雄信,似乎是被他那一眼吓到了,身子颤抖道:“单将军说皇上是个昏君,像秦王这般有功之人不赏,太子那般害群之马却赏识,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他娘的冤枉我!”单雄信原本以为是昨晚醉言惹怒了皇帝,可眼下哪里是这个,分明是有人趁机陷害他,他自是不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反驳,又被人按回原地。 “放肆!” “皇上饶命啊,皇上——”小侍吓得身子一软,趴在地上,连连叩头。 “说,接着给朕说下去!” “单将军还说,如此昏君,莫不是学那隋朝覆灭?还不如早早地让位,反正秦王早晚都得登基……” 不等底下之人说完,李渊已经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李——世——民!你是巴不得朕早早的死了,好让位与你?李世民,你是想造反杀朕么?” “儿臣冤枉!”李世民百口莫辩。 众臣子纷纷叩首,徐茂公出言:“皇上切莫听信小人谗言,秦王于皇上忠心耿耿,其心可表啊。” 秦琼也道:“皇上,秦王战功赫赫,他为什么要反?他怎么会反?” 柴绍见状,赶紧上前道:“父皇,您还不了解秦王么?” 单雄信被按在地上,手脚不能动弹,口中喊道:“皇上,冤枉我单雄信不要紧,区区我单雄信死不足惜,但你不能冤枉秦王殿下啊!这些年,秦王南征北战,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他若是有私心,何必等到现在?秦王殿下是真真切切为大唐效力,为皇上的江山效力啊!” 见大殿上之人一言不发,丝毫不为所动,尉迟恭早就气急,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提溜起那趴在地上的小侍,横眉冷对:“说,究竟是谁让你这般污蔑单将军和秦王的?” 那小侍从瑟瑟发抖,连连告饶:“尉迟……尉迟将军,奴才刚才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奴才——” “属实个屁!我单兄弟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是不是太子,太子让你往秦王殿下身上泼脏水的?” “此事与太子无关,奴才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话音未落,就被尉迟恭一拳头给揍掉了门牙,软趴趴地倒在门槛旁一动不动,似是昏死了过去。 “大胆!李世民,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你包庇单雄信谋反在先,纵容尉迟恭行凶在后,你还有何话可说?难不成还要杀人灭口?” “来人啊,将尉迟恭拿下!”侍卫蜂拥而上,饶是尉迟恭勇猛,也架不住人多,顷刻被按倒在地,不得动弹。 不等众人开口,李渊又呵斥:“李世民,看来朕是太过看重你了,给予你太多的厚望,以至于你竟然恃宠而骄,如今竟是尊卑不分,目无尊长,嚣张跋扈,想要一手遮天了么!” 殿内,剑拔弩张,李世民却是颓然地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抵在砖面上,不再多说一句。 “你不开口也没事,朕知晓,单雄信和尉迟恭都是你秦wang府的人!单雄信若是参与谋逆,尉迟恭胆敢大殿之上行凶,那你——朕的秦王,你是否也有份?” “皇上,秦王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么?皇上,你这是要挖了秦王的心啊!”一向沉稳的徐茂公此刻脸上也慌乱起来。 “到底是朕挖他的心,还是他在挖朕的心!”李渊拍着胸口道。 见父子俩剑拔弩张到如此地步,殿中又是一片求情声。 恰此时,一直跪在殿中央的秦王李世民突然抬起头,声音和悦地问道:“父皇,你究竟是信他,还是信我?”目光看向被尉迟恭揍了一圈,晕死过去的小侍身上。 对上李世民那双坦荡荡的眼眸,李渊心中竟生出几分愧疚来,虽然那小侍言之凿凿,但事情究竟如何,他心里还是有些估算的,怕是和东宫脱不了干系,但他——此刻想的却是顺势而为,借此机会将权利重新收回到自己手上。 李世民见父皇眼神躲闪,不敢与自己对视,便也垂下眸,什么赞赏,什么允诺太子之位,昔日种种早已不在。如今问责自己,哪里是单,尉迟两位将军之事,东宫如此浅显的陷害,他英明神武的父皇怎会看不出来?不过是他忌惮自己势力壮大,功高盖主,于是正好借着东宫的东风,借题发挥,想要出尔反尔罢了。 李世民紧闭了下眼,深叹了口气,无力道:“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求父皇饶了单将军和尉迟将军,毕竟——父皇也说了,此二人乃是我秦wang府的人,父皇既然要罚世民……又何必迁怒他人。” 原本还有些愧疚的李渊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可不就在暗示着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本来就心虚,如今被李世民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盯着,李渊恼羞成怒道:“你犯下如此重罪,还不知悔改,今日若是不罚你,日后还不知会如何!” “来人——将秦王押送回府,派人包围秦wang府,任何人不得入内,秦wang府一干人等等候发落,朝堂之上,凡有为李世民求情着,一并论处。” 169、大结局 ...   北平王府听到秦wang府被围,秦王被软禁府中的消息时,已经是早朝之后了。      罗艺原本就因为李渊偏心太子一事,心中有气,在跟李渊闹脾气,也懒得管他李家的事。这些日自己请了病假不去上朝不说,连带对大儿子也三令五申不许去上朝。罗艺在家看着小儿子,逗逗小孙儿,好不快活。哦,对了,罗松前些日已喜得一子。于是,罗松听从父命,休假在家。      所以,单雄信出事之时,众人也就没有劳烦北平王府,如今单雄信,尉迟恭两位将军被抓,秦王被软禁,等候发落,这么大的事,自是没人敢隐瞒,就算想隐瞒,也瞒不下去。秦王被囚,这么大的消息传出,长安城里早就炸开了锅。      北平王府内,罗艺拍案而起,怒发冲冠:“他李渊是怎么回事?以前看着也不是那么糊涂之人,如今越活越回去了,上回太子之事,我这气还没顺呢,好么,这会儿不罚该罚之人,反而追究起有功之臣了。秦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冲锋陷阵,哪次不是冲在最前头,不顾生命安危,可以这么说,没有秦王的浴血奋战,征战前线,哪里有他李渊稳坐长安城?他倒好,卸磨杀驴这招倒是玩的漂亮!”      下手的徐茂公急忙上前示意老王爷禁言,这单将军可不就是吃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亏么。      罗艺眉头一挑,朗声道:“我这北平府可干净得很,上下一心,就算真的大逆不道了,以下犯上了,也没人会去告状。”      徐茂公一想也是,当初罗成贾家楼结义,又闹上瓦岗寨,周旋于杨氏朝堂之上,还数次暗暗帮助瓦岗解脱困境,相救二贤庄数十人这样的大手笔,与那狡诈卑劣的杨广斡旋长达一年之久……北平王府竟然能将这些随意拉出来一件都能满门抄斩的事,捂得牢牢的,杨广愣是一点风声都没得到,可想而知罗艺统领下的北平王府如何纪律严明,上下齐心。      “徐军师你也是的,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也不知会我一声!将我罗艺,北平王府置于何地?”罗艺面生不满道。      徐茂公面露羞愧:“这是秦王特地嘱咐的,秦王说前阵子罗王爷与皇上争锋相对,已经惹得皇上不满,如今这等小事,就不烦劳罗王爷,不要牵连北平王府了。若是今日秦王没有被囚,在下也不会前来,但谁曾想皇上半点亲情不念,竟将秦王囚禁,等候发落,还特地下令,众臣不得为其求情,否则一并论处,皇上这是下了决心要惩处秦王殿下啊!在下无法,所以才来相求王爷——”      “哎!你这人啊,让我说你什么好!”罗艺撑着腰转了一圈,手指着徐茂公,又叹了口气放下,颇有些恨其不争的意味,“你以为不把我北平王府牵进来就没事了?从他李建成胆敢在战场上给我儿罗成设陷阱,欲加害于他开始,我北平王府就已经跟太子对立了。更何况,前些日子,本王还为了小儿罗成,跟皇上不依不饶,想要替他讨个公道,下罪太子。我不知太子是作何打算,但本王的立场放这了!不管如何调和,我北平王府是绝无可能与太子一流的。”      “走,随我一道进宫面见皇上,我倒要问问他,李建成是他儿子,难不成李世民就是抱养的?秦王在征战薛举,刘武周,王世充这些人,征战高句丽之时,咱们的太子殿下又在干嘛?费尽心机铲除异己。”      别人不敢违抗皇命,他北平王府敢。      这厢罗艺怒冲冲地刚踏出府门,那厢埋伏在府外小巷子里的小厮打扮的侍卫就一路小跑往宫里去了。      东宫内,杨如意柔若无骨地躺在矮塌之上,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尚不显怀的小腹,睨了眼底下跪着的人:“你亲眼看见了?罗艺往宫里来了?”      那人抬起头,赫然就是之前在北平王府门口监视的小厮:“回公主的话,您让我派人监视徐茂公等人,属下尾随徐茂公回府后,不消半刻,他就从后门出了,直奔北平王府。徐茂公进去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北平王罗艺怒气冲冲地出了府,往皇宫方向来了。”      那人叫的是公主,而非太子妃,显然,这人乃杨氏旧部,而非效力李氏。      杨如意嫣然一笑,坐起身道:“看样子,徐茂公已经将昨晚发生之事全部告知罗艺,眼下罗艺是要进宫替李世民求情。”      底下之人眉头微锁,担忧道:“公主,这罗艺老儿手握重兵,自个戎马半生不说,罗家两个儿子又都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他要是替秦王说情,皇上怕是会妥协。”      “李渊忌惮罗艺,最主要的原因你还没说。”      “什么?”      “只要有罗家,有北平王府一天,突厥便一日不敢放肆,只得龟缩一隅,边界得以安稳。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李渊是绝对不会动罗艺的。”      “公主,那怎么办?罗艺眼看就要入宫门了,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李世民被放出来?那我们之前做的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杨如意双目微垂,轻声道:“那如果北平王府想要谋反篡位呢?动其大唐根本,我看李渊动不动北平王府!”      “太子殿下驾到——”李建成一袭长袍,丰神俊秀而入,先是瞧着杨如意一派慈母做派地轻抚着小腹,不由得心头一软,眼底多了几分疼爱,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听宫里人说,今日你未曾用午膳?”      杨如意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女儿家的娇嗔:“反胃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      “多少总得吃点,要是饿着本宫的儿子,本宫可不饶你。”李建成亲昵地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      杨如意羞赧地点点头,乖巧地将自己埋在李建成胸口。      李建成一低头,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跪着一个人,转头看向杨如意,问道:“这人是?”      “这人正是如意跟太子殿下说的,如意旁系的亲戚,原在禁卫军任职,现如今调到了玄武门守军。”      “哦?又是你杨氏的旁系?”李建成脸上笑容渐退,“别又是杨文干之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险些让他给害死。”      杨如意心中鄙夷,暗说明明是你自己无能,连个军队都调不动,还让李元吉把罗成给救了,这会儿还怪起杨文干来了。但面上却恭敬万分:“殿下说的是,妾身本也以为我那远房兄长有些本事的,谁曾想那般无用,还拖累了太子殿下,是如意的错。”      李建成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杨如意的话:“你少跟这些杨家余孽搅合在一起,你如今可是我的太子妃,谨言慎行。”      “妾身知道。”如意手下的手帕早就被揪成了一团,李建成,什么叫杨家余孽?她杨如意也是杨家人!      “好了,你又有什么事通报?”杨如意除了偶尔手伸的有点长,她的温柔小意还是挺得李建成欢心的,所以李建成并未多加指责,只是看向一旁的人问话。      “回太子殿下的话,属下监视徐茂公,徐茂公下朝之后不久便去了北平王府,如今罗老王爷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李建成一听,也顾不得亲亲我我了,将杨如意推开,站起身道:“又是罗艺老儿!必然是来求见父皇,替李世民求情的。”      杨如意见状,使了个眼色,让那人离开,随后上前,轻轻依偎在李建成怀里:“那咱们就让他求不了情。”      李建成一愣,随即问道:“怎么求不了情?咱们难不成还能拦着他,不让他进宫不成?”      “咱们为什么非要拦他?”杨如意莞尔一笑,凑到李建成耳边低语,就见李建成先是瞪大了双眼,满眼诧异,稍作斟酌之后,点了点头,满意道,“既然拦不住,倒不如搅乱他。”      寝宫之内,李渊揉着肿胀的太阳穴,下令羁押李世民那时起,他就一直未睡好,刚觉得有点困意了,又听有人通报说是北平王罗艺求见。      李渊苦笑,在这个节骨眼上,敢无视他的怒火求见的也就罗艺了。      李渊斟酌半刻道:“就说朕偶感风寒,深感不适,已经歇息了。”贴身太监领了旨意,便走到门外回话去了。      李渊叹了口气,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明知他是为了世民来求情的,但眼下若是见了罗艺,真不知他又能说出话来,他是追究还是不追究?要是追究起来,他还真舍不得弃了这么一个良将,这江山才刚刚坐稳,不宜再出乱子;若是不追究,就罗艺那顽固不化的性子,一通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到时候气着的反而是自己。      李渊这厢刚打定主意,不见罗艺,那厢门口就传来喧嚣声,那大粗嗓门熟悉的很,可不就是罗艺那个莽汉。      “皇上,皇上,臣罗艺求见!”      “皇上,臣罗艺求见!”      有那么一刻,李渊真有些慌乱,这莽汉不会自顾自地冲进宫来吧,但转念一想,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他的后宫,他若是不想见他,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硬闯吧,要真是那样,以下犯上,目无王法,跟图谋造反也不远了,他也不必容他。      果然,罗艺虽然莽撞,但还不至于这般不知轻重,吵闹了一会也就没声音了,李渊刚想舒口气,紧接着就听外面又吵了起来,这会儿还不止是口舌之争,似乎还夹杂着兵器出鞘的声音。      还没等李渊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列士兵模样打扮的人,约莫有十几个人的样子,手持器械,拥着罗艺闯进宫来。      “罗王爷,罗王爷,你不能进去啊!皇上已经歇息了……”照料自己的老太监常德匆忙赶来,却被手持兵器的士兵一把推倒在地,那明晃晃的刀剑对着自己,李渊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罗艺你这是作何?胆敢硬闯皇宫!你带着这些人手持兵器想干嘛?朕的寝宫也是你说闯就闯的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还是说你终是不甘心屈居王爷之位,想要取而代之?”李渊咬牙切齿道,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怕是都会这么想。      没等罗艺开口,就见那为首的侍卫转身面对罗艺,单膝下跪,行了礼道:“王爷,属下等人在此听候调遣。”      反了反了!      别说是李渊,就是罗艺,也被眼前这幕弄傻眼了,好半天晃不过神来。这唱的是哪出啊?他之前还在跟那老太监扯皮,老太监死活不让自己面圣,没曾想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列士兵,手持利器,直接硬闯进了圣人寝宫,他原以为是有人要对皇帝不利,赶紧跟上来一瞧……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怎可手持兵器闯入皇帝寝宫?”罗艺虎目圆瞠。      “回罗王爷的话,属下们乃是秦王手下,是皇宫内院当值侍卫,昨日听说秦王无故被软禁,心下不平,早就想求见皇上,替秦王求情,偏偏属下们人微言轻,连皇上面也见不着,今日远远的见王爷进宫,猜想必是因为秦王一事,秦王对我兄弟有人有再造之恩,秦王有难,我兄弟数人一时着急,便尾随王爷而来,若是皇上同意放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了秦王也就罢了,若是皇上一味听信谗言,将秦王治罪,那么就是以下犯上,我们也要将秦王救出来,罗王爷,你也是来救秦王的,我们听您命令。”说罢,为首那人还极为不逊地扫了眼李渊。      “若是朕就是不同意放李世民又如何?”李渊面色阴沉道,“你们还想造反了不成?”      那人垂下头坚定道:“属下唯秦王马首是瞻!”      “呵呵……好啊,好个李世民,被朕识破野心之后,这会竟是公然造反了!罗艺,你竟也伙同李世民幕僚造反!”      罗艺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一把把地上跪着的人揪起,怒气冲冲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本王压根不认识你,为何冤枉秦王,冤枉本王?”      那人虽然害怕,但面上故作惊讶道:“罗王爷怎会不认识属下?末将在秦wang府见过罗王爷,属下这份差事还是秦王给安排的,如今秦王被奸人所害,正是我等效力的时候。”      “放你妈的屁!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你也别想往秦王身上扣屎盆子,秦王是什么样的人,老子心里清楚得很,凭你们这几个小喽喽,就说想造反救出秦王?分明是被人收买了陷害秦王与本王,说!你们究竟是谁的人?是不是太子那个小人派来的人?”      “既然罗王爷不信属下是秦王的人,那么属下就证明给您看——”说罢,那人挣脱开罗艺,一个上行,竟是窜到了李渊身侧,右手一提,手中的兵器便横在了李渊脖颈处。      “住手——”罗艺慌忙喊道。      “罗王爷,现在您总该相信属下是秦wang府的人了吧?”那人转头看向李渊道,“皇上,属下并非想冒犯于您,只要您下旨放了秦王,并且禅位于秦王,属下保证您毫发无伤,事后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哈哈哈……朕的好儿子!果然打算谋反。”      “皇上!请您相信秦王,这些人根本不是秦wang府的人,秦王必然是被人陷害的!”      “来人啊,来人啊,不得了了,有人造反了!”原本被推搡在一旁的老太监常德从地上爬起来,一看这架势,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双腿跑出了寝宫,不多一会儿,宫内禁卫军就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只是碍于皇上被挟持,迟迟不敢动手。      “今日不管朕能不能活下来,先去秦wang府传旨,直接将李世民处死!秦wang府一干人等流放蜀地。”      “皇上!此事有蹊跷,还望皇上彻查清楚再作定夺。”      “皇帝老儿,你竟然这般不识抬举!你若是敢动秦王一分一毫,我必与你鱼死网破!”那人说罢,手上稍稍用力,李渊的脖颈处就多了一道血痕。      李渊也是怒不可遏,看着罗艺,恨不能将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人撕成碎片:“朕现在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危在旦夕,你跟朕说此事有蹊跷?罗艺,你倒真是会替李世民找借口,这分明就是秦wang府的人对朕不满,他们眼里哪有朕这个皇帝,恐怕在你眼里也一样。”      “还不快去!去秦wang府传旨!”      “不许去!”罗艺伸手拦住想要传旨的太监,一时情急,扑通一声下跪,“皇上——秦王最是孝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必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然是被人冤枉,还望皇上饶了秦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秦wang府的人,还望将此事彻查清楚再做定夺。”      李渊还要说什么,就见李建成带着一群人从另一边鱼贯而入,一进门见到这架势,吓得面色苍白,颤抖着声音大喝一声道:“父皇——何方贼人,胆敢以下犯上,意图谋反!”      原本挟持着李渊的人眼见侍卫越来越多,心中犯怯,不单单是他,连带他带来的十几个人,也纷纷往中间靠拢,不敢轻举妄动。      “放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太子一喝,也不知道是碍于威严还是怎的,那些人动作竟真的迟缓了许多,恰好被太子带来的人突然出击,一举拿下。      直到劫持李渊的为首之人被太子手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依然不服输:“赶紧把秦王殿下放出来,我要救秦王殿下于水火。”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李建成赶紧趁势上前扶住李渊。      局势稍稍稳定,突然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倒不知道东宫里杨氏的余孽,竟然成了我李世民的忠实部下。”      李建成身旁谋士立刻喝道:“李世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圣旨,私自出府,你意欲何为?”      原来,说话的正是原本应该被软禁在秦wang府的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瞥了眼太子方向,施施然上前,冲着李渊的方向双膝下跪:“父皇,世民擅自出府一事,稍后儿臣自会听后处置,可有人往儿臣身上泼脏水,儿臣确是要讨回公道的。”      “公道,什么公道?你纵容手下,劫持朕,还要什么公道?你这是谋逆大罪,早该千刀万剐。”多少年没人敢把利器对准自己了,李渊这会儿火气正大。      “父皇!父皇难道从未相信过儿臣?儿臣岂是此等不忠不孝之人?”      “不是你,那还有谁?还有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调动宫中禁军?”      “我没有做,自然有人做。”      在李世民及其随从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李建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很快迎了上去,轻嗤了一声:“二弟说的是谁?”      “说的是谁,你心里不清楚?”程咬金牛眼一瞪,意味明显,“贼喊捉贼!”      “二弟的手下倒是跟二弟如出一辙,尊卑不分,目中无人。”      “太子殿下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应该审问这口口声声说是我秦wang府幕僚的刺客么?”李世民目光一斜,看向被压在地上的人。      “程将军,我命你将这一干人等拿下,好生审问。明明是杨家的余孽,就算有关系,也该是和身为杨家嫡女的太子妃有关系,也该是和东宫有关系,怎么就非生拉硬扯,扯上我秦wang府了!”李世民目光如炬,看得李建成心中陡然一颤。      “得嘞!我老程就不信还不能让他开口说真话。”      “放肆!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皇?”李渊手指着李世民和李建成,气得满脸通红,气喘如牛,“你,还有你!你们个个都当朕死了不成?”      “皇上,皇上?”李渊连连踉跄几步,好不容易被太监常德扶住,双目微垂。      “父皇!”      “父皇——”      李建成和李世民见状,亦要上前一步关切,被李渊伸手止住,李渊声音疲惫道:“好了,朕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一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到底是秦wang府的死士,还是杨家的余孽,朕自有论断,来人啊,将这些刺客全部押入地牢。”      李建成与李世民面面相觑:“父皇——”      “请父皇还儿臣一个公道。”      李渊瞥了眼不依不饶的李世民:“今日之事,暂且如此吧,朕身体突感不适,明日早朝之后再审。”      “那单将军和尉迟将军之事?”      “明日一并审了。”      “父皇——单将军明明就是被人陷害,若是再在地牢里待着,儿臣怕有人会对他不利!”李世民还想说什么。      “你们还不快滚出去!李世民,你别忘了,你是罔顾圣旨,擅自出府的!朕没有追究你,已经是开恩了。还有你,李建成,别以为朕是老糊涂了!”李渊一声低吼,两人这才心不甘地互瞪了对方一眼,带着手下人陆续离开。      等到人群都散了,老太监常德伸手拍了拍李渊的背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龙体安康要紧。”      李渊轻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似是自言自语道:“世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他说了那些人是杨氏余孽,那十之八九就是了,建成太心急了!眼下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太监听了心下一惊,只敢屏住呼吸,轻轻拍打着李渊的背,一句不发。      “替朕去宣裴寂进宫。”      老太监闻言一愣,低着头赶紧出宫了。      等到裴寂迈着老腿匆匆忙赶进宫时,已经差不多快傍晚了,皇上目无表情地坐在矮榻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进来,目光轻瞥到他身上。      裴寂赶紧行礼,又被叫了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听皇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所以说,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裴寂思前想后,才道:“臣斗胆问一句,皇上这个皇位还想不想继续坐下去?”      李渊一听,目光陡然凌厉起来,这也就是裴寂敢说这话,换做旁人,早被拖出去斩首了。      李渊深深地看了眼多年的好友:“此话怎讲?”      “如果皇上不想再当这个皇帝,那么就改立秦王为太子。秦王野心极大,他兴许在皇上起义之前,就已经瞄准了这个位置,要不然也不会第一个起来劝说皇上起兵反隋的。”      裴寂思虑一番又道:“而且秦王也有这个能力。微臣曾经有幸与秦王一道出战,秦王骁勇善战,勇猛无比,使得敌军闻风丧胆,其人又重情重义,恩威并施,在军中具有极高的威望,不单单是在军中,敢问天下百姓,谁人不知秦王殿下大名?”      “皇上,请恕老臣直言,如果你改立了秦王为太子,那么您只有早早地当太上皇,享享清福了。”       裴寂慢条斯理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刺得李渊心中一痛,随即坐立难安起来:“朕要是还想当这个皇帝呢?”      “那就继续维护太子。太子虽不如秦王那般能干,但太子无野心啊。”      李渊缓缓起身,双目直视底下,透着阴寒:“裴寂,你可知道,若是李世民所言不虚,那他今日做的就是勾结前朝余孽,意图刺杀于朕,还陷害自家兄弟!无论哪一项,都是死罪。”      裴寂仿佛无知无觉,直言不讳:“太子若是有野心,也不会容秦王至此,恐怕眼下是实在无法,才——更何况,这事若说跟太子妃无关,那不可能,若是皇上不放心,等到生产之时直接去母留子,也就罢了,杨家也就掀不起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什么风浪了。太子哪里敢刺杀皇上,顶多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太子妃之手,想要拖住秦王,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太子妃是如何不能留了。”      “裴寂,太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袒护他。”      裴寂双膝下跪,面容凄楚:“皇上,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打老臣跟随皇上起兵反隋之日起,微臣就将侍奉皇上为不二之门,维护太子也是为了皇上坐稳江山。”      李渊思虑良久,才目光深邃地看向远处道:“谁不想当皇帝啊……”      “老臣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压根不需要审问地牢里的贼人。”      “要审问。”      “皇上的意思是?”      “审问那群贼人,还太子一个公道。”      “皇上,你——”裴寂一诧。      “审问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世民就此流放蜀地,你就替朕看着他,一并去蜀地,不得有误。”      “老臣遵旨。”      回到东宫,杨如意弗一上前,就被李建成推搡开:“都是你!自作聪明,什么搅局的好办法,这下可好,父皇明日早朝之后就要审这些人,若是真被父皇审出个所以然来,不但没拿下李世民,本宫反而还受其连累,杨如意,你到底是何居心,勾结前朝欲孽,你是嫌本宫命太长么。”      杨如意心下一惊,面上委屈:“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李世民说的。而且看父皇的样子,是信了世民的话了,也是,世民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没凭没据,他断然不会如此,而且还违令,擅自出府,定是让他抓到了什么把柄。”      “如此隐秘之事,他竟然知道,看来咱们这偌大的东宫也不安全。”      杨如意此话一出,李建成脸上的怒火更盛了,连带他的地盘,都受人监视,让他如何不恼:“我到底哪里不如李世民!一个个都向着他。”      杨如意实在瞧不上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先背过身去,将门窗打开,一览无余,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李建成道:“殿下言重了,皇上心里是向着殿下您的。”      “此话怎讲?”      “若是皇上有心问责于殿下,今日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殿下您?皇上让太子和秦王统统回去,说明皇上眼下还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事。”      李建成平静下来一想,此话有理,立刻唤来身边亲信,去暗暗打探皇上事后可曾召了谁入宫。      只是李建成和杨如意低估了李世民的能力,既然他们能想到打探李渊事后召见了谁,李世民所率的秦wang府人才济济,岂会坐以待毙。而且不单单是李渊召见了谁,就是书房之内说了什么话,没过一个时辰,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秦wang府,传进了李世民的耳朵。      公元626年7月2日,也就是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唐帝李渊命太子李建成和次子李世民进宫对质,彻查前晚刺客一事。      早朝之前,唐太子李建成率亲信进入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皇宫北宫门——玄武门后不久,城门紧闭,由程咬金,秦琼等人相助的秦王李世民将太子诸人一举拿下,慌乱中太子以命相搏,终被当场诛杀,东宫其余人等纷纷束手就擒。      同日,秦wang府亲信率兵攻入东宫,将祸国妖女,杨家余孽杨如意擒住,又将杨家潜伏在各方阵营的人全部拿下,听候发落。      还是同一天,原本因为投降李氏王朝的魏国降臣李密等人被擒,罪名是勾结杨家余孽,相助罪太子,妄图造反,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等到一切成埃落定,已接近晌午。      李渊皱着眉头,缓缓苏醒,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太沉,撩开纱帐,往外一看,天竟然已经大亮,赶紧唤来伺候自己的太监。      “常德,常德——”      “是,皇上。”      “什么时辰了?天都大亮了,你怎么没叫醒朕?”李渊满脸不悦道,“误了早朝你可担待得起。”      常德一惊,赶紧下跪:“这……皇上……”      “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太子和秦王可曾到了?”李渊一边命人伺候自己穿戴,一边问道。      久得不到回应,便转过身,皱着眉头看向常德道:“怎么回事?”      “回皇上,太子和秦王还未到。”      “还没到?”李渊语气不悦,“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们还没到?是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么?朕昨日明明让他们俩人今日一早进宫对质的。”      正当老太监如坐针毡,不知如何作答时,就见门口闪入一道绛红色的身影。      李渊见到来人,先是一怔,而后心头涌起一股不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太子呢?”      李世民扑通一声,双膝下跪,低垂着眸,目含泪光道:“父皇,儿臣有罪。”      李渊见这架势,心中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也不伸手去扶他,只追问道:“朕问你,太子人呢?”      “父皇,儿臣有罪。儿臣今早进宫,遭到太子勾结李密,杨家余孽等人在玄武门的伏击,若不是手下人相救……但是混战之中,太子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被……”李世民已是泣不成声。      “皇上,太子勾结降臣李密,王伯当,还有前朝余孽,妄图谋害秦王,我等俱可作证,此事和秦王无关啊。”一旁跟随李世民一道进来的大臣段志玄上前道,他既不是秦wang府的人,也不是太子府的人,由他来说,不偏不倚,尤为合适。      李渊早已老泪纵横,悲痛难已:“所以说,太子已经没了?朕没想到,这手足相残之事竟然会发生在我李家?!”      “父皇,这根本不关二哥的事,大哥这人小气得很,处处跟二哥过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就被他给哄骗了呢?他老是陷害二哥,这回也是死有余辜。”李元霸原本一直默默地站在人群后,但见父皇怒视二哥,忘了二哥交代地老实待着了,挤了进去嚷道。      “元霸,世民是你二哥,可是——他李建成也是你嫡嫡亲亲的兄弟啊!你怎可说出这样畜生不如的话来?”李渊摇了摇头,大声控诉道。      李元霸还真没被李渊这样指责过,吓得愣在原处。      以往李渊见他心智不全,有意宠着他,如今听到这番言论,终是忍不住失望。      “世民啊,你实话告诉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了?你是不是担心朕今日给不了你公道?降罪于你?”      李世民怔怔地跪坐在地上,微微抬头,对上李渊尖锐的眼神,缓缓道:“是。太子容不下我,冤枉单将军,又要强行拿下尉迟将军,昨日还想利用前朝的余孽诬陷罗老王爷,诬陷我造反!我已经步步忍让,因为我始终相信,父皇会给儿臣一个交代。”      “可是——”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父皇的眼里根本没有儿臣,不是么?儿臣不过是太子的垫脚石罢了!”      “父皇,不是儿臣要那个位置的,儿臣本无意与太子相争,是你拉着儿臣的手,口口声声对我说,只要我替你拿下薛举,拿下王世充,李密等叛军,平定大唐,便许我太子之位的!”      “是,是朕不对,处事不公,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害你们兄弟生隙,都是朕的错!但是,太子,太子和你是亲兄弟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n”      李世民抹了把眼泪,站起身道:“父皇,请您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太子嫉妒儿臣功高,屡屡对儿臣下手,儿臣可曾威胁他一丝一毫?儿臣已经是秦王身份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儿臣已经满足,可大哥却不这么想,大哥早就在玄武门设下了埋伏。先和儿臣一道进宫对质,若是父皇不信儿臣所说,非要治儿臣一个谋反大罪,那么大哥就不必动手;若是父皇信儿臣所说,昨日之事是大哥所为,那么今日儿臣便走不出这皇宫,走不出这玄武门了,大哥早已勾结前朝余孽和降臣李密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还圈养私兵,真正要造反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李渊微怔片刻,才道:“你说你怎么会知道太子府这么多事?昨日,刺客刚出现不久,你便带人出现,还说有确凿证据证明那些人是杨氏余孽,而非秦wang府亲兵,秦王,你还真是兵贵神速啊!”      李世民低头不语。      “那是不是朕的身边也有你秦wang府的人?”      李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过,最终落在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畏缩的身影上:“常德!你抬起头来!”      “皇,皇上……”老太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触及其视线又赶紧低下头,双腿一软,跪下叩拜。      李渊双目紧闭,拍案道:“竟然是你,你跟了朕那么多年,不该是你啊!”      “皇上——”老太监老泪纵横,“皇上,秦王是个好人,您不该这样伤他的心。”      “李世民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如此为他,不惜出卖朕!”      “皇上,老奴向天发誓,没有收受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秦王半点好处。”老太监连连叩头,不一会儿地砖上就晕出了血渍,“皇上,您怎么可以听了裴寂裴大人的一面之词,就要顺水推舟,纵容太子陷害秦王?让秦王蒙受不白之冤?您走出去看看,走出去问问,秦王为百姓做了多少好处,秦王是天下百姓的秦王啊!秦王不能死啊,秦王不能被流放蜀地啊,皇上!”      李渊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右手紧握成拳,抵在书案上,久久不语。      “杀太子,儿臣不后悔。”李世民倔强道,“若是杀他一人,能得天下太平,儿臣依然会杀。只是,儿臣有错,儿臣不顾兄弟之情,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儿臣恳请父皇降罪,儿臣愿意一命抵一命。”      不等李渊发话,原本站在殿外的群臣纷纷下跪,替秦王求情:“求皇上开恩!赦免秦王——”      李渊低下头,见跪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又看向跪在一旁的李世民,徐徐地伸出手,将人扶起,声音低沉,面色憔悴,仿佛老了好几岁,无力道,“你起来吧,朕不会杀你。杀了你,李唐的天下就真的完了。”      “父皇——”      “朕乏了——”李渊长舒了口气,轻声道,“大唐的江山,大唐的臣民,朕就托付给你了。”      此话说完,仿佛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位置上。      “父皇——”李世民赶紧上前想要相扶,被李渊摆摆手拒绝。      “走吧,都走吧,我这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但愿你真能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臣民为重,将我李唐江山延续下去。”      等到被软禁在齐王府的李元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王爷……王爷,王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元吉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盏,被李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安一吓,险些摔碎,下意识地一脚就踹了上去:“嚷,嚷,嚷什么嚷?小爷都被软禁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啊?”      “是父皇改变主意,终于要将我收押了?”李元吉慢条斯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      “不,不是!是太子没了!”n      李元吉手中一松,茶盏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但很快晃过神来,一把揪住李安的衣领,将他拽到身前,喝道:“什么叫太子没了?你这狗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太子都敢诅咒,小爷我先要了你的脑袋!”      其实刚说完,李安就后悔了,齐王和太子关系匪浅,怕是要进宫替太子讨要说法,万一热闹了秦王,会不会连带齐王也一起咔嚓了!      李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你个狗奴才,你倒是说话啊!”      “王,王爷,真的,是真的!”李安的脖子被勒得死紧,无奈道,“太子殿下勾结李密,太子妃的势力,妄想在玄武门伏击秦王,结果被程将军,秦将军等人识破,混乱中,太子被刺身亡!”      李元吉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一下僵在原处:“大哥死了?大哥就这么死了?”      “皇上的圣旨都下了,说太子殿下意图谋反,死于bao乱之中,现改立秦王为太子。”      “大哥怎么会……唉!我就说杨家那妖女不是好东西,大哥分明就是受了她的蛊惑!才做出这样的蠢事,这太子之位都是他的,皇位早晚不还是他的,怎么就这么糊涂!”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我就该不顾大哥的阻拦,一刀结果了那妖女!”李元吉愤恨地捶着自己的脑袋。      “哎,王爷,你去哪?你去哪啊?”      “我去找父皇,就算大哥一时糊涂,他李世民也不是什么好人!大哥怎么就死于混乱之中了,大哥虽说武不及他李世民,但好歹也是文武双全,怎么就死了?不是还说伏击李世民么?怎么死的人就变成他了呢。再说了,什么勾结李密,我压根一个字都不信,李密已经犹如丧家之犬,权利全无,他哪来的能耐还能跟随大哥造反?这根本就是李世民设下的圈套。”      李安一听这话,吓得半死,赶紧上前一把死死地抱住李元吉的双腿。      “你这狗奴才干嘛?起来,你给我起来!”      “王爷,你不能去!不管圈套也好,真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相也罢,如今这秦王已经是太子殿下了,看样子,这皇位早晚是他的,你可不能再跟他作对了!你以前跟着太子,与人家作对的时候已经够多了,秦王要是既往不咎就已经老天保佑了,你怎么还上赶着让人给你按罪名啊。你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咱们齐王府这一家老小啊。”      李元吉听完又恼又羞:“你给我滚开!这事我非得问个清楚不可。虽说在罗成的事情上,我与大哥意见相左,我是恼他的,但他好歹照顾我那么多年,就算是死,也得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李世民,你造反就造反,杀了大哥篡夺太子之位,就篡夺吧,各凭本事,我无话好说,但大哥人都死了,你还诬陷大哥造反,这我不依!这好人都让你做了,大哥死了还得了个遗臭万年的名声,你他娘的太混蛋!”      “齐王,齐王你别冲动啊!”      “你给我滚开!这事我非得管。”      李安心说,他们俩争皇位,你在那着急个什么劲?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家这位主嘴硬心软,其实最讲情义不过,上赶着掉脑袋。人都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谁还看得到你的兄弟情啊,也就你死心眼。      眼看自个这小身板快要拦不住齐王了,李安紧闭了一下双眼,喊了一声道:“宇文将军!”      就见门口闪过一道黑色身影,紧接着李元吉颈上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李安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人扶向榻上,一切安顿好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道谢道:“今日多谢宇文将军,要不然小的还真拦不住齐王。”      宇文成都丢了他一个眼梢:“罗成早就料到凭着他与太子那么多年的感情,李元吉若是得到消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去找秦王理论,以他那性子,才不管什么皇帝太子的,必然争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李安一听这话,眼前一亮:“你是说……你是说……是罗小将军让你在这盯着我们家王爷的?”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来府上做客的?”宇文成都瞥了他一眼,大步走出房间。      李安回头看了眼昏睡在床的李元吉,径直道:“王爷,你可要好好保着自己的小命,这罗小将军心里也不是一点都没你。”   ——————   公元626年7月4日,唐帝李渊宣布退位,太子李世民即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朕闻有功必赏,众爱卿勤劳王事,赤心报国,今日班师,宜享太平,所有有功之臣,今当一一受封!”      “恩臣罗成,临潼救驾,又佐朕扫平宇内,特封护国并肩王,天下都督大元帅。”      “老王爷罗艺,承袭北平王封号,由于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老王爷自告奉勇,要求与长子一道回冀北之地镇守边疆,护我大唐江山,朕允了。有感于罗老王爷一片赤心,特赐黄金数十万两充当军需,绸缎千匹,汗血宝马百匹。”      “秦琼封越国公——徐茂公封英国公——程咬金封……”      ——————————————————————      罗成自城门出来,远远地就看到那人站在树下,宛若一棵青松,挺直了腰背,异常显眼,虽看不清眉眼,但想也知道脸上是一派淡漠。      宇文成都转头看到城门口白色的身影时,脸上的冷漠一扫而光,继唇角微微上翘,化不开的温柔。      罗成小跑两步,走到他跟前道:“等久了吧。”      宇文成都摇摇头,沙哑的声音问道:“他怎么说?”      罗成咧嘴一笑:“我把我的意愿跟皇上说了,皇上是明主,自是高兴不已,欣然同意。”      “他就不挽留你?任由你出征那么远,兴许好几年都回不来。”宇文成都尤不太相信。      罗成眨了眨眼道:“我跟皇上说了,做官我不会,打仗倒还可以。”      宇文成都抿唇沉思。      罗成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道:“想什么呢?在你眼里我是个宝,在别人眼里,兴许我什么都不是。”      罗成轻声道:“皇上是个有抱负有野心的人,也是极其聪慧之人,我罗家虽然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也曾救主有功,但还有个词叫做功高盖主。权势煊赫,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一门两个王爷,其中一个还是年纪轻轻,统领全国兵马的大元帅,你觉得皇上事后想想,会睡得着觉么?怕是担心会重蹈隋朝覆辙,所以,皇上巴不得我离得远远的,最好不回来才好呢。”      这番话倒是让宇文成都刮目相看了:“你也不傻啊?”      罗成一噎,白了他一眼:“你才傻呢。”      罗成傲娇地扬了扬头:“本来嘛,要是我罗家成了皇亲国戚,皇上也会安心不少。但我一没想要一个后娘的打算,二有一个痴情的大哥,所以注定是不可能的。除非——”      罗成卖了关子,但见宇文成都久久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没有追问,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心里老不得劲了,怏怏道:“我去娶了皇上的妹子?你觉得怎么样?”      宇文成都对上那双期盼的小眼神,就没把“快点拦住我”写在脸上了。难得瞧见他这样使小性子的模样,宇文成都眼底布满宠溺,低着头抿唇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会。”      就知道会这么没情趣的收场,罗成撇了撇嘴。      “皇上说了,明日早朝就颁布圣旨,让我率海军五万,陆军五万,先打高句丽,如果能够顺利收复高句丽,就同意我攻打倭国!”说到这,罗成眼底岂是用“光亮”一词来形容,简直熠熠生辉。      虽然宇文成都不知道罗成为什么老想着攻打倭国,你说人倭国碍着你什么事了?虽说唐朝刚建之时,也曾学着人高句丽,蠢蠢欲动,但自打使臣前来拜访,见识过唐朝的武力值之后,就再不敢放肆了,老老实实地当着龟孙子。你为什么就老跟人倭国过不去,明里暗里都不知道多少回在李世民面前提及,要助他一统天下,将倭国版图归入唐朝。      罗成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他是铁了心地一定要防患于未然,杜绝几百年后的日军侵华,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倭国打下来,归入自己家才放心。      “成都,如果我们打下了倭国,就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恩?”      “反正如果打下倭国,也是需要有官员在那镇守的,我们就留在那里吧。”别人在那我还真不放心,万一反水怎么破。      “小小的倭国,值得你大唐朝的护国并肩王去镇守么?”宇文成都调侃道。      “在那里,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你,你会自由自在,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过去,你可以继续做回宇文成都。”罗成难得认真地转过头,看着宇文成都刚毅的侧脸道。      宇文成都一愣,停下脚步,四目相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对:“我不在乎。原以为就这么死了,没曾想还能陪在你身边,我已经知足了。如果一辈子这样隐姓埋名,不做宇文成都,我也愿意。因为跟能与你在一起比起来,身份实在微不足道。”      罗成咬着下唇,脸颊微微泛红,恼羞地伸拳捶了他胸口一下:“你当我是小姑娘哄呢?”      “咳——”宇文成都后退两步,一手按着胸口。      “你怎么了?没事吧?”罗成上前两步想要查看。      宇文成都面有难色:“小姑娘可没你这力道。下回动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轻点,不是谁都能扛住你这一拳的。不过,这么看来,你手臂上的伤真是无碍了。”      “那是自然,一点没有影响。”罗成挥了挥拳头。      “你放心吧,皇上已经答应我了,我若是攻下倭国,就留在那里,不用回来了。”      宇文成都止住了笑容:“你跟他明说了?并且他还答应了?”      “原先是不答应的,但是后来还是答应了。”罗成奇怪地看着宇文成都的表情,“怎么了?”      “依李世民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这员良将走。”宇文成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别想那么多了,该回去好好收拾行李了,前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宇文成都突然觉得掌心一暖,低头就见那修长的手指已经绕上了自己的,他轻轻收紧,十指便紧紧地扣在了一起:“嗯,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得一起走。”      ——————————————————   次日清晨,十万大军集结,罗成为首,一身白袍银盔,意气奋发,拜过了皇上,告别了父王母后和哥哥,还有程四哥,表哥等人之后,单手持枪,一个翻身上马,身影在原处停顿了片刻,久久不见动静。      宇文成都轻轻推了推他,他才晃过神来。      “想什么?”      罗成垂下眸,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罗成再不做停顿,一勒马绳,转身离开。宇文成都顺着他之前看去的方向,那里本来是一众亲王站在位置。      他想见谁,显而易见。      可惜,那个人他终究是见不到的。自打李元吉被打晕了醒来之后,各种闹腾要见秦王,一直被府中亲信拦着,但也拦不住他处处给当初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使绊子,只不过一次都没成功,该来的还是来了,秦王在众望所归之下登基。      最近一次齐王在皇上的晚宴之上,喝醉酒大闹,大胆放肆到要皇上下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终是惹怒了皇上,直接将他软禁在府中。      罗成出征之时,李元吉还被软禁在府中,自然无法相送。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元吉这人虽是鲁莽暴躁,但至少他对罗成是真心实意的,没人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就算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无关情感,罗成心里怕是有些触动的。      眼见罗成已经策马而去,宇文成都也翻身上了赛龙五斑驹,紧追了上去。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顺顺当当地快要走出大唐边界时,就听先锋军前来报道。      “怎么回事?”      “回将军的话,前面有大股军队站列。”      “军队?我大唐地界,怎么会有别国军队集结?”      罗勇抬起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罗成鲜少见他这幅表情。      “将军,不是别国的军队。”      “嗯?什么意思?我大唐的军队?出征的士兵是我亲自清点的,难不成还遗漏了?”      罗勇憋了半天,才道:“哎呀……将军,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      罗成绕开罗勇,疑惑地策马上前,未跑出去几里地,就见不远处的平地上,一马悠哉地在吃着草,主人正站在一旁踩着草地,来回走动。      虽然是一个背影,但足以让他认清来人。      罗成双眸瞪大,口中不由自主道:“李元吉,你怎么会在这?”再往后看去,树林那边黑压压的一片,一看就是井然有序的军队,“而且还带了那么多人?”      李元吉闻言转过身,嘴角微勾,笑容颇为玩味,又像是苦笑,又像是欣喜,复杂得很:“大概是我那好二哥受够我了,杀又杀不得,留又不能留,所以,就想了这么一出,把我支得远远的,连带着齐王府所有的亲兵。”      罗成眨了眨眼,显然还没闹明白来龙去脉。      “给你,那个道貌岸然伪君子的书信。”李元吉把明黄色的绸缎塞进罗成怀里。      罗成缓缓打开——      “……罗成兄弟,如果不是太子逼人太甚,为兄不会对他下手,如今父皇对我失望,母后从此吃斋念佛,再不理俗世,为兄已经尝到了苦果。元吉自幼和太子关系甚密,因为太子一事,对我不假令色,处处作对。杀,我又杀不得他,给他亲王之位,他又处处与我作对。放在眼前,实在碍眼,夜不能寐,唯有请你收留他,把他带走……为表诚意,附赠元吉手下十万亲兵,一并带走。特封齐王李元吉为监军,一路随行。此为圣旨,不得违抗!”      罗成看得眼角一抽一抽,心说你拿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他没辙,你就打包送给我么?前面大篇的称兄道弟,看到最后一句,原来是先礼后兵,反正恩威并施,这人你必须带走!      李元吉被罗成那一抽一抽的无语表情给逗开心了,挑着眉凑到他耳边道:“罗成,我跟定你了。”      稍顿,便转身对着身后喊道:“一群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整顿队伍?我一会亲自清点士兵。”      身后的军队立刻动了起来,自动融入了征讨大军之中。      李元吉与宇文成都擦肩而过,后者咬牙切齿:“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李元吉侧过头轻笑:“彼此彼此。”      看着李元吉那碍眼的笑,宇文成都越发不是滋味:“我就说李世民没那么好心,这么轻易就放你走。”      “到底是亲兄弟,虽说不想见到他,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但也容不得咱们欺负他,连亲兵都给带上了,好大的手笔,十万亲兵就这么送人了。”      罗成可怜兮兮地看向宇文成都:“皇上把他的亲兵都还给他了,难道不怕他倒打一耙,造反么?”      宇文成都反问道:“那你会坐视不理么?”      “不会。”      “那不就得了。”      “那他就不怕我联合李元吉一道造反么?”      “你会么?”      “不会。”      “所以说,你家李二哥才懦咪小言兑言仑土云是大赢家。”宇文成都挑了挑眉道,“皇位他坐了,不用背上弑弟的包袱,轻轻松松就支走了心腹大患,在将来不久收了高句丽和倭国的同时,又成全了李元吉……他可是我见过的最会算计的人了!”宇文成都转身上马。      罗成苦笑:“咱们能不带李元吉么?”      “他现在可是征讨大军的监军官,你说呢?”      监军……又是监军!这么大牌的监军,他用得起么?      见罗成依然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宇文成都推了推道:“出发了——”      罗成追上道:“可我们不是打算打下倭国之后就不回来了么?那他怎么办?”      宇文成都无奈地笑了笑,不语,难不成你以为你还甩得掉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阿越拖延症犯了,僵持了很久,才放上这迟迟而来的大结局。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让我能顺利地写完这篇七十余万字的文,虽然过程比较坎坷,中间还犯过几次懒病,还被锁了几回。回过头再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真的能把这篇脑洞大开的文写完,突然有种好佩服自己的心情,哇咔咔~~~不知不觉就写了70多万字!哈哈~~【撑腰笑~~一脸自我陶醉的傻样~】 此文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可能有些亲会觉得不过,但是已经是阿越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余下的空间,不管是嘟嘟罗成CP粉,还是李三罗成CP粉,尽由你们想象。 如果想看番外,这周末之前不会有,因为阿越要好好休息一下~周末会着手写的,到时候奉上。 在此,再次感谢支持阿越的所有人,所有vip读者,所有扔地雷的读者,所有喜欢阿越文字的读者!谢谢!【鞠躬ing】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